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话说到这份上,就是顾副局长也不能说什么了。
前头家里买了一台收音机,本意是为了给张翠兰二老打发时间,没想到,翠兰同志和顾满仓对这个笨重的铁家伙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二老习惯了自由自在,拘在屋子里听什么劳什子的戏曲和板书,浑身不舒坦。
收音机放在家里没人听,顾兜兜就在家随意捣鼓,又扭了好几个台,天天在家跟着学革命歌曲,倒成了小小歌唱家。
就是这臭小子唱起歌来,走调又难听,就跟鸭子叫似的。
刚才顾兜兜牵着大黑二黑在院子里窜来窜去,这会儿嗷嗷着扯掉出汗的小外套,一边对在沙发上吃苹果的圆圆建议,“圆圆,哥给你唱首歌咋样?”
我此刻充满了力量呀。
他本以为妹妹会点头答应。
没想圆圆一听,立马撅起小屁股,探着小脚滑下沙发,飞快的跑到张翠兰身边,扯着她的裤腿就要往外走,“难听,吓人,奶奶咱们快走。”
顾兜兜:“.......”
张翠兰给自家两个活宝逗的合不拢嘴,“你们两个小不点别闹了,舅舅好不容易来一趟家里,你们多陪着舅舅,听舅舅的话,不能调皮。”
“好!”
俩小很听话。
俩小缠着舅舅去护城河那边玩。
这几天外头闹得不厉害,县上的老百姓也能到外头走走。
兜兜兄妹俩眼巴巴看着,也想出去玩。
“好,好好,舅舅和你们一块去。”
林奕给俩孩子缠着,眼睛笑得快眯成缝。
林奕数年没回乡,对于县城也不熟悉,何况带着俩孩子呢,这事还得顾副局长出面,带着一大两小,外加大黑二黑,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顾春梅一家三口就拎着土鸡蛋寻到医院,点心、水果来老顾家蹭饭了。
*
镇上孙家。
林红娜穿着斗笠提着菜篮子到院子里摘豆角,这阵子为了林红武的事,她没少四处奔波,累的饭也吃不上,可惜她这个哥哥就是个没用的棋子,保不住也不保了。
自从孙家良给送到西北农场,孙母一蹶不振,从街道主任位置退下来,林红娜顶了上去,这几年心计涨了不少,她跟街道老百姓打成一片,学着老百姓在家里弄菜园子种菜,菜园的蔬菜窜的老快,尤其是篱笆上挂着的长豆角,一个个沉甸甸的,有老多都耷拉到泥土里铱驊去了,林红娜才过来摘。
孙父给孙子辅导完功课,到院子里看看外头的天,见外头下着雨,儿媳妇还在那忙活,皱眉头道。
“红娜,你妈呢?”
“爸,妈给天宝拿药去了。”
“家玉呢?”
“家玉姐今个儿去供销社买裙子,淋了雨头疼在屋里睡了。”
“家玉一个离婚的女人不在家好好呆着,去供销社买什么裙子,到饭点了也不做饭,真是不像话!”
孙父退休后,人走茶凉,孙家没有什么大的依仗,孙家玉跟男人离了婚,孩子也归了前夫,只能回娘家住着,她住就住吧,在家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林红娜对于这个脾气乖张,不好相处的大姑子早就满腹怨言了,孙父对于这个亲生女儿也是瞧不上,听林红娜三言两语,那脾气就压不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像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孙父火冒三丈,气的猛拍了一下门板,家里的门板吱吱呀呀掉下来老多灰。
气的冒火的孙父气势汹汹去了孙家玉房间。
看着孙父离去的背影,林红娜嘴角上扬。
西边小屋里,孙家玉还在床上做着美梦,突然“砰”的一声,屋门被踢开了,一声怒吼炸了起来。
“孙家玉,你给老子滚起来!”
猛然吓醒的孙家玉:???
咋啦?地震了?
孙家玉着鸡窝头四下眺望了一会儿,发现四周啥事儿也没发生,没睡够的起床气就上来了,对着孙父咋呼道:
“爸,你大白天发啥疯?”
孙家玉在家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的,就是对着孙父说话也是没大没小,毫不客气的。
这要是放在平常,孙父或许还能忍。可是这会儿,孙父心里本来就憋着火,一听见孙家玉自己发疯,当下更是怒从心起,阴着一张脸指着搭在床头的玫红色布拉吉开了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裙子谁给你钱买的?”
