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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作者:沈篆【完结】
  看见又能如何,此时不该是寻医最要紧吗?
  奉和县最好的医馆都是在街面上,她必须要走上街道。
  失血过多,有损性命。
  沈辜淡声询问:“您可知晓此番回府,再去请医会迟了治伤,届时您这命还在不在,可难得保证了。”
  生已狼狈,死又何惧。
  梁诤狠狠闭上眼,干裂的唇口微张:“回。”
  既然如此,沈辜也不多加劝导,她径自推着人往回走,再过巷子走到梁府门口。
  梁葫芦甫一见着梁诤,脸上松弛的皮肉就剧烈抖动起来,此前他好似在忍受巨大的悲痛,颤颤赶跑过来,猛地搂实了人,方失声痛哭。
  “还受着伤呢。”沈辜移交过四轮车,就道:“我去请大夫。”
  “等等!”
  又怎么,这一老一小真是古怪至极,遇险时觉得刺客让他们难堪,受伤时又不叫大夫来看。
  她从前在京城,怎么没见过这般的世家人。
  “梁老,您也不想小公子就这样死了吧。”沈辜不耐地转身,没有嬉皮笑脸,反倒是表情冰冷。
  “...沈小兄弟,我们府中情况不能为外人道。小老儿恰巧会点医术,能为公子疗伤。”
  “不是刺客,不过四个小贼的报复。”沈辜皱眉强调道。
  “小兄弟,你心肠好。但无论是谁,都千万请你不要将此事外传,否则于我于公子而言,就是大祸临头啊。”
  面对老人家的苦苦哀求,沈辜难以置之不理,总归不是自己的人,她索性就应了声好,又说:“你们付了钱,我自是为尽力护佑小公子。今夜你们且安睡,我会在外守着。”
  梁葫芦深深作揖,而后直起腰身,把梁诤推进府内。
  ......
  是夜。
  沈辜抱着好不容易在府内找到的利器——一把生锈的镰刀,她接着用这把镰刀从梨树下挖了挖,却没挖到任何东西。
  曾埋于此地的十几坛好酒,竟都被人取走了?
  是谁?
  长眉紧紧蹙起,心思百转千回,又都被一一否定。
  好在只是旧时无用之物,她不需为此劳神。
  片刻后,从厨房里取出瓢冷水饮尽,解了渴,便走进梁诤的房间。
  把镰刀放至枕边,沈辜和衣躺好,静静等待刺客的到来。
  静寂的子夜,寒风吹乱屋外树植,发出簌簌的细响。
  在众声响里,有道轻微的瓦动声传进沈辜的耳中。
  她等得犯困,一听到这声,才打起精神,心道人总算是来了,她感到头侧的镰刀,已十分渴血。
  区区小贼不能解她战欲,这刺客最好武功高些,过后打个酣畅淋漓才算值当。
  过了会儿,房顶瓦片被揭开几块,而后一根竹制细管探出头,从中喷出浓白的烟雾。
  沈辜嗅了嗅,辨出是使人昏迷的药物。
  她跟着老瞎子和师娘学的医术也非儿戏,五年足以把她教成了二等的江湖郎中。
  于是便自如地屏开迷烟。
  当刺客等了几息,认为沈辜已昏死过去而跳下房顶时,沈辜已狂热地准备好大战一场。
  刺客行走间完全无声,若非那把宽剑迎着月光,发出冰冷的光芒,沈辜甚至未能及时判断出来人的位置。
  只是这个疏忽,叫她明白此人功夫定然不差。
  危机下的期待,双眼因此而精光四射。
  剑身重重落下,沈辜一把抽出枕下镰刀,反身微笑着把生锈的刀口迎上宽剑。
  “铮——”
  镰刀弯弯的刀身被砍落地,发出清脆的哀叫。
  “...迟早被这主仆两人害死。”沈辜嗤了嗤,后赶忙举起双手,坦诚自己手无寸铁,“兄弟,你看我都没有兵器了,你...”
  她话没说完,那把宽剑继续砍来,以剑吟作为回应。
  “哎,武者之德呢!”
