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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见明月——垂拱元年【完结】

时间:2023-11-06 23:06:29  作者:垂拱元年【完结】
  忽想到什么,又问:“这事不是下个月才开始竞选么?怎么现在就要决定?”
  梅妃正欲解释,见陆鹭扑通跪下了。
  “陛下,是民女的错,民女很看重这件事,但民女没有经验,又很想做好,所以才多番求助,斗胆求到了梅妃娘娘这里,陛下若要责罚,便罚民女一人!”陆鹭深深叩下首去。
  圣上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陆鹭惶恐至此,愣怔片刻后,笑道:“朕何时说过要罚你?”
  崔太妃帮忙的事他略有耳闻,也是默许了的。
  “起来吧,你很用心,也很努力,但凡事皆有章法,你自管好好准备,要决定,为时过早了。”
  陆鹭没想过要决定,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连连认错,谢恩之后才敢起身,立即老老实实站去周夫人身后。
  圣上又是笑了下,待崔太妃带着陆鹭等人离去后,才对梅妃道:“看得出来小姑娘很用劲儿,若价格合适,给她也可。”
  梅妃笑笑,应句好,又说:“这么好的姑娘,我倒想要进宫里来帮我了。”
  方才圣上看陆鹭的眼神,旁人或许不明其中深意,梅妃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圣上看看梅妃,也知她话中意思,说道:“那小姑娘有婚约。”
  ···
  功不唐捐,织染署的生意最后还是落在了陆家绣庄,陆鹭欢喜地备了几分厚礼仍在周夫人的引荐下进宫谢恩,崔太妃道贺一番,寻个说辞支开陆鹭,单独留下周夫人说话。
  “有句话,我一直不曾问过,但今日,我想要个实信儿。”
  崔太妃语气虽和善却带着些严肃,周夫人心中已有猜测,面上不显,笑着应:“太妃娘娘只管问罢。”
  “令晖的心思,你当是明白的?”崔太妃问罢这句,目不转睛看着周夫人,等她的回答。
  周夫人认真点头,崔太妃才接着说:“元诺的心思,我却有些瞧不透,莫非,他有属意之人?”
  周玘三番五次推拒颖安郡主的示好,崔太妃心中有过猜测,但见周夫人不曾主动提起,她便也没有深问,左右她和圣上都决意成全颖安郡主的意愿,不妨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如何并不重要,他们只要周玘以后的真心。
  周夫人忙摇头:“元诺自幼身体不好,不喜与人交往,这些年闭门苦读,姑娘都没见过几个,哪有什么属意之人,他就是性子拗,不开窍罢了。”
  崔太妃审视地看着周夫人,须臾才点头:“这样最好,我今日问你这些话,也是看在私交的份儿上,不然,等圣上赐婚,元诺再抗旨不遵,就是欺君之罪了。”
  周夫人勉强笑笑,说句:“怎敢欺君。”
  “这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答应了,元诺那里想必也没问题,等寻个日子,我就跟圣上坦白了,你瞧如何?”
  周夫人道:“凭太妃娘娘做主。”
  离了皇宫,周夫人心事重重,一路恍恍惚惚回到了周家,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一件事,她方才撒谎了,她欺骗了崔太妃,欺君之罪。
  可其实,从她放任自己与崔太妃亲近,接受颖安郡主的示好开始,她心中就已经有了选择,她就知道会走到这一步。
  崔太妃果真看不透周玘的心思么?
