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薄荷的香味浅淡又短暂地萦绕在鼻尖,没一会,一股陌生又奇异的感觉自尾椎骨蔓延而上,瞬间席卷了她所有思绪。
应朝朝腿一软,跌在床边。她浑身绵软使不上力,脑子混沌如生锈的车轮,跌下去时连膝盖碰到床脚的疼痛都忽略了。
她靠着床缓了缓,从书桌抽屉里摸出耳温计测了测,体温39.3,她这是发烧了?
她翻出医院配来的抑制剂、阻隔贴和抗过敏的药膏,想起沈安闻叮嘱过,抑制剂不可乱扎,如果有严重的情况需先向他咨询。
这么晚打扰他似乎不太妥当……应朝朝迟疑着,但体内汹涌的一波波浪潮推得她快要窒息了。她默默说了声对不住,还是拨通了沈安闻的电话。
“喂。”沈安闻的声音带着睡意,显然是被吵醒的。
应朝朝通红的脸更辣了。
“沈医生,我是应朝朝。”她呼吸微促,声音很轻,“我今天下午应……应激症犯了。刚才症状都退了……可是现在却发烧了。还……还没力气。”
对面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应朝朝,这是发热期的症状。”
应朝朝缓了两秒后,迟钝的思绪终于理清了。她想起来了,沈安闻曾提过,Omega每半年有一到两次发热期,每次持续两到三天,需要抑制剂压制。但她分化太迟,应激症又严重,按理会在应激期结束后才会有第一次发热期,她却突然提前了。
啊啊啊Omega真的好麻烦啊。
“沈医生,那我用抑制剂,就……可以吗?”应朝朝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壶快要烧干的水,浑身都沸腾得啸鸣。
“发热期提前多半有诱因。”沈安闻迟疑地说了句,又叮嘱她,“一会你打一针,明日中午再打一针。”
顿了顿,他又说:“算起来医院给你配的抑制剂刚好用完吧。明天我给你挂个号,你周六过来配点备着。发热期提前的话,下一次也会提前。”
应朝朝难耐地哼了哼,溢出了一声细碎的低吟。反应过来后她羞耻度爆表,忙不迭地道歉:“对对不起,那就谢谢沈医生了!”
匆忙挂断了电话。
应朝朝捂着脸,喘了几下,颤着手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抑制剂提前打效果会立竿见影,她现在打的话,起效很慢。
她保持着靠坐在床边的姿势,身体滋生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渴|求,驱使她迫切地想寻找某种安抚。她本能地循着空气中残余的乌木薄荷香,将椅子上挂的校服给扯了下来。
少女抱着蕴含少年凛冽的信息素的校服,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红着脸睡了过去。
第06章
第二天醒来时,应朝朝退烧了。她坐起身,看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校服满脸通红。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抱着校服的样子,莫名就想到了那些偷别人内衣的变态……
她烫手似的把校服丢进了洗衣机。
这天中午,应朝朝又打了一针抑制剂。
她隔一会就会查看Tink群里的消息。但从早到晚,没有任何一条信息提及昨天发生的事。就连应家叔婶和应策那边,也没有质问的电话和信息。
不科学啊应朝朝想。何裕卓分明不是个好人。
难不成是姜言礼他们帮着遮掩了?
细细一想,姜言礼是一个细致又寡言的人,先前也不是没帮过她,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性。可她也不想太过自作多情,只好打起精神,先把昨天的作业给做了。
打开课本,她又懊恼地趴在了桌上。让她一个已经结束了可怕高三的人重新学习考试什么的,太痛苦了。
傍晚时分,应朝朝终于做完了作业。
她打开手机,再度查看了群里的聊天记录,随后就发现舒严给她发来了一张图,图上是今天布置的课后作业。
应朝朝:“……”
她可以当作没看见吗?
周五早上,应朝朝如常去上学了。
她左边膝盖还剩些青色,右边青紫交加还没褪去,于是她在右膝盖上贴了个无菌敷贴。
刚到校门口,就见姜言礼从一辆黑色豪车上下来。
他穿着睿兰统一的短袖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气质矜贵,神色散漫,鹤立鸡群似的立刻就吸引了周遭无数视线。
应朝朝昨天在他面前那么狼狈,又羞耻于抱校服的事,生怕被他看见,下意识就用手遮着脸,低着头背对他小碎步往门口的荣誉墙那边挪。
直到余光里看不到姜言礼的身影了,她才放下手,舒出一口长气,猛地就和面前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给对上了。
她这才发现刚才她的小碎步不小心将一个高一学弟给壁咚了。
“学……学姐。”
他紧紧拽着书包带,被她和墙堵在中间,脸色微红,无措又紧张地仰着脖子,像要嵌进墙里去,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羞涩。
应朝朝忙退了一步,摆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学弟长得有些眼熟。应朝朝没来得及多想,快步进了校园。
在教室落座后,她瞅了眼自己拎着的袋子,有些发愁。她要怎样把校服还回去?
