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想想是这么个理儿,也就点头了。
谁知道这场雪直到下午下班也没停,顾春梅走内部价在单位拿了两罐麦乳精,一罐给婆婆补身子,一罐给爸妈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麦乳精在五几年算稀罕货,在这个年代一般人家逢年过节才会买上一罐拿出来装场面。
徐家条件好,徐母在家养身体,麦乳精喝的多一些,基本一个月一罐。
顾春梅是供销社的员工,走内部价拿货可比外头人买实惠的多。
她包里塞不下两罐麦乳精,供销社的大姐递过来一个草篮子,让顾春梅先用着,明个儿上班再拿回来。
一个草篮子也不值当再拿回来,顾春梅直接掏钱买了。
大姐就调侃她出手阔气。
到了下班的点儿,顾春梅拎着草篮子背着包往桂花胡同走。
供销社在城北,桂花胡同在城南,纯走路回去要半个小时,下雪天就更费劲了。
顾春梅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县文化局,她选了条近路回家,县文化局后面有一条仅供一辆驴车穿过的小巷子,穿过巷子就是老街,再回桂花胡同就方便多了。
这会儿正是县里下班的点儿,路上工人学生来来往往,就连汽车站口的灾民也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大冬天的没吃没喝,还这么冷,县里领导再三劝说,也走了几批灾民,剩下的这一批属于没脸没皮的那种,吃喝全都依赖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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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梅下班路上经常遇见这些灾民,有些灾民一看就是老实巴交,这只能灾民最让人心安,有些就不一样了,上了年纪的还好些,那些年轻,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必须小心。
顾春梅下意识遮了遮草篮子里的麦乳精,脚步匆匆钻进了人群里。
她抓紧脚步往家走,就这样还是让人盯上了。
定上她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灾民,一个是走路瘸腿,另一个身材干瘦干瘦的,跟刚才那群灾民一道过来的。
身材干瘦的年轻男人歪着个火火车头帽子,流里流气,他紧紧盯着顾春梅,,眼里露出一丝紧盯着猎物般的贪婪深色。
那个瘸腿的是个胆小的,火车头帽子跟他嘀咕半天,瘸腿年轻人也不敢干抢劫的事。
气的火车头帽子骂他,“怂货。”
你不敢,老子自己干!
火车头帽子就一路尾随顾春梅,想挑个僻静的地方下手。
冬天天黑的早,五点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春梅早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一路呼呼小跑着往大杂院跑,火车头帽子骂了句脏话也跟着在后面追。
幸好林瑶嘴馋想吃豆腐脑,顾时安不在家。
她就喊了东子一块儿,俩人打着伞去供销社买豆腐脑,打着手电筒,刚从胡同口街上出来,就跟顾春梅撞了个满怀。
顾春梅没看清跟她撞在一起的是谁,道了声对不起又想跑。
林瑶赶紧拉住她,“春梅姐你跑什么?”
顾春梅脸色发白,急道,“瑶瑶,有人追我!追了我一路了!”
林瑶俩人面色一变。
那个火车头帽子也是个莽的,见到漂亮到不行的林瑶跟东子个不足为惧的小屁孩儿,眼里闪过邪念,还舔着嘴唇过来拉扯顾春梅她俩。
林瑶给恶心坏了,拿起手上的手电筒对着火车头帽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这年头手电筒都是那种老式纯铁皮的,拿在手上厚重又份量,打在人身上疼的很。
顾时东也拉着姐姐过来补刀,三人揍的火车头帽子吱哇乱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钢厂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出来看,林瑶叭叭叭一通说,虎头爸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即怒不可遏,摁着火车头帽子啪啪两巴掌,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张翠兰两口子知道这事一阵后怕,亏着瑶瑶胆子大,东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然三个孩子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现在这世道啊,真是不安全了。
当天火车头帽子双手烤着关在审讯室里,面对公安的审问,他还想耍无赖,说什么就是一场误会,他就是路过而已,不能因为他是逃荒的灾民就给他乱扣帽子。
年轻公安不但没生气,还笑了笑,留下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找上来的别怨别人。”
说完就出了审讯室。
火车头帽子心下一颤,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要来临......
火车头帽子内心惶惶不安,外面雪花飞扬,突然审讯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轻男人,审讯室里灯光太暗,他压根没看清男人的长相,只看到一双男人漆黑的发丝上凝着水珠,英俊的眉眼冷意沉沉,像覆了层冬日的寒霜。
火车头帽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椅子上无端哆嗦起来。
“.......”
