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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作者:倾颓流年【完结】
  她急忙又仰起头,一双眼睛已生生泛红,说:“皇上,臣妾只盼能日日夜夜,侍奉在皇上身边。别处,别处都离得太远。再者……含星燃色一贯都是皇后所居,臣妾住那儿,始终,是逾矩……”
  言下之意已甚明了。
  小顺子听在耳里。
  他侍奉皇上以来,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比别人知道得多得多,譬如皇上与贵妃的关系,比皇上跟任何人都要亲近,而且贵妃还曾有个死去的姐姐,两个人在皇上心中分量,旁人比不了。
  贵妃娘娘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出宫——也不是没有过。
  他现在只为自家娘娘觉得悲哀。照这个意思,贵妃大约是看中了烟澜载水的好地方,若让娘娘知道,娘娘的个性,少不得会……
  赵桃书说完以后,这里又静了片刻。
  直到那个人开口打破静谧:“好。宋成和,你去同皇后说,让她搬到含星燃色。”他顿了顿,修长指节轻轻敲了敲额角,自言自语般:“若她不肯……”
  间隔的片刻,赵桃书心也提起来,生怕说什么就算了——幸好,最后他说:“就让她过来找朕。”
  她喜上眉梢,勾紧青年的脖颈,忽然摸到了他背后未梳起的长发,呵气如兰:“臣妾替皇上束发罢。”
  宋成和领了命正准备去,小顺子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跪在地上拉了拉师父的衣角,抖着嗓子小声道:“娘娘还未起,娘娘昨夜熬了一宿,早间才堪堪睡下……”
  正由贵妃束发的帝王听到后,微微侧眸。
  赵桃书恰温柔道:“从前,姐姐束发的手艺是最好的……”
  一句话令他回忆汹涌,也就忘记刚刚要问的事情。
  宋成和听了后,只好对扶熙笑道:“那奴婢稍后去知会娘娘。”
  赵桃书忽然落寞道:“皇上,臣妾也想去瞧瞧热闹。臣妾从前都没见过马球赛。”
  扶熙侧头:“皇后昨日说她不去。那么今日,你同朕一道罢。”
  ——
  絮絮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扶了扶额头,叫了寒声过来:“寒声,……”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刚刚梦痕未散尽,模糊中仍旧是关于元铉的梦。这让她感到哀伤,便极力想挣出梦境,才醒来了。
  寒声着急过来道:“娘娘去不去马球赛啦?早上……小顺子还特意跑过来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次六月大赏以后,皇上,要纳妃呢!而且娘娘不去的话,贵妃娘娘伴驾,岂不是……”
  她急着说完,以为娘娘要震惊发怒,不想她却很平静,问:“纳谁?”
  寒声便把从小顺子那儿听来的风声一一说了:“娘娘先前见过的,张姑娘……还有,上回娘娘赏过一回湖水绿的料子,那位孟姑娘……”
  谁知絮絮听着听着,忽然笑出来,“傻丫头。其他人或许可能,她们?万万不可能的。”
  寒声呆了一呆,“为什么啊?”
  她笑道:“没有为什么。”
  若非要问个为什么,那只能是,那几位大人同扶熙之间关系势如水火。
  寒声恐怕是忘记了,三四月时,扶熙为何会向她低头的事——还不是因为朝中有人掣肘挡路,他要容家的支持。
  絮絮洗漱了番,正在挑挑拣拣今日涂个什么颜色的口脂好,转又想或许还是睡觉得意,又把口脂放了回去,谁知外头嘈杂,她从窗户里便看到个老头子行色匆匆过来。
  她敛了敛眉:“寒声,宋成和过来了。你去看看,就说我没有起。”
  她还以为是来盛情邀请她去看马球赛的。
  寒声下去迎了迎,不多时苦着脸回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絮絮正倚在软榻跟前打盹儿,闻言懵着抬头:“什么不好了?什么大事?”
