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东午饭没吃饱,在锅里焖了几个红薯,捡了个大的红薯,两只手倒腾着,一边“斯哈”出气,一边蹲在门口等着他妈拿粮本和粮票,一会儿去粮站推粮食去。
家里每个月都要到粮站买粮食,为了方便安全,张翠兰就把粮本跟粮票一块儿放在五斗橱下头的抽屉里。
林瑶翻出保暖的翻毛棉鞋,裹着厚围巾带着帽子,只露出一张俏生生小脸,跟着家人一块儿去买粮食。
说起来,她还没去买过粮食呢。
今天正好一块去凑凑热闹。
顾副局长不在的这几天,林瑶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咸鱼躺,进了腊月里外头冷飕飕地,一到外头就冒白气。
顾春梅来娘家住了一天,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要下雪了,县里头下乡操练的民兵怕是要提前回来了。
东方红生产队,林红娜为了怀上儿子,一碗接一碗的喝苦汤汁,那浓稠的中药味儿喝在嘴里让人作呕。
她喝一口吐一口,全靠着咬牙硬撑着喝下去。
时间长了,林红娜身上全是中药味儿,她回到厂里好好洗了回澡,对着镜子摸摸养回来的细腻皮肤,打定主意下班回去找孙家良好好“谈一谈”。
第55章
林红娜到底是重生的,活了两辈子受了许多苦,瞧着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实心机谋略比同龄的姑娘深多了。
她知道,孙家良对她没有多大兴趣了,大白天明晃晃去勾引他是绝对不可行的。
孙家良这个人最看重脸面,再者孙家在镇上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她贸贸然去孙家找人,机会不大。
好在孙家良搬出家门,不在孙家住了,之前他通过关系去了县上的灯泡厂当文化干事,一番野心勃勃又是送礼又是疏通人脉,想在云水县大展拳脚。
没想到,云水县里面的水可比镇上深多了,孙家在镇上还能有些人脉,换到县里没有多少人买他家的账。
孙家良在县里扑腾不起水花,心有不甘且无可奈何,文化干事的工作也没好好干,最后还是回了镇上。
上辈子孙家良也是这么过来的,孙家发迹要到改革开放那一年,再往后孙家良一飞冲天,短短几年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干部到呼风唤雨的商界大佬,住豪宅开豪车,好不威风。
真是瞌睡来了,老天爷就递枕头。
孙家良现在正是失意不得志的时候,林红娜只要抓住机会适时送上温暖理解,说不定就能抓住他的心。
就是抓不住孙家良的心,跟他春风一度也不亏,只要她能把孙家良勾住,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不愁怀不上孩子。
想起这些,林红娜心里也有些羞恼,她本来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跟着孙家良的时候也是清白身子,要不是孙家良不是个男人,睡了自己不肯负责,她也不至于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怀上孩子。
孙家注重门面,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也不想想孙家良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也不知道林瑶怎么就这么好命,上辈子轻轻松松嫁到了孙家,这辈子顾时安成了公安局副局长,那个小贱人也跟着成了副局长太太!
而她费尽心思却什么也没得到!
林红娜咬了咬唇,在初雪来临的晚上去澡堂泡了个热水澡,打了肥皂抹了雪花膏,下雪的大冷天,为了保证美丽动人,她只穿了件薄花袄,踩着双翻帮棉鞋,连围巾都没拿,趁着夜色霜浓,出了肥皂厂宿舍,往干部宿舍走。
孙家良如今是镇灯泡厂的宣传科科长,他这种单身汉自然是住单间宿舍,镇上没有筒子楼,这年头筒子楼是给领导干部住的。
就是云水县也是在七几年后才新建的筒子楼,灯泡厂干部宿舍就在镇邮电局后面,坐北朝南挨着镇上的老街。
灯泡厂解放前是法国人建的,厂里的宿舍用的都是红砖瓦,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排列在那,前面还开了装有两扇有铁栅栏的大门,上面雕刻着铁玫瑰花,红砖青瓦格棂窗,带着那么几分异国的浪漫情调。
就因为这,那两扇铁门给镇上的年轻人砸坏了,就剩下一扇摇摇欲坠的铁栅栏,一般身体强壮的年轻人爬不过去,林红娜这样身材相对娇小的姑娘却可以轻而易举的钻过去。
孙家良住在靠墙的第五间宿舍里,林红娜熟悉的很,以往她来了无数次,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到,她熄灭手里的手电筒,凭借记忆往孙家良的屋子走去。
林红娜走到李安业的屋子门口,轻轻推了一下门,屋门栓的紧紧的,从窗户望过去,里面漆黑一团。
按照孙家良以往的作息时间,应该是刚睡下不久。
林红娜撩了两下长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有节奏地瞧了瞧宿舍的屋门。
屋里孙家良将睡未睡,一听见外面的声音,还道大晚上谁来打扰他,不耐烦下床开门,屋门一开,就看见林红娜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漫天飞扬雪花的衬托下,更显的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细白如玉。
“家良哥。”
林红娜这么一叫,孙家良身上的邪火就烧遍了全身。
宿舍的门砰的一关,门前两道身影消失了,不多时,屋里就响起了急促的喘声和亲吻声。
“.......”
