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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奶奶送进房间休息, 他就躺在那张冰凉的席上, 翻了好几个身，试图找到最合适的姿势。
床侧摆放着的蚊香是爷爷刚才给他点好的，屋子上空有烟雾弥漫。
定好睡姿，迟于闲闲观察着那些烟，难得有空, 他给自己的这几年做总结——人工智能……团队组建、投资、回报、产出比、合同、短期规划长期规划……简单潦草也些许无趣。
这时, 有蚊子绕过浓烟找到了落脚地。
落脚地即他的胳膊。
它们趴在他胳膊边青色纹路处，以极快的速度咬出几个包。
“？”
男人愣神俯视, 想知道那些嚣张的东西敢不敢再咬出一些。
不负众望，一两分钟后, 整个胳膊都是。
“…………”
“你往我这边走点，我给你挡蚊子。”
这个奇痒难耐的时刻，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十七岁的俞盏的脸。
当时，他去延陵看她，她陪他在校外吃宵夜, 一个小时她可以把这句话在他耳边念叨好多遍。
——你往我这边走点, 我给你挡蚊子。
——还不够呢，再走一点。
——嗯, 现在可以了。
她说话声音总是很小很轻, 得很专注才可以捕捉清晰。
那年他十九岁, 已经成年的年纪。
没有人知道, 那时的他比任何人都盼望她的成年。
……
十一点的闹钟响，男人回神, 他伸手把矮柜上的手机够到身边。
关掉闹钟，往工作群里丢了几条微信，之后点开新APP的后台，掉出俞盏这一周的睡眠数据。
【平均时长三个半。】
真有她的。
他眼皮压紧，浓密的睫毛遮掩住深邃清冷的眸。
这刹，夜幕深，月光已然揉碎，光辉散落，好似一张密布纱网，罩出崎岖路。
*
翌日是周五，俞盏早早就抵达了公司。
她整理好近期工作计划，在开早会的时候征求大家是否想接受采访的意见。
“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幕后，突然到幕前，怪吓人的。”
“我也是，小盏，咱们还是别接受访问了，太高调的话，假如之后做一些特别的选题，再被‘悬赏’怎么办？”
“没错，从某种程度上看，我们也算高风险职业。”
“……”
团队七个人，六个人都投出反对票，俞盏和她们意见一致，投出第七票，她准备直接把这个结果汇报给苏一行。
苏一行在十七楼开会，会议时间持续长，俞盏只会他的助理一声，重新回到自己工位上，决定午休后再到办公室找他。
新一期选题会已经开始，接下要做的那期视频，主角是一个在婚礼当天决定和新郎分开的年轻女孩。
女孩发来很长的投稿，密密麻麻千字。俞盏把稿子打印出来，从头到尾又过一遍，开始查资料写脚本。
……
从工作中抽身已经是三个小时后，午休时间。
今天中午她和张栀都没下楼去餐厅，叫了外卖。
茶水间摆着几张桌子，张栀觉得桌子狭小就把两个并成一个。
俞盏往张栀碗里放了一个鸡腿，张栀回她一只大虾。
张栀感叹：“可惜今天小桃没空和我们一起吃，不然就能再多吃一个种类。”
她们三个每次吃饭都点不同的，方便分享，但今天小桃不在。
“我们一会儿要不要买点午饭给她？”俞盏问。
小桃今早在群里留消息说今天工作超级多，她要闭关，联系不上别担心。
张栀摇头：“不用的，她们老大不会让她们忙到吃不上饭。”
“……”
事实证明，这次猜测错误。
小桃今天忙碌到没有多余的一分钟去进食，她变成个陀螺了，领导让她去哪边转她就去哪边转。
……
俞盏和张栀把外卖吃干净，收拾好卫生，结伴往洗手间，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她们撞到小桃和吴语抱了个大箱子在电梯门口。
应该是刚来，这会儿正在那摆架子支小摊。
“这是我们公司最新开发的软件，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扫码下载哈，有礼品相送。”
“请放心，绝不会盗用大家信息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公司在十楼，有问题包售后。”
“……”