火车头帽子的事儿一出,一向好脾气的徐向前面沉如水,对着火车头帽子好一顿收拾。
从那以后,顾春梅上下班徐向前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回接送。
至于娇里娇气的林瑶,哪天顾副局长不及时接送她,脾气上来直接把人骂一顿。
顾副局长挨了骂,还要好声好气哄她。
老顾家一家子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也就没事了。
没想到腊八节三天前,云水县的灾民又饿又冷,有个领头的蛊惑人心,带着一帮子灾民砸了老街供销社的门,把供销社的货物抢劫一空,还仗着人多势众,打伤了巡逻的民兵。
民兵手里有枪,也不能贸然开抢,县领导得知此事,更是火冒三丈,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县领导觉得灾民也是身不由己,没有下命令严打,现在看来心软只会害人不浅,再者这群所谓的灾民抢劫伤人情节严重,不严打不足以安抚民众!
自此之后,云水县轰轰烈烈、雷厉风行的“扫黑运动”开始了,县公安局行动迅速,不到一夜的时间,就把那些混迹在大街小巷的涉案人员抓了回来。
有几波涉案的连夜外逃,都被公安局设下的天罗地网网住了,晚上顾时安回来,周身带着寒气。
林瑶早就乖乖地闭眼躺好,只希望今晚能睡了安稳觉。
要知道某人已经好几天没吃她了。
早上林瑶挑逗了下顾副局长,咬人家耳朵,故意欺负人。
结果晚上顾时安一进被窝,就捉着小姑娘“欺负”的连连求饶。
第57章
云水县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之后,政治风貌为之一清。
县里原本随处可见的逃荒灾民,闻风而逃,跑的一干二净。
上班路上没有这些叨扰的灾民,林瑶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不是她不同情逃荒的灾民,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家不能归的老百姓,可也有一些三教九流混在里面滥竽充数,这些个孬货,有的老家压根儿不闹灾,他们跑出来跟着灾民四处走,偷鸡摸狗下三滥的事做了不少。
没想到在云水县碰上硬茬子,一跟头栽到公安局,吃花生米的吃花生米,蹲大狱的蹲大狱,送农场的送农场,一个个算是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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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转眼腊八节来临,又到了一年一度吃腊八粥的日子了。
腊八腊八冻死寒鸦,今年的腊八节冷得邪乎,屋顶上落了一层白霜,上班的工人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寒风差点儿冻掉下巴。
腊八节纺织厂放了一天假,还给办公室的员工每人发了三两红枣煮腊八粥。
这待遇好的,给顾春梅羡慕得不行。
怪不得县里老人常说,一轧钢厂二纺织厂,给个金窝窝都不换。
三两红枣他们供销社也没发!
要说轧钢厂福利也好,可架不住轧钢厂工人多啊,洋洋洒洒两三千来口子呢,哪有这么些好东西分,纺织厂也不过三四百员工,过年过节的福利自然丰厚。
一大早的,顾时东跟着大哥跑操回来,没躲回屋里睡大觉,眼巴巴蹲在厨房里等着嫂子煮腊八粥呢。
云水县吃腊八粥,是从清代传下来的老传统,用大米、赤小豆、大枣、花生,黑米、核桃仁、莲子,桂圆在锅里煮一锅热腾腾的粥,意为腊八粥。
就是现在吧,外头物资匮乏,普通人家别说腊八粥了,能天天喝上粥就谢天谢地了。
老顾家有乡下舅舅们送来的野核桃啊,山枣啊,花生红豆之类的,加上纺织厂发的红枣,也能吃顿“腊六粥”,——家里兑换不到桂圆和莲子,东子个臭小子就给换了个名字叫蜡六粥。
蜡六粥在这时代也算丰盛大餐了,隔壁大富婶子家只熬了一小锅白米粥,里头加点白糖、红枣,就让大富叔期待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前院郑大成家连个狗屁动静都没有,郑雪郑浩姐弟俩也把盼望着吃口热粥。
刘二翠蒙着被子睡大觉,厨房里冷锅冷灶。
郑雪姐弟俩耷脸臊眉就想闹。
郑大成这两天心气不顺,日子过得不舒坦,心里能顺坦才怪。
