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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不善——仙苑其灵【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6:55  作者:仙苑其灵【完结】
  光滑水润又滴了花露的发油,让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腥。
  “三娘,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
  “你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顾诚因双眼微阖,轻颤着低喃。
  “而我,也只有你了……”
第48章
  ◎终于长大了◎
  从某方面讲, 珍珠宽慰她的那些话,说得没有错,顾诚因的确很照顾她。
  比如在这种时候, 顾城因不会只图自己舒服, 对她不管不顾。
  他在开始前已经将她墨发全部撩去了前面,又在最后时刻用帕子包裹得极为严实, 几乎没有让一丝污秽沾染到她。
  冬日里烧了火墙的房子很容易干燥,房内时常会搁着几盆水,顾诚因擦净手后,又端水来清洗,他用香胰子将林温温的手也洗得白白净净,最后还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确认只有花香,这才将她的手松开。
  林温温转着发酸的手腕, 瘪着嘴一言不发。
  她心中还有怨怼, 只是没有像从前一样发作。
  顾诚因又取来水帮她擦拭脸颊,这次林温温没有躲,连面脂都是顾诚因帮她涂的。
  等洗漱完,林温温爬进床榻,她环抱着小腿, 将头抵在膝盖上, 毫不避讳地盯着顾诚因看。
  仆从送来热水, 顾诚因开始换衣擦身。
  在林温温的记忆里,刚入林府的顾诚因,瘦瘦小小, 比和他只差一岁的林海要低许多, 却不曾留意, 这些年他长得极快,个头已经比林海还要高,只是平日穿得袍子过大,才会让她有种他只是高,但还很瘦弱的印象。
  直到那次他将她牢牢锢在身前,又轻而易举将她横腰抱起,林温温才意识到,顾诚因不瘦也不弱,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可以用强壮来形容了。
  光他后背上那些肌肉纹理,都是那般的紧实,紧实到每一处都棱角分明。
  林温温不由猜想,他前面会是何等模样,会和那本图册上一样吗?
  顾诚因听身后无声,以为林温温已经躺下休息,便尽可能动作放缓,不让水流声影响到她,直到他快要洗完,转身过来时,才看到林温温正坐在那里看着他。
  顾诚因有一瞬的怔愣,随后立即转过身去,开口时语气带了几分不自然,“怎么没睡?”
  林温温也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顾诚因垂眸去擦身上的水,帕巾从腰间那处刀痕经过时,他的动作略微顿住,“吓到了么?”
  这伤口有掌心那般长,比小指还要宽,暗红的颜色与他白净的肌肤格格不入,她方才定是一眼就看到了。
  见身后没有声音,顾诚因也不再说话,他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取了薄衫穿好,又将洗漱的东西全部整理好,这才转身朝床榻走去。
  可刚走两步,他便停下脚步。
  她哭了。
  “是不是很疼?”林温温不等他开口,先仰起头朝他看来。
  明明隔着衣衫,可她的视线却好似带着温度,能够将那层布料烫穿,直直落在他腰腹的伤疤上。
  那伤疤竟莫名开始变得温热起来。
  顾诚因有一瞬的失神,随后垂眸吸了口气,来到她面前坐下,抬袖帮她拭泪,“不疼了,别怕。”
  “怎么会不疼呢,我那日烫到手指都疼了好久,这么深的伤口……那得疼到什么程度啊?”林温温抿了抿唇,满脸都是疼惜。
  顾诚因长出一口气,朝她扯了下唇角,“那时太过惊惧,已经不知道疼痛,等后来知道疼时,心里的痛却又比身上的痛过百倍……便似乎……真的不觉得疼了。”
  林温温怔怔地望着他,眼泪又从脸颊滚落,将身下的床单上落下一个深色的点,“是、是怎么伤到的?是县主做的么?”
  “与她无关,是十岁那年受的伤。”顾诚因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段极其平常的往事,他回过身去,解开床帐。
  “那你胳膊上……也是那时候伤到的?”林温温不仅看到了他腰侧的刀伤,还有他肩头的那处烧伤。
  顾诚因熄了床旁的灯,又将床帐放下,这才回过身来,昏暗中,他望向那双透亮的眸子,“嗯,是那时候烧伤的。”
  林温温这样喜好听八卦的性子,自然从小就听过了顾诚因的事,可那时候听到的,只是顾诚因父亲要去异地上任,途径某处山路,被山匪截杀,一行人全部毙命,只顾诚因命大,被附近山民救下,这才逃过一劫。
  可她不知道,顾诚因那日也受伤了,且还伤得这样严重。
  “那你可真幸运,伤成这样也没有……”话说一半,林温温忽然发觉后半句话欠妥当,赶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福大命大。”
  “不是幸运,是我母亲……”黑暗中,顾诚因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躺在床榻上,合着眼,就在林温温以为他不愿意再说下去时,他忽然沉沉地开了口,“是她当时挡在了我面前,若不是她,那把刀应当会直接将我穿透。”
  林温温瞬间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不用问也知,他的母亲定是当场毙命。
  “你……你……”林温温想要出声宽慰他,可她又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让他更难过,便不再出声,只朝他身旁又靠近些,将她的臂弯与他贴在一处,许久后,她还是慢慢出声道:“你想他们吗?”
