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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伯伯，九婶婶。”王琳珊认识人，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三丫啊，好些天没见，又长高了。”九婶婶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在她旁边，几个小孩儿好奇地看了过来。
“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李老头儿冲汉子笑了笑，又送上准备好的果饼：“这些拿着路上吃，麻烦你们了。”
“您说什么话，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叔叔伯伯哩，不烦事儿！”双方一阵客气，等他们推拉完，远处突然冲出个小子。
跑得很急，李泽睿气喘吁吁，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牛车：“我也要去！”
“这是……”
李老头儿瞪着眼睛，让他下来，一边对旁人解释，一阵折腾，最后还是让他跟着牛车去了王家村。
“小兔崽子，乖觉些，路上好好照顾你妹妹！”
“三丫啊，回去告诉你爹娘，这小子不是个省心的，最好拿绳子拴住他。”
“等过了农忙，再来家里耍，到时候小马也做好了，我只给你一个人玩，就算老大老二他们吵着要，我也不给。”临到分别，老头儿心头有些难受，他佝着背，嗓门都没以前大了。
“我知道了。”王琳珊看着他，挥了挥手：“等有空了就来看你们。”
牛车晃晃悠悠地往城外走去，老头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42章 记忆
◎“我其实不叫王三丫”◎
牛车走得不快, 晃晃悠悠的，王琳珊打了个哈欠，发现车上的三个孩子都看着她和李泽睿, 浑身上下掏遍了，才掏出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炒豆子：“给你们吃。”
她递了过去, 见爹娘不反对, 三个小孩儿才接了过去, 眯着眼睛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
食物拉进了双方的关系，很快, 他们就熟悉了，她说话跟大人一样, 几个孩子都叫她姐姐, 被他们爹娘笑着纠正了：“叫妹妹, 三丫比你们都小哩。”
两个大人聊起了春种，出了正月，天气转暖，也是时候该下谷种了, 这一聊起来, 他们不由想到大贵家的新谷种，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两人叹了口气, 脸上露出了愁容。
对此, 王琳珊假装听不懂, 她想起没了记忆那段时间，王家村任由王大富一家上门闹事, 便想翻白眼, 她这些年为村里忙前忙后, 就是为了她自我沉睡后，能有人站在他们家这边，为他们家说话。
上了官道，路上的牛粪，马粪多了起来，一路走走停停，夫妇俩捡了一大袋，拿回去用来肥田，就这样，晃晃悠悠的，直到天黑前才到村。
李泽睿可能是第一次坐牛车，一路上都精神不佳，昏昏沉沉地下了车，跟九伯伯告别，两人这才向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摸黑回到家，李秀娘打开门，看见俩孩子，吓了一跳，一边问他们饿不饿冷不冷，又问他们怎么回来的，忙前忙后，嘴上也问个不停。
听闻她回来，三兄弟都跑了出来，老大老二还顾忌着当哥哥的稳重，老三可不管这些，撒了欢地围着她转来转去，许久不见，没有三丫在家帮他说话，他可谓体验到了什么叫爹不疼娘不爱。
“三丫你可回来了，我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哦，冰湖上的冰化了，我们可以去钓鱼了……”他一张嘴叨叨个没完，都是大人不爱听的，直到当爹的拎起他的衣领，他才勉强停下那张嘴。
周围闹得慌，王琳珊却不觉得吵，到了家，她彻底放松了，整个人都变得怠惰起来，见她不答话，李泽睿极有眼色地开口回姑母。王大贵给两个孩子端来了热水，让他们洗手洗脸，热热身子。
家里烧着地龙，其实不冷，王琳珊看着他，最后还是给面子地把手伸进脸盆里，虽然这个爹当得不合她心意，但矮子里拔高个，总比那种滥赌成性，打老婆孩子的烂人强。
听说李茂根夫妻俩去甫宁了，家里只剩俩老人看店，李秀娘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又问了几句，直到听见侄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笑着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热饭菜，你在这儿就当自己家，顽会儿，吃点果子！”
说完，又扭头拍了拍懒洋洋的闺女：“三丫过来给我看火。”
“哦――”王琳珊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看得李秀娘心头一咯噔。
母女俩一起来到厨房，说是要她帮忙看火，当娘的却没指望她能真的干活，灶里本来就烧着炭，李秀娘用棍子拨弄几下，又添了一把柴，很快，灶膛里便升起了温暖的火光。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将锅里的热水舀掉，在上面放了个蓖子，将饭菜蒸上，想了想，又从橱柜里拿出几个鸡蛋，一同放了上去。
王琳珊坐在灶前，熟悉的环境下，即便是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也成了白噪音，加上面前温暖的火光烤着，让她昏昏欲睡起来。