大过节的,又是亲闺女亲儿子,孩子想吃口粥也没什么错。
郑大成穿了棉袄,擦干净了皮鞋,往脚上一蹬,直接把刘二翠撇下,领着郑雪姐弟俩去国营饭店吃小灶了。
后院东厢房里蜂窝炉子火烧旺了,炉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铜壶,火焰舔舐着壶底,屋里烧的暖烘烘,床上的林瑶裹着一床牡丹花被子,睡的分外香甜。
入冬前,顾家各个屋里装了蜂窝炉,也买了烟筒安上,烟筒都是大头套小头,在墙上钉上钉子,用细铁丝把烟筒给固定好,蜂窝炉一烧起来,外面就开始冒白烟儿。
顾时安一惯起的早,一般只要他在家,家里提水、扫院子烧煤球什么的活儿都给包了,大杂院的水井一到冬天就结冰。
顾时安很娴熟地提着水桶砸开水井下头的冰,一桶一桶提上来灌满水缸,转身去屋檐下拖出个长方形的竹筐,装了一筐煤球回屋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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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县冬天烧的煤球质量不大一样,有质量好一些的精煤,圆圆的煤球烧起来速度快还耐烧,质量次一些的都是些煤块,个头不一,这种煤块便宜,大的敲成块在炉子里拼拼也能用,缺点也有,不耐烧烧起来煤灰满天飞。
顾家有林瑶这个娇气的儿媳妇,买的都是好煤球。
顾时安烧旺了炉火,挤好牙膏,拧了热毛巾搭在脸盆架上,走到床边喊林瑶起床。
“瑶瑶,七点了该起床了。”
昨晚小姑娘三令五申,叫顾副局长七点把她叫醒,腊八节了还要煮腊八粥呢。
顾时安依言过来,林瑶却不肯起来了。
外面冰天雪地,冷得要命,屋子里床上铺好了厚厚的稻草垫和褥子,松松软软睡上去带着一股稻草清香,林瑶在舒服的被窝里挣扎了好几分钟,哼哼唧唧不高兴起床。
顾时安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儿,“再不起床就晚了。”
林瑶哼哼两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最后还是顾思时安放了大招,大手一掀,他也跟着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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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回头被亲个正着,“你干嘛?唔......”
一番耳鬓厮磨后,林瑶终于挣扎出来,抓着顾时安一顿好打,才精神抖擞从床上起来,洗了脸刷了牙,抹了香喷喷的雪花膏,眼看着某人眼神又不对了。
林瑶赶紧撒丫子跑去厨房煮腊八粥。
煮粥的各色豆子昨晚都泡好了,煮起来方便很多,将泡好的米淘洗干净,放在锅中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慢的熬,等锅里煮到咕嘟咕嘟冒泡儿的时候,用勺子轻轻搅动,这时候放上两块老冰糖,一勺子红糖,搅拌均匀,盖上锅盖小火焖煮,十分钟后一锅香甜可口的腊八粥就出锅了。
林瑶又在锅里热了一篦子玉米面窝头,加上一锅热腾腊八粥,家里一人一个白胖的水煮蛋。
张翠兰也没说啥,过节嘛,吃的好一点也没啥,再说瑶瑶昨个儿又往家拿了一篮子鸡蛋,听说是乡下来的土鸡蛋,个头不算大,吃起来贼拉香。
老顾家一家人大口大口吃的格外香,他家的粥格外的香,那味道勾人的,前院王胜才家王老婆子端着饭碗一个劲儿嘀咕。
“老顾家吃啥呢,味道这么窜。”
王胜才呼噜着嘴里的粥,含糊道,“还能啥啊,糯米粥呗。”
王家大小子耸耸鼻子闻了闻,“还有一股儿鸡蛋味哩。”
李狗丫用筷子敲敲碗沿,“胡说八道什么,哪有鸡蛋味,吃你的饭!”
纺织厂腊八节发糯米是老传统。
顾家大儿媳妇在纺织厂后勤部上班,大杂院没人不知道。
王老婆子想起这个事儿,嘴里的米糊糊就不是滋味儿了,都在同一个院里住着,瞅瞅人家吃的啥,自己吃的啥,顾家那个儿媳妇虽然性子娇,可人家也有本事啊,上到高中的文化人,说考工作,一考就考到县数一数二的纺织厂,还是坐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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