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意的本意就是走到这步，但显然，周轶驰不是。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心慈手软的人不会再往下想了，周轶驰索性把自己搜集的信息都摊开出来：“你说招商局的那个人叫王鹏是吧？”
程晚意肯定的点点头，周轶驰打了个响指勾勾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再把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程晚意：“那我没猜错的话，这家酒店是他们给你们预定好的，是吗？”
“对。”
“那你知道这家酒店的老板叫什么吗？”
程晚意摇摇头，却还是把问题在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猜测说：“王鹏？”
“小姐，”周轶驰引导着女人，继续往下猜：“你觉得哪个当官的会自己注册公司，这是违反规定的事情，而且也没人会这么蠢，但是一旦要输送利益，你会选谁？”
程晚意顺着他引导的路线想了会，转头回答他：“我会选亲人吧，这样比较稳妥。”
“但是你想过没有，一旦选亲人，很容易出现被人发现的情况。”
程晚意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周轶驰的答案，不确定的说：“你的意思是？他可以选他的弟媳或者姐姐的老公这种，是不是？”
周轶驰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程晚意比了个赞的手势：“孺子可教也。”
被他一夸，程晚意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追问了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找人查了这家公司的工商信息，刚好理事的名字也姓王，一个清水挂名职位并不显眼，也是巧了，我搜索王鹏相关信息的时候，有一篇报道写的就是王鹏兄弟俩如何兢兢业业的文章，这不就送上门了吗？”
程晚意不可思议的看着周轶驰，自己也就眯了一会吧，他怎么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可思议的问了句：“你刚才，做了这么多事情吗？”、
“这才哪到哪，我再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轶驰外放了自己朋友发给自己的语音，这个人刚好前几年在这边做过项目，里面说着王鹏干过的那些垃圾事，将自己的情人安排在运营的项目里，假借让经营的名义让她从中拿回扣，话里话外还补了几句桃色新闻，从街区二楼讲到 KTV 包厢，在他的形容里，感觉王鹏就跟发情的狗一样。
程晚意听着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狗血情节，眼睛越挣越大，心里反而起了疑惑，等语音结束才不解的问：“我其实不太明白，这种穷地方有那么多油水可以捞吗，不是应该一线城市才比较多这种事情吗？”
“傻姑娘，越偏的地方越贪，越穷的地方，越注重钱和权。人性这种东西，一旦缺乏了规则的束缚，它的下限远远超出你能想象出的恶。”周轶驰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靠嘴说，等时间长了，程晚意自然就知道这个行业有多脏了。
“可是，”程晚意还是不明白：“如果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怎么没有人举报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举报，你又怎么知道，举报的信息到底有没有到上头？”
程晚意好像有点懂周轶驰的意思了，怪不得他第一反应就是让自己把视频尽量快速的传播出去，在信息闭塞的空间里，她只有让更多的人关注，才能有施压。
既然彼此都有了共识，那就开始干了。
程晚意站起身从旅行箱里翻出电脑，将视频发送到他们的互助群里，大家一开始还不清楚这个视频是什么意思，在得知前因后果后群里瞬间激愤起来，纷纷开始各自领任务，居然敢欺负群主，还是这种侮辱女性的方式，真的是撞枪口上了。
群里还有几个本身就有自媒体平台的姐妹，都表示视频文案发布后，她们会用自己的号再转发一次，特别群里有个做海岛景区运营的小姐姐，本身号就有百万粉丝量的大博主，不仅领了转发任务，更喊了她自己的团队就主动帮忙做后期剪辑。
周轶驰则是通过自己的人脉收集着王鹏的过往黑视频，比如打骂小商贩，特权等，之前或许只是碎片化的小视频图个乐，现在就要拿来丰富“人设”了，只是这个视频现在还不能发，得等晚上再炒热一波，才有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程晚意那边的独居女性住酒店遇变态的视频一发送就被各大女性、旅游博主转发，热度直线飙升，程晚意还设置了发送梯度和时间顺序，每次热度快下来了，就开始下一轮转发。
等两个人弄完都凌晨三点了，伸着懒腰盖上电脑，各自爬上床就闭眼睡觉。
灯一关，程晚意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转身，对着周轶驰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她知道周轶驰睁着眼看着自己，但他不知道是太累还是不想理自己，在看了她几秒后没说一句话就转身睡觉了。