  寒声低声说:“是贵妃……贵妃想要住到烟澜载水来,她,她竟去同皇上要。”
  絮絮脑子里闪过什么,半晌,嗤笑了一声:“我不换。她做梦。”
  院中还候着敬陵帝身边伺候的大总管宋成和。
  他趁这个时候来,就是拿捏着絮絮若待会儿去看马球赛,便不得不出来见面,怎知絮絮起了身,只披上一件薄红绫子衫,在窗边透过窗棂一望,平静道:“让他等着罢。”
  她笑而不语,只是转头回了榻上躺下,近日不知怎么这样疲乏,微微阖着眼睛,执了柄藤编扇子,惬意地摇了摇。
  寒声又补充了句:“宋总管还说……如若娘娘不肯,就去找皇上。”
  榻上女子嘴角勾了勾,“我不肯,也不去。”
  寒声看了半晌,默默叹息,便退下了,留她一个在房里,她才倏忽睁眼。
  眼中沁出丝丝的哀伤,恍惚里想到,于她而言,是一往情深,但于扶熙而言,她是不是也和从前那些宠妃、没什么区别?想必,当时什么丽美人之流,得宠时也不外乎这样的光景吧?
  等新鲜感过去了,就抛之脑后,慢慢冷落下来?
  现在她“失宠”了,他连烟澜载水都不许她继续住了?
  要让她去那个偏僻的犄角旮旯里,不再出来碍眼?
  她怔怔看着房顶。宠妃千千万,爱妃仅有一个,那个人,好像不是她。
  她心口忽然一阵钝痛,原来今生,也只是他弱水三千里的一滴而已,过去,竟也就那样过去了。
  容沉啊容沉。她默念自己的名字,隐隐觉得,她这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话,该是怎样?
  她该怎样?
  她心底蔓生出好些荒唐的念头,甚至有一个叫嚣着,不如把皇位拱手让给梁王,她掳走他带他去山野间归隐,像他们以前那样,做世界上最平凡恩爱的夫妻?
  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那一夜她在梦里梦到他,他说,江山多锦绣,何必情牵逝水。这句话现在萦绕在她脑海中,她想,江山锦绣,她这一生,还有机会看到么?
  不知不觉想了那么多,她猛地坐起身来,唤道:“寒声!”
  寒声急急忙忙进来,手里还端着绣棚,就听她家娘娘吩咐道:“替我上妆。我去看马球赛。”
  寒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喜,该不该惊,连忙放下绣棚,到妆镜前给絮絮梳妆,道:“娘娘怎么想明白了?”
  絮絮望着镜中自己,笑道:“干嘛为了别人放弃自己喜欢的。”
  她挑出一盒蜜金脂抹在唇上,看了看很是满意,道:“不要富丽堂皇端庄的,就那种,清爽些好了。”
  寒声应了声,却是忧道:“那娘娘待会儿怎么对付宋公公啊……”
  絮絮一如往常地翻了个白眼:“什么怎么对付,用得着对付他?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了?嗯对,小顺子通风报信有功,你抽个空给他送些好东西去。”她顿了顿,仔细描完眉,“想必他也为着本宫受了些委屈。”
  谁对她好她还是分得清。
  寒声哪里是怕宋成和,她是怕宋成和背后的皇上。
  从那日皇上冷着脸踏出烟澜载水,她便始终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娘娘又被禁足什么的。
  絮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回眸一笑:“别担心。”
  若是抗争不过,那便屈服呗,她容絮絮也是能屈能伸的。
  下了小楼,宋成和一眼望见寒声身后那个明艳的女子,微扬着下巴,十足气势凌然,带有天生的傲气般。
  装扮不甚隆重,一袭墨绿裙子,系上一条雪白绫子,鬓发边戴着几支嵌绿玉的银钗,款款行来,有若墨荷摇曳。
  他急忙上前行礼:“参见娘娘。”
