耳畔她的声音轻轻软软,李北想抬手摸一下她的头,最后按耐住,声调没什么特别起伏地说:“我没事,你坐好,听话。”
江莺闷闷地喔了一声,悄悄离他近了一点。
开车的江婉瑜透过后视镜,沉默地觑她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干脆继续专心开车,选择眼不见为净。
车缓缓地驶入江城的范围内,车鸣人声渐渐繁杂,窗外冷灰色的光线游进来,渡满整个车内。
后座上,李北的身体下陷靠在椅背上,鸦睫倾斜下来,落下片片灰影,白得不正常的下巴尖压在羽绒服的领子上,肩上靠着情绪大起大落,没怎么休息,最终熬不住睡着的江莺。
江婉瑜的视线死角,她与他的手紧紧相握着。
深冬褪去,天气由冷转热,春意盎然的微凉与初夏的热尾相交,无声扫过树叶,让它们在枝头随着暖风晃动个不停。整个江城的所有高中都进入高考倒计时,看着数字在板报上不断改变。高三各班的学生各个笔下生风,课间谈笑都减少,连带着家长都变得紧张兮兮,每天早晚接送,中午送饭。
五月初,江城一中三模的最后一场考试。
江莺提前交卷,站在廊上,手握紧铁锈斑斓的栏杆。
微风拂过,单薄的校服鼓鼓几下,落日阳光坠在她的脸颊,细白的皮肤升起透明感,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安静中流淌着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纸张煽动的哗啦声。
江莺被微微热的空气撞了个满怀,下楼去小卖部给池子梨买牛奶,顺便给李北发个微信。
小鸟:今天提前交卷了。
LB:我买了些吃的,一会去给陈霏,让她带回去给你。
小鸟:好。
LB:现在在做什么。
小鸟:在想你。
LB:同上。
一中三月初一模的时候,李北去北京考试,几乎没什么悬念的通过。
她与他没有再见面,最大的限度是睡前的视频。
所有的一切都在几个月前的冬夜消亡。
江莺不由得莞尔一笑,拿了六瓶香蕉牛奶,提在手里。
路过操场,高一学生在上课,漫天的橘黄色云堆积凝聚,过树隙的微风变大,钻进她的校服,将袖子吹的鼓鼓囊囊。
三模的铃声打响,江莺抬头去看,致远楼廊上开始出现江城一中校服专属的蓝白色调。
她抬脚回去,高三一一班已经坐了不少人。
池子梨蔫了吧唧的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萎靡,连笑都变得牵强。
江莺把牛奶放在她跟前,温声说:“补充一下能量。”
池子梨眼睛一亮,蹭一下坐起来,扑在江莺身上,声音清亮起来:“活了!我活了!新鲜的梨子!被莺莺宝贝儿拯救的梨子!”
江莺笑了笑,拍拍她,又把其他几瓶分给其他人。
在食堂吃过晚饭,夜幕降临,渡满细碎的星星,夏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江莺抬手按住卷子一角。
两分钟后,晚自习开始上课,讲台上,白织灯亮的刺眼。老王拿着粉笔讲的绘声绘色,全身心都在投入感情。
江莺把引风的窗户关上一些,继续听课。
两节数学课的晚自习结束,她顺着人流慢慢地走出校门。
长道上拥挤着大量的电动车与车,相互谁也不让,僵持在路上。
江莺绕开走过去。
江婉瑜的车停在人少,方便离开的街口。
她拉开车门,一坐进来,就听见:“莺莺,家里煲了海鲜粥,回去多喝点。”
江莺:“好。”
话音刚落,一辆通体漆黑的摩托车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江婉瑜的车。
硬挤入车里的轰鸣声,让江婉瑜往倒车镜上看一眼。
骑车的年轻人头上戴着黑色头盔,身上穿着一身不变的黑,脊背微微弓着,纹身若隐若现,一打眼就知道是谁。
“莺莺,你的保镖不是腻了,不来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江莺听着江婉瑜语气里的无奈不悦,没忍住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李北拍了张照片,解释说:“前两天没来是因为俱乐部有比赛,今天应该是结束,”她眼尖看见车上挂着一个代表胜利的吊牌,又尾音上翘的加了一句,“而且他赢了,是第一名。”
第65章 End尾奏
车马上进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江莺降下车窗,探头往外看去。
一百来米的地方,摩托车靠边停下。
路灯光线晕黄, 李北摘下头盔,夜风卷进发丝, 露出那双内勾外翘的多情眸子。
他没什么表情,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
车顺着坡下去, 江婉瑜停好车。江莺推开车门, 阴凉干燥的风攀附旋来。
手机震了一下,江莺拿出来看。
LB:到了俱乐部给你打视频。
小鸟:好。
江婉瑜按上电梯, 瞥她一眼,问:“今天三模考试感觉怎么样?”
