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软得化成水,安抚般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抚过一场深邃潮汐。
“想我啦?”她尾音带笑,嗓音又清又柔,令人想到潭里的雨花石。
想说点不一样的,可所有花哨词句都在信里写尽了。
她翻遍脑海,最后却只是极朴素、极诚恳地说了一句:“我也好想你呀。”
套间内光线明亮,色调主要是白色和浅灰,与窗外碧海白沙相得益彰。
简亭灵奔进来,端起窗前那半杯冰水,一股脑都喝尽了,长长舒一口气。
柯意之将她落在走廊里的草帽和行李箱拿进屋里。
“怎么都不穿鞋?”
简亭灵见他还赤着脚,将地毯旁的拖鞋提溜给他:“也不嫌凉。”
怎么说,帅哥就是帅哥,双脚也长得骨节分明,令人有点能理解足控。
脚背上,仿佛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简亭灵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变.态,默默挪开目光,指一下鞋:“快穿上。”
柯意之笑意懒散,没动弹:“喜欢就多看两眼。”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开口了。
“都是你的。”
“……”
简亭灵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不要面子的吗!
为找回面子,她从琴盒里取出吉他,拨两下弦装作调试,一副专心搞事业的模样。
然后小声道:“我才没喜欢。”
“是吗。”柯意之淡淡应了声。
“那你先忙,我去洗个澡。”
套间面积大,浴室也有好几间。
可他一步都没多走,仿佛打算,直接用主卧自带的这间。
于是简亭灵就看见,他站在原地,很干脆地单手抬起,开始解衬衫纽扣。
他穿了件很简单干净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简直白得透明,清爽如晴空中漂浮的几缕云彩。
纽扣解开一颗,能看见冷白如玉的锁骨。
“嗡——”
吉他音颤了颤。
柯意之抿去笑意,再解第二颗、第三颗。
好看的肌肉线条一点点浮现出来。
隔着一张床,坐在窗前的简亭灵,头越垂越低。
耳垂红红的,像两团小太阳。
毕竟好久没见了。
食髓知味以后,才知晓矜持有多难熬。
一声轻笑响起来,温润又包容。
“灵儿。”
那素来清矜冷淡的眉眼,此刻却全是柔和。
他朝她伸出手。
“过来。”
-
好几个小时后,简亭灵穿着一身男士浴袍,在阳台的躺椅上反思自己。
明明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这一趟,是要来解开他的心结。
那就不能沉浸于看帅哥,也不能沉浸于……在浴室玩水,这种玩物丧志的事情里。
她想到此处,脸热了热。
然后将浴袍拉得再高一些,遮住脖颈上的吻痕。
阳台门哗啦响了声。
简亭灵回头:“你开完会啦?”
说着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张躺椅。
柯意之颔首,走过来,躺在她身旁。
残阳如血,泼在天际。赤金的云彩烧在天边,一片酣畅淋漓的红。
他看着天幕,那对乌沉沉的凤眸,仿佛也染上火光。
没等简亭灵想好怎么开口。
他忽然道:“你关注过隗兰特名人榜吗?”