*
这场雪飘飘扬扬下了大半夜,大杂院积攒了厚厚的雪,院里的两棵腊梅树枝头也落满了雪花,巷子里的小孩子穿着厚棉袄,一个个冻的小脸通红,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顾时东自诩是大孩子了,没跟外头一帮小屁孩儿瞎玩,自个儿倒腾着蜂窝在那烧炉子。
昨夜臭小子懒的没换蜂窝,到大半夜炉子就凉了,屋里那个冷啊,冻的他直打颤颤。
这年头大杂院里蜂窝炉子一般都放在屋里,屋里装了烟筒,只要有保证通风的风斗,便于屋子里空气的流通,晚上临睡前封好炉子,一晚上暖暖和和的没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街道委员会的领导会定时抽查,大杂院各家各户也注意的很,煤气中毒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街发电厂家属院有户人家,晚上没注意通风,一家子直接煤气中毒送卫生院躺板板,幸好发现的早,全救回来了。
老顾家用的蜂窝炉是外头最流行的花盆炉,花盆炉顾名思义,炉子就跟个倒扣的花盆,中间有一圈儿铁篦子,炉子上坐着水壶,下头篦子上能烤地瓜、土豆、板栗什么的,晚上洗好的袜子、手套、套袖也可以放在上头烘干。
顾时安在屋里烧炉子,火没烧起来,弄的几个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东厢房里林瑶缩在顾时安怀里睡的正香,闻见外头的烟味,不高兴推搡了几下。
”外头怎么了,那么呛。”
昨天这家伙大半夜冒着雪进家门,一回来刚洗漱完,就目光幽深盯着她看。
林瑶察觉到不妙,拧着腰就跑。
结果没跑成,直接被某人抱在怀里,亲了个正着.....
反正这会儿林瑶腿软腰酸,困到不行,就这还不忘咬顾副局长一口,赶他下床去外面看看怎么了。
顾时安亲了亲她,披衣下床出了屋子。
外头顾时东顶了张花猫脸端着个脸盆在外头舀雪呢,见了他大哥,让他大哥来帮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哥,快点帮我舀雪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屋里快烧着啦!”
顾时安有些头疼,“灭火怎么不用水缸里的水?”
顾时东一脸“哥你咋那么傻”的小表情,“外头下雪啦,水井里水结冰我砸不动!”
顾时安更头痛了,提醒道,“厨房里水缸有水。”
东子恍然大悟脸,露出一口小白牙,“哎呀,哥我咋忘了呢。”
说完臭小子屁颠屁颠端着脸盆要去厨房霍霍。
顾时安深呼一口气,一把抓住这臭小子,倒拎着丢进了小偏房。
没一会儿功夫,小偏房里的蜂窝炉子就给顾时安点着了,屋里呛人的白烟也敞开窗户随之散去。
屋子里暖烘烘的,张翠兰一大早发了一通火,家里差点儿给兔崽子点了,不发火才怪。
这回当爹妈的大意,寻思着老儿子十岁了,怎么也是个大孩子了,在乡下十岁的男孩子都能当劳力下地挣工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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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不用下地挣工分,老儿子自己住一个屋应该没问题吧。
唉,兔崽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啊。
大儿子十岁那会儿已经是个稳当的小大人了,老儿子这副德性,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家里怎么也不放心。
顾满仓叹了口气,跟顾时安一块儿,父子俩在老两口睡的屋里安了张小床,张翠兰从五斗橱上拿下针线篓子,穿针引线给老儿子改出床新铺盖来。
林瑶梳洗停当,穿着厚棉袄抱着手炉出门,廊檐下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柱,这会儿雪花又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院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东子个臭小子拿着把大扫帚,在那哼哧哼哧扫着新落下的雪。
林瑶虽然起得晚,早上家里发生的事儿,她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隔壁大富叔也听见了,毕竟后院就这么大。
早上张翠兰同志的怒吼声都要响彻云霄了。
大富叔临出门不忘打趣下臭小子,“东子啊,往后再生炉子生不起来,就来喊叔,叔给你帮忙。”
顾时东吭叽吭叽就是不说话。
大富叔哈哈笑了两声,给闻讯出门的大富婶子一巴掌抽走了。
“死老头子多大人了还跟孩子开玩笑,显你能耐咋地!”
