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阳……从未有人这样喊过她,自她随了养父母的姓,所有人都是字正腔圆地喊黎阳,不带一丝情感。
为什么,她有一瞬地想要落泪。
“老板?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的话我可以为您预约周末的医生。”
邬阳睁开眼,看着明明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小语,她的身后,是一栋又一栋独栋别墅,而一辆敞开着门的车正停在门前。
荒诞油然而生,她竟从心底地想要逃离,就像,这里不属于她。
怎么会?她明明,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
“老板?”
邬阳抬眸:“我昨日,做了什么?”
小语有些迷茫,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始终保持微笑:“老板,您昨天谈下了一笔生意,随后与您的父亲母亲聚餐,您的父亲母亲还为您在三天后安排了李先生的相亲,您对结婚也欣然应允。”
结婚二字出现的时候,邬阳脑袋倏地一疼,是从大脑深处一阵一阵传来的钝痛。
她打断了小语:“今日的行程全部取消。”
转变太快,小语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老板?是我做了什么让您不舒适了吗?今早的会议很重要,是老板您花了半月时间才谈下——”
“好了。”
邬阳打算了她,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额前聚集,她的面色是一片惨白,神情却是一派凌厉。
“你先走吧。”
小语顿了顿,面上重新扬起笑:“好的老板,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邬阳轻轻将门关上,房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她几步走到书房,拿出纸笔,闭了闭眼,左手方一放在纸上,便无比流畅地画出了一道图纹,这道图纹不同方才拿道,她画的极为艰难,仿佛每一次转角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这道图纹,是不同的,就好像,只有她能用。
她紧紧抿着唇,顺着本能用一旁的裁纸刀将自己的手划开,血色染红了桌面,大脑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迷蒙,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
她咬了咬舌尖,口腔的血腥味让她获得了一丝清明,她颤抖着手,将这道图纹一点点染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图纹正一点点泛着红光。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顺着指尖这一点豁口流出,她终于跌坐在椅子上。
此时电话响起,邬阳轻轻喘着气,用没有沾染血液的右手点开了接听。
是她的养母:“黎阳,我听说你今天没有工作,怎么回事,那是你谈了半月的生意,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邬阳闭着眼,抵过脑海中的一顿顿疼痛,听到这从小到大无处不在的声音,她突然不想像从前一样了。
那些一直靠演,才能获得的一切,也从来是如此地虚假。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觉得你能管我?公司的股东早就被我换干净了,你还有什么话语权吗?”
养母沉默了一瞬,她的涵养不容许她气急败坏:“黎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教你十几年,教会了你如何顶撞长辈吗?”
邬阳轻轻笑开,她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伤口仍在不断低落鲜血,她也没有理会。
“教?十六岁那年,你将我送到养父床上的时候,那就是你教的,孝顺长辈吗?你们领养我,抱着怎样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教化我,规训我,想要我变成你们想要的玩偶,听话,好看,任你们摆布。
“就连性,也是你们规训的一环。我就想问问,你将我送到了你老公床上,你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那方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你闭嘴!黎阳,就那么一件事我对不起你,更何况,你养父并未对你做什么,你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吗!养你多年,教你的感恩呢!”
邬阳觉得嘲讽:“他是我并未对我做什么,是因为我手中的利刃已经刺入了他的血肉,他胆敢动我一下,我会直接刺穿他的心脏。明明是我,自己在保护自己,却让你觉得,放过了我是莫大的恩赐。”
养母气极,她蓦然想起如今公司,钱权都掌握在这人之手,只好压抑了脾气,她如何也想不明白,昨日还一贯温顺的人,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黎阳,今日若是不想工作,便不要工作了,你不舒服便好好休息。”
“忘了告诉你,我将公司卖了,卖了一百块,如今正在走流程,本想再演几天再告诉你们,今天不我突然不想演了。”
话音刚落,她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道图纹,她立时起身,仔细端详着她方才画的图纹,是一模一样的,又好像哪里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方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却很快被养母几乎尖利的声音覆盖:“黎阳!你疯了吗!那是我跟你父亲一手的心血!那是你锦衣玉食的依仗!你将公司卖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呼风唤雨吗!”