光明正大给他送去吗?不妥当不妥当。
托曹益轩送的话,他们俩一个班的,太矫情太矫情。
请班长帮她转交一下?应朝朝看着前座舒严看了她膝盖后欲言又止的神情,忙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算了算了,多大点事,下午网球社活动时悄悄给他就好了。
一整个上午,班级里也没有人讨论那天的事,甚至那个骗她去办公室的Omega苏珞一也没来上学。应朝朝心里略有些轻松。
下午,网球社的成员在场内练球。
姜言礼在接漏了第三个球的时候,曹益轩忍不住了。
他摘下帽子走过去,正要发问,就见社团副经理钱丹妍满脸红霞地跑了过来,递给他们一人一瓶水。
曹益轩诧异道:“怎么是你在场地,大小姐呢?”
姜言礼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钱丹妍面色微僵:“她去器材室了,说要清点下库存。”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曹益轩疑惑说了一句,忽又恍然起来,扭头问姜言礼,“言哥,她不会在躲你吧?”
姜言礼眉梢微挑:“你有没有觉得……”话说一半又消了声。
“姜,姜同学,你要毛巾吗?”钱丹妍紧张地抬头看他,目露期待。
“不用了,谢谢。”
姜言礼转身就往室内运动馆走去。
曹益轩忙跟了上去:“言哥,你去哪里啊?训练还没结束哎。”
“这个拍子用的不顺,我去换一个。”
“不是,言哥,器材室的球拍哪有你手上这个好呀?”
“少废话。”
“言哥你刚才要问什么?”
“没什么。”
钱丹妍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还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够和姜言礼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对方这么冷淡。
一定是应朝朝那个坏女人,明明知道姜少今天心情不好还让她来场地候着,分明不安好心。
应朝朝清点完器材室内网球社的库存后,望着一旁的校服出神。
“应朝朝!”应策大概刚打完球,满身大汗地跑了进来,“你干什么拉黑我?”
应朝朝:“……有吗?”
“赶紧把我加回去,不然我抢你手机啊。”他生气地拧眉,目光落在她膝盖上,眉头皱了起来,“你膝盖怎么了?”
“摔了一跤。”应朝朝看了下手机,果然在黑名单里看到了应策,于是把他放了出来。
“找我有事?”
应策冷哼一声:“这几天何裕卓有没有来找过你?”
“……怎么了?”应朝朝答非所问。
应策有些不耐烦:“他和大姐闹事呢。反正如果看到他,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堂弟似乎不坏啊……应朝朝点头应下。
“你真不追姜言礼了?”应策又问她,“还是在玩欲擒故纵啊?”
应朝朝倒吸一口冷气,在不知道他的立场前,她可不能和他承认这个事。
“要你管。”她别开视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应策见她那样,立刻就以为她是真的在玩那种把戏,顿时气个半死。
“懒得管你。”他风一样地跑出去。紧接着应朝朝就听见他卡壳又紧张地喊了声:“姜,姜少。”
姜言礼在门外?
应朝朝倏地紧绷了一瞬。
完蛋,她刚才没有否认欲擒故纵的事。
她正凌乱着,有一只骨节分明纤长白皙的手拎着一个球拍递到了她跟前。
她抬起头,就见姜言礼站在前面,额发倾落,乌沉沉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明明不带审视,也没有丁点压迫感,甚至神色还有些散漫,却叫她脸上的温度节节攀升,以至于耳尖都红得滴血。
“我要换个球拍。”他语气淡淡,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转了一圈,又挪到了她脸上。
几十万一个的球拍换器材室几十元的吗……
不敢问不敢问……
“……好。”她挑了一个新的网球拍递给他。
“这个,我一会再来拿。”姜言礼看了眼他自己的球拍,视线又移到了少女身上。
应朝朝点点头,见姜言礼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了校服还没给,急忙低头拎起袋子转身追他:“哎等下。”
巧的是,姜言礼仿佛也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回来。
沉闷的一声响,应朝朝撞上了他的胸膛,手里的袋子也掉到了地上。
不得了他胸膛是石头做的吧?!
