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道:“魏王殿下,看在我与殷二小姐是远方堂亲的份上,此事,某能帮则帮。”
“堂亲?”秦檀愣了下,忽然想起来,谢均当年推拒殷摇光婚事的时候,找的可不就是这个“堂亲”的借口么!如今再听到这“堂亲”二字,她竟觉得十分好笑。
李皓泽感激道:“我虽为王,却无权势,又人微言轻,日后还要去往封地,再不能留在京城。若宰辅大人能伸出援手,我感激不尽,一定会记着这份恩情。”
李皓泽提前道谢罢,这才离去了。
他披上厚厚披风,口中呵着白气,朝外头正门去了,背影有几分颓靡。
谢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对秦檀道:“檀儿,你看,”
“看什么?”
“便是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也始终会记挂着爹娘。日后嬅儿出嫁,咱们也无需流太多眼泪。只要两家常常走动,嬅儿便和在家做姑娘时一个样,照样能侍奉我们两个老人家。”
秦檀:……
你怎么又开始了!
秦檀:“咳,相爷,我有一句话想说。”
谢均:“嗯?”
秦檀:“只有您是老人家,我不是。毕竟咱俩,可是太后娘娘钦定的老夫少妻呢。”
第82章 狮子猫儿
魏王所求, 说难不难, 说难也难。
说不难, 那是因为将姚太嫔带出太后那儿, 其实尚算容易。只要谢均与李源宏求个情, 或是秦檀拜见殷皇后与恪妃, 想必便能达成此事。难的是, 如何让贾太后死心,不要再掐着姚太嫔做妖。
如今长公主下狱,贾太后满心怨气, 无处发泄,只能挑软柿子掐。这姚太嫔,恰好就成了那个软柿子。
谢均虽答应了魏王, 但也只说是看在殷摇光的面子上, “尽力而行”,未必能成。
过了几日, 天气更冷了些。人只要走出屋子, 一张口便会呵出一团白气来。新做的冬衣袖边与领口上, 都镶了一圈绒绒的软兔毛。秦檀这时候更畏冷一些, 随时随地都抱着毛手筒和小暖壶。
“过几日就该下雪了吧?”秦檀站在屋檐下, 望着外面光秃秃的庭院, “今年这么冷,雪也许格外大些。”
青桑扶着她,答道:“要是真下了去年那样的大雪, 岂不是又会生出好多灾民来?”
“那可未必。吃一堑, 长一智。有了去年的事儿为鉴,想必那些地方父母官都已做好了准备。”秦檀道。
青桑不懂这些国事民生,嘟嘟嘴,小声转了话头:“红莲姐姐今天不当值,兴许呀,又是和谢荣在一块儿呢。”
“这个丫头,怎么就瞧上谢荣了?”秦檀有些纳闷,“虽那谢荣确实是无所不能,人又风趣,颇有谢家门风。可我平时没怎么瞧见他二人讲话呀?”
一听到八卦,青桑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哎呀夫人,您是不知道!从前相爷每回给您送信,都是荣大哥来跑腿。您又专门打发红莲姐姐去拿信,一来二去的,可不是熟了吗?想要不说话都难呢!”
秦檀微怔,道:“我倒是没想到了!罢了,红莲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回头问问相爷,舍不舍得割爱。”
青桑闻言,忽然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荣大哥肯不肯娶红莲姐姐做正头娘子呢!荣大哥虽是谢家的下人,可也不是一般的下人,是自小养着,拿十八般武艺磋磨着,也没签过契。放了出去,那铁定能做个一方豪杰。可红莲姐姐她……”
秦檀明白了她的困扰。
秦家的家世,本就不算太出众。更何况,红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虽然是大丫头,但依旧是奴仆,和谢荣这种自由之身的男人,完全不同。
“罢了,等我先问问两个人的意思吧。”秦檀道,“只是若红莲出嫁了,少不得再添些新人进来,回头还得劳烦你调教着了。”
她与青桑说罢,便回屋里坐着绣花。这些日子,她一个劲儿地在绣小孩子的用具,曹嬷嬷偶尔也来帮把手,两人已绣成了许多物件。
等谢均下朝回来了,秦檀便去外头接他,亲手给他解披风。
“相爷,我有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她将披风递给曹嬷嬷,小声道,“你家谢荣,可有许过婚配?”