  都是过来人,怎会看不透?不过装糊涂罢了。
  崔太妃没有直接强硬地让圣上赐婚,约是吸取之前华阳县主想嫁周玘而不得的教训,怕他故技重施,才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上去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实则在一点点渗透瓦解,不动声色攻城略地。
  听崔太妃的意思,这层窗户纸很快便要捅破了,约是怕周玘没有分寸抗旨不遵,这才提前警醒她,让她规劝自家儿子,别把事情做的太难看,毕竟天家已给足了面子。
  入夜,周夫人久久难眠,敲开了儿子房门。
  周玘刚刚放下笔,将给陆鸢的信装进信封,见母亲忧心忡忡进门来,忙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元诺,今日崔太妃问我,你可有心上人,我撒谎了,说你没有。”周夫人直截了当地说。
  周玘面色微变,却旋即镇定如初,“我有心上人的事,母亲不知也在情理之中,不算欺君。”
  “你何必自欺欺人?难道你不明白,崔太妃既问出这句话,说明圣旨就快到了,你难道还要推脱?”
  “母亲,我不会接旨的,我会向圣上表明心迹。”周玘目光坚定,按着信封,那上面写着陆鸢的名字。
  “你当真以为圣上不知你心思吗?圣上若果真不知,为何不早早赐婚,为何要等这么久?”周夫人质问。
  “元诺,圣上在给你面子,在给周家面子,圣上用心良苦,他希望你明白,他不看好你和阿鸢,他在给你铺一条更好的路,你不能视而不见,你不能眼里只有阿鸢!”
  “母亲!”周玘少见地失了温和,按着信封的手背爆出青筋来,“你不该这样对凌儿!”
  提起陆鸢,周夫人点点头,“我是对不住阿鸢,我也在尽力弥补,说句不好听的话,阿鸢是商人,很多事,她看得比你明白,否则四年前,你也不会病那一场。”
  “你在记恨凌儿?难道要她不管自己父亲死活么?”
  周夫人眉头一蹙,“元诺,你可听说过大长公主的第一任夫君?”
  周玘不语。
  周夫人接着道:“你年纪小,有些事大概不知道,当年大长公主很受先帝恩宠,她看上了一个郎君,但那郎君有家室,你可知先帝如何做的?”
  自上次宫变后,大长公主便没了影踪,也不知是死是活,加上新帝登位,京城几乎听不到任何大长公主的消息,好似一夕之间,她所有痕迹都被抹灭地一干二净,更莫说那些陈年旧事了。
  “先帝赐死了那位郎君的妻子。”
  周玘呼吸猛地停滞了片刻。
  “那位郎君的妻族也是绵延百年的世家,比陆家有过之无不及。”
  见周玘面色发白,周夫人缓和了语气,继续说:“圣上明知你有属意之人,却不曾开口询问一句,只是一味撮合你和颖安郡主,你当圣上存的什么心思?”
  “你可曾想过,你向圣上表明心迹,说属意阿鸢,后果是什么?阿鸢与安国公有过牵扯,且叫我看来,这牵扯至今未断干净,你和安国公陷于同一女子,还同朝为官,这事光彩么?”
  “抛开这些都不谈,不谈阿鸢,只谈我们自己,谈周家和你父兄,你可以辞官,甚至可以抗旨不遵,后果呢,欺君之罪,牢底坐穿?你父亲年过五旬了,一生清正忠君,你要让他晚节不保,背上一个欺君的骂名么?你二嫂嫂还怀着身孕,你要让她在牢里做母亲么?”
  周玘眼神暗淡,没有一丝光,“母亲,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辞官,圣上若不允,我也只有抗旨不遵一条路。”
  “啪”的一声,周夫人一掌锤在桌案上,气恼狠了:“什么叫你自己的事?你说与周家无关就无关了?谁认你这样的说法?若都可以这般轻易撇清,还要什么连坐法?”
