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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忽然隐隐作痛，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挥动尧光之时，她哪里顾得上内伤未愈，眼下再次难受起来。苏缈只得按下杂念，沉下心去，运转起内功心法。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日光自西投射过来，地上斑驳的光影镀上一层金色，她缓缓睁开眼。
感觉好多了。只是浑身一层密汗令她很不舒服，想找水洗洗。
阿青却还在昏睡中。气息平稳，睡得沉沉的，不知要几时才醒。
苏缈肩膀微酸，于是轻轻挪开身子，将他的头靠在树身。
正要站起来，一只手陡然抓住她。
“你去哪儿？！”他眼睛还没睁开，就一把抓住了她。
“我去找水。”
阿青拽得很紧，将她抓得有些疼。
苏缈轻拍拍他的手背：“我去去就回。”
阿青这才松开她的手，可也扶着树站起来了。
“我同你一起去。”他说道。可他一脸的疲倦，压根儿还没有休息够。
苏缈失笑，想将他按回去坐着：“我还能跑了不成。”
这谁知道——他的眼神是这样回答的。
也罢，一起去吧。
先喝了几口水，洗去身上的汗与血污，天空中渐渐升起一轮月亮。
有月光的时候，他会感觉舒服些。
苏缈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双脚泡着清凉的溪水，托着腮，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妖皇站在月光最明亮的地方，不假思索：“听你的。”
这个时候如果去雁山，对他的疗伤很有益处，可雁山那边最好还是别去。
苏缈想了想：“去找唐老板。”
……
算盘噼里啪啦。
唐老板唉声叹气。
战事虽然消停了，生意却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更何况，昨儿晚上妖界还发生了件大事儿。
他做的是太平生意，又不是发乱世财的，这总是打打杀杀的，哪能不令人发愁。
人界打仗就罢了，妖界还打起来了，两头生意都不好做。
好在半妖的名声大大转好，勉强弥补了近来的遗憾吧。
算完了账，正待喝口安神茶就睡了，门口突然传来异响。
唐老板头皮一紧，连忙抱住他的金算盘和钱匣子。
“别躲了，是我。”
苏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接着就是推门响。
唐老板大松口气，苦脸抱怨：“老这么大晚上来，怪吓唬人的。”
苏缈照旧不跟他废话，坐下，道：“那日正面杀敌，大力搅乱敌军阵脚，唐老板领导有方，我还没来道声谢呢。”
唐霆落座回去，把桌子一拍：“谢什么谢，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你是不知道，咱们这群半妖回城以后，那都是英雄的待遇！”
苏缈轻笑：“不知唐老板高兴之余，可曾帮我留意着妖界的消息。”
说到这个，唐老板忙正了脸色：“唉，你的事儿我哪能怠慢。这不，今儿太阳下山前，刚有好几个小妖来卖消息。”
苏缈略感意外：“他们动作这么快？”
唐老板只顾说自己的，倒没太留意她的反应：“那是自然。这妖界里头讲究个弱肉强食，底下的妖族都混得艰难。能用消息从我这里换到好东西，这无本的买卖，他们自然是争先恐后的来做。”
苏缈：“说来听听。”
唐老板贴脸过来，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地道：“昨儿晚上，知道吗，月之子突然杀了回去！”
苏缈把眉一挑，惊讶：“是吗？”
唐老板说起这个，金算盘都丢一边了：“哎哟，打得那叫一个激烈。这灵狐王和陵鱼王啊，居然双双被月之子摘了脑袋。”
苏缈一脸震惊：“竟有这等事？”
唐老板：“千真万确啊！你就说这发了飙的月之子，他厉害不厉害！”
苏缈点点头：“嗯，厉害！”
唐老板：“那打得叫一个天雷滚滚，风云变幻，巨浪滔天，山崩地裂……”
苏缈轻有一笑：“唐老板说得绘声绘色，亲眼见过似的。”
唐老板：“大差不差嘛，听了好几个版本，都这么吹的。可惜你不在场，不然这头一手消息啊，准听得你嘴巴都合不上。”
他很遗憾，也很骄傲。
苏缈点点头：“那真是可惜。然后呢？”