听到“谢荣”这个名字,谢均怔了一下。他把手悬到暖盆上头取暖,慢声道:“婚配倒是没有……不过,这小子心底有人了,婚嫁之事,我不敢乱做主。”
秦檀心头微微一动,问:“是谁?”
“我也问不出。”谢均道,“还得叫他自己来说说。”
秦檀心底已有了底,笑道:“那就劳烦相爷把他请来一趟。”
约莫半柱香后,谢荣就带着满心忐忑站到了两夫妻跟前。
想他谢荣,无所不能,精通百艺,兢兢业业,和蔼可亲……可他今儿个是犯了什么大错,竟需要相爷与夫人两个人一起郑重其事地把他喊去?
谢荣心底愈发紧张了。
“相爷,夫人好。”他很老实地请安。
秦檀抱着暖手筒,手边桌上还摆着一副棋。谢荣偷偷瞄一眼,发现相爷已是毫不留情地把夫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忧,只是找你帮个小忙。”秦檀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那个大丫头,叫做红莲的,是吧?是关于她的终身大事。”
谢荣闻言,一颗心咚咚跳了起来。
他哪能不知道红莲啊!夫人身边做事的大丫头,人长得秀气温婉,做事又成熟稳重,虽总喜欢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大好”,可瞧着就是个贤惠人;连做的荷包,都绣工精致,讨人喜欢。
夫人怎么突然提起红莲的婚事来了?
莫非,是有心将红莲许配给他了?
谢荣忽而有些紧张了。
老实说,他跟在相爷身边之后,就没怎么想过娶妻生子的事儿。相爷给皇上做事,平日差遣他,多的是生死之事。若再娶个寻常姑娘,岂不是拖累人家?
“是这样的,红莲的年纪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我琢磨着想给她寻个好人家。”秦檀道。
“哎……”
这么一听,谢荣就有些不对味了。这红莲姐姐是他熟悉的人,冷不防要配给其他的小厮,或者外头的男人,多少觉得有些不痛快,仿佛让人白占了便宜似的。
“你与诸位小厮家丁熟,不如你瞧瞧,有哪些人是勤快老实的,比较合适?”秦檀笑得更深,“这个差使,就交给你了。”
谢荣懵了一下,心底七上八下的。
红莲今早还给他送了一壶茶,说是攒了银子去外头换来的。如今就把她推给别人,这也着实有些不厚道了。
于是,谢荣壮着胆子,道:“夫人若是不嫌弃,小的……毛遂自荐?小的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绝对是勤快老实的,一定不会亏待了红莲姑娘。”
谢均怔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谢荣,你从前可没这么多心眼啊。什么时候瞧上的人家姑娘?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都不知道?”