江莺把手机放进兜里,拉紧书包带,温温平平地笑了笑:“没什么问题, 发挥稳定。”
一下电梯, 江婉瑜输入完密码先进去。
江莺弯下腰换鞋,视线里多出一双PUMA的粉白拖鞋。
她换好鞋,抬头看向满脸冷怨的陈霏, 眼神茫然一瞬,不解地问:“怎么了?”
“姐,你跟我来。”
陈霏一言不发地伸手拉住江莺往她的房间走,床上放着两大袋零食。
“姐, 你知道我把它们弄回来有多累吗?而且竟然都是一些干蔬、干果、Granola麦片等等一些让人毫无食欲的健康小零食,”陈霏狭长眼尾一挑,平复无语似的深吸一口气, 还有一点委屈,“我能吃什么啊!啊?白当苦力吗!”
江莺缓缓睫毛, 走上前一步,掀开袋子,果然都是一些无添加健康小零食。
她眸光闪闪,没忍住笑出来:“好啦,等周末我带你去超市,买你想吃的。”
“好吧。”
陈霏不情不愿地点头,帮她把两袋子零食提回去。
房间只剩下江莺一个人,把书包搁在椅子上,坐在地上,拆开袋子,拿出一袋地瓜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泄力一样靠在床边。
她仰起头,把手机举高,翻出坐车上拍的照片。
相册往上的照片,全都是李北骑着摩托车跟在江婉瑜车后的每天。
吊灯的柔光落进江莺的眸子中,温柔思念一点一点地变多。
很久没有跟小臭狗好好见面了。
举太久手机,手腕隐隐酸涩,江莺眸色低颤地叹口气,刚要合上手机。
池子梨的微信跳出来。
梨子:刚放学有人偶遇偷拍的,我给骂了一顿,亲自把照片删了,我给你发完我也会删了。
梨子:图片.jpg
梨子:图片.jpg
江莺低下细白的颈,手指点击图片原图。
李北给人的第一感觉一向都是冷凶,是个浸在冷静壳里的疯子。
在他的身上很少看到生机,如是阿鼻的拥护堕者。
照片上,夜色催灯,车影朦雾。
他发丝过长遮眼,微抬的下颌线冷劣,一身纯黑无字机车服,懒散地倚靠在车上。
明明是股慵懒劲,偏他挟着厌倦的意味。
第二张。
她拉开江婉瑜的车门,李北就站在她身后路边的梧桐树下。
街光紊杂,他面无表情,只是那道视线。
漆黑、无光、暴烈、暗,这几个字眼糅合在一起变成占有欲。
这是江莺第一次直白的看她在李北的眼中是什么样。
校服领子扁下去压在脖颈处,腿弯的蓝色裤子褶皱一点一点压深,江莺缩起来,手臂环过小腿,下巴尖抵在膝盖上。
五月的夜晚还算不上多热,她却觉得身上慰贴着烫气。
江婉瑜敲了敲门,惊醒她,一瞬脸颊涨红。
江莺匆匆给池子梨回了一句:谢谢。
高三一一班有部分人是知道她与一个职高生在谈恋爱。只是她不明说,没人主动问起。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当作与本身无关,不会像以前一样聒噪。
这几个月来,尤其是天气变暖以后,江婉瑜早晚接送都在一中校门口。李北答应过她,所以就没怎么出现过,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她的身后沉默地跟着。
江婉瑜端着一碗海鲜粥,看她身上的校服,觑见地上的袋子,说:“喝完粥去洗漱,别学太晚。”
江莺接过来,说:“知道了。”
重新关上门,江莺把粥放在桌子上,手指穿过遮耳的发,揉了揉发热的耳朵。
她刚坐下喝了一口粥,李北的视频就打过来。
镜头晃了晃,没定在他的身上,被放在桌子上,只能窥见一些身影。他洗了澡,随手抄起一件黑T穿上,拢住厌燥的冷漠,头发微干,露出锋利的眉峰,偏头去看镜头里的江莺。
江莺在喝粥,时不时抬起头看镜头一眼,校服还乖乖地穿着,浑身上下都透出纯字。
李北拿起手机,坐在椅子上,单手起开一瓶啤酒。
江莺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的纹身,衔尾蛇阴冷,缠绕着一把粉色雨伞,怪味十足。
她问:“你脖子上的纹身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你。”
李北眼皮半耷,眸光深黑,语气带着些意味不明,三个字说完,不再开口,等她。
江莺喝了口粥:“我在你眼里是一把伞吗?”