这是一个将全世界名人放在一起作比较的榜单,每年更新一次。
能上榜的人,无论个人资产还是全球影响力,必然都十分庞大,二者缺一不可。
简亭灵怔了下:“不算太关注,只粗略知道每年的前十是谁。”
少顷又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但以前还没家道中落的时候,我爸会在饭桌上冷不丁考我。”
简玉澄认为,通过观察哪些人位列前排,能窥得当前各行局势的风云一角。
柯意之抬了下眉,声音很低。
“老一辈的企业家,都很在意这个。”
听他语气低落,简亭灵忽然有了些预感。
家庭的话题,也许不用她主动开口提。
果然,下一秒,他便道:“上这个榜单,是我父亲最大的心愿。”
简亭灵对此并不意外。
尽管前些年简家仅仅居于柯氏之下,但柯氏的集团实力,其实远胜于他们。不是每个班的第二名都跟第一名不相上下。
当然,这大多都是柯家老爷子的功劳,和守不住江山的柯朝没多大关系。
简玉澄曾说过,可惜当年柯沐平叱咤风云时,这位叫隗兰特还没扬名,不足以创立这个榜单。不然,柯沐平大概率会是第一位登上其榜首的华人。
她坐起身看他,拄着腮,点了点头。
柯意之语气自嘲,继续道:“其实我说得不够全。这个榜单,是我全家人的心愿。”
他一字一句道:“他们做梦都希望,我父亲,或者我兄长,能登上这个榜单。”
说是全家人,其实并不包括柯沐平。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将这些看淡了。
但对于天资平庸的柯朝夫妇和柯谨行来说,隗兰特名人榜这几个字,本身已经成为一个执念。
他抬眸:“上次他说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
简亭灵心头一酸。
她听到的总共就两句。一句“没出息”,一句“没人看得起”。
柯意之笑笑:“自从我进了这一行,这种话,他没少说过。”
夕阳落在他身上,他明明唇角带笑,却一丝暖意也没有。
只听见他很寥落地说了句:“我家那样,以前一直没告诉你,不是想瞒着,只是不想提。”
不知道该怎么提。
父母偏爱兄长,父母对我很冷漠。这些话,听起来很矫情。
外人往往会说,他们已经给了你最好的物质生活,他们只是不善表达。没有哪个父母不爱孩子。
柯意之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
毕竟,她一直那么明亮,是个彻彻底底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孩子。
高中时有一次,她的班级新换了班主任,不信邪,非要把她治好,一个月叫了四次她家长。
老师办公室碰巧在学生会室对面,云莓来了四次,柯意之看见三次。
云莓穿得比实际年龄娇嫩不少,却毫不违和,一点贵妇派头都没有,更像个骄纵的千金小姐。
可就是这个刘海没定好型都会委屈瘪嘴的女人,站在一中老师面前,却那么坚定不移。
“老师,她的成绩确实不好,但成绩和性格、人品之类没有关系,请您不要这么说我们家灵儿。”
“音乐并不比语数外物化生低下。我们对人不能只有一条评判路径。”
“她并没有伤害别人,没有妨碍别人,对不对?”
“如果别的孩子那么轻易就会被她影响,我只能说,灵儿并不是最关键的理由。”
很奇怪。那么久以前,一个素昧平生的学生家长说过的话,却在这些年里,无数次地治愈了他。
每次想到世上还存在着那样的家长,对他来说,就是安慰。
柯意之扬了扬唇角。
“你看见了,那就是我的家人。”
简亭灵最看不了他这种表情。
分明在难过,却连一个顺从内心的悲伤表情也不做。笑意不达眼底,孤独得让她心疼。
她俯下身,亲吻他眼尾那颗浅痣。
“不是的。”
细碎的吻,夹杂着温软的话语。
简亭灵说:“我也会是你的家人。”
我会把那些你应得的爱,全都弥补给你。
“嗯。”
柯意之轻轻应了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放在胸口处。
两只手十指相扣,跟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颤动。
他凤眸稍弯,语调带着叹息。
“所以,从你来法国找我那天起——”
躺椅上的他稍稍抬头,仰视着坐直身体的简亭灵,望进她漆黑双瞳里。
“我就已经,不太在乎那些事了。”
简亭灵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
她俯在他耳旁,轻声道:“我应该来得更早一点的。”
柯意之稍稍垂眸,与她对视。
说起来,他确实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心动的。
也许是录节目的时候。
但细细想来,自从重逢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更早?”
柯意之琢磨着这两个字,思索可能的时间点。
“嗯。”
简亭灵却早已打算和盘托出。
她不卖关子,朝卧室那一床的信纸扬了扬下巴,直接开了口。
“就像,给你的第三封情书那么早。”
第81章 钟意
世上的女孩分很多种。一种心绪浪漫, 往往在年纪很小时就体验过情窦初开的感觉,向往爱情的美好。
另一种,则在这方面不太开窍。
她们不懂什么是小鹿乱撞, 怦然心动,心里永远升不起恋爱的粉红泡泡。学习搞事业不比男人有意思吗?