“三丫啊，今天六叔公又来家里了，问开春的谷种的着落。”李秀娘在灶前忙碌，一边跟她絮叨。
王琳珊打了个哈欠：“不是说了嘛，咱家谷仓的谷子都可以做种，他要是诚心来求，分给他一点也行。”
“……三丫想起来了是吗？”
王琳珊动作一滞，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瞒着，便也不再掩饰，点头承认了。
她抬头觑了眼李秀娘，不知为何有点心虚：“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这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李秀娘摇了摇头：“娘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怕你又变成之前的模样。”
之前的模样啊，王琳珊陷入了回忆，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点头附和：“我也不想变回以前的样子，太累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事实上，她内心并非像表面那般平静。
她刚在这个世界出生时，脑子里全是末世的尸山血海，极度的绝望下，根本没有生的意志，要不是李秀娘拼命护着她，触动了她的内心，她未必能重获新生。
之后她饱受精神力折磨，压根没有心思好好生活，对家人也十分漠视，现在想来还觉得十分神奇，明明她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脾气在外人看来绝对称不上好，没了记忆后跟普通人差不多，这辈子的爹娘竟然对自己也不赖，甚至比失忆前还要好。
特别是眼前这个女人，说来惭愧，她自我沉睡后再度陷入绝望，状态又回到了出生时的样子，这次李秀娘依旧没有放弃她，守了她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王琳珊看着这个面露慈爱的女人，终于知道自己的心虚是从哪儿来的了，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添麻烦，甚至为了救她不惜搭上性命，可她却只顾自己的感受，一直漠视她的付出。
无论是自我沉睡，还是留在城里找回记忆，她从未考虑过事情的结果会对家人造成什么影响，只一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王琳珊深刻反省了自己，想清楚后，她抬头看向李秀娘：“其实我叫王琳珊……”
不料，刚起了个头想坦白，李秀娘却一把冲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神情哀切：“娘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三丫啊，做娘的女儿不好吗？”
母女俩互相看着彼此，久久不语，王琳珊触及女人请求的目光，似是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李秀娘这才松开手，低头拭泪。
王琳珊想了想，将头缓缓地靠进了女人怀里：“娘，我不会走，这辈子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句话让李秀娘紧紧地抱住孩子，泪眼带笑，她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这个家要是没有三丫，早就散了，她也知道三丫过得不是很开心，因此，当得知她失忆时，她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即便没有了神童的本事，他们家的日子可能会不再那么好过，但看着失忆后的女儿，每天过得开心快乐，一切都不算什么。
可没想到，三丫又找回了记忆，她怕女儿不高兴，也怕她不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但有了那句话，她终于安心了。
说话的空档，饭菜也蒸好了，李秀娘收拾好自己：“饿了吧，来吃饭。”
王琳珊确实有些饿了，她跟着站了起来：“吃什么好吃的，闻着很香呢。”
“是六叔公送来的猪尾巴，用火烤完，再拿来蒸，又香又糯，早知道你回来，中午就不做给他们吃了，娘全给你吃！”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蹿出个猴儿，老三嚷嚷着偏心：“什么东西只给三丫吃，我吃不得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今早你干嘛去了？”李秀娘被他吓了一跳，只是很快，她便唬起了脸色。
果不其然，老三立刻蔫了，期期艾艾道：“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七婶会上门说你坏话？”想到这儿，李秀娘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你是不是偷人家门廊上挂着的腊鱼了！”
“不是我偷的，是小六子非要显摆他们家有鱼，自个儿提出来的。”老三抱头鼠窜，一边躲避他娘的巴掌，一边给自己申冤。
小六子是七伯家的老小子，四岁的娃，整天跟着老三上窜下跳，是村里猫狗都嫌的瓜娃子。
“要不是你撺掇，小六子有胆偷家里的腊鱼，臭小子你要是再敢干这种事，就别回这个家吃饭了！”李秀娘可不想轻易放过他，今早被人家找上门，她脸都丢尽了。
