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娜气得跳脚,林瑶那个小贱人手里攥的钱不去,没人去盯梢,怎么把钱抠出来!
反正林红武说什么也不去盯梢了。
林红娜无法,只能另寻他法。
*
转眼到了张大舅家大孙子办满月酒的日子。
灾荒年头普通人家操心填饱肚子的事,家里添个小子也不欢喜。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
要是来个丫头就更不受欢迎了,山沟沟里多的是刚出生就给溺了的女婴。
这好歹是张家第一个孙子,乡下门户宗族子嗣观念重,长子长孙出生,怎么也要操办一番。
何况张家条件不差,张舅舅大儿子张顺在镇上上班,二儿子张平读初中,张大舅在村里当大队长,家境比一般镇民还强些。
再强也缺粮食啊。
张翠兰给张大舅准备了五斤黑面,两斤玉米面,林瑶提了一包红糖来,四四方方一块跟砖头似的。
“妈,大舅家不缺肉,红糖补气血,乡下不好搞糖票,咱家有门路,想吃了再去买就行,我那有块红糖,暂时用不着,给舅舅拿去吧。”
张翠兰笑道,“这么大一包,你舅舅家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林瑶干脆耍赖皮,“哪有那么夸张,一块方砖红糖而已,今天喝一碗,明天泡一锅,几个月就喝光啦。”
张翠兰点点她脑门儿,“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林瑶笑着钻进张翠兰怀里,扭成一股糖,“谁让翠兰同志疼我呐。”
张翠兰抱着林瑶,娘俩儿又说了会儿私房话。
今个儿正好是休息日,顾时安回了家,借了辆老驴车回来载着一家人去东方红生产队。
三月末四月初,山中的阳光渐渐温暖起来,河岸边的青山也跟着泛了绿,吉普车开在路上,翠绿柳条倒映在清棱棱的溪水中,东方红生产队种了好几十亩的油菜花,黄灿灿的油菜花开满山坡,林瑶跟顾时东头挤头,趴在车沿子上叽叽喳喳盯着看,油菜花中偶尔飞过一只翠鸟,俩人都要一惊一乍半天。
到了张大舅家,顾时东先跳下车,二舅舅家的栓子跑过来,两个臭小子唧唧呱呱一顿说,呼啦啦一块跑了。
二舅妈抱着小妞妞过来,几个月不见,妞妞还是一张可爱的小脸蛋,笑起来像个小苹果。
“二舅妈。”
“哎,瑶瑶肚子有点显怀啦,来快进屋。”
屋里张翠兰喝了大嫂子递过来的白开水,抹了把嘴角,把带来的玉米面、黑面、红糖一一拿出来,最后从草娄子里掏出一块捆的扎实的花布来。
“嫂子,这些东西你拿着。”
“妹子你这是干啥,三月粮食贵,这些也算是好粮食了,家里啥也不缺,你快拿回去。”
“行啦,嫂子别跟我推搡了,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看看顺子媳妇袖子都短了一截了,这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是供销社淘汰下来的瑕疵品,别的没什么,就是花色没染好,在外头卖不动价钱,春梅拿回家来的。开春了,给顺子媳妇做件罩衫,也给臭小子做一件肚兜兜,哪家的小媳妇生了娃,不穿件新肚兜兜的。”
张家大舅妈心底发暖,“行,我就记你个好,留下了!”
张翠兰笑着拾掇东西,“别记我的好,红糖瑶瑶给的,布料春梅带回来的,要记记几个孩子好就行。”
二舅妈也进来插科打诨。
张翠兰:“二嫂,等海燕嫁了人,生了孩子照样有她那一份儿。”
二舅妈家大闺女海燕也二十了,到了说人家的年纪,海燕主意正,乡下媒婆介绍的一概不见,自己在镇上找了个对象。
对象也是在药厂工作的,小伙子人挺好,模样清俊,家里有个姐出嫁了,爹妈也不是那拿腔拿调的,就是家里住的地方太小。
好在小两口都在药厂上班,以后结了婚啊,厂里给分房子,工资也会跟着涨。
海燕对象家一家子人都是工人,这条件,在镇上可是不错了。
说起这个来,二舅妈就笑成一朵花,两手拍了一巴掌,”行,我等着。”
孙家这场满月酒办的,没有酒没有糖,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饭菜尚算丰盛,一个炒白菜、一盆野兔子炖土豆,杂粮面的窝窝头,野菜粥,可是比平常人家好多了。
张舅妈几个在厨房忙,张大舅二舅在院子里铡草料,村里养的骡子、牛啊,吃的都是高粱秸秆、大豆杆子还有花生秧子之类的,用铡刀铡的碎碎的,再给一筐一筐倒进石头槽里。
张顺兄弟俩也在家帮忙,顾时安一过来,兄弟仨就一块铡草料,一个搬高粱秸秆,一个铡草料,一个往村里牛棚里送,搭配的很完美。
张大舅张二舅兄弟俩倒是没活干了。
张大舅抽了一袋子烟,给了张二舅一个眼神。
“老二,去后院下盘石头棋咋样?”
