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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作者:倾颓流年【完结】
  絮絮回过头,眼睛紧紧锁住她,逼近她,一步,再一步,更一步,逼得赵桃书身后已是那丛绿芭蕉,退无可退,她凛冽眼神如地狱的厉鬼:“赵桃书,你怎么不听劝?你是不是养尊处优惯了,从不知道,这世间折磨人的法子,有多少种,能让你生不如死?正好,诏狱新研的刑罚还没有找到人试一试,你想做这第一个么?”
  赵桃书心固然虚,样子却丝毫不怵,尽管额头冷汗,已经成行滚下来,她依然强硬开口:“容沉,若到那时候,我就把菩萨藤吃了,呵,呵,我死了,至少还有人陪葬,不是么?容沉,你最好,别拿四殿下作赌注。”
  絮絮嘴角轻勾,勾出了一道极艳丽的笑:“是吗?……不过你就算是吃下肚子里,我把你开膛破肚,也一样照取。就算它融进你的骨血,我将你的血肉提炼,抽干血髓,也没有什么关系。不单是你,还有你们赵家上上下下三百口人,……我一定最后杀你,让你亲眼看看,他们是怎么样惨死。赵桃书,你想试试么?”
  她已冷汗涟涟。原本脸上就被地上的青瓷碎片割破了许多口子,鲜血凝固满脸,渗出的汗水又成行地淌下来,血与汗水交融,望去格外狰狞可怕。
  赵桃书试着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啊地尖叫出声,被吓到,脸色煞白,目光再没敢和絮絮对视,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喃喃:“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做天底下,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谁也不能拦我,谁也不能!”
  絮絮疑心她魔怔了,古怪地垂眸打量她,看她缓慢蹲下来,抱着脑袋,目光紧紧盯着地上一片落花,神情却那么坚定。
  “容沉,我赌你不敢。你不敢的,你不敢拿四殿下做赌注。”她说。
第126章
  初夏的夜晚, 南风熏人。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但是永定王府上下,陷入烦躁不安的气氛里。
  絮絮暂时将赵桃书给关押在王府里。
  大家都在宽慰她, 还有一日时间, 说不准就有什么转机了,何必在个疯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若是明日还是寻不到菩萨藤, 那么佯作答应赵桃书,先行取药也无妨, 等到了手,再处理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
  赵桃书从没想过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她明明是大衡朝最尊贵的女人。
  但在柴房里,听着外头的雨声, 不免又在暗自思量,瞧,容沉果然还是忌惮她,不敢轻易动她的。
  她拿捏住她的软肋了。
  她不禁又觉得特别好笑,笑得东歪西倒,自言自语:“容沉, 你叱咤风云又如何, 又如何呢?”
  她笑起来,团在角落,精致的裙裳逶迤满地。
  她想, 明日,就该容沉过来求她了——求着自己嫁给她的心上人——那滋味, 多美妙啊……
  赵桃书愈想愈觉得畅快, 甚至开始想象以后,容沉看她脸色过活的日子了。
  她不必再像数年以前做贵妃的时候, 对容沉小心翼翼,不必再担心和夫君在一起时,要看人的脸色——
  届时,四殿下一定会更喜欢自己的,一定……
  她怀着这样的一场美梦沉入梦乡。
  她是被人一盆冷水泼醒的,重重呛了好几口。
  赵桃书抬起眼睛,蹙起柳眉,冷声喝着:“谁?谁!谁居然坏了本宫的好梦!”
  耳畔一声轻嗤,“皇后娘娘。”
  赵桃书认出这声音是谁,清醒了些,看到背对朦胧天光里的锦衣女子,她眉眼浓丽依旧,挂着一许懒洋洋的笑意,丝毫没有紧迫感似的。
  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低三下四的样子。
  她定了定心神:“……你,你来做什么?容沉,你是想好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好似仍当自己乃是风华万千的大衡朝第一美人,以为这样的动作做来,会是风情万种的模样。
  殊不知她的模样和市井里的疯婆子没有什么两样,故作如此不过是丑相而已,泼她冷水的那两个婆子瞧见了,偷偷掩起笑来。
  絮絮微微挑眉:“是想好了。不过,我仔细想来,倒有一桩漏洞。”
  赵桃书没说话,乌黑眼睛盯着她,似觉她有什么居心不良。
  絮絮轻描淡写道来:“你是当今皇后,名字上了玉牒,普天之下,莫不知晓你的身份。凭这一重身份,你又如何能嫁给四殿下?嫂子嫁给弟弟……这岂不是悖乱人伦?”
  赵桃书眉一凝:“这,……”
  絮絮不急不缓说:“无论如何,你得先和离……不过,世上何来和离的皇后呢?所以,你得去做一件事。”
  赵桃书猛抬起眼:“你、你不会是想我去杀了……”
  她吃惊地捂住嘴,却看到絮絮一脸看傻子的样子,微微一笑:“弑君这样的罪过,怎能让你一介弱女子来承担?我只是要你去见一见陛下,退位诏书和废后诏书,总要写一样罢?”