深夜的房间寂静无声，可暗涌早就在海底蠢蠢欲动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满意的看到了微博上的爆字，虽然只持续了二十分钟就消失匿迹，但周轶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程晚意还没来得及跟周轶驰分享喜悦，王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昨天的视频，是不是你发送的？”
“王总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那个视频里拍到了对面房间号，803 不就是你对面，不是你是鬼吗？”
程晚意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心想这王顺也是搞笑，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害，他还打电话了骂自己，真是舔人脚后跟的下贱。
“王总监，我被人‘侵犯’了，你不去帮下属声张正义，打电话来质问我，怕是不太合适吧。”
“你现在在哪，马上给我下楼！听到没有！”
程晚意怎么可能不知道王顺在气什么，自己昨天的视频只字没提王鹏，他反应这么大，绝对是王鹏找他了，冷漠的回了句：“我在收拾行李。”
王顺听了气更不打一处来，直接喷了句：“我们今天不走了，走个毛线，留下来给王局道歉。”
翻个白眼送给这位没有脑子的总监，却还是装傻的搪塞着王顺：“关王局什么事，总监，我感觉我更听不懂了。”
“现在，马上给我下来！”
虽然程晚意占理，但的确是得罪了招商局长，深深吐出胸腔的浊气就拉起行李箱，转头看着周轶驰说：“周总监，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等回上海请你吃饭。”
看她拉着行李，周轶驰慵懒的半靠着沙发玩着手机，好笑的看着程晚意说：“既然今天走不了，你拉着行李箱干什么？”
疑惑地看向男人，程晚意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没来得及问周轶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干什么，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有精神思考了。
可楼下的人还在疯了一样的给她打电话，没等她问话，周轶驰就主动说：“我酒店续了一晚，你行李放这里就行。”
手机一直响，程晚意也没多矫情就放下行李背着小包下了楼，一出电梯口，就见到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王琳芳和怒气冲冲的王顺。
话还没说出口，王顺就开始阴阳：“我之前真的小看你了，程晚意，你牛逼啊，呼风唤雨啊，热搜是说上就上，一晚上的时间干这么多事情，没睡觉吧，要不要回去再休息下。”
“王总监，我昨天是受害者，我也很害怕，而且向你申请换酒店了，是你不同意，我没有说错吧。”
程晚意回的不卑不亢，王顺火更大了。
今天一早王鹏就给自己打电话，破头盖脸一顿骂，他都没搞清楚什么事，王鹏就让他管好自己的人，说好的合同推进也停了下来，敢情来一趟什么东西都没捞到。
这王琳芳昨天被摸了一晚上算白陪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程晚意，富蕴的人一大早就去项目地走访了，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跟他们汇合。
其实，就是不想沾这摊脏水。
项目还没开始做就被排挤，程晚意也算是招商部第一人了。
王顺还在骂骂咧咧，转头就接起了电话，说是区里要聊聊街区的事情。
程晚意也不傻，明里是吃饭，暗里估计就是要逼自己就范了。
坐在车里无聊点开视频，没想到下面好几百条评论里有几十条都说着这家酒店有问题，甚至有很多人在浴室里发现了摄像头，还有晚上被开房门的事情也不止程晚意一人碰到，因为没有实质性的侵犯，闹到最后也是赔点钱就不了了之。
越看越觉得无语，程晚意直接在群里跟小姐妹们联系分组，看看能不能私信这些受害者女性，然后做一期酒店女性自卫与保护专题，同时把这些证据分类，她在这边忙完了就去警察局立案。
忙完手头的事，前面的两个人还不忘你摸摸我，我摸摸你的调情，程晚意扭头就看着窗外的风景透气。
等到了地方，迎接他们的明显换了一批人，好像是第一次才见到的那帮子领导，见到三人进来倒是热络的聊起天，全然不提酒店的事情，对面的王鹏则阴森森的看着程晚意，嘴角挂着冷笑，正等着进入正题时，门口响起了一声高呼：“区长，您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我们处理就好吗？”
“我刚好在附近谈事，江北那个商业项目市长请了位之前跟他合作的专家过来看看，听说你们都在，我就说私下互相交流交流，你们学习一下，跟你们手头的项目是同一家公司。”
屋里的人听到区长的话，几个人连忙站起身迎接区长和专家，可当人进来之后，程晚意差点咬住舌头。
她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跟在区长身后的专家周轶驰却朝着她温柔地笑了起来。
第38章 师傅来给你撑场子了
主位让了出来，程晚意愣着站在原地看着区长和周轶驰入座，王顺则跟王鹏互换着眼神，坐在他身旁的王琳芳直勾勾的盯着周轶驰，其他人则谄媚的跟区长寒嘘问暖。
程晚意朝着周轶驰微微点头表示打招呼，可他却没看她一眼，反而主动跟富蕴公司的人打起招呼：“Linda、严钟，好久不见了。”
被点名的二人忍不住冷颤，面面相觑的低着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眼前温柔而和蔼的人并不跟他们印象里的周总监形象重合，而且周扒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头儿又不在，就怕这尊大佛出什么幺蛾子，慌忙将手藏在桌子下面给朱旭发消息。