应朝朝捂着鼻子侧蹲了下去,眼眶迅速浮上一层水雾,脑子里疯狂地刷着“好酸好酸好酸好酸”,没一会又切换成“好丢脸好丢脸”,最后换成了“等他拿球拍时再给他也一样啊真是傻了”。
少女埋着脑袋回避着,娇小一团蹲在那。可怜兮兮的,偏又有淡淡的葡萄柚味道袅袅萦绕鼻尖。
娇俏、馨香,全然不同于记忆中应朝朝的阴郁和程式化的讨好。仿佛自分化后,她就变了一个人。仅仅只是简单的对话,短暂的对视,若有似无的信息素,轻易就让他体内盘踞的庞然凶兽蠢蠢欲动。
渴望着拥抱她、标记她、占有她……
姜言礼僵硬了片刻,隐忍、克制地按捺住了身体的本能,甚至抗拒地退了半步。
理智占据了上风。
换成以前的应朝朝,哪怕她忽然回避着不出现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有丁点在意,甚至大概会觉得轻松一点。
一定是她成为Omega后的信息素对他的Alpha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屈从于基因本能的人。相反,他对此还有些厌恶。
他以前就不喜欢应朝朝,不该因为她的信息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反常。
姜言礼皱眉,隐隐有种被基因本能支配的不爽。
“怎么了怎么了?”曹益轩的脑袋从门后弹出来。
姜言礼转过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待走到门边,他侧着脑袋,目光微转,不疾不徐地同她说了一句。
“不必担心何裕卓。”
声音低冷,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应朝朝却觉得他的语气比起刚才忽然冷淡了许多。她几乎感受到了与当时医院里他回绝她的临时标记请求时一样的厌烦和冷漠。
应朝朝怔了一会,立刻明白了。大概是先前提到的“欲擒故纵”和刚才宛如碰瓷一般的肢体接触让他感到了不适。
糟了糟了羞耻度又上来了。
对方不计前嫌地帮她遮掩何裕卓的事,她却一副执迷不悟又死缠烂打的讨厌模样。虽然不是出自她本心,但让对方误会,也真的是太糟心了。
这个网球社经理的职务一定一定一定要立刻推掉!
社团活动快结束时,许多人去室内运动馆的器材室归还网球拍。
姜言礼站在运动馆门外,把手里的球拍丢给曹益轩,懒散又漫无目的地出神。
“走了言哥。”没一会,曹益轩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把超级贵的那个球拍扔给了他。
“她给你的?”姜言礼的视线在曹益轩手里的校服袋子上转了转。
曹益轩摇头:“大小姐不在。那个钱丹妍给的。”
“钱丹妍说,大小姐已经向学生会体育部提交了离社申请,这学期结束她就不做经理了。以后社团的事,都得找钱丹妍。”曹益轩还在哀叹,“哎呀呀,以后都吃不到大小姐的爱心加油餐了。”
姜言礼微愣,心头涌起一股烦躁,握着球拍的手紧了紧。
第07章
周六早上,应朝朝去了医院。
沈安闻在自己的问诊室接待了她。
他拿出应朝朝的病案,目光时不时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少女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戴了一个雪色绒的细发箍。穿着一件及膝的克莱因蓝长袖衬衫连衣裙,外罩一件雪色针织马甲,脚踩一双黑色绑绳的皮靴。
她长有一双清亮有神的杏眼,五官并没有浓墨重彩的立体感,也许是轻微的覆舟唇的关系,不苟言笑的时候感觉清冷不可接近,但笑起来就有种轻轻软软的甜。
仅从她乖巧无害的外表来看,哪怕别人说她是Beta,他也不太会信。
“今天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他搁下病案,语气温和。
空气里有浅淡的鸢尾花香弥散,若有若无。
“暂时没有。”应朝朝精神莫名有些放松,轻轻摇头。
“抑制剂目前只能给你开两针。短时间内,抑制剂使用过量会造成腺体损伤,还是用在发热期比较妥当。”沈安闻埋头开药单,在键盘上敲了敲,随后抬头看她,“条件允许的话,应激症发作时寻求别的安抚好一些。”
“别的安抚是指?”
“与你相合性高的Alpha信息素的安抚。症状轻的话,带有信息素味道的物品就可以。症状重的话,拥抱亲吻或者临时标记等亲密行为也可以。”
应朝朝:“……”
目前让她应激症发作时舒服点的有姜言礼的校服和沈安闻的那支笔。姜言礼那想都不能想,沈医生的话……也许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找他借东西?
想想就觉得脸红。
沈安闻见她一句话没讲却红了脸,仿佛司空见惯似的笑了笑:“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不用太过在意。以后如果遇到病症发作,也可以找我。”
他说的话模棱两可,但对方是专业的医生,应朝朝并没有想歪。
她本想问问,到时若遇到难处能不能问他借东西,结果临到接诊结束,她也没憋出这句话。
太羞耻了根本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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