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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缈点点头：“有劳。”
那小童便去了。
她自然是不怕什么的，只是这地点对方选的，时间对方选的，到地方了对方却不露面……她若事事顺从，未免显得她是上赶着来的。
还未碰面，便先落了下风，很是不好。
没一会儿，那小童又回来了，小声对苏缈说：“女侠，我家主子已到了。不过他实在不便露面，只在帘子后头等着，你只消将那帘子一掀，便可瞧见他。”
苏缈往小童指的方向瞅了瞅，那内堂的帘子上，隐隐约约映着一道黑色的轮廓。
看身形，后头站着的应是个成年男子。
既是她的半妖同类，或许有什么不便隐藏的半妖特征不敢露于人前。
不肯露面，也能理解。
于是她起了身，过去将帘子一掀——
一抹浓重的紫色便撞入眼帘，只瞧了那么一眼，就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此男头戴珍珠宝冠，手持水晶骨扇，腰别宝珠玉带，脚踩金丝白靴，身上的衣物以宝蚕丝织成，周身流光溢彩。
自窗缝里照过来的一束光，在他身上那么一打。
恨不与日同辉！
苏缈眯了眯眼睛。
“苏女侠应邀前来，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男子连忙冲她拱手行礼，手指上戴着一二三四五个戒指，个个璀璨夺目，闪耀着有钱的光泽。
她的眼睛着实是受到了摧残。
打那封信起，苏缈就看出来了，这是位恨不得把“有钱”写在脑门儿上的主。
只可惜他的脑壳门儿正中，顶着的却是一只犀牛角。
原来是只灵犀半妖啊。
“阁下是？”她问。
对方很是有礼，再次拱手作礼：“在下唐霆，是这同心当的幕后老板。”
稍作挺顿，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没想到……”苏缈抽抽嘴角，又打量了他几眼。
眼前这位唐老板，岁数与她差不多，五官周正，身材挺拔，倒也撑得起那一身富贵。只可惜，一根漆黑的犀牛角高耸脑门儿，冲淡了几分眼缘。
唐霆见她茫然，乐呵呵地把手一指：“苏女侠里边儿请，咱们有话坐下说。”
他瞧着是个有趣的，苏缈便迈开脚步，跟他进了后头大堂。
堂屋的陈设与他身上的富贵一脉相承，好个金碧辉煌，算是苏缈长这么大，见过最亮瞎眼的地方。
炉中点的是沉脑香，身下坐的是黄花梨，脚下踩的是绒毛毯。
刚在桌边坐定，唐霆把手一拍，便有仆人鱼贯而入，端着诱鼻的各色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还没用过饭吧，咱们边吃边聊。来，先喝口汤润润喉。”
唐老板殷勤地舀了碗汤递来。
从堆成小山的菜肴里，苏缈感觉到了他的热情。
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样样俱全，是寻常百姓家三年都赚不来的一桌饭。
邀她前来到底所为何事？竟如此大费周章。
苏缈接过汤碗，浅饮一口。汤汁鲜美，不知用了几种食材熬煮而成。
“唐老板破费了。”她客气道。
“哪里哪里，只恐不对苏女侠的口味。”
苏缈便是一笑：“你我同为半妖，先天便要亲近些。你找我来，竟废这些心思招待，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唐老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
对方正卸了鸡腿，往她碗里递，闻言嘴咧得更开了。
他清清嗓子：“苏女侠是个干脆人，那我就真的直说了哈。”
“说吧。”
“你看哈，我这房子富贵不富贵？”唐老板指指他这满屋子奢华的陈设。
苏缈点点头。
不可否认，都很贵。
“你看我这脸，俊俏不俊俏？”唐老板对着她，抬了抬下巴。
苏缈稍有一愣，怀疑他是故意逗人笑的，可见他是认真的表情，便点了点头：“自是……很俊俏的。”
