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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作者:倾颓流年【完结】
  絮絮惊了一下,忖度扶熙果然是很了解她的个性,本想附和,但那不就承认自己刚刚一番很有水平的话,其实都是自己打小抄抄来的?
  她又暗自喟叹,扶熙竟然这样了解她,她这成婚三年,似还是捉摸不透扶熙的个性,大多时候,他都那么波澜不惊,与这满园梅花一样冷冷清清。
  絮絮借这话头,从怀中抽出焐得热乎的一方龙纹绢帕,攥到手里。先才思索的腹稿这时竟然一片空白,通通给忘了,如何把这横也是丝竖也是丝的手绢儿送给他?
  她给自己鼓了鼓气,一不做二不休,那么,……她飞速侧过身子,左手紧攥着揉成小团的绢帕塞到与他相握的右手手心里,右手便一点一点把帕子渡进他的手底。末了浅浅一握,叫他握紧,表面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扶熙眼神探过来时,她才干咳一声,说:“是一方手绢。是,是我自己绣的。”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知之明,也不奢望他会夸她什么,只要以后能见着他用她的东西,她便很高兴了。
  扶熙收回目光,并未展开手绢细看,而是折了两折便扣进白玉腰带里,说:“皇后有心了。”
  她怔了怔,只是有心了么?
  她拢了拢左手,藏在袖里,指头上戳的一二三四五个窟窿还未好全。那时心心念念觉着他会欢喜,丝毫不觉得疼,这个时候,这一二三四五处竟纷纷疼起来了,甚至钻心。
  ……好吧,他极少夸人,有这句评价已经难得,絮絮压下心头那种期盼与失望的反差,望到前头,强自欢笑说:“啊,到了。”
  然而小亭里却不见了太皇太后影踪,仅是瑟瑟发抖的寒声守在原处,抱紧胳膊,见他们一行,忙地福身行礼:“奴婢给皇上、娘娘请安。”
  扶熙未语,只是宋成和瞥到皇上的脸色又沉了沉。
  絮絮急忙问寒声:“皇祖母呢?”
  寒声垂眼答道:“娘娘,方才太皇太后说身子不爽,便先回寿宁宫了,吩咐奴婢等着娘娘。”
  絮絮还待再问,右手已被扶熙轻轻松开,她侧过眼睛看他,扶熙肃冷的目光却并未与她对看,而是看往角落一炉檀香。香烟袅袅,可见人未走太远,兴许走得还急。
  他自然知道了他的皇祖母的用意。他最后垂眸看着他的皇后,发上落了一重雪,这时静下来,雪便渐渐化成雪珠,晶莹剔透,沾于簪钗之上,犹如凤凰泣泪。
  他利落解下身上尚余有她淡淡香气的赤狐披风,轻轻往她肩上一披,松开手时,还因披得不稳险些滑落,絮絮忙抓住披风毛领,抬眼向他笑了一笑。
  扶熙淡淡转头,竟就要这么踏出小亭子,絮絮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为何他突然给她披上披风,原是要走——情急之下,不由分说就去抓他的手。
  抓是抓住了,扶熙回头时,一双眼睛又冷又凉,好似方才那点点温柔以待,都是絮絮自己幻想出来的,这叫絮絮愣了一下,嘴里还不忘把想说的话干巴巴地说了出来:“皇祖母染了风寒,在外头不宜久待,想来是因此先走了,皇上得空的话,……”
  他却慢条斯理地拂开了她的手,她原也没有用力,他拂得亦很轻松。“朕尚有国事处理,改日再说罢。”
  絮絮站在原地看着墨紫色的身影就这样大踏步离开,寒声在她后头低语:“娘娘,该行礼跪安……”
  絮絮烦恼地踢了一脚亭柱,眉头蹙着,低声说:“跪什么跪。安什么安。本宫头疼。”
  寒声怯怯问道:“娘娘,皇上那儿没有伞么,怎么娘娘淋了这样多雪?奴婢替您收拾收拾,别冻着了。”寒声很不理解,太皇太后分明说,自然有人替娘娘撑伞;她没看到替娘娘撑伞的,倒只看到傻乎乎的娘娘把自己的披风给了旁人呢。
  这话大逆不道,她不敢说,只是看着絮絮的眼光又多了几许心疼。
  絮絮立桩一样立在那儿任寒声替她拾掇,顺便注视着扶熙的背影到消失。
  她心中何尝不敞亮,方才扶熙容忍她,对她稍有温柔,都是因着皇祖母在此,要在老人家面前做出恩爱的模样罢?