王琳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揍孩子的戏码，不料，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家里的其他人，王大贵见这难得的场景，恨不得拍手叫好，哪里会出面阻止――这些年，他被老三折腾得够呛，这小子油盐不进，在他身上受得气比他这辈子刨的木花还多！
至于老大老二，不但不拦，还跟刚熟络的李泽睿挤眉弄眼，他娘揍人可不常见。
这场闹剧以三丫肚子饿了要吃饭收场，王琳珊和李泽睿吃起了香喷喷的饭菜，烛火还算亮堂，就连老三眼角憋出的眼泪都看得清。
老三一般是不哭的，但架不住人多，这让他觉得比他娘打得还疼，太耻辱了，他决定明天一定要报复回来！
瓜娃子的小九九没人在乎，李秀娘慈爱地看着女儿，让她慢点吃，倒是王大贵，给李泽睿夹了一筷子菜，问他：“你爹娘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第43章 抢田
◎他今晚要遭灾！◎
问这话的王大贵没想太多, 只是心里纳闷，那两口子怎么突然就去甫宁了，之前不是说去江宁郡做生意吗？
倒是孙九娘暗地里皱起了眉头, 虽然孙九娘嫁过来这么多年，对这个家并未二心, 但她还是跟爹娘一样, 担心这中间可能起什么幺蛾子。
无论如何, 李泽睿不是李家亲生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 总归是隔着一层。
当然，这些想法她是不会当着李泽睿的面表露出来的, 面上依旧含笑, 让他多吃点。
不同于上一次来, 这次来王家，李泽睿的表现就老实多了，大人问什么他答什么，还时不时地觑眼三丫, 让王家两口子都觉得十分意外。
这小子什么脾性, 他们心里自然清楚，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个样子, 不得不在心里泛起嘀咕, 难道自家丫头对他做了什么？
王大贵天生就是个心大的, 念头一闪而过就算过去了, 当娘的就不一样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联想到上次李茂根说两家结娃娃亲, 更是坐不住。
王琳珊刚放下碗, 嘴巴上的油还没擦干净，就被她娘抱着洗漱去了：“我能自己走……”
“睿哥儿怎么跟着回来了？”李秀娘打了盆热水，低声问道。
“我哪知道，他自个儿跟上了牛车。”王琳珊打了个哈欠，坐了一天牛车，辛苦得很，现在吃饱喝足，不由犯困。
“你们之间，什么时候变这么要好了？”李秀娘还是不放心，李泽睿当侄儿是挺好的，当女婿是万万不行。
王琳珊也渐渐回过味儿，不禁翻了个白眼：“娘，我才三岁！”
说完，背着手回房睡觉去了。
李秀娘看着她那副小老头儿似的的背影，好气又好笑，心里倒是放心了许多，不再纠结那些。
也对，屁大点儿的孩子，能有什么？
……
一觉醒来，晨光熹微，三丫难得起了个早，将李秀娘吓了一跳，她正在烙饼，淀粉糊化的焦香在厨房飘荡。
外头吵吵嚷嚷，王琳珊起得再早，也赶不上家里那几个兄弟，特别是老三，恨不得晚上也能出门耍。
此时也数他嚷得最大声：“给我玩会儿……”
三兄弟围着李泽睿，原来是在看他手上的牛皮筋，正是李茂根花大价钱，从水集上买给李泽睿的那根。
“要去削个木杈，钻两个孔，做成弹弓，就可以去打鸟了。”显然，老二的提议狠狠戳动了这伙男孩子的心。
“现在就去！”
“走走走！”
想着好玩儿的，连早饭都不吃了，吆五喝六就要出门找树杈子去，被王大贵一句话喝住了：“回来！”
等三丫洗漱完凑过去，就看见四个萝卜头在屋檐下站了一溜，被大人训得抬不起头。
这个时候，也只有老三这个倔脾气，还跟他爹对着干，又被摁住揍了一顿。
没想到这小子气性还很大，王大贵刚松手，他就一溜烟地蹿了出去：“我再也不回来了！”
“呵，小兔崽子，你要是敢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当爹的也不是会服软的人，在家里的仨小子面前，王大贵一向硬气。
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李秀娘手里忙着活计，一边从厨房探出头：“谁跑了？”
“老三。”老大抬头觑了他爹一眼，小心翼翼地挪到厨房：“娘，什么时候吃饭啊？”
“等着吧。”李秀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招呼闺女：“三丫，来给娘看火……”
确实起太早了，三丫坐在灶膛前眯了会儿，再睁眼，早饭已经好了，一家人热热乎乎地坐在桌子前，上面有摊的饼子，一大碗白粥，以及昨晚吃剩的菜，有油有盐，算是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吃得好。
等了一会儿，老三还没回来，李秀娘干脆让孩子们先吃，她去外头找找，却被三丫叫住了：“娘，你别管他，等我们吃完就去找他。”
想想村里也没什么危险，李秀娘便应了。
吃完早饭，几个小的叽叽喳喳地出门了，李泽睿和他们年纪相当，很快就熟络起来。
临走前，李秀娘往三丫手里揣了两个饼，一个让她路上慢慢吃，一个是给老三的。
因此，等她走到村口的大树下时，老大他们早就找到了老三，一通商量，仨兄弟加上老三叫上的那一溜萝卜头，正要去山上找树杈呢。
“三丫，你怎么这么慢，快过来！”见她终于到了，老三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迎了上去，他兴奋地邀请她：“我们一起去找树杈子，做弹弓打鸟。”
三丫将剩下的那张饼塞到他嘴里：“我不去。”
“唔……为什么啊？”
“跑上跑下太累了。”
“我背你！”老三叼着饼，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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