唐老板：“然后？然后这月之子啊，突然就跟个女妖溜了，留下金翅鸟王和陵鱼族新王交手。这金翅鸟王明显是月之子这边儿的，拼了全力为月之子断后。”
苏缈要听的就是这个，忙问：“那结果怎样？”
“唉……结果是两败俱伤啊。金翅鸟王毕竟老了，不是新陵鱼王的对手，几番交战下来……”
唐老板把手一摊，“重伤，没了。”
苏缈心房一抽：“没了？”
唐老板：“就是死了嘛，啧……你知道的，金翅鸟族内部分成两派，一派保王，一派追随长老院。这金翅鸟王被陵鱼王打死，保王派怎肯罢休，当场就和陵鱼一族开战。”
这一时间，苏缈感觉心头空落落的。
死了？
那个她刚刚才见过一面，甚至谈不上认识的祖母，丧命于此了么。
苏缈还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好好的与她说说话。
唐老板还在接着说。
“陵鱼族那位不可一世的新王，居然被愤怒的保王一派重伤了。毕竟陵鱼族刚被月之子大杀一轮，他自己又大废妖力和金翅鸟王打了一架，疲乏之下被伤也不奇怪。”
“……陵鱼新王重伤之后你猜怎么着，本来保王一派都差点杀进陵鱼潭了，长老院突然跳出来背刺！好家伙，同族相残啊，竟把保王党杀了个精光，彻彻底底把控住了金翅鸟族。”
唐老板唾沫横飞，一口气抖出来好多消息，“哎呀，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妖界就来了个大换血！四大妖族突然实力锐减，底下备受欺凌的小妖族们高兴得都要放鞭炮了。”
他说到这里，才停下来，“欸，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苏缈微锁着眉心。闻言，她抬起头：“没什么。你刚才说，陵鱼新王重伤了？”
“是啊！”
既然一场混战弄得四大妖族元气大伤，那么短时间内，他们绝不会有精力追杀到人界来。
可见，月之子暂时是安全了。
问得差不多，别过唐老板，苏缈出了屋子。
院子里，阿青站在月光下，已等候她许久。
苏缈提步，朝他走过去：“我们回雁山去吧。”
“好。”
唐老板打窗口望出来，目送二人消失在墙角。
不对，他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家那口子一出手便荡平敌营，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大妖，好生的厉害。
可妖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为何还在外头晃荡？
唐老板抠了抠脑袋，努力地思考了片刻，忽然瞪圆一双牛眼睛。
“我的天爷嘞，咱这生意做得也太大了！”
……
雁山。
长长的山道，落满银白的月光。天地静悄悄的，他们并肩走上一阶阶石梯。
苏缈沉默了许久，终于闷闷地开口：“金翅鸟王……她是什么样的人？”
阿青慢慢走在她身边，想了一想：“不清楚，见得少，只知她性情还算温和。”
“尊上厌恶她吗？当年联手将你困在凝辉殿的，也包括她。”
阿青摇了摇头：“谈不上讨厌。”
稍有停顿，缓缓往下道，“后来你父亲入殿做近侍，说了她不少好话。信修性情温和，他的话，我再不爱听，也会信个一二。”
苏缈：“当真？”
阿青：“若当年囚困本尊的计划，三方先已达成一致，她很难不顺势而为。”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金翅鸟族当时参与悖逆之事，也是被裹挟的。
苏缈埋头看着石阶，抿了抿唇：“这些话，莫不是说来宽我心的？”
“金翅鸟族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好，都与你无关。你是你，他们是他们。”阿青的口吻，是笃定的口吻。
苏缈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他。月光笼罩下，阿青望向她的目光很有神采。
她神色却有一丝黯淡。
“如今，我又连祖母都失去了。尊上……不，阿青，你可要一直陪着我。”
夏虫声声，叫个不停。
山里的夜晚，说宁静也不宁静。萤虫纷乱地飞着，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往后下了一阶，以平等的高度对望着她的眼睛。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苏缈摇了摇头，浅浅地笑：“反正，你不许把我丢下，我也绝不再质疑你。”