  她心头气了一会儿后,就又化作一股思念,这思念来得莫名其妙,却至汹涌,叫她又慢慢舒开了眉。也罢,也罢,不是第一回如此,她该宽心一点的,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也难靠一日春风。
  絮絮半回过身,看着寒声道:“既然本宫出来了,去打听打听父亲那边的战事。”
  寒声呆了一呆:“娘娘是要做什么?”
  絮絮习惯性敲了敲额角:“干活。”
  出园时,大抵为了泄出心底不快,絮絮专挑雪厚完好的地方踩了一通,踩到雪上方有些解压的快感,走出半晌才又想起:“之前折的梅花枝还在那边堆着……”
  寒声道:“娘娘,奴婢去取罢。”
  絮絮摇头,却拉起她的手匆匆行去,笑了:“一起去,本宫那个雪罗汉也没堆完呢。”
  寒声时常觉得自家娘娘是个孩子。
  待絮絮兜兜转转又回到花树底下时,只见自己堆的雪罗汉已经被人扫平,闲插在两侧当做胳膊的梅花枝还不见了。而她命小顺子滚的大雪球,这时也添平了她挖出来的雪坑。
  絮絮重重吸了两口凉气,压抑着嗓音,但压不住其间的滔天怒火:“谁干的?”
  寒声下意识瑟瑟一退,又走上前,忙地蹲下去要把雪罗汉重新堆好,絮絮向她走了两步,拉她站起,冷冷往周围一扫,园子寂静,周围空无一人。
  絮絮从容站定,道:“寒声,去把守园的管事请来。”她咬了咬这个“请”字,寒声吓了一吓,连忙去叫人。
  半晌,寒香园管事便领着园中宫女太监十四人一齐来了。知是皇后娘娘发落人,那管事跪下行了礼后便在发抖,抖得絮絮都觉得好笑。她居高临下,问:“你们中可有人知道,这是谁弄坏的?”
  她气势太凌厉,竟叫下头鸦雀无声,絮絮瞥了眼这十四个人,站到管事的面前:“你先说。你可有看到什么?”
  管事颤颤一抖,支吾开口:“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今日进园的人多,来来往往,奴婢实在……”
  絮絮道:“那,劳烦管事回忆回忆,都有哪些宫里的人来过?”
  管事冥思苦想:“太皇太后同娘娘您,皇上……此外还有,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丽才人,楚美人……”他一连报上一堆名姓,听得絮絮思绪纷乱,忙地打断了他。
  寒声倒在旁边兀自喃喃了一句:“贵妃娘娘也来了?不是说病了,在休养……?”絮絮没听见。
  管事因絮絮那句斥责立即缄了口,又低下头去,絮絮瞧着他那样子,嗤笑一声,扬了扬声调:“青天白日的谁毁了这么大一尊雪罗汉难道都查不出么?既然知道怕,本宫数三下,谁说了,待会儿便免罚;要是都不说,就一并打发去司刑司。”
  管事的头伏得更加低了,絮絮瞅他一眼,便开始数:“一——”
  “二——”
  她顿了一顿,瞧到角落里跪着的个小丫头动了一动,步子轻移,走到她的面前,柔声说:“你说出来,本宫不罚你,也不罚她们。”
  小宫女抖搂着抬起头,觑见面前神色看起来还算柔和的皇后娘娘,犹豫了一个数的时间便狠狠拜下去。
第8章 绿玉(二)
  “娘娘,是,是……是淑妃娘娘……”
  宫中的确有这么一位淑妃娘娘,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扶熙那亲亲表妹,在宫里算是平步青云,又一向做出柔弱模样,絮絮看不惯她很久。
  前些时日她禁足,据说太后就有意让淑妃暂摄后宫诸事,还拨了元宵夜宴的差事给她练手;太后很想把淑妃培养起来协理后宫。
  好在,她的靠山虽是太后,絮絮尚有一座更大的靠山太皇太后,故而从来不把淑妃放在眼里。
  “晁幼菱?”絮絮“呵”了一声,“她做什么要毁了本宫的雪?”