孙父一开口,让孙家玉没个防备,她瞥了一眼搭在床头布拉吉,床下摆着的新皮鞋,顿时心虚起来,眼神儿躲躲闪闪。
孙父把桌子拍的“砰砰砰”响。
孙家玉才不情愿道,“是从我妈钱包里翻出来的。”
孙父痛心疾首,一手抓着孙家玉一手甩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直接把孙家玉的大饼脸给打歪了,唐秋桃一张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了两下,她尖叫起来:
“爸,你打我?!!”
“老头子你疯了!”
孙母恰巧回家,见到这一幕,跑过来抱着孙家玉质问孙父。
林红娜抱着手,挑眉看着母女俩,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天知道她忍了这对母女多少年了,受了她们多少算计,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我问你,上个月家里的家用剩下多少?”
孙母眼神也飘忽不定。
家里一个月六十块钱的家用,孙母除了买菜做饭,给孙子买药,剩下的给闺女偷一些,其他的都拿去打“文娱牌”了。
孙父对上孙母母女俩那心虚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对着孙母骂道: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孙母登时就不干了,抱着闺女哭天抹泪起来。
*
中秋节过后,林奕假期结束,老顾家一家人依依不舍跟他告别,送着人上了回新疆的火车。
深秋细雨绵绵,外面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年雨,县中气温也跟着冷了起来。
顾时安照例不回家吃午饭,林瑶看着兜兜和圆圆在屋子里练字。
张翠兰洗了手,扎上围裙,点火搬柴烧水,淘了小米下锅,上蒸笼馏窝头,去耳房寻了从集市买来的土豆,削皮切丝,切肉,炒了盘土豆丝炒肉,又炒了盘清炒豆角,饭香弥漫开来。
顾兜兜出门放水,看到廊下有蜗牛,蹲下细看,一阵冷风裹夹着雨丝吹来,小家伙被吹个正着,抖了个冷颤,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哈欠!”
“兜兜,外面下雨呢,快进屋里来。”林瑶招呼小家伙进屋,摸摸小家伙冰凉的小脸,切了姜葱,滚了一碗热姜糖茶给小家伙喝。
“嘿诶,辣又甜,好喝呀。”顾兜兜边喝姜糖茶,边伸着小舌头。
“妈妈,哥哥喝的什么呀?”圆圆闻着辛辣甜味儿,迈着短腿儿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廊下往厨房看。
“姜糖茶,妈妈熬的姜汤茶。”
顾兜兜捧着碗,嘿嘿笑。
“妈妈,圆圆也喝。”
“好,厨房还有呢,妈妈给圆圆盛。”林瑶走过来,牵起胖闺女的手进了屋,给一家人都盛了一碗,如今下雨寒天,县里路上又潮湿,孩子们一人饮碗姜糖水茶驱驱寒。
“妈妈好喝。”
圆圆喝的小嘴巴红红的,还不忘捧着给她喝。
顾兜兜也蹬蹬蹬跑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端过来,“妈,天冷你也喝。”
这......林瑶看着眼前一大海碗冒热气的姜糖茶,跟孩子们糯糯的目光,不知道该咋下口。
这么一大碗呢!她可喝不下。
林瑶正犯愁的时候,一身湿冷气息的顾时安进了家门。
“爸爸!”
“爸!”
顾时安平日都是天黑才归家,今日回家早,孩子们都很兴奋。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呀?”
顾兜兜带着妹妹跑过去,围着顾副局长转圈圈。
顾时安从口袋里掏出从供销社买来的铁盒饼干,拍拍小家伙儿,“今天工作结束早,拿去吃吧。”
“嗷!”
顾兜兜欢呼一声,捧过铁盒,兄妹俩都在一块儿,小麻雀一样分着吃。
看到因雨水打湿而眉眼锋利的顾淮安,林瑶眼睛一亮,乐呵呵道:
”顾副局长辛苦了,来碗姜汤茶暖暖身吧。”
说罢,就把桌上的碗往前推了推。
顾时安嘴角一勾,待看到桌上散发着辛辣清香的一大碗姜汤茶时:
嗯?怎么这么一大碗???
“嘿嘿,我跟哥哥给妈妈倒的姜汤茶,妈妈喝不了给爸爸喝。”
圆圆的小嗓音清脆如小黄鹂。
“.........”顾副局长的笑容僵住了。
”哎呀,锅里的粥该好了吧,我看看去!”