  沈辜眨眼,闪身避开攻击。
  接着,刺客剑来她就躲,她躲,刺客就步步紧追。
  梁诤的房间显然不够两人切磋了,俄而,沈辜就引着人来到宽敞的院中。
  到了庭院,月色如水,树影摇曳。
  沈辜停下脚步,抻了抻腰,闲适地活络筋骨。
  而刺客依旧一言不发,举起大剑就往她身上砍来。
  在室内时,身形手限,不好动作。
  如今到了室外,沈辜自是如鱼入水,勤练脚法的好处就显了出来。
  一息之间,她从黑衣刺客身前,闪到其身后,再从身后,眨眼到了他左手侧,笑着打了声招呼:“幸会,你我又见面了。”
  黑衣刺客不是旁人,正是在京城中匆匆一见的鬼面。
  他的宽剑去除厚布之后,果然寒光耀耀,削断她的镰刀有如削了根泥块。
  不是凡剑,不是凡客。
  如此才有意思。
  鬼面是拿钱杀人,沈辜是拿钱救人。
  两个高手站到对立面,凑到一块儿来,很快都察觉出对方不是简单角色,也就不再耍弄花招,各自拼出全力,猛地一击。
  鬼面躲不开沈辜凌厉的掌风,被掌风推开的一瞬,好似有巨石砸身,倏然间五脏六腑颠倒晃动,气血上涌,直接从鬼面具下的缺口处喷出大口鲜血。
  “噫——”沈辜赶忙逃开,她瞧鬼面的血色不似正常人的殷红,反倒乌黑一团,料想这江湖杀手定是把自己的血都炼成了杀人利器,不由嫌弃。
  若是在擂台上,两人在这一招中已是定出了胜负,沈辜无疑是赢家。
  但鬼面是刀口舔血的杀手,他从不轻易言败,哪怕深受内伤,也只是撑着宽剑,踉跄地站定身体。
  像他这样的积年高手,沈辜只遗憾结识得不是时候,早些她学武不精,她能和其飞沙走石、斗剑论掌地大战一番,或待晚些她功至臻境,也可于拈花飞叶、谈笑风生中与他一决高下。
  可惜,正是不尴不尬的此时,胜负虽定,两人却互相忌惮猜疑着对手剩余的力量,都不敢求饶,也不能继续袭击。
  夜空星子朗朗,夜幕下一高挑少年与高壮剑客,遥遥对视,僵持不下。
  良久,沈辜累了,觉得无趣,她环臂,口吻戏谑:“我好像还能走,你呢,拿得起剑吗?”
  “......”鬼面的眼神更加阴冷狠厉。
  “何必呢,你这样好的一身功夫,何必为了个好看点的皮囊就拼命至此呢?”沈辜两脚略微站开,而后撩起衣角,大咧地蹲坐下去,她拄着下巴,笑:“媚颜求你,就能饶命?”
  “小公子可是死都不会屈身向你的,不然你见我如何,可生得不错?”说罢,沈辜勾动一边唇角,露出抹自以为温柔小意的笑容。
  鬼面嘴角微僵,“...龌龊。”
  “龌龊?”沈辜大为惊奇,她强撑着酸软的腿站起来,质问道:“敢情扒了人衣服还写字的人不是你?如若是你,分明是你有淫/乐之心在先,却骂我龌龊,真是颠倒黑白,黑白颠倒。”
  她满脸世风日下的愤恨之情,后便一直摇头背手,唉声叹气。
  “我从未如此!”被沈辜的话激起怒气,鬼面兀地捏紧宽剑,想要提步,却发现腿似千斤重,连走都费劲。
  他颓然又冷漠地分析自身所处之势,对面这少年能蹲能站能说,说明力有剩余,方才那掌风中所含的磅礴内力,有若天海宽阔。
  他已是力气尽失了,不可能还打得过她,更别说去杀梁诤。
  于是,鬼面缓缓抬眸,坚定而漠然地说道:“我输了,你要杀,便痛快些,休要再耍嘴皮子。”
  “杀?”沈辜出乎他意料地笑了,“我很喜欢你的剑。”
  “什么?”鬼面皱眉。
  “你的剑,我很喜欢,所以我不想杀你。”
  其实她也快要撑不住了,只想赶快把这人忽悠走,免得待会儿被看出破绽。
  沈辜的话让人费解,鬼面总之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要放走一个危险的杀手?
  而理由竟只是一把死物,他的剑。
  她轻飘飘一句欣赏,就把对手的命给留了下来。
  如此荒谬,不能不叫鬼面眼神复杂。
  “…你所言当真?”他问。
  “辜从无虚言。”
  怎么可能,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练得可好,小无赖爱诈的习惯,她学得也不赖。
  世道多艰,有一腔透明的心思是很危险的。
  或许是沈辜俊秀而正气凌然的面庞给她带来了好处,鬼面犹豫再三,最后抖着手把剑用厚布裹好。
  他对沈辜抱拳,平和而低沉地道:“在下鬼面,欠你条命。日后必会回报。”
  沈辜笑眯眯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鬼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一瘸一拐地离去。
  一刻钟后,不能再从感知范围里察觉到鬼面的气息,沈辜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面色乍然惨白起来。
  砰的一声,她捂着胸口单膝跪倒在地,右手往腰后探去,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液。
  “沈小兄弟,你为何不杀了刺客!?”
  在厢房里的梁葫芦一直在倾听外间动静,沈辜和鬼面的对话他自然听得清晰。
  听到沈辜用那样荒唐的借口把人放走,他捏紧拳头,怒火攻心,只以为她做事不忠,胡作非为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等鬼面走了许久,他再也按捺不住,推着神色莫名的梁诤出了房间,当头就是一声呵斥。
  谁知主仆二人恰好看到沈辜慢悠悠抬头,她凤眸虚动,口角缓缓溢出一道血痕,嗓音喑哑:“人走得不远,您二位不如再去追追。”
  她后腰被剑砍开的皮肉正汩汩流出鲜血,与地上月光相汇,溶成惊人的艳色。
  梁葫芦见状,大惊跑向她:“这个时候还贫,你受伤怎么也不早说?”