  小宫女愈发抖得厉害,连声音也渐小,说:“淑妃娘娘进园采花,瞧见,瞧见后……便说,‘皇上素来珍惜寒香园的好雪,被人坏了雪,怕是要震怒。’便向我们要了扫帚,把雪都给扫平……”
  “她是亲自扫的?”
  小宫女点了点头。
  絮絮撇了撇嘴,寻思,晁幼菱给自己树立的形象素来是贤惠形象,譬如此前到她的长春宫时,就见她自己在打扫庭除;不光如此,衣着也从来朴素,不见什么花纹,老气横秋的。
  至于扶熙……扶熙还夸过她节俭贤惠。
  絮絮愈想愈觉不平,她要装贤妻良母就装,凭什么背地里把她堆的雪罗汉给扫了。
  思及此,絮絮恨恨走到一旁,往一株倒霉催的梅花树上拍了一掌,梅花簌簌落了,那管事的吓得面色青白,知道皇后娘娘在后宫横行霸道,也不知是否要迁怒他们。
  转身走开两步,对着寒声高声道:“……正月十五元宵宫宴,原本是交给淑妃打理的罢?去知会一声,本宫亲自操持,不劳她了。”
  这话说得很是霸道,教下头的人全听得明明白白。
  出了寒香园,寒声在她跟前聒噪:“娘娘,您刚出来,就明目张胆与淑妃……怕是不妥……”
  絮絮白了她一眼,说:“寒声,你打小跟着我,怎么总这么唯唯诺诺?淑妃惹了我,我还要容忍她不成?”她着实不知,容家彪悍的家风里,寒声是如何在耳濡目染之下还没有潜移默化的。
  寒声一下子闭了嘴。因出门没有乘辇,现下回宫也只好步行回去,絮絮自己抱了一怀抱的梅花枝,是要送往寿宁宫的;临走时叫寒声也剪了几枝带回栖梧宫,她想着扶熙既然喜欢,她也得快点喜欢上这些花儿才行,带回去培养培养感情。
  到了寿宁宫,林姑姑过来见她,低声告知她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接了她裁的梅枝一一插瓶。
  絮絮没有急着回宫,坐下讨了一口热茶喝,终于问出心底那一抹郁郁:“姑姑……我送了皇上帕子,皇上只把帕子收下,说我有心,这是个什么意思?皇上不喜欢我送他这些么?”
  林姑姑一愣,面前容絮絮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期盼地望她,溢满困惑,很不解一样。
  林姑姑微微笑了,说:“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大抵在皇上心中,娘娘的手不应只拿来做绣娘能做的活。太皇太后也说过,望娘娘能早日为大衡开枝散叶,真正地站稳了脚跟……”
  絮絮在回栖梧宫的路上,脑子里便不断盘旋着扶熙的神情和林姑姑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冷息钻进鼻腔,凉意贯彻全身。
  “娘娘,您也不必太有压力,以前,以前府上大夫就说过,太有压力反而怀不上孩子……”
  絮絮没有看她,而是说:“本宫只是觉得……”扶熙真的也和林姑姑一般想法么?“罢了。”
  当天夜里寒声就交给了她一封战报,说是除夕之前的战报,这几日才传回来,除了娘娘,就只呈到了中德殿、皇上的案头。
  絮絮展开战报细读时,温弦匆忙进来,在花罩底下禀道:“娘娘,中德殿东西殿没有点灯,敬事房的总管出来也说皇上今夜不进后宫了。”
  絮絮从战报上移开眼睛,望向温弦:“册子拿来,本宫看看。”说着阖起战报扣在桌上。
  温弦才近前,递来厚厚一沓纸册。絮絮翻开彤史,见元年腊月里没有一次记录,记录还停留在十月上,最后一回是贵妃侍的寝。她心中喟叹,扶熙正值大好年华,难道不像话本子里的男人那样精力旺盛么。
  絮絮合上彤史又交还了温弦,继续读起战报来。
  寒声在一旁伺候茶水,灯火忽忽地闪着,一切都很静谧。寒声却见烛光影子里,娘娘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
  那封战报也未能幸免于难,被狠狠拍在桌上,这小桌颤了颤,连带寒声也颤了颤。絮絮握起桌上热茶,一口喝了,目光里却显见很是愤怒,寒声琢磨着道:“娘娘仔细手,别拍疼了。”
  絮絮拿起战报引了火,投进面前炭盆里,直盯着那纸页被火卷噬成彻底的灰烬,才稍稍移开目光。
  窗边白日里剪的梅花枝在窗纸上映出窈窕影子,她道:“正月十五的元宵夜宴,贵妃是不是称病不打算去的?”