  她循循善诱,嗓音压低:“你也不想,以后赵桃书这个名字,出现在史书上的时候,……”
  赵桃书面色白了白,眼神飘移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好,我去,我去就是了。”
  幽华殿。
  絮絮很久没有过问这里的情形,但既然没有来报,估计也没有什么大事。
  看守的是禁卫营,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禁卫营里全已换成她的人了。
  她停在殿外,禁卫向她行礼,絮絮淡淡问了一句近日可曾发生什么事,禁卫摇头表示一切都很平静。
  絮絮身后跟了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戴了一顶垂至脚踝的黑纱幕篱,絮絮回头对她道:“你自己进去吧。”
  女子俨然有些诧异:“你不进去?”
  她不语,禁卫已打开了门,絮絮一把将赵桃书推进去了。随即关上了门,望着天际浓云滚滚,恐怕今日仍要下雨。
  她抬步离开,打算去肃成殿拜祭皇祖母。
  怎知在肃成殿中,她却发现伺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女官有一丝眼熟。“陶音?”
  絮絮不确定地唤她,那女官微微一怔,抬起眼睛,望了一眼絮絮,复又垂下,垂眼时,眼尾泛起了红。
  “娘娘……”
  她极小声地唤了一声,递香的手微微颤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立即改口:“殿下。”
  祭拜过皇祖母,絮絮叫陶音坐下喝茶,她神色含有些许凄楚,咬了咬嘴唇,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殿下,好久不见了。”
  絮絮笑说:“陶音,你怎么在肃成殿?我看殿中一切整洁有序,怕正是你的功劳。你若肯,不如我把你调来永定王府——”
  陶音失手打碎了茶盏。
  脆响过后,陶音忽然跪下,伏低身子:“殿下,下官是特意等在肃成殿,等着见您的。”
  絮絮倒愣了一愣:“怎么了?”
  陶音断断续续:“下官本名……赵桃音。欺瞒过殿下,罪该万死。”
  絮絮听到这名字,登时冷了神色,第一反应是:“你是赵家女?”她一顿,没等陶音继续说话,“你要替赵桃书求情?”
  陶音仰起了脸,絮絮眸光微冷:“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陶音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不。下官……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于殿下。求殿下,为下官做主。”
  “什么事?”
  ——
  因为居住的人不爱点灯,幽华殿总是显得暗,尤其在连绵阴雨天。
  伺候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小福子。
  小福子依然很静默,所伺候的这位帝王也很静默。
  幽华殿几乎每一天都这样静。
  殿门开了,一身黑衣的女子慢慢走进殿中。端坐于角落的素衣青年没有动,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抬起看她。
  只有小福子的目光闪了闪,低声说:“陛下……是娘娘。”
  面对昔日旧主,少不得有些感怀。
  素衣青年的目光依然纹丝不动。他每一日在此枯坐,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却总在等。
  小福子知道他等的不是娘娘。
  赵桃书进来时,便觉殿里太暗了,皱着眉环顾一阵,就看到了端坐于罗汉榻旁,神情冷肃如冰如雪的青年。
  他模样未改,狭长漆黑的眼睛似是寒潭,只是苍白瘦弱得多了。
  赵桃书回忆起不久前看见的四殿下扶暄的模样,暗自想着,其实他们除了容貌相似,大抵再没有什么相似处了。
  若她同时看到两个人,大抵不会认错。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殿内格外清晰。
  容沉不是说,退位诏书和废后诏书二选一么?
  她堂堂皇后,怎么可以被废?她决不能,决不能在史书上留下被废的名声。
  她要他拿出退位诏书,届时,他们两人就是名正言顺和离,她再嫁时,便不会惹人非议。
  赵桃书笃定了自己的目的,于是款款向他走去,弱柳扶风一如既往。
  她在扶熙的面前站定,轻声开口,尾音含着哭腔:“陛下……”
  小福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着娘娘她说,希望陛下写一纸退位诏书,如此他们两人,再续前缘,重做夫妻,就算做个闲散王侯公子,寻常夫妻也好,便是贬为平民,也好过在禁宫如此苟活。
  她劝得声泪俱下,叫人看了止不住觉得心疼。
  换了旁人,哪里挨得住她这般的情深意切。
  小福子以为,陛下要念一念旧情。
  殊不知陛下依旧端坐,神情如巍巍山巅之雪,不为所动,对眼前的女子几乎视若无睹。
  等赵桃书说到了最激动处,握起他的手,却被他淡淡拂开。
  赵桃书愣了愣,险些以为他不能动——原是能动的。
  眼前青年终于淡淡开口:“我并不想与你做什么寻常夫妻。”
  他眼皮也不抬,说完这句话后,淡淡阖眼闭目养神。
  赵桃书愣在原地,泪流两行,“陛下,就这么惦念着容沉,就这么,就这么喜欢她?”