林瑶脊背一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留下家里一双儿女跟顾时安大眼瞪小圆眼。
“.......”
*
冷脸的顾副局长还是给面子的喝光了碗里的姜汤茶。
饭后,一家子照例午睡。
顾时安烧了热水,洗完澡,把换下的军装跟迷彩服丢到木盆里,抹上皂角清洗起来。
现在县里老百姓家里大都安装了自来水水管,做饭洗衣都很方面。
以往顾时安就是自己洗衣服,林瑶嫁来了也没有改变,张翠兰打小培养家里孩子干家务,顾副局长自己洗的衣物可干净。
林瑶睡完午觉,则悠闲的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织毛衣。
夏日过去便是秋日,她想在天变冷前,给家里的俩娃一人织一身毛线衣。
前头叠放衣物时,她翻看了一下,家里小豆丁们秋日穿的毛衣都脱线变小,已经穿不下了。
外头凄风冷雨,隔壁院里的陈淑娟带着斗笠从厂里回来,急风骤雨地往家里赶,路过顾家小院时,见门半开着,鬼使神差望了一眼,只一眼她的眼珠子就快瞪出来了。
她看见了啥?!
顾副局长居然在家里亲自洗衣裳!家里那个小媳妇儿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廊下坐着织毛衣?!
居然还能这样?!
陈淑娟想起自家酱油倒了都不扶一下的男人,心里酸涩又难言骄傲自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酸涩是因为顾家那个小媳妇怎么能嫁个这么俊朗的好男人,自个儿就遇不见,骄傲自满则是因为跟林家这个小媳妇相比,她真是个好女人啊,勤劳、朴实能干说的就是她啊。
陈淑娟自得一笑,回家把这事情跟笑话讲给她男人听。
“一个女人不在家里照顾孩子,侍弄家务,还能叫女人?这种懒婆娘以后有她受的。”
陈淑娟男人叫刁大壮,是县里民兵连的连长,刁大壮听了这话连声都没吱一声,瞥一眼陈淑娟臃肿的身材,矮粗的腿,他心下道奶奶的,还是顾副局长好命,整天冷冰冰的,板着个脸吓人,都能找到天仙一样的小媳妇儿,咋地他就找了个母夜叉呢。
哎,母夜叉做饭还难吃!
顾家小院,外头下雨,顾时安在廊下扯了跟晾衣绳,洗好的军装拧干,晾衣服。
林瑶依旧悠哉悠哉在躺椅上织毛衣,织了一会儿,困倦打起了哈欠,回屋搂着胖闺女小憩去了。
她这一睡,睡到了下午三点。
起床的时候,家里俩个小家伙儿早就精神十足在院子里玩闹上了。
屋檐下的雨滴滴滴答答往下掉,外面蛙声绵绵,一只绿皮鼓肚青蛙“呱呱”叫着在院子里跳跃,顾兜兜急忙脱下鞋子,光着小脚丫去抓青蛙,院子里铺了青砖石,一个小水坑,一个小水坑的,绿皮青蛙一蹬腿跳走了,青蛙没抓着,臭小子一脚丫踩一个水坑,也乐的很。
“唔~”
廊下的圆圆瞪圆了眼,忙不迭蹲下小身子,自个儿扒掉小花鞋子,拽掉小袜子,倒腾着小短腿正要往雨里扑,被一双大手拎了起来。
“爸爸,捉青蛙,捉青蛙。”
小丫头拍拍顾时安的俊脸,小身子往前探。
“兜兜回来。”
顾时安腾出手抱着胖闺女,淡声道。
嘿嘿,爸爸叫他呢。
雨里的小顾兜兜也知道下雨天玩雨不好,稍微放纵一下,就嘿嘿笑着回了廊下。
“冷不冷?”
顾时安摸摸俩小娃的小脸。
“嘻嘻,还行。”顾兜兜咧嘴,圆圆也跟着笑。
说是这么说,俩娃的嘴唇都青紫了。
“还行啥?嘴巴都冻青了,就不怕生病?”张翠兰从屋里出来,看到俩娃这样,一下子就来了气,扯了毛巾来给俩孩子擦干头发,“走,到厨房去,一人灌一碗姜汤茶!”
说完还不忘瞪一眼顾时安,“孩子胡闹,你个臭小子就这么看着!找抽呢!”
这.......顾时安难得有被老母亲瞪的时候,悻悻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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