朝小桃走去那几步，俞盏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大概读懂她们目的。
做软件推广。
提高社群覆盖率。
张栀来到那两人面前，自发拿起张桌上的宣传页，和他们打招呼，问这是要做什么。
“好巧！”吴语抬眸捕捉到她们的身影，惊喜道，“你们都在啊。”
张栀不以为然：“巧吗？我俩本来就在这上班。”
“对！”吴语拍脑袋说自己忙晕了。
“快快下载我们的软件。”小桃也瞧见了她们，催促的语气兴奋说，“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真好玩。”
“是什么软件？”有几个刚出电梯的女孩听到这句话，驻足，好奇问，“主要做什么的？”
吴语解释：“就游戏软件。可以变幻多种形态穿越时空，也能根据你自身情况进行私人定制。”
吴语是很好的讲述者。
他只几句话就让不少她们公司的员工手机上多出一个APP。
【异时空。】
游戏软件的名字。
吴语说里面有他们收集的全国各省市的地图，能在地图上找出自己的家乡。
“假如你的履历信息填得比较完整，还能寻到同伴。”
“同时呢，在人生的岔路口，你可以更改过往选择，重启人生……”
坦白讲，俞盏一头雾水，不知是因为理解力差还是她平日很少玩游戏。下载好软件，她没第一时间去研究，而是折回工位，把储物箱里的零食取出。
她把零食给没吃饭二人组，告诉她们：“先垫垫肚子，我和栀子帮你们发宣传页。”
小桃感动抱住俞盏：“仙女就是仙女，我不给你客气了，肚子马上饿瘪。”
“……”
俞盏和张栀帮忙发了很久的宣传单，一张宣传单附带一个小礼品，到最后，礼品箱见底，小桃告诉她们任务完成。
“就剩两个玩偶了，这个给你，另一个给栀子。”小桃讲下周一还会有新的周边到，届时给她们留更漂亮的。
折回办公位置，俞盏手里还捧着小桃送的小鱼玩偶，玩偶标签上印着她们的公司的Logo，小鱼眼睛旁点了一颗痣。
原本俞盏以为是污点，但擦了几遍都没擦掉，她偏头看张栀的，发现她的小鱼也有。
张栀新奇：“这不会是泪痣吧？小盏，和你眼睑处的那颗好像。”
俞盏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睛，犹疑回：“估计是印刷错误，不小心多印了一个黑点。”
张栀附和：“也是，谁家正经鱼会长痣啊，那不成鱼精了么。”
“……”
离午休结束剩二十分钟，俞盏不准备再睡，一时闲暇，她打开那个新下载的APP。
简单注册后，填上自己的信息。
模模糊糊填了部分，不一会儿，就收到两条好友请求。
【小盏！我我我！你京严哥。】
俞盏点击同意，看到他的网名叫京城少爷。
“……”
第二条请求是迟苏发的。
【小盏，是我。】
俞盏疑惑，问迟苏怎么知道这是她。
迟苏回：【因为你把第一个地图也定位在了奥盛。】【我也在呢。】
奥盛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游乐园，她们初三毕业一起去游玩了一整天。
依然不太懂这个游戏的俞盏一知半解点点下巴。
她在这个游戏中的人物形象是一只兔子，耳朵是粉色，脚也是粉色。
兔子尾巴摇动，站在一旁的大老虎楚京严发出弹窗——【小盏太可爱了吧，我也想变成兔子。】
【那你可真有男子汉气概呢。】迟苏阴阳怪气向他丢个炸弹，接着发：【我哥是什么啊？是不是狗？话说他让我们下载这个游戏，自己怎么不玩儿？】
【你哥没时间玩。】楚京严投出一个叹气特效，卖关子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他都没时间玩。】【要雪上加霜咯，我惨兮兮的小鱼。】
俞盏边安静看她们的对话，边用电脑翻和小桃的聊天。
【昨天半夜老大讲我们公司重心要调整，以后机器人相关的研究得减少了，多做软件类的开发。】
【不过对我们影响不大，忙完这段时间就好。】
【……】
她想或许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他会很辛苦。
……
临近下班，苏一行在工作群里艾特俞盏，让她带资料去他办公室一趟。
【收到】
发出这条回复，俞盏明显感受到了周围的不同目光。
张栀目光充满同情，她悄声跟她讲最讨厌这种快下班了再吩咐工作的作为。
剩余那些目光情感杂乱，但俞盏不在意。