  他没有回应。
  赵桃书哭起来,泪眼望他,坐在他的正面,要他看一看自己,“她有什么好,她哪里比我好,陛下?”
  没有人回应她。
  赵桃书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容沉,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自己,为什么?
  她长得不如容沉么?
  她不如容沉温柔殷勤么?
  还是她的家世比不得容沉呢?
  ……好像都不是。那究竟是为什么?
  她此时的眼圈通红,已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她嗓音哽咽,捂住了脸:“为什么?”
  她蓦然想起什么,忙地说:“陛下,陛下,你怎么能喜欢她?她多坏啊,她害死我姐姐,陛下都忘记了么?还害死了陛下的孩子!她那么恶毒,善妒,她不能容人,她那么坏……”
  她几乎是癫狂般重复。
  殿里很安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的回音,不绝于耳。
  她似陷入了疯魔里,眸子睁大,注视虚空,反复地念着那几句话。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赵桃书,你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当真问心无愧么?”
  殿门大开,天光哗地打进来,殿中一亮。
  殿中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来人。
  一袭赤色锦袍的女子慢慢踏入殿中。
  殿外大雨倾盆。
  她身后,还另有几人,随她一同进了殿中。
  她环视了一番漆黑殿宇,皱眉说:“太黑了,如何使天理昭彰。”
  说着,缓步走到角落,拾起落灰的蜡烛,吹了火折子一一点燃。
  点起最后一角蜡烛时,离那个人最是近,烛光一亮,她感到衣角被人拉住。
  侧过眼,就对上了他漆黑伤情的眼睛。
  絮絮的视线毫未停留, 掠过他,同时将衣角从他的手中抽走。
  好在他没有用力。
  他只是凝望她的身影,漆黑眼中掩不住的哀伤。烛光映进去, 似破碎的月光。
  殿里已然明亮得多了。
  许是久不见光明, 赵桃书抬起袖子挡了挡,好容易适应了光线, 慢慢看去,只见对座的絮絮, 正色坐在檀椅上,神情冷淡,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赵桃书不知她怎么突然来了,只是直觉不好。
  她没有再敢在絮絮面前重复她刚刚那阵胡言乱语, 单薄身子颤了颤,想要往身侧人的怀里躲去,被扶熙轻轻一避,躲了个空。
  他无言侧过了身,与她划开楚河汉界。
  赵桃书愣了愣。
  她目光迟缓地转回到絮絮跟前,再一仔细看, 看到了絮絮身边站着的人, 面色白了一白。
  那个女子微微欠身:“参见陛下。”
  赵桃书的眼睛里闪过震惊,指尖慢慢攥紧,强行笑出来, 仍做出温婉小意的模样:“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善。”
  絮絮抬眼看了看身侧站着的赵桃音。
  赵桃音面貌丑陋, 顶着一大块难看的胎记, 见过她的人,绝不会忘记她。
  赵桃音肃重的面容上古井无波, 回视着赵桃书的打量,静静说:“四妹妹,别来无恙。”
  絮絮在一旁淡淡说:“告诉陛下,你本名叫什么。”
  闻言,扶熙的目光才从絮絮身上挪到了陶音身上。她不卑不亢,正正说:“下官本名赵桃音,是成宁侯赵霍第三女。”
  所有人的目光都含着些许探究惊讶。
  毕竟赵桃书和赵桃画,都算得上是美人,怎么这位赵家小姐,却生得这副模样……
  但这个谜题还没有揭开来,絮絮先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说:“在此之前,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在前头。”
  殿外风雨晦朔,天色暗得极了,殿中烛火便任由门外灌进来的狂风吹得颠沛流离。
  “四殿下遭遇毒手,病重垂危,我张榜寻尽天下名医良药。时至昨日,众药集齐,只差一味药,名叫‘菩萨藤’。此药产自西域小国,数年一生数年一死,天下罕见,因此遍寻不得。”
  她顿了顿,目光定在对座的扶熙眼中,四目相对。
  她眼里不见一点异样情绪。
  若在以往,……每当见到自己,她潋滟双眸,便会格外明亮。
  大抵再不会如从前那样了,他的眼底却哀伤愈盛。
  追杀扶暄,的确都是他的手笔。其实他已很久很久没有燃起这样的斗志,从失去她以后,便恍然觉得,天地之大毫无意义。
  但是既然得知了她的消息,又怎么能就此放手?他于是设下了这最后一场赌局,赌上一切,赌她回头。
  他从晁幼菱那里知道,他的母后另立新帝的打算,于是得知这个世上的的确确仍有一个人,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此前在术士们替他营建的梦中,他见过那人一面,他轻易猜到了真相。
  真相就是,絮絮当年找的人并非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双生弟弟,那个一出生就远离上京城在道观修行的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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