  “元诺,你的命,不是阿鸢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这么自私。”周夫人怅然叹了一句,“你当崔太妃为何不遗余力帮我、帮阿鹭拿下这桩宫里的生意?这泼天的人情,你母亲我已然领受了,若做不成亲家,便只能拿命来还了。”
  说罢这些,见周玘良久不语,周夫人起身欲走,“元诺,明知前面是深渊却还要跳下去,那不是情义,是愚蠢,你好好想想吧,你向来懂事,会知道怎么办的。”
  “母亲,你帮阿鹭,是真心补偿么?”周玘漠然问道。
  周夫人如实说:“都有。”
  有补偿的心思,也想借此堵了陆鸢的路,让她即使知晓真相,也有所顾忌,且陆鸢比他们想象的要坚韧的多,有些东西虽然残酷,可她应该受的住。
  “母亲,你不会良心不安么?”周玘声音有些涩。
  周夫人转头看着儿子,“若是四年前,你和阿鸢能成,我会笑着喝了她敬的茶,但时过境迁,你有你的路,她也有她的路,各自珍重,是你们最好的结果。”
  说罢这句,周夫人转身离去。
  周玘低头望着手下按着的信封,那名字鲜活明亮,仿佛要跳起来,笑嘻嘻对他说:“元诺,不许任性,不准告假而已,哪里就到辞官的地步了?”
  卿本凌云木,既入庙堂,鸿图得展,安能轻言弃之?
  陆鸢劝他好好做官的话犹在耳畔。
  暗寂的夜里,烛火摇曳,忽噼啪爆出一声灯花,似有喜事将至。
  周玘抬信凑近烛火,眼见那火苗登时窜了起来,很快向他手边蔓延而来,似猩红的信子,要吞噬一切。
  周玘却并没松手。
  凌儿说:“你要好好吃药,才能伴我长久!”
  母亲说:“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这么自私!”
  火苗落地,很快奄奄一息,唯剩七零八落的灰屑。
第57章 让她死心 ◇
  ◎这婚事就是明明白白的交待◎
  麟德元年, 冬月朔日,两道圣旨到了周家,一道提拨周玘为门下侍郎, 一道赐婚颖安郡主, 月末完婚。
  京都哗然,一时之间,周家宾朋满座,宴饮达旦,连圣上都几度亲临, 荣宠无二。
  陆家却是门户紧闭, 陆敏之怕陆鹭去周家闹事,已将她锁在闺房四五日了,派了十几个家奴看守。
  “老东西,我就去替姐姐问问元诺哥哥,为何要娶别人, 你放我出去!”
  陆鹭拍打着门扉, 大声叫嚷,为了保存体力与父亲对抗,她这几日一顿饭都没有落下,喊的嗓子都快哑了。
  陆敏之气道:“有什么好问的,圣上赐婚, 他能抗旨不成?再说了,门下侍郎,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出纳帝命, 审议政令, 若非这门婚事, 他凭何坐上那个位置?你老实些, 两家或许还能和和睦睦的!”
  “老东西,你以为元诺哥哥是你吗!他才不是攀高踩低的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个丫头片子年纪轻,别把人想得太高贵!”陆敏之隔着门扉与女儿叫嚷道。
  “老东西,你有本事放我出去!”陆鹭气得咣咣踢门。
  “你听我的劝,好生待着,就此打住,以后见面,他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元诺哥哥,你有事求过去,他还是会尽心尽力帮你。”
  陆敏之拎着一个酒囊,坐在陆鹭闺房外的石阶上独酌,自言自语道:“你个傻丫头,真当别人帮你是白帮的,天家的人情,那是谁都能领受的吗?你还去问,你有什么脸去问?周夫人一句话就把你怼回来!没有皇亲这层关系,这人情凭你还得起?”
  “你当这赐婚圣旨是圣上一时兴起?这是天家和周家早就谋划好的!你当圣上初登位时为甚不肯给周玘高官?我告诉你,在这等着呢!”
  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幽幽递出一句:“你是说,柳伯母她,根本没想过认姐姐这个儿媳?她尽心帮我,只是想和陆家两不相欠?”
  陆敏之哼道:“你以为呢,良禽择木而栖,有更好的,她怎会还瞧得上你姐姐?你姐姐毕竟和离过,你真当世人如此宽容,凭一个情字就能担待一切?”