  寒声不知怎么忽然说起贵妃,忙去察看下午长春宫送来的宴会事宜,应道:“娘娘,贵妃确实称病,还有太医院脉案。”
  “呵……”絮絮想到战报上说,此次戎狄犯境来势汹汹,父亲领着容家玄云军应战,却忽然天降一个赵监军督管战事,乃是成宁侯赵霍的侄子,贵妃的堂弟赵献。
  这赵监军在军中处处令父亲掣肘,腊月二十四那日还延误了一回战机。
  此外,父亲还觉得这一回有人与戎狄通敌报信,小小戎狄,蛮鄙之人,几次三番预察先机,极为可疑。
  容絮絮忖度父亲把这两件事写到一起奏呈,怕正有怀疑赵献之意。不知扶熙会怎么看此事?他一向信赖容家,絮絮心想,他一定也会赞同父亲看法的罢?
  通敌卖国,这可不是小事。赵献的监军位置来得也是莫名其妙。
  絮絮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监军这样的好差事,怎么落到赵献这毛头小子头上的?是扶熙钦点的么?……是因为,贵妃的关系么?
  容家功勋赫赫,都是祖辈在战场上一滴血一滴汗地挣回来的,血骨累累铸成今日朱户高墙。他成宁侯家却又凭什么平步青云?只因为一个,一个当贵妃的女儿?
  但这个想法着实太荒诞,絮絮使劲摇头想摆脱它——三年夫妻,她始终觉得扶熙不是为女色昏头的那种人;也许……背后还有什么旁的原因呢?
  这夜里,雪色明亮,她翻来覆去地没能睡着。次日顶着眼下青乌,任温弦给她用脂粉遮掩气色。寒声一边梳发,一边还不住埋怨:“娘娘做什么要为那些俗事烦心事糟践自己身子,这眼底下青黑一片,待会儿各宫来请安,可都要看到了。”
  絮絮也拈起一指头脂粉,对着镜子抹了一通,疲惫道:“本宫出来后她们头一回请安,过得差一点也没什么。”
  说话间,外头小宫女进来,匆忙福了个身道:“娘娘,贵妃娘娘宫中来人说,贵妃今日病得又厉害了,不能给娘娘请安,万望娘娘恕罪。”
  絮絮淡淡点头应了,寒声目送那小宫女出去,才靠近絮絮低声道:“娘娘,昨儿审那管事的时候,管事说贵妃娘娘也去了寒香园游赏,……怎么今儿给娘娘请安便不能来了?”
  絮絮原本困倦,懒懒答说:“许正是昨儿受了寒,那娇弱身子骨一下又受不住了罢。”
  寒声微微蹙眉,还要再说什么,又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宫中躲懒的也不只是贵妃一个人。
  絮絮出来时,望见来栖梧宫来得最早的,不出预料正是那几个从侍女提拔上的妃子,大抵因着不敢得罪人,所以行事多谨小慎微。
  见到她时,纷纷行礼。她没多看,便叫众人坐下,其实请安没有什么可聊的,人虽陆陆续续到了,也不过寒暄些饭菜天气云云。
  昨日欺负到她头上的淑妃今儿还敢来,絮絮定定瞧着打门口进来的一道松绿身影,淑妃却是避开她打量目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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