  沈辜无言地望了望这老头,说?蠢货才会在杀手面前暴露出脆弱的情态。
  很显然,三人之中,就有那么个蠢货。
  “沈辜,你……为何只看得见我的皮囊?”梁诤陷进背着月光的阴影里,声音幽幽,有如怨恨。
  “……”沈辜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如果不是梁葫芦费心扶她起来,她也正巧没空,就梁诤这幅斤斤计较的模样,可能要被她打到失语。
  “公子,您就别说这些话了。没见小兄弟都疼得翻白眼了吗?”
  梁葫芦好歹是说了次人话。
  沈辜经过梁诤时,又对他白目一回。
  这位梁小公子,虽然貌美,但实在愚蠢。
  且恶毒且狭隘且娇气。
  进房之后,沈辜褪下外裳,一把撕开腰后的衣物,便只袒着伤处肌肤给梁葫芦瞧伤。
  即便不明所以,这位老仆也未出声询问,默默处理好伤口,才道:“我会给你拿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一日换两次伤布,不出三月,必定疤痕尽无。”
  沈辜趴在床上,咬牙呼痛,忍过一阵痛楚后,汗水湿了额发,她也没什么精神,恹恹地说:“晓得,你把药放好,我自会取。”
  梁葫芦默默离开,而沈辜重新穿好外裳,便受着剧痛,龇牙咧嘴地走出房门。
  刚出去,又见到一脸晦涩的梁诤。
  沈辜这时更不想理他,径直走过他。
  “等等。”梁诤开口。
  什么小公子,分明是只会撒泼任性的恶劣孩童。
  沈辜转身,语气不善:“您有何贵干?”
  确实是价值千金的要事。
  梁诤轻声道:“沈辜,我要跟着你离开奉和县。”
  “?”
  跟着她?她是去上战场,不是享受人间富贵的。
  梁诤站都站不起来,带着只是个累赘。
  沈辜想都没想:“不行!”
  “不要轻易拒绝我。”梁诤早知会如此,他镇定地喊了声梁葫芦。
  然后梁葫芦出来,手捧厚厚的一沓银票地契等物。
  他手里拿着盏油灯,昏黄的烛火在他满脸的皱纹上晃动。
  “公子。”他把地契银票递给梁诤。
  “沈辜,你看。”梁诤抽出一张官府印戳盖章的地契,“这是最远的店铺,远在珦城。我这样的铺子还有数十个,能遍布五湖四海。”
  他是不良于行,但他不满奉和县,常以马车代步游历,天生好用的头脑助他以本金两千两,开设钱庄店铺数家。
  之后便是利钱相滚,每一刻年岁的流失,都代表数锭金子的入账。
  “你若是带着我,”梁诤把张千两银票拿出,“那么我的家产可分你半数,从此你能坐拥万贯。”
  …啊,这个。
  面对能用以招兵买马的金钱诱惑,沈辜很难不动心,她望望那些货真价实的银票地契,又看看梁诤锋芒毕露的面庞。
  扯唇温和地笑笑:“钱财呢,某并不看重。但仔细想想,若真的离去,也必定会想惨了小公子。公子这番欲随我浪迹天际,某自然是欣喜若狂。”
  她从梁诤手里接过数千两钱票,眯眼瞧看一番,脸上笑弧扩大:“小的这就去叫醒那至亲兄弟,咱们趁早离开为好。”
  而后,她便怀揣巨钱,笑吟吟离开。
  作者有话说:
  梁诤:移动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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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战乱
  对于沈辜要求再带上一老一废的事情,王苌难以接受。
  他在房间内边胡乱行走,边压着声音道:“你疯了!不然怎么会想带一个老头和一个废腿上路?你难道不知道,已经有传言说有阒贼进到珦城了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沈辜沉默地对他笑笑,在王苌冒了几丈高的怒火前,掏出那几张银票,“不是我疯了,是这二位想做散财童子想得发痴了。”
  银票,还是几张具有超大数额的银票!
  王苌乍然一看,不可置信地揉眼,险些以为自己不认识数字了。
  “...这,这么多钱?”不自觉间,他语气已经弱下去。
  远行去北疆,区区五十两自然不够,诚如方才所言,如今阒贼意欲犯镜的言论已甚嚣尘上,他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若是途中银钱用尽,还需废心费时去赚,得不偿失。
  沈辜见王苌不再有异议,即吩咐他赶紧把衣物收好,一行人这就出城。
  夜深时出城,本就不易,更何况沈辜带着一头凶悍的灰狼。
  城门守卫睡眼惺忪之际,愤怒至极,长矛直指沈辜鼻尖。
  “何必呢,都是自家人。”沈辜掏出五钱银,将其放进守卫的腰封处,“恳请兵爷放个行罢,我几人都是务农人家,不晓得夜禁,这才耽误了出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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