秦檀做出诧异神情,道:“我那丫头虽是奴仆,却也是个倔的,绝不肯做妾,一定要做正头妻子。谢荣,你是自由身,而红莲是我的家生奴婢;你二人虽都在谢府伺候,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我是不敢为难你的。”
谢荣搓搓手,笑道:“这不算事儿,这不算事儿。只要红莲姑娘不嫌弃我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一月里大半日子得在相爷跟前漂,那我就老老实实娶她做妻子。”
“哦?”秦檀皱眉,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当真愿意娶她做妻子?别勉强了自己才是。你可想好了,如果不是当真欢喜红莲,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谢荣咳了咳,道:“当真欢喜,当真欢喜。红莲姐姐性情温柔,和我小时候想过的贤妻良母一个样子,再好不过了。”
谢荣都这样说了,秦檀不再为难他,笑眯眯地让他回去等消息了。没一会儿,秦檀又把红莲叫来跟前。
红莲今天不当值,本在房里做针线。被忽然叫来跟前,她也是有些仓促。对于这个贴身丫鬟,秦檀就不耍花招了,开门见山道:“红莲,我和相爷有意把你许给谢荣做妻子,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我们绝不勉强。若是愿意,我便替你风光发嫁。”
红莲闻言,刷的红了面颊,平日里稳重的人,也有些结结巴巴了:“怎的,怎的这样突然……”
“这哪里突然了?我早提过八百回要为你和青桑寻个去处,青桑还闹腾着不肯嫁,我自然只能操心你的事情了。”秦檀笑道。
红莲懵了一会儿,便红着脸谢恩,说道:“奴婢谢过夫人的恩典。”
“成了,你去吧。”秦檀摆摆手,道,“能看到你有个好去处,我心底也爽快。”
等红莲退出去了,秦檀一回头,发现谢均又在出神。她戳了他一下,才叫他回过神来。谢均转眼望向秦檀,道:“看着谢荣娶妻生子,我便不由想到将来孩子娶妻的场景,感慨万千……”
秦檀:……这老头子怎么又开始了!
午膳后,曹嬷嬷便来了秦檀房里,帮着一道处理府里的事。冬天一来,就要忙着年关的事儿,走亲访友、各家礼品,都要写进单子里。不过曹嬷嬷处理惯了这些事情,至多只是请秦檀过目一下,不需要她多操心。
另外,便是曹嬷嬷消息灵通地知道红莲好事将近,打算着另拨一个得力的姑娘到秦檀这里来做大丫头。
“还有一件事儿,方才老奴忘记说了。”曹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礼单,道,“今年东边的宗亲,给咱们府上送了只狮子猫,白乎乎、毛茸茸的,眼睛还是蓝色的,瞧着很是讨喜呢!夫人要不要瞧瞧?”
谢均原本在旁看书,闻言阻止道:“夫人有身孕,别让猫冲撞了她。这狮子猫虽名贵,现下还是别放出来溜达了,找个地儿好吃好喝地供着,毕竟是族亲送的东西。”
曹嬷嬷问道:“相爷不想瞧瞧?老奴记得,相爷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先前相爷得了只鹦鹉,还宠的如珠似宝呢。”
秦檀:……嗯,可能是那只会大喊“谢均”混蛋的鹦鹉?
谢均合了书本道:“算了,不看了,左不过是一只狮子猫。”
“那就先把猫儿养在右边的耳屋里,等以后方便了,再放出来。”曹嬷嬷笑道。
秦檀没当回事,便这么听听算过。
结果,小半个时辰后,她在游廊另一头撞到了谢均——他正把耳朵紧紧贴着那扇关有狮子猫的房门前,细细聆听什么。
秦檀:“……相爷您这是在干嘛呢?”
谢均直起身,神色淡然,道:“在听猫喝水。”
秦檀:……
第83章 雪团耍闹
秦檀也是没有想到, 谢均会对这只狮子猫如此感兴趣。想着这猫也能给谢均解解闷, 便干脆让人把猫放出来溜达。
这只猫生的一身雪白皮毛, 眼睛蓝盈盈、水灵灵的, 性子也温顺, 很是亲人。碰着脚边走过一个人, 无论是主子、下仆, 男的、女的,它都一咕噜躺下,袒露出肚皮来, 任人揉捏。若不是秦檀怀着身孕,她也想上前与这猫玩上一阵。
谢均给这只狮子猫取了名字,因它通身雪白, 就叫做汤团儿。
自从汤团儿来了府里, 谢均闲暇时候,便不怎么看书下棋了。他大部分空余时间, 都陪着秦檀;偶尔秦檀休息了, 他便去逗弄逗弄这只猫。
某一天, 秦檀见他面有愁色, 便问道:“相爷这是怎么了, 一副烦恼样子?”