  絮絮眸光一闪,笑盈盈地:“宋公公。本宫知道你来此的用意了。本宫断不能同意。”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宋成和急忙拦道:“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絮絮倒笑出声:“皇上下旨了么?若有谕旨,拿来给本宫,本宫自然会听。”
  谕旨,宋成和哪里有这个东西?何况皇上口头留了余地,正是要逼着皇后娘娘她亲自过去的意思。
  宋成和福着身,赔笑说:“娘娘说的是,这谕旨,奴婢没有。但皇上说过,若娘娘不答应,便请娘娘移步,亲自面见皇上。”
  宋成和却听她笑道:“本宫还有马球赛要去观看,宋公公,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啊。”
  “娘娘要去?”他惊讶抬头,絮絮已行过他身侧,翩然带风,点头道:“那是。这可是不容错过的赛事。”
  “但,贵妃娘娘已在伴驾……”
  絮絮回过头,看他一眼,笑而不语。
第37章
  时候将近, 马球场的看场上帷幔高张,作为武赏的最后一场,且又是最负盛名的比赛, 爱出门的或者不爱出门的, 大多都来了。
  马球场同此前其他比试不同,三面围墙, 一面起了高台,天子百官一众都在这一面观赛。
  高台前筑了矮矮高高的女墙, 别处都热闹,独有一处只站着一个人,四周任怎么热闹都与他无关似的。
  哪怕这是个酷夏天,哪怕一旁的乌支王子早就恨不能把挂肩上的另一半衣裳也脱下来, 这人还是一身裹得严实笔挺。
  藏青缎袍子压着团云纹,直垂到脚踝,踏一双玄地银纹履。墨黑长发编成数不清的辫子,缀了两团雪狐狸绒,也梳在脑后。
  他身侧的阿勒真几次三番想问他兄弟你不热吗,但见他支着腮极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总不好打扰。
  耶律升的目光远远定在葱郁狩鹿林。
  自上一回在马场一别……, 耶律升微支着头,屈指数着与她分开的时日。
  其他人或只为马球赛而来,他却切切实实不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逡巡过两三回, 都没有看到那道暄妍人影。
  逡巡际,倒与阿勒真的眼光一撞, 他轻飘飘撇过去, 阿勒真却趁此走近了两步,一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吞吞吐吐,似乎有话想说。
  那一掌没掌握好力道,竟叫这男人呛了呛,看得阿勒真一愣,心中想着,戎狄的男人怎么这么弱不禁风?
  耶律升侧过半个头,幽幽看他一眼:“噢,是阿勒真殿下。有什么事么?”
  阿勒真环顾道:“今日六王子看来也并不打算上场玩玩咯?”
  耶律升笑起来,但笑得显虚弱,甚至泛着些阴恻感,阿勒真拿不准他笑什么,听他缓缓道:“我着了风寒,倒是不巧。阿勒真殿下,何谓‘也’字?看来乌支勇士众多,殿下也并不打算亲自上场了?一同做个看客,倒也不错。”
  阿勒真总觉他话中有话,方要开口,陡然听得锣鼓作响,原是帝驾到来。
  阿勒真倒话锋一转,可惜地叹道:“竟好久没有看到大衡朝皇后了。”
  他口中的大衡朝皇后,的确未曾随同帝驾到来。
  甚至连大衡朝皇帝,也没有随同帝驾到来。
  真正到来的,只有一个华贵女子,衣绫彩饰,珠钗鬓华,身子却薄瘦得几能被吹折一般——就算不看到脸,也知道皇后没有这么瘦削。
  “那是谁?”
  阿勒真看得不分明,闻言侧过头的耶律升挑起眉头:“若猜得不错,应是大衡朝那位瑾贵妃娘娘。”
  不知何时到来的柔狐王子搭话道:“正是贵妃娘娘。”
  阿勒真有些忍笑:“上回在马场,幽瑟殿下见过这位娘娘一回……”
  幽瑟有些脸色不好,湛蓝眼睛微妙瞥过去:“听说这位贵妃娘娘,母族正蒸蒸日上。六王子对此,应该有些体会罢?”