唐霆开怀大笑，露出他镶金的牙：“听闻女侠英年早婚，我着实恨呐！你看，要不考虑考虑，把你那吃软饭的男人休了，跟了我，天天都有好日子过！”
第101章 同心当铺一
得亏汤碗已经放下, 不然苏缈准喷他一脸。
休夫？
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和离。这等话岂是能随便说的，不是调|戏又是什么。
苏缈当即拉下去脸。
不等她开口, 唐霆连忙摆手：“我认真的啊, 可不是耍你的！”
生怕她拒绝，又语速飞快地推荐起自己，“我这同心当铺一年净赚三百两银子。你要过来做了这铺子的女主人，我分你一半儿！”
苏缈见他神色严肃，并无半分轻薄模样, 这嫁娶之事, 竟说得跟做场生意似的，这才稍缓脸色。
“你没开玩笑？”
“嗐, 唐某岂是那轻佻之人！”
那可看不出来。
苏缈眉梢微抬，不满意道：“才一半儿？”
“六成也行啊！”唐霆爽快地一拍桌子, 碗筷震得清脆响。
他竟当真是副讨价还价的模样，苏缈这才信他并非言语轻薄。
她轻有一笑：“可我看，唐老板浑身上下，起码穿了十个三百两。唐老板，你每年的进账可不止这一点吧？这求娶的诚意, 我可半点没看出来。”
唐霆眼睛一瞪, 哈哈大笑：“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苏女侠好生聪慧, 一眼将我鬼话看穿。”
他笑眯眼睛, 殷勤地给她夹菜, “来, 先吃菜，有话咱慢慢聊。”
夹完菜又满上美酒, 捧来轻轻放在她面前。
苏缈给他面子，小饮一口，静坐着等他细说。
唐霆一口干了酒，放下杯子，小声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当铺的生意就是个遮掩，赚的不过是个零头。”
他笑眯眯的眼睛里，好似伸出来一条钩子，卯足了劲儿地钩她。
苏缈问：“那，是什么？”
唐霆把手一摊，果然卖起关子：“这幕后的生意，干系重大，又如何能随意与外人谈起。”
把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耸耸两条眉毛，“怎么样，苏女侠感兴趣否？要不要与你那不顶用的男人和离，同我好生赚钱啊？”
这唐老板多番引诱，虽不见得猥琐，但苏缈依然想走了。
这种红线她若是敢踩，回去必定要遭掐脖子。
她沉下去脸：“唐老板错爱，恕我难以回应。”
唐老板叹道：“苏女侠与夫君真是鹣鲽情深啊。可如今世道艰难，他一介凡夫俗子，连自保都不能，岂不成了你的拖累？”
妖皇的身份，眼下只雁山众人知晓个表面，外头都当他是个没用的，难免多有看轻。
苏缈摇了摇头，郑重答他道：“无论如何，他是我自己选的男人。”
唐霆：“可毕竟人妖殊途，苏女侠再考虑考虑？”
苏缈口风不改：“唐老板错爱。”
“我这生意，一年可挣得这个数！”唐霆不免有些急了，伸出两根手指，口型夸张，“万！”
“两万白银？”
“半分不假，你若不信，我可与你看看账簿。”
账簿都肯让她看，看来他求娶的态度十分坚决。
苏缈虽拒绝得坚定，可对如此挣钱的生意，免不了生出几分兴趣。
因前头出手买粮，身上少了五百两银子，若有钱赚，自然是好。
她提起筷子，又吃了几口菜，好奇问道：“我虽没什么生意头脑，可也听我师姐提过，正经生意可赚不了这个数。”
稍有停顿，无奈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做亏心事，你找我入伙可就错了。”
她说着这话，一脸退意。
唐霆忙解释道：“苏女侠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唐某做的亏心生意似的。我既然找你，哪里能不先摸清你的脾气。是你师姐眼界窄了，我这生意还就是正经的，还就是年入两万白银！”
“当真？”
“当真！”
“什么生意？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唐霆笑了笑，指着满桌子的菜肴：“莫急嘛，咱们边吃边聊。”
苏缈这就起身，提起自己的篮子：“我不饿，还赶着回去。”
唐老板见留她不住，一时急了：“好好好！说可以，不过你得先考虑跟我。”