“我在想, 我待这只猫这么好,吃的、喝的,俱是我供应, 可它待旁人和待我一样热情, 仿佛所有人都和我一般似的,真是一只薄情的猫。”谢均摇摇头,如此说道。
“相爷何必和一只猫仔细计较?”秦檀坐在屋里,笑眯眯道,“猫和人可不一样。不管你对它多好,在猫眼里,你与旁人可没什么区别。人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权势,不管你多薄待旁人,你都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个。只要你倒了霉,便人人都会敬而远之。”
谢均揉揉眉心,道:“我也不过是无心一说罢了!不会当真和一只猫去计较。”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猫叫。秦檀推开窗一瞧,只见汤团儿正在飞扑着挂在屋檐下的小金笼。那鸟笼里住着的,是谢均送给秦檀的那只红头翡翠胸大鹦鹉,它此刻正惊慌地扑闪着翅膀,胡乱地嘎嘎叫着。
“谢均混蛋!谢均混蛋!”鹦鹉又开始喳喳起了最顺口的一句学舌之语。
“喵嗷呜!!”
两夫妻瞧见了,不由都有些想笑。谢均仔细盯了一会儿那猫,眼底微亮,道:“檀儿,你说的对,只要一个人倒了霉,旁人都会敬而远之。我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将姚太嫔从太后娘娘那儿捞出来了。”
***
过了晌午,曹嬷嬷领来了七八个年轻的丫鬟,俱是家生里出挑的,请秦檀挑选几个,顶替红莲出嫁后的位置。
几个丫鬟低眉顺目地站在跟前,偶尔抬起头,都是满脸期盼。
这做夫人的贴身丫鬟,到底和外院的不一样。不仅月钱高,说出去也体面,嫁人也能嫁的更好些。更何况,这位秦家来的夫人脾气不错,从不拿腔作;只要手脚勤快不犯蠢,赏钱也是常有。几个丫鬟为了争名额,把脑袋都给削尖了。
看着这一排丫头,青桑附耳过去,细声道:“夫人,你可绝不能挑那几个长得好看的,免得引狼入室啊。”
秦檀端着茶杯,慢声道:“一个人心思正不正,可不是光看外貌就能决定的。青桑,你这话可有些不对了。”
她一贯是只看人性格,不看人神貌。若是因一个丫鬟长相出众,就暗觉得她是个红颜祸水、会卖弄风骚,那便成了无稽之谈了。
最后,秦桃挑了两个丫头。一个圆脸虎牙,身材壮实,赐了名字叫绿鬓;一个瞧着温柔仔细的,赐了名字叫紫烟。
这两个丫头都被领下去了,还要仔细调教一阵时日,才能到秦檀房里来伺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秦檀正和谢均说着年关走亲戚的事,曹嬷嬷忽然来报:“夫人,您娘家的五姑娘来了,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直在正厅那坐着呢。”
“五妹妹?秦桃?”秦檀露出微微头疼的样子,“我可不想见她,准没好事。”
曹嬷嬷也是苦口婆心的样子:“老奴听闻,秦五小姐马上要出嫁了。这等节骨眼上,却跑来咱们家,也不知是图些什么?”
秦檀只觉得脸皮都微微发热,道:“曹嬷嬷见笑了,我娘家人……一贯都这般不知礼数。”
曹嬷嬷很惶恐,道:“老奴不是那种意思,老奴知道,夫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相爷早些个就提点过奴婢几个,得好好敬重夫人。”
谢均道:“既然是你五妹妹,不如就叫她进来坐坐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心冷坏了。”
秦檀眸光微转,道:“那也不是不行,省得别人说我薄情寡义。只是我这五妹妹,向来心思不正,我不喜她见到你。这样吧,相爷先出去回避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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