  耶律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幽瑟指的当然是今年年初戎狄与大衡那一战——而大衡军中,空降了一位赵监军。
  有人怀疑衡军中有人与戎狄勾结,才屡次贻误战机。
  他们这些外族人,彼此之间也未必都好好相处,各有龃龉摩擦。
  阿勒真打圆场说:“既然来看马球赛,还谈那些事情做什么。看就完了。”
  幽瑟笑起来,“说来,衡朝皇帝偏爱弱柳扶风似的美人,譬如这位贵妃;看来六王子进贡的几位贡女,只怕不能入了皇帝陛下法眼。”
  耶律升倒也笑起来,笑意还是阴沉沉的:“不见得。”
  是时天气微阴,天空上还滚有浓云,城墙风劲,五色蟠龙旌旗猎猎作响。
  今日倍感倒霉的李家小公子哀叹一声,怯于帝王权威,哪里敢说什么不字,乖乖下场,装束还没来得及更换,心中烦闷,随意走走,不知走到了看场哪里。
  此处却不比前头规矩森严静谧,宫人侍从多在这里聚集看热闹,因此热闹得很。
  李家小公子吊儿郎当地走到这里来,忽然看到一群人围在个角落,高声叫嚷着什么,他也挤过去看。
  扒开了人众,赫然是个小小赌局。
  坐庄的是两个年轻的小太监,浅黄缎宫装,是最低等太监的打扮,只是脸面黢黑。
  混迹在此的,也只是那些宫人侍从,所以赌局为太监开设,也不值得惊奇。
  每逢赛事,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上头的人也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唯独惊奇的是,这两个人,为什么脸面黢黑?
  他方才那些郁郁扫了个空,低眼问旁边的人:“这赌的是什么?”
  那个人还待要回答,就听坐庄小太监里的坐左边的冲他眉开眼笑:“哎哟,这位公子瞧着富贵,可也要下注?”
  李小公子逡巡了番地上摆的,白绢布上囫囵写有八支球队的名字,依次是大衡男、大衡女、柔狐男、柔狐女、乌支男、乌支女、戎狄男、戎狄女。写得简洁明了,他也看明白了,就听那小太监笑嘻嘻道:“不知道公子要下谁的注?”
  “嗯,先看看——哎,两位小公公为什么脸这么黢黑的?”
  右边的小太监支吾说:“哦,啊,这个,——”他看了眼同伴,他的同伴立即接话道:“我们,是膳房里烧火的,嗯,烧火的。”
  李小公子道:“怪不得看两位有些脸生。”
  李小公子笑着从腰上摘出个装饰用的白玉坠子,在手里掂了掂:“小公公觉得谁会赢啊?”
  左边那小太监摩挲着下巴,说:“论勇猛,当然是外族人更胜一筹。论战术,他们却未必及我们大衡儿女。赌哪个都有道理,权看公子了?”
  旁边的人推搡哄笑起来:“我看咱们大衡有希望!”
  便另有人说:“我怎么觉得乌支的勇猛?”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其余人听得觉得有理的,纷纷下注,白绢布上一时堆满铜钱碎银子。
  李小公子又掂了掂白玉坠子,笑着叹了一口气,“原本不打算押咱们大衡——只是今日有了点变故,恐怕头筹还是归于大衡的。”
  说着正要把白玉坠子押上“大衡男”那里,被那个坐庄左边的小太监抬手拦了一拦。
  对方抬眼颇有疑惑似的问他:“公子,什么变故?”
  李小公子道:“哎,这正是小爷我的伤心之处啊——但却不能与你们说。”
  说话间,将白玉坠子押上去,背着手走到一边,此处观赛,当然远远不及前头权贵们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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