“可是我,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毁了这个公司,再来看看你们痛苦的模样。”
邬阳微微起身,终于发现了不对,她缓缓将手按在了这图纹上几不可见的一处豁口上,那一瞬,图纹迸发惊人的光亮,如同耀阳。
光亮将邬阳尽数掩盖,仿佛有一声叹息远远袭来,随着这声叹息的落下,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邬阳脑海里格外清晰。
那方养母几乎疯狂的声音逐渐遥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而一道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在邬阳脑海里响起:“汝为何如此执着。”
无尽的苍凉在邬阳心中荡开,她说不清道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感受,她明明什么也记不得,却有一道声音在心口响起,响起的那一瞬溅起了无数的涟漪,牵引了沉寂的情绪。
她说:“我有我一定要做的事,和一定要记得的人,这里,不属于我。”
第74章 74深渊之主(三)
“可汝, 原本就属于这里。”
“什么才叫属于一个地方?这里没有一个牵挂我的人,就是我死了,也只会有恨我的人拍手叫好, 我分明与这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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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所做的事有违天道, 我将汝送回, 已是仁慈。”
眼前的桌椅逐渐模糊,那道血色的图纹却愈加清晰,不一会竟像是活了一般来到了邬阳跟前。
邬阳轻轻伸手与这道术法轻轻相碰, 那一瞬无数的记忆回笼, 异世穿书, 系统, 邬家, 谭思思, 无殊门, 天乩阁, 三合宗。
华琚, 方叔,还有邬遇白, 邬家。
那一瞬,她才恍然发觉,她像是又活了过来。在原来世界里, 就像是活在一个套子里, 面对无数人有无数张面孔,却都不是她。
术法顺着邬阳的指尖融入了邬阳的身体, 灵力一点点回升。她想起了在斩仙台上斩仙剑的承诺,对此刻脑海中的声音也有了猜测。
“你是天道吧。分明说好了免责罚, 如今又是为何,下下策?”
“汝所筹谋之事若是失败,无数残魂将流转于世,待残魂进一步吸食了血肉,届时将无人可挡,此界最终迎来覆灭,吾是天道,若此界覆灭。”
“所以你便让那灰袍人,杀了邬氏,夺了妖丹,拿了魔骨,再用我,用华琚的邺珠去缔造一个神,然后打开深渊,彻底覆灭残魂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吾乃天道,万事万法皆有定论,我没有插手一分。”
邬阳觉得讽刺:“没有插手,于是在我毁了灰袍人半数筹谋后,你又用言老的死传达信息,蛊惑我打开深渊覆灭残魂,集万民之力去飞升,这如何不算插手?”
“可汝没有听。”
邬阳嗤笑出声:“你以为人人都想飞升吗?我不想飞升便是不想,我不想做的事,就是天道,也不能强求我做。”
“吾说了,吾没有插手一分,那人修道术,本就是为了探寻天道。”
她眸色一凝:“是,你不能插手一分,就像此刻,我要回去,你也不能阻止,你既插手不了一分,便即刻,立即,从我的脑子里——
“滚出去。”
她能在原来的世界画出本命术法,无论如何遮掩她的记忆,也仍然会有声音和画面漏出。她所经历的,所做的,都切实地刻在了她的身上,刻在每一处骨血之中。
她是邬阳,是恶鬼,恶鬼是什么?恶鬼就是,便是天道,也不能左右她一分。
下一刻,她将牵动本命术法重重地砸向了自己的识海,识海立时动荡,识海中的岩浆猛地上涨,将上空的树林全数倾覆,随后极亮的火焰从那片岩浆中迸发而出,将识海中除了岩浆之外的所有东西尽数销毁。
她烧了自己的识海。
天道的声音没有再响起,那一直隐隐存在的苍凉消失在心中,眼前的场景终于尽数消失,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
她可以回去了吗?