大富叔吓得脖子一缩,忙不迭围着围巾拎着饭盒跑了。
外头大雪满地,林瑶大早上去上班,骑自行车是不行了,夫妻俩提前半小时出门,顾时安推着自行车,小两口走着去上班,到半路上,县里的组织的扫雪队把道路清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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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安长腿一跨,载着林瑶去了纺织厂。
纺织厂门口民兵连正搞集训呢,林瑶下了车,顾时安不知道说了什么,林瑶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背着小包从进路去办公室。
顾时安目光柔和,看着小姑娘的背景消失在纺织厂门口,这才笑了笑转身骑车走了。
1958年腊八节来临之际,云水县爆发了一场动乱。
第56章
这场动乱来的也不是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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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立冬开始,云水县就不怎么太平了。
1958年着实是动荡不安的一年,一整年天灾人祸不断,先是夏季北方数个省份闹洪灾导致夏粮颗无收,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赈灾,后来中苏两国闹翻,苏联撤离专家,两国陈兵边境对峙,到现在灾民成千上万南下逃荒。
云水县毗邻北方,尚且不算南方地区,半个月来县城里的灾民不减反多,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灾民,拿着碗盆沿街乞讨,灾民怀里的孩子手瘦骨嶙峋,小脸发黑,过路的行人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儿。
大家也没办法,好心的掏出几张毛票递过去,没钱的硬下心肠抬腿走人。
这年头大家伙都不好过,照顾好自己一家子能吃饱喝足就不容易了,哪有多余的粮食接济灾民。
县里领导为这事儿也是头疼不已,虽说县里有公安局、武装部还有民兵连,可灾民也是被迫背井离乡来外头讨生活,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抛离故土到陌生的县城低三下四,没有尊严的乞讨粮食。
用一位老灾民的话说,他在乡下也有房有地,靠一双手勤劳干活养活了一家人,现在五六十岁了,居然当了要饭的叫花子,其中心酸苦楚,外人是不能体会的。
前几批灾民来县城的时候,县里还能挪出粮食来,在车站门口搭个粥棚,支上一口大锅,煮一锅热腾腾的野菜粥,灾民们一人一碗,喝的胃里暖暖,公社的干部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着大喇叭在车站吆喝,说我们云水县也没粮食啦,老百姓过得艰难,同志们在这讨不到粮食,不去先回家,送他们登上回乡的列车。
如今云水县粮食空缺,手里拿不出粮食,灾民饿的走不动路就更劝不走了。
这阵子县里公安局跟武装部都加大了巡逻力度,云水县城不算小,胡同弄堂小巷子不计其数,就是本地长大的老百姓在不熟悉的地方逛上一圈儿也能迷路找不到北。
何况公安局、武装部加起来也才几十号人,算上县民兵连,也不过一百多号人,一百多号人三班倒,再严密的防守也有疏忽的地方。
上周五,老顾家就遇上了件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儿。
上周四晚上云水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场雪洋洋洒洒下了大半夜,那场雪大的周五早上也没停天上下着雪,顾春梅上班就不能骑自行车了,一骑一个趔趄,搞不搞还要摔个屁股蹲儿。
顾春梅背着挎包,裹得严严实实,打着伞脚蹬黑胶鞋,深一脚浅一脚要出门。
徐父父子俩早到公安局去了,徐母独自一人在家,不放心追出来。
“春梅外头那么大雪,不行今天请天假,别去上班了。”
顾春梅却道,供销社没电话,请假也要去跟主任当面说,一来一回忒折腾,不如直接上班去,说不定下午太阳出来,雪就化了。
云水县街道大多是青石板路,雪化了也跟乡下一样,出门还要趟着泥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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