  顾诚因“嗯”了一声,默了片刻,才又低低道:“会在梦里见到他们,尤其是我娘,她一身鲜血,却还对着我笑……”
  “她很美,笑起来颊边会有两个酒窝,她知道我喜欢她笑的样子,所以在最后一刻离去时,只将笑容留给了我……”
  而他的父亲,顾游当时得知马车被拦,出去想与山贼交涉,却一句话都未说出口,就当场毙命。
  林温温觉得浑身发冷,将整个身子都朝他贴近,她问他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顾诚因道:“又怕,又恨……”
  娘亲压着他一同跌倒在地,他忍着身心的剧痛,立即合眼装死,那些人似乎怕有漏网之鱼,还会在尸体上补刀,路过他身侧时,朝他大腿处又扎一刀,年幼的他屏住气,纹丝未动,任鲜血朝外涌出。
  在补刀的时候,有位顾家护卫,起身要跑,结果后脑中了一柄龙头短剑,就倒在顾诚因面前。
  在之后,他由于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等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火海,肩头的灼热让他痛到不能自已,他想要带着娘亲一起离开,可身负重伤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就连他自己想要从火海逃出,也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我不知自己是何如做到了,可当我觉得撑不下去时,耳旁便能听到他们在对我说话……”
  就这样,他托着一道血痕,一点一点从火海中爬了出来。
  山间的大火引起了山民的注意,很快,便有人寻了过来。
  当他看到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惊呼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儿时,爹爹与娘亲在那火光中,最后一次朝他弯了唇角。
  说至此处,顾诚因才恍然发觉,她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眼泪已穿过薄衫,将他一截手臂全部打湿。
  见顾诚因已不再开口,她便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将手落在了那道疤痕的位置上,她下手十分轻柔,就这样静静地覆在上面,隔着一层薄衫,那掌心中的温热似是待了一股隐隐的力量,给那沉冷已久的心间,一点一点添了温度。
  “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黑暗中,耳旁传来她轻柔却有力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酸意冲进了他的鼻腔,在他睫毛染了湿意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去想,她此刻的眼泪到底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而这句话,是为了讨好他,哄骗他故意说的,还是……她真的这样想?
  可最终,他没有点灯,也没有看她,只合着眼收紧臂弯,让她与他紧紧挨在一处。
  许久后,静谧的屋中传来了她低泣的声音。
  “可我……也想他们了,子回……求求你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去见他们的,那你帮我见一见,告诉我他们过得如何……就好……真的……”
  她将他抱得那样紧,却在开口的瞬间,将她给他的所有温度,全部抽离。
  顾诚因的手用力握紧,紧到发颤,到最后,却又慢慢松开。
  他侧过身去,抬手彻底将她环在身前,让她紧紧贴进他的怀中。
  “好。”他应下。
  所谓的真与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就在他的身边。
  听到她在他怀中喜极而泣,他甚至还道:“若真想去见,也未尝不可……”
  林温温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听错,可她不敢再问,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改了主意,连拜年都不愿再去。
  再说,不论真假,只他穿着她绣的东西去二房,爹娘一定能看出来!
  第二日一早,林温温便起来了,若是从前,她怎么也得睡到晌午才睁眼。
  她醒来便问仆从要针线布料,又要给顾诚因做绣活。
  因为顾诚因昨夜已经答应她了,会在半月后的年初一,去林府拜年。
  林温温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她机会从早做到晚,做了冠帽给他,做了香囊给他,还给他腰间的玉佩打了穗子,甚至还给他做起了鞋靴……
  上面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绣的图案,有些甚至都是她曾送给过爹爹的,但凡爹娘看一眼顾城因,便一定会心中起疑。
  因为就连珍珠,也看出了端倪,只珍珠不敢明说,待顾诚因不在房中,才紧张地上前指着那图案,朝林温温眨眼。
  林温温神色不惊,只与她对视一眼,便继续垂眸认真做绣活。
  珍珠有些喘不过气,快走到窗后,用力匀了几个呼吸,才回过头来。
  冬日淡淡的阳光穿过窗纸落进房中,将矮桌旁的少女拢在一片橙光中。
  她家的三娘,似乎终于长大了。
第49章
  ◎温温真厉害◎
  林温温一绣便是许久, 等她绣得眼睛实在干涩,手指也发酸难忍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放下手中针线。
  她合眼用小拳头在肩头轻轻敲着, 喊珍珠过来给她倒茶。
  一盏温热的茶水递到面前,林温温缓缓睁眼, 去接的时候,眸光从那捧着茶盏的手上扫过,倏地愣住。
  “咦?”她连忙抬眼,朝一旁那高大的身影看去,“怎么是你,珍珠呢?”