她们逢凶化吉(?),斩断暧昧,把身旁所有适龄男性都处成朋友。
这类女孩, 跟谁也擦不出火花,往往会发展成母单solo。
简亭灵原本, 是不折不扣的后面这种。
在人生的前二十一年, 简女士清心寡欲, 对任何异性从未悸动, 从未害羞,从未有过朝思暮想。
也因此, 她曾完美闪避了柯意之的无数暗示。
比方说,高一开学那天。
入学典礼结束,新生们从贴着分班名单的布告栏前离开,看似一脸矜持, 实则难掩好奇。
陆续走入崭新教室,随便找位置坐。好座位先到先得。因为大家还不太熟悉, 每个人的同桌位都是空着的。
简亭灵也不例外。
她最早来教室, 占据了黄金靠窗位。光线又好, 又靠后, 开小差也不容易被逮到。
她满意地欣赏了一会窗外的景色,便舒舒服服趴下来, 打算补觉。
前一晚练琴练得太兴奋, 没怎么睡好。
刚趴下没多久。
忽然, 还算安静的班级里爆发出一阵躁动。来自他人的惊讶、暗喜、崇拜……种种情绪编织在一起,汇聚成一句异口同声的:“哇!”
这声音像个爆竹,把迷迷瞪瞪的简亭灵给炸醒了。
她不满地抬起头,眯了眯眼,朝门口看去。
初秋的清光洒落门扉,少年推门而入。
他身量颀长有型,将黑色制服裤与白衬衫穿得一丝不苟。单肩背一只河蓝色登山包,清隽之余又自带一种潇洒闲慢。
抬眼看向众人时,凤眸沉静如墨,眼尾微微上挑。
泪痣浅淡,简直像女娲造他时心满意足刻下的章。
周围女生气音高亢。
“啊啊啊!是刚刚那个男生!!!”
“礼堂发言的新生代表!!!”
“我和男神分到了一个班呜呜呜……”
女孩们交换着眼色,捂住泛红的脸,在课桌底下疯狂跺脚。
男生们也沉不住气,一脸发怔地看向他,犹疑地摸摸自己的发型,又企图换个更酷的背包姿势。
“我去,这哪来的大帅比。”
简亭灵也看着门口愣住了,心情跟刚才那兄弟的前半句一模一样。
但她的心声是:我去,这哪来的大报应。
刚扯完瞎话威胁过人家,就发现原来俩人是同班同学。
一想到那句“我是你学姐”,简亭灵立刻以光速把头埋进臂弯,恨不得再往下钻十厘米,整个人藏桌箱里。
可已经晚了。
她低头前的一瞬间,那男生仿佛有心电感应般,忽而转眸,看了过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张惊艳侧颜,转为更令人惊叹的正脸。
瑞凤眼形状极正,眸光凛冽清寒,就这样隔着整个教室,越过重重阻隔,对上她的眼眸。
他眼底忽而一亮,像夜空中映亮一轮明月。
简亭灵正当着鸵鸟,就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耳边。
她悄悄将额头蹭到手臂边缘,借着掩护,偷瞄一眼身旁。
视野有限,只看见男生被白衬衫包裹的上半身,宽肩挺拔,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河蓝色登山包被他随手挂在桌旁。他俯身取出透明笔盒,荡起一股淡淡的书墨冷香。
她听见前座女生叹了一句:“人家帅哥配美女,我们没戏了。”
简亭灵:?
姐姐你饶了我,这帅哥明摆着是来找我算账的。
她气沉丹田,维持着埋头的姿势,将身子偷偷挪向靠过道的另一边。
然后,不动声色地探出左手,摸到桌箱里书包的提手,微微一勾。
胜利就在眼前!
结果,就在这即将成功跑路的前一秒。
另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雷霆般迅捷利落。
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勾住了她的书包提手。
简亭灵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看向身旁。
他单手扶桌,将头撑得很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声音好听得像冻着冰碴的玉。
“又见面了。”
他薄唇微启,抿去那点不达眼底的笑意,故意放慢语调,一字一顿道。
“学姐。”
-
两人就这样成为同桌。但头一个星期,两人几乎毫无交流。
简亭灵心里清楚自己有错,却拉不下来脸跟他道歉。只好暗搓搓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第二周作文课,他正奋笔疾书,忽然微微皱了下眉,看一眼手里的钢笔,换了只中性笔,继续写。
简亭灵第二天就扔了根一模一样的钢笔在他桌上,也不去看他眼睛,只不冷不热地道:“这个给你道歉,我们扯平了。”
那支笔贵得离谱,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遑论这么快就到手。
周围的同学看得一愣一愣,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俩人家世必定都不简单。
门第登对,相貌登对,又挨得这么近,总该有点故事吧?
女生们含泪将柯意之的名字,从心底的粉色名单上划掉。
可后来,什么故事都没发生。
俩人相处得不咸不淡,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老师火速把这对同桌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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