“怕你不成?”
“赌一包八分烟?”
“八分烟档次太低,要来就来一包一毛二的!”
“行啊,老二阔气啦,兜里有油水了?”
“哪是,前头海燕对象刚给我这个老头子送了一条烟来。”
张二舅得意显白。
张大舅嘶了声,“还是生闺女好,我那屋里一窝小子,真是,哎!兔崽子看啥呢,还不干活去,瞅瞅一个个倒霉样,去,一边儿去!”
张顺张平兄弟俩:“.......”
张顺媳妇在屋里奶孩子,娘俩儿一道犯困,直到大中午,张顺媳妇才抱着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出来。
孙家的小胖子才三个来月,因着家里想给他起个好名字,大名还没起,小名因着他妈爱吃东北粘豆包,索性就叫豆包了。
张豆包小朋友生的白胖胖,咿咿呀呀挥着肉拳头吃手手。
给林瑶这个准妈妈看的母爱泛滥,忍不住想抱抱胖小子。
张顺媳妇笑着把小胖子递给她,“左手托着头,右手托着屁股。”
林瑶身上香香软软的,张豆包小朋友格外喜欢她,一到林瑶怀里,就咿咿呀呀往她怀里靠。
张顺媳妇过来抱他,胖小子还挥着小手推他妈。
张顺媳妇哭笑不得,拍了拍儿子的胖屁股,“你个臭小子,嫌弃你妈啦?”
张豆包小朋友咿呀应和了声,满院子的人听了一顿哈哈大笑。
傍晚老顾家一家人归家,张舅妈送了一篮子树莓和地枇杷,树莓在云水县叫三月泡,就长在后山里头,跟草莓差不多,这时候正好是成熟的季节,吃起来酸酸甜甜,村里的孩子一有空闲就漫山遍野去摘,地枇杷叫地果子,匍匐在田间地头,一找一个准儿。
林瑶就喜欢吃口酸酸甜甜的,一回家洗干净了,一吃吃了就是大半碗,漂亮的小脸上沾了汁水都不知道。
顾时安洗完澡回来,拿着毛巾擦头发,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就这么好吃?”
“嗯,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
林瑶把自己吃了一口的三月泡送到顾时安嘴边,顾时安一口吃了大半。
气的林瑶抓着他打。
顾时安可不怕她这点小力气,搂着过来亲了一口。
“宝贝有没有闹你?”
林瑶哼了声,“宝贝可乖了,就你不老实!”
这会儿顾时安只穿了一身宽大的睡衣,林瑶给他做了专门在家里穿的,林瑶暗搓搓摸了一把腹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妈呀,这家伙都快当爹了,身材咋还这么诱人?
第69章
只可惜,林瑶现在只能看看一饱眼福,大晚上的,她一直挂在顾时安身上。
人家喝水她挂着,看书处理从局里带来的文件也挂着,时不时伸手捏捏顾副局长的腹肌,这手感好到爆,再摸一下!
顾时安只能一手搂着不安分的准妈妈,一手翻看卷宗。
等到林瑶过足了手瘾,这才放开人爬到床上,心满意足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她睡起觉来摊手摊脚,一张土床占了大半,林瑶倒是睡的舒坦了,就是苦了顾时安。
刚才某人钻到他怀里耳鬓厮磨了半晌,又吃豆腐又揩油,勾的顾副局长气息不稳,又无处宣泄,沉默半晌后,只能去院子里跑操,然后提着水桶洗冷水澡。
顾时东半夜口渴,迷迷瞪瞪下床抱着茶缸子咕咚水,喝完水他正想往炕上爬呢,外头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柩洒下一片银河,臭小子眯着眼隐隐约约看到院子里有人影晃.....
妈呀,家里进小偷了!
顾时东一秒清醒,腾地跳到地下,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丫抄起炕头上的木枪就要去抓小偷。
臭小子跑到门口才看清楚,院子里哪有什么小偷啊,是他哥在院子里跑操呢。
大半夜的,大哥抽风啦,不睡觉跑啥操!把嫂子吵醒了咋整!