阿青清澈的眸子里荡漾出一丝笑意：“好，这是承诺。”
他如是说着，牵起她的手，牢牢地包裹进掌心，“我们会相守一生，永不分离。”
第145章 时光清浅
山中岁月静好。
一晃半个月过去。
先是传来了北边叛军投降的消息, 过不了几天，又传来西境失地收复的喜讯。
谟族二十万大军出征，仅余千人逃回国去。太子战死, 大将阵亡, 由此引发朝局大变。
雄心勃勃要开疆拓土的谟族，这二十年之内，都绝无可能再爬起来。
天下就此止戈散马，百姓又可安居乐业。
难民陆陆续续下了雁山，门派里逐渐又恢复了清静。
仲秋时节, 新帝还于旧都, 大封大赏有功之士。
其中，张骁追封了忠勇公。
雁山、逍遥皆受赐陛下亲笔匾额, 黄金千两。
至于苏缈，新帝派出车马, 邀她携夫君进京面圣，另有嘉奖。
苏缈给回绝了。
那接她的太监劝了几日，见劝不动，只得作罢，招呼车队回京去了。
苏缈敢不给新帝面子, 是因为心里清楚——新帝想见的并不是她, 而是妖皇。
关于他的身份，新帝那般的敏锐, 许已猜到一二。
人皇邀妖皇一见, 妖皇不乐意给那面子, 他也只能作罢。
还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
这之后, 隔三差五便有好东西送上雁山。都是一堆字画、古玩、孤本……无一不是好东西。
阿青心情一好，搭理了新帝一封信, 新帝那头才算放下了心。
特使一趟趟地往雁山上跑，连带着雁山的名气也跟着上去。短短俩月，上雁山拜师学艺之人，数都数不过来。
可秦少和照旧挑剔，只收下三人，其余都打发了。
被打发的那些，一部分又去逍遥碰运气。逍遥派因此也新收了不少弟子，往大派之梦更进一步。
“手腕抬平。”
新弟子的一招一式，大多是曾书阳盯着的。
短短几十个日夜，他就像变了个人，除了吃饭睡觉，整日都泡在练武场里。一面自己勤学苦练，一面也帮师弟妹把把关。
他这一认真起来，便突破了心法六层，武功大有进步。不仅如此，性情也沉淀下去许多，大有当初陈慕之的样子。
“刚摘的梨，快来吃。”
他正指导师弟提腕，宋林风提了一筐梨到练武场来了。
曾书阳暂且放过师弟妹们：“行吧，歇会儿再练。”
小弟子们谢过宋林风，开心地一人拿了一个，坐在树荫下啃起来。
篮子里还剩个最大的梨，曾书阳看了眼，皱眉：“太大了，你自己吃吧。”
宋林风笑道：“那咱俩分了吃呗。”
少年在台阶坐下，擦擦额头的汗，没好气道：“‘分梨’？亏你说得出来。”
宋林风噗嗤一笑：“你还信这个啊。”
在他旁边坐下，“反正等我学完了断崖掌，便要回青崖去，咱们早晚也是要分离的嘛。”
曾书阳瞥她一眼，摆出张臭脸：“反正我不分，你跟别人分去。”
宋林风：“嘁，不吃算了。”
“我要我要！小莲想吃梨。”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进练武场，朝宋林风伸出一双小泥手。
后面乔六追得满头汗：“你太小，可吃不了这么大的。”
“吃一天，肯定就能吃完啦。”小莲乖巧地望着宋林风，笑得甜甜的。
小莲是乔六的侄女儿。她爹已战死沙场，往后她就随乔六住在雁山。
大家伙都对这小丫头很是照顾。
宋林风失笑，把这梨子放到她手里：“那好吧，不过你要先去洗手手。”
“谢谢姐姐！”
苏缈就是这个时候进练武场来的，闻言笑道：“这小肚皮，一会儿又要撑得难受。”
小丫头回头，仰着脑袋冲她笑：“肚肚痛也没关系，有大姐姐捂肚子。”
上回吃坏了肚子，苏缈给她施了点治疗术，她转眼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苏缈摸摸她的小脑袋，拿这丫头没办法。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盯上后面的阿青，热情地朝他伸出两只小手。
“抱！”
阿青眉眼浅浅含笑，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啧，也就这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人虽晓得他这只大妖不会伤人，更是日渐和善起来，可还是不敢轻易与他攀谈。只是习惯了他总和苏缈出双入对，逐渐学会将他视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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