  房内再度陷入沉静,静得陆敏之都慌了神,拍拍门扉,唤女儿:“阿鹭,你想开些,人心就是如此,你以后多留个心眼儿罢。”
  “是,是周夫人逼元诺哥哥的,是不是?元诺哥哥不是这样的人……”陆鹭哭着说道,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敏之叹了声,“人生在世,总要有各种枷锁,谁也挣不开,而且……”
  周元诺终究年轻了些,治事或许尚可,对治人之术,还不如他母亲看得透彻。
  “都怪你!”陆鹭忽而重重一脚踢在门扉上,“要不是你,四年前姐姐和元诺哥哥就成亲了,哪会是现在这地步!”
  陆敏之沉默了好一会儿,灌了几大口酒,说:“阿鹭,你还小,不懂,周元诺降不住你姐姐,也护不住你姐姐,四年前他们若成婚,如今,周元诺或许是一个庸庸碌碌无名之辈,或许,怀璧其罪,也会面临今日之困境。”
  “你胡说,我才不信你!”陆鹭嚷道。
  陆敏之气得笑哼了声,“蛮不讲理的丫头!”
  灌一口酒,仍是耐心道:“你好好想想,这么些年来,是不是你姐姐一直在助他护他?”
  “你姐姐太傻了,竟甘之如饴。便是这次,你姐姐知道又如何,她会劝元诺抗旨吗?会劝元诺不管不顾跟她走吗?”
  陆敏之重重叹口气:“她知道哪条路对元诺最好,她只会自苦,不会去怪元诺。”
  陆鹭呜咽着说:“你胡说,你总是自以为是,你觉得姐姐嫁给安国公幸福么?还不是一样煎熬!”
  陆敏之怅然似有所思,不确定地摇摇头:“我也看不透了,我以为他们是相配的……”
  陆敏之坐在石阶上陪女儿说了半宿话,等她骂累了哭累了去休息才起身回房。
  长媳郭氏迎过来道:“爹爹,我觉得这事该叫阿鸢知道,周元诺该给阿鸢一个交待。”
  陆敏之摇摇头:“这婚事就是明明白白的交待,何须多言?长痛不如短痛,等婚事落定,再告诉阿鸢罢,让她死心,也少煎熬几天。”
  ···
  千里之外的陆鸢全然不知子夜将变,正与窑工一起摸索如何提高釉色的光泽,使本就出彩的天青釉更莹润如玉。
  试了几个法子,效果都不显著,有人提议以玛瑙末入釉,但因造价高昂,且不敢保证一定会有效果,工匠们俱是迟疑不行。
  犹豫两日后,陆鸢出资购进一批名贵玛瑙,先行试验,历经几次失败后,工匠们终于摸索出经验,渐入佳境,烧制的瓷器非玉胜玉,叩声如磬。
  “妙物,妙物!这要是运去京城,不消一日,定抢购一空!”有工匠拊掌赞道。
  陆鸢在汝州勘查这么久,费心费力,等的就是这日,亦难掩喜色,令工匠继续按此法烧制瓷器,并一力担下购置玛瑙所费。
  “大小姐,什么时候回去,您的生辰快到了,不回家过么?”
  陆鸢来此处已近三月之久,不觉入冬,天气转寒,山间往往更冷些,但她丝毫没觉得住在茅草屋里有甚不便,粗茶淡饭也不曾嫌弃半分,若不是护卫提起,她差点就忘了自己马上要过生辰了。
  二十岁生辰,桃李年华,自由之身,可以回京和她的如意郎君一起庆贺。
  去岁生辰,周玘为她放了烟花,今岁生辰,他们可以像十岁那年一样,并肩观赏。
  “收拾收拾吧,这几日就出发。”
  才吩咐罢,陆鸢忽想起一事,问其中一个护卫:“近日可有我的信?”
  护卫认真想了想,道无。
  陆鸢心下奇怪,元诺已经半个多月未曾递信了,莫非出了意外?但他若病情反复,阿鹭一定会来信说与她的,阿鹭既未来信,元诺应是无碍,莫非朝事繁忙?
  多思无益,陆鸢认真盘算起此次回京要带的礼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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