臭小子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瞅了瞅,想看看他哥咋了呢。
结果脑袋瓜刚凑到门缝上,就对上一双黑黝黝透着冷沉的眸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夜三更,屋里黑漆漆一片,他哥猛地看过来,吓得臭小子一个激灵,赶紧假装啥事没跳上炕,擦了把脚丫子蒙上头装睡。
这一睡又朦朦胧胧睡过去,等他再醒过来,外头太阳都老高了。
顾时安没有手表也知道时候不早了,趴在窗口看了眼,他爹扫了院子挑了水,又把兔子窝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将地窖里的萝卜白菜搬出来晒。
张翠兰忙忙碌碌,城里不开工也忙,一天天为了吃喝拉撒睡转悠,有时候林瑶就感叹,不管是哪个年代,想要活下去都不容易
要不说万恶的资本主义诲人不倦呢。
同一时期看看老美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亚非拉三大洲过的什么日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过广大革命群众都有一股勇往直前的精气神儿,不怕苦不怕累一门心思建设祖国,再等个十来年,沉睡的东方巨龙已渐渐苏醒,必定让全世界为之颤抖!
林瑶抱着肚子热血沸腾畅想未来,开春山上的野桃花开出了明艳的花苞,顾时安临上班前,采了一些回来放在花瓶里养着,张翠兰在厨房里熬了苞谷粥,把昨天挖来的荠菜摘洗干净,打了鸡蛋,包了一锅野菜包子,大锅里冒出了升腾的白气。
张翠兰亮开嗓门,“老头子别瞎忙活了,洗手过来帮忙!瑶瑶啊,外头风大,回屋吃饭啊,东子,你个兔崽子,太阳照腚了还不出你那个狗窝,咋地想让老娘拿扫帚抽你?”
翠兰同志一声吼,道出了老顾家一家人的家庭地位。
顾满仓洗了手老老实实给翠兰同志打下手,东子生怕老母亲拎着扫帚过来抽他,立马屁滚尿流穿衣裳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家子坐下来洗吃早饭,灾荒年头山里人家一天就吃两顿饭,早上一顿,晚上一顿,中午饿了喝水,一天撑也能撑过去。
老顾家虽然有存粮,却也不能大手大脚吃喝。
一个月里头几乎都吃黑面苞米,家里的细粮留着给林瑶补身子。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地,家里粮食袋子不见瘪,张翠兰在饭桌上念叨,顾满仓父子一脸迷茫,他们也不知道哩,大约是家里吃的节省了,才不见少吧。
林瑶笑眯眯捧着包子往嘴里送,二和面的面皮,荠菜馅儿里面裹了鸡蛋,捻头酥脆,又有荠菜、葱花的鲜香,吃一口真香!
嗯,下次偷偷往袋子里放粮食的时候,应该注意下了。
*
1959年上半年,依旧是青黄不接的半年。
原本老百姓指望新一年风调雨顺,田里的高粱小麦,稻子苞谷能早日丰收,吃顿饱饭。
没想到新一轮的大炼钢铁袭来,云水县田间地头,原本应该忙碌的田地静悄悄的,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给喊去炼钢铁了。
五月天已经燥热起来,各个公社生产队都垒起了高高的土炉子,土炉子下面炉火熊熊,村里的汉子们赤着膀子,喊着口号,抬着一筐一筐从搜集来的破铜烂铁挖土炉子里倒,有个汉子头上系着红头巾,不知疲倦地拿着木杆在里面搅弄铁水.....
这一筐筐的铜铁倒下去变成铁水,还不知道啥时候炼出钢铁来。
云水县各大工厂原本预定五月开工,现在好了,工人们都跑去炼钢铁,开工日期又遥遥无期了。
县里公安局只留下个整理文件的小姑娘,其他的跟民兵连、武装部一块儿到郊区炼钢铁。
大中午投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柴烧锅、铁水汽油交织的气味,往日一群英姿飒刷的公安小伙子,穿着白背心挽着裤脚,跟乡下老乡一样,甩着膀子一桶一桶的从河里挑水,挖坑栽树种树。
——大炼钢铁需要大量木材。
上面下了红头文件,砍伐树木的同时,也要把需要的树苗给载上。
徐向前跟顾时安吐槽,这不是脱裤子放屁?
顾时安拍拍他肩膀,县公安局分了两拨,一拨顾时安带着在后山栽树苗,另一拨跟着老局长炼钢铁,一上丽嘉午功夫,他们也就炼出一小堆红褐色的“钢”。
老局长戴这个草帽子,皱紧眉头道,“就这破东西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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