  林温温方才太过专注, 以至于没有觉察到顾诚因已经回来,珍珠也不知是何时退下的。
  顾诚因将茶盏递给她, 随后撩开衣摆在她身旁盘坐下, “见你绣得认真,怕扰到了你。”
  片刻前,顾城因推门进来,看到林温温就坐在那片橙光中,她周身好似散发着淡淡光晕, 单用一张侧脸, 便明艳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不忍打破这份绝美的画面, 顾诚因朝珍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挥退。
  而后他就那样立在原地,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等她累了出声唤人, 他这才提步上前。
  林温温呷了口茶, 垂眸看到他坐下后,膝盖碰着她裙边,也不知为何,明明和顾诚因已经做过许多亲密之事,可发觉他与她靠得太近,还是会紧张,会脸红。
  她不动声色朝远处挪了挪,小声道:“做绣活而已,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也不知顾诚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开口,腿又跟着贴了过来,“三娘,你可知你方才……美到摄人心魄。”
  林温温没有说话,只神色微滞,垂眸盯着茶盏中飘上来的一片茶叶。
  林温温自然知道自己生得很美,有时候照镜子的时候,望着里面漂亮的容貌,也会忍不住弯了唇角,她自幼也是被夸赞着长大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夸赞便变了意味。
  因为她的美愈发夺目,愈发惹眼,用那些人的话说,这样的容貌根本就是妖艳魅惑,上不得席面。
  顾诚因觉察出她情绪不对,问她怎么了。
  林温温将茶盏放到桌上,故作不在乎道:“就是副皮囊罢了,旁的本事我什么也不会,有什么用啊。”
  “怎么不会,你的绣工便极好,”他一开口,语气还带着几分骄傲,“我看比那东市铺子里买回来的绣品,还要强过百倍。”
  顾诚因也不算夸大其词,林温温的绣工的确极为出色。
  可她似乎并不开心,反而眼尾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这算什么本事呀,绣得再好也只是供人穿用,也还是……还是……”
  她声音隐隐发颤,说不出话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说过绣活好,是件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包括她的娘亲。
  虽然她的手艺是冯氏亲自教的,可冯氏教她的时候,只是一种既然她别的学不会,索性就学这样的事来打发时间的态度。
  至于这种事能学到什么程度,完全不重要。甚至,当冯氏看到她绣活做得极好时,还会不经意流露出低落的情绪。
  林温温起初还不理解,明明自己学得这样好,娘亲为何会不高兴,直到有一次,她听见娘亲和李嬷嬷的谈话,才知道为何会这样。
  是她刚满一岁,抓周那日的事情。
  那时她被抱进正堂,放在紫檀八角仙桌上,这桌上铺着红绸,上面摆着许多物件,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
  几月前林清清抓周,抓的是一本诗集,在盛安这般重文的地方,自然是引得一屋子人都眉开眼笑,林郁一个高兴,当场就帮林清清取了字。
  林温温抓周的时候,屋中长辈们也各个满怀期待,围在桌旁,盼望着她也能抓本书,或是握根笔,便是那琴弦对女子而言,也是不错……
  结果,她小小的身子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爬来爬去,从那纸笔前路过好几次,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她爬到最角落,险些掉下去时,终于停了下来。
  那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握住放在最边上的纺锤,高举过头,笑眯眯看向冯氏,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还捏起一片锦布,在身前来回舞动,兴奋地都流了口涎。
  那时的冯氏嫁进林家也才三年,她没有细想,只看到林温温朝她笑,便出于母亲的本能,也冲她展开眉眼,再者,她本就是商贾人家出身,娘家是江南便有名的布商,林温温是她的女儿,一手纺锤,一手布料,她自然下意识就觉得欢喜。
  可当她看到众人神情,才恍然间反应过来,这不是冯家,这是林家,是那享负盛名的五姓七望,他们的子女怎能去抓布料,怎能与商贾人家一样?
  许多年后,在与李嬷嬷说及此事时,冯氏依旧会落泪,“三娘当真是随我家的人,你看她绣工多么了得啊……可、可这又能如何呢?”
  是啊,她可是林家的女娘,绣品再好,也绝不允许流到外面去。
  林温温直到那时才知,原来她学得再认真,绣得再精妙,也不如林清清的一首诗,一幅画……甚至连个墨点都不如。
  “谁说的?”顾诚因温热的大掌将她小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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