苏缈提着篮子扭头就走。
唐老板一个健步跨上来，又将她拦下，急得俊脸都不俊了：“行行行！我透露透露，你先别走！”
这一番较量，唐霆败下阵来。可见，还是他比较需要苏缈。
苏缈这才放下东西，落坐回去：“唐老板请说。”
唐霆哀怨地自酌一杯，方才说道：“苏女侠为人豪爽，如今也算是在雁山乃至通州站稳了脚跟。普天之下，像你混得这么好的半妖，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唐老板富得流油，还算混得不好？”
唐霆又闷了一杯酒，杯底重重搁在桌上，咚的一声：“可再有钱，我也不敢不戴幕篱上街啊，苏女侠。”
是的，也就她这么一只半妖，敢大摇大摆独自进城。
也只有她，能在武林大会上全身而退，还交了挚友二三。
说起这个，唐霆满面愁苦：“纵我穿着一身的宝贝，有这英俊的容颜，也只能对镜空叹。唉……钱越多，越觉得没意思。”
苏缈懂了：“所以，唐老板是想走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能力，还有你，嗯……英俊的容颜？”
唐霆大叹一声：“知我者，苏女侠也！”
想再倒一杯酒，瓶子却被他喝空了。
苏缈大受震撼。
这话听着虽有些滑稽，她却由此生出些快慰——这世上竟还有如她这般，想要拥抱外头世界的半妖？
光是这一点，她愿当唐老板为半个知己，若能相帮，必会出手。
只是，有些红线却万万不能踩。
“当然，也不光是这个。”
唐老板酒气上头，略有一些亢奋，继续说道，“你看哈，你有声望，我有财力，咱们若能劲往一处使，那就叫强强联手！一旦把通州这一带半妖的地位提起来，那日子啊……”
“啪！”拍桌。
“才叫日子嘛！”
想自由出行不假，可说到底，还是为了生意。
苏缈摸摸下巴：“听起来有些道理。”
唐霆得她肯定，越说越激动：“只要有机会在外头活跃，咱这生意想不做大都难！”
苏缈点点头。
唐霆伸出两只手：“自由、生意两手抓！你就说，这躺着数钱的日子，不比你打打杀杀的好？”
那必须承认，这样的日子确实令人向往。
她学武，又不是因为喜欢打架。
她散财，又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
“唐老板想把生意做大，那什么生意能做那么大？”她问。
说了这么半天，这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没说——他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唐霆终于在她脸上看出几分兴趣，笑眯眯地指指她放在小案上的胭脂水粉：“我卖这些玩意儿。”
“……”鬼信。
“当然，也不全卖这些玩意儿。”他笑得神秘兮兮，“苏女侠侠名在外，其实，我这桩生意与你细说也无妨。先用饭，待酒足饭饱，我带你去看。”
既如此坦诚，饭菜这么可口，苏缈自然是要坐下好好吃的。
待吃饱喝足放下碗筷，唐老板又不急不慢让上了茶水，唠唠叨叨同她说了会儿茶经，才终于动身。
苏缈跟着他从侧门离开，穿过花砖铺就的走廊，奇花异草的小院。
目之所及，竟都有半妖护院沿路守着。
先前上菜的，也都是半妖。
苏缈不曾想到，这湘临城中竟有这么多的同类。不免有些惊讶。
眼下，他们虽都不曾言语，但看她的眼神颇为友好。
“他们都是跟你的？”
唐霆摇着扇子，边走边说：“是啊。我既赚得了钱，自是来了多少同胞就收留多少同胞。”
“唐老板大义！”
唐霆却是叹气：“可惜我这院子不过三进三出，房间不多，他们大多只能挤在后罩房睡通铺。每日活动仅这一方天地。”
顿了顿，回头对她道，“你看，何止我一个想去外头走走啊。”
听他这么说，唐老板这里相当于另一种半妖寨，唐老板便是“寨主”。
只是这个“寨子”与长佑寨不同，并不避世。
苏缈心头一热，好奇地问：“他们肯与人共处？”
“为何不肯？”唐霆再次停下脚步，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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