“呵,”李北短促地笑了下,痞子味溢出,几秒就变成淡漠,“今晚要学多久。”
江莺没深究纹身,看了桌子上白色表的时间,临近十点。
“洗个澡二十分钟,大概学到十二点吧。”
“嗯,我陪你。”
江莺用气音嗯了一下,站起来把碗端出去洗好,在房间找了睡衣去洗澡。
浴室,白雾萦绕,她拨开刘海,去摸眉上细细的疤。
十点二十,江莺重新坐回书桌前,头发软软地垂在耳垂下方,圆领家居服围着纤细白皙的颈,轻动之间,深凹的锁骨若隐若现。
李北移开视线,下巴微沉,推开薄荷糖盒,嚼碎几颗,舒缓那股子躁欲,修长骨感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代码。
江莺写完一张物理卷,抬眸,轻轻地往桌子上趴。
“黑子呢?”
李北停下手,平淡地与她对视,嗓音没什么起伏变化:“山哥带去游泳了。”
“累了吗。”他接着问。
江莺煽动几下眼皮:“累了,感觉今天的生命能量到达最后一节。”
李北抬手,想碰她一下,却只有屏幕,厌烦骤起骤落。
他说:“睡吧。”
江莺凑近屏幕,眸子重新与他对上,声音被压得很小:“我…想你。”
尾音飘飘落下,带着浓郁的赧然。
李北把手机移的更近,喉结上的疤痕鼓起又消,音调含哑:“乖乖,我也想你。”
“晚安,”光莫名刺眼,江莺微涩,“小狗。”
“晚安,小鸟。”
五月的最后一天的下午,烈阳浓升,江城一中高三生宣布明天开始放假。
高三一一班气氛沉闷,马上就要拍毕业照。
拍完,他们将奔赴各自的考场,去迎接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
池子梨眼睛红红,趴在桌子上。
她央美过了,现在只剩下文化课。
江莺垂坠眼睫,窗隙的风稀稀疏疏地卷进来,阳光落在干净的桌子上。
在半年前。
她认为高考前就是她的解放,她会庆幸离开高三一八班。
现在被一中难过的情绪包围。
相处不算久,她不爱说话,大多时候都沉默。
此刻,那种繁杂的情绪像是会自由生长,完全不受控制。
老王站在讲台上,背对他们抹了一下眼睛,清清嗓子说:“一个一个蔫巴的都干什么呢!给我板正板正的坐起来,准备下去拍照。”
楼下树叶的哗啦声慢进教室中,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摩擦起来。坐在江莺后面的班长,突然站起来掷地有声地喊了一句:起立。
一瞬间,全是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江莺站在其中,耳畔挤满: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她听见池子梨哭了,手指轻戳桌子上的数学本,嗓子哑得厉害,再多说一句就会崩盘。
按顺序拍完毕业照。
高三班的同学们顶着夏风,走过满墙的爬山虎,陆陆续续的离开一中。
收拾完东西,池子梨拉住江莺,眼睛哭红了一片,哽咽着说:“江莺,我们一定要在北京见啊。”
江莺用纸巾给她擦眼泪,笑:“放心,我们一定会在北京见。”
毕业是一场各自的旅行。
前一天笑言打骂,后一天各奔东西,相别亦是难见。
人流中,江莺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出一中校门,坐上江婉瑜的车。
窗外上折射刺眼的阳光,街上很多家长带着学生。
江莺偏着头,静静地看着,细碎的金光透过树隙间缀在她的眉梁上。
她掏出手机,给李北发微信了。
小鸟:最后六天。
李北那边隔了五六分钟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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