俞盏拿着文件夹，走步梯上十七楼。
十七楼格局不同于楼下，私密的小房间居多，会客室在小房间中部，顺着再往里，快尽头就是苏一行常在的那间办公室。
敲了两下门，玻璃门被人从里拉开，俞盏有些意外，在这里看到凌锦。
“你怎么在这儿？”凌锦皱眉，目光在俞盏身上上下打量。
俞盏没接话，绕过她，到苏一行办公桌前，喊了句苏总，“您找我？”
苏一行：“嗯，说一些合作的事儿。”
苏一行察觉到气氛紧张，暂且没直接聊工作，他给俞盏做介绍，“凌小姐是作为甲方代表过来，谈广告植入。”
她们下期视频会有一条化妆品软广，这是之前就定好的，俞盏嗯了声，侧身看到凌锦正朝她身边来。
气氛依然怪异，为了调和，苏一行礼貌问她们是不是之前们认识。
凌锦抢先一步回：“认识啊，我后妈的亲闺女，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姐，怎么能不认识呢？”
“……那个俞盏——”见俞盏沉默没应，苏一行准备说‘假如你觉得不方便.可以换个人来跟这个项目’，但话头刚起，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凌锦目光不快：“苏总这么忙？”
苏一行：“……”
他也没想到都赶在一起。
说了声进，门被推开。
三人的视线默契地同时往门口方向扫，一两秒后神色各异。
俞盏是惊讶的，在这儿看到迟于。
描述为惊讶，不如描述为不情愿。
以前设想过他和苏一行认识，可她不想他和他认识。
……
“这么热闹？”
男人今天穿黑色帽衫，黑色运动鞋，袖子随意往上挽了一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只见他撩起眼皮，目光在俞沾身上滑过，最后在苏一行那定格，他随意跟苏一行摆手，“我先去外面等你。”
“不用，马上结束。”苏一行接过俞盏手里的资料，他交代俞盏文件先放着，下周一再聊合作。
俞盏颔首，无意偏眸，捕捉到此刻另一边，那两个人正一左一右站立。
凌锦先说话，她用亲昵的语气喊：“小于哥。”
被喊到的人声音冷淡，“公共场合还是叫我全名。”
话落，他往左移了一步，凌锦跟着也移一步。
迟于：“？”
视线内，男人蹙了下眉，垂眼瞧着离他愈发近的那人，猝不及防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几人同时一怔。
方才都没留意，现在由着这话去听，确实是感冒了。
鼻音有点重，腔调也显得紧促。
凌锦含着笑赶忙点头，想夸他细心，但没来得及发言，头顶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她听见她以为细心的那人下一句恹恹对她道，“那你离我远点。”
凌锦：“？……”
男人冷漠：“我体质差，容易被传染。”
没有丝毫绅士风度，似乎也忘了她们的世交关系，男人平平静静往空地再迈一步，不耐问苏一行到底有没有时间接待他。
苏一行：“……”
他只得歉意打发剩余两人。
……
俞盏脚步快，欲要追上她的凌锦没追上。
凌锦站在原地跺了两下地板，往家庭群.发泄一通。
回到工位，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大家往外涌，俞盏往里走。
见张栀还没离开，俞盏凑在张栀耳边说了句话，张栀应没问题，把自己储物柜里的东西给她。
*
迟于没有去乘电梯，从苏一行那出来他直接推开楼梯间的门。
狭小的空间光线暗，感应灯只有在脚步超重的时候才亮起。
台阶上有几个带着工牌的员工蹲着抽烟，迟于绕开，继续往下。
十楼的转台处，他无意垂眼，发现那站着个熟悉的人。
不知在发什么呆，整个人透着傻气。
他无声弯唇，猝不及防和她的目光撞上。
轻咳了声，他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俞盏回：“在等你。”
俞盏往上走了几个台阶，和他碰面。
此刻两人距离近，她的手机手电打开，映出零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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