满桌的人面上一派祥和，实则各自心怀鬼胎，堪比现代浮世绘。
在家改着招商运营报告的朱旭正喝着玫瑰花茶养生，收到两个小东西的微信差点把茶水吐电脑屏幕上，特别描述里还有什么区长、批斗会的词语，连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却笑出了声，看来自己的确小看了这位程晚意的能力，居然能让周轶驰在没有任何利益引诱的前提下去那种场合，以后还是得多注意跟小美女的相处模式了。
电话这头的人哪里知道朱旭的心思，战战兢兢的在厕所门口等着领导指示，毕竟入职的时候他们就听说老朱没升上去就是因为周轶驰反水咬了带着他入行的恩师一口，他倒是平步青云，老朱守着这种鸟不拉屎的项目，年轻气盛的人多少还是有点为他们的领导不服。
“行了，回去坐着吧，他的目标不是我们的项目，别想太多了，年轻人。”
“可是朱总，周总他坐在区长旁边……”
朱旭握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已经开始点起鼠标，最后叮嘱一遍这群小朋友，别去惹那个神经病：“他爱坐哪坐哪，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唯一一点，千万别说话，别搭腔即可躲过一劫，老夫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Linda 恨恨的挂了电话，严钟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手机那头说了什么，还没等发声，Linda 就堵了回来：“老朱说了都回去吃东星斑，吃饭就别说话了，不然被刺卡了。”
三人拉着脸走回包厢，里面的人早就开始谈笑风生起来，完全没人 care 他们几个小透明的消失和出现。
周轶驰坐在区长身旁，神色自然的吃着小菜，虽然没说什么话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身旁的人拍马屁他也只是礼貌的碰杯，既不傲慢的指导也不讨好的恭维，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出现情绪波动，尺度拿捏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像真的是来简单吃顿饭而已。
大家各自找着话题聊天，直到有人问了周轶驰对 T 市什么影响深刻，他忽然就点了句：“对了，我昨天住的那家 xx 酒店听说上热搜了是吗？”
话音刚落，觥筹交错的忙碌瞬间停滞下来。
大家都以为周轶驰不小心踩了雷点，只有低头吃着虾的程晚意知道，云淡风轻的男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坏水。
街道负责人打着哈哈说是误会，另外的几个城建局的人跟着附和，周轶驰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说：“招商最怕的就是口碑差，之前刘市长还跟我说 T 市的营商环境是最近几个周边市发展的最好的一家，是误会就行，如果不是误会，那真得抓紧把毒瘤拔了，别影响了后期项目推进，这一点招商局应该最跟我们有共鸣，是吧，王局。”
王鹏不清楚周轶驰是什么来路，毕竟第一次见以为他是随便聊聊也就没多想，义正言辞的附和着周轶驰的话，可周轶驰却没再接话， 反而跟区长聊起来最近他破格升高学历年轻毕业生的事情。
区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只是一时兴起，忽然 cue 了坐在一旁的王琳芳说：“美女，你觉得我破格提拔高学历的毕业生，按能力不按资历是不是过于超前了？”
王琳芳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说超前是打在座各位局长的脸，说不超前，是打区长的脸，含含糊糊半天没说到正题上，区长索性直接点破说：“我觉得最该历练的就是招商口子，任何潜力干部，就应该先去招商局火坑里滚一圈，出来就是铜墙铁壁了，是吗，老王？”
王鹏没想到区长会突然点自己，试探性的点点头说：“区长深谋远虑，是 T 市人民的幸运啊，只是我这个口子是个苦衙门，乱七八糟一堆事，就怕年轻人呆不惯。”
“年轻人，不就是要历练，”区长举起酒杯对着王鹏隔空示意然后一饮而尽说：“很多东西啊，没有谁干不了，只有谁愿不愿意干，用不用心，大家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傻子都知道是鸿门宴了，只是区长的态度不明，在座的人脸上笑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跳着，胡乱扯了几句就听到区长拿起手机说有个急事得抓紧走，周轶驰则表示想再聊聊项目的事，区长连忙说让他晚上空出来，他们还得好好聊聊。
大领导走了，剩下的人长舒口气却也不知道周轶驰是个什么套路，遮遮掩掩的迟迟不到正题上，王鹏这几年黑白两道的吃着早就狂的不行，见老大走了，心里的火就憋不住了。
朝服务员使个眼色，服务员就秒懂的出去拿了两瓶五粮液分别斟好酒，再由服务员递到每个人的桌前。
程晚意摆摆手说自己不喝酒，王鹏故意甩着脸色说：“怎么，程经理觉得我不配跟你喝酒吗？”
“王局，昨天您也看到了，我酒精过敏，真的没有办法喝。”
“来，服务员去给程经理买好过敏药，都来了，怎么能不喝的尽兴。”
王顺看明白王鹏的意思，立刻觉得合同推进有转机了，急吼吼的推波助澜：“小程，王局敬你，意思意思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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