虚无的白出现的那一刻,邬阳的意识重重一沉,陷入了无尽的漩涡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邬姑娘,邬姑娘——”
她猛地睁开眼眸,周围是一片又一片的图纹将她尽数包围,而自己浑身浴血,几乎看不清原本衣服的花色。
此前发生的事如同梦一般,如若不是识海一阵阵传来的灼烧感告诉她确实被烧了,她都要怀疑那些都是假的。
月九正立于正上空,他像是被什么桎梏着,面色惨白,身形几乎透明。
“邬姑娘……你,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也弱到几乎听不见。
她的声音带着喑哑:“我怎么了?”
沉寂的记忆再次上涌,她想起来了,她带着月九找到了法印,月九身为术灵,法印出现的那一瞬他便被术法吸纳在术法的中心,而她正抓紧时间仔细研究术法,并划开自己的手腕,尝试用血液将原本的图纹一点点修改。
随后,随后呢?她是为什么被天道钻了空子,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嗯?你竟然醒了?”
邬阳猛地回神,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是放在这术法中央的元婴,元婴正生得与月九一模一样的面容。
邬阳想要动弹,才发觉此刻被桎梏的不只有月九,还有她。
她看着这张仍年轻着的面容,上方的熟悉的神情终于与脑海中沉寂已久的人对上,有些线索冥冥之中便已经定下,只是她不愿细想,也不想去相信。
可既定的事实永远是事实,比如此刻。
“九爷,好久不见。”
那端坐着的元婴,噙着笑,眉眼自带一番意味,明明与月九生得同一张面容,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区别。
他是他,月九是月九。
“想不到你最终还是猜到了我是谁,真没意思,我遮遮挡挡这么久,本想亲自告诉你的,毕竟,你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还是想要见一见。”
识海烧毁,此刻身体也不明原因重伤,邬阳克制着经脉的疼痛,一点点聚集灵力,背在身后的手不着痕迹的缔结术法。
她面上装的不动声色:“见到月九的那一刻,我便想起了九爷,你蛰伏三合宗多年,又对我如此了解,整个三合宗,对我真实性格能窥见一二的,想来也只有九爷了。
“我只是不曾想到,昔日盛极一时的任九霄,九霄剑尊,竟会在一方小小的药田种药多年,属实是怪哉。”
任九霄笑开:“怎的不会?你身为邬氏血脉,可以掩藏了身份化为医修藏在三合宗,我为何不能也化一化身份?”
邬阳手中的术法已经成型:“你是如何知晓我是邬氏邬阳的?”
任九霄对上邬阳的视线:“你试着救邬遇白那次,不用挣扎了邬阳,你既探寻了我,想必也该知晓,我精通术法,不一定,就比你差。”
邬阳暗中缔结术法的手顿了顿,她声线不变:“不比我差?那怎么那么多年,你还没有掌握深渊这道术法呢?怎么我稍作修改,你就跳了脚。”
任九霄也不生气:“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你就醒了?我可是将一整个术法都反噬在你身上,你怎么就,醒了呢?”
原来是反噬让她直接重伤,陷入了昏迷,才让天道有了可乘之机。
邬阳看着几乎透明的月九:“让我想想,多年前,你便在这术灵身上下了引子吧?所以他一出现,你便可以利用术灵短暂控制这道术法,我说的可对?”
任九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确实如此,我如今拿捏了术灵,整个术法都为我所用,你一人之力,蜉蝣怎可撼树。”
话音刚落,邬阳背在身后的手将手上的术法狠狠压在束缚着她的的图纹,手上的鲜血将自己的术法和束缚着她的图纹一同染红。
下一刻,灵力碰撞的声音几乎要将耳膜震碎,当声音沉寂,邬阳身后束缚着的图纹已然消失,邬阳垂着的手因为直面术法的相撞而血肉模糊。
疼痛迟迟而来,她忍着疼痛,用右手点了点左手,赤绫存在的地方,灵力顺着指尖流入,赤绫跟随指令从这一点炸出来的空隙中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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