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前说要替我分忧,那就应当言而有信,这几日稍做休整,我也不同你计较了,”段淞抬手,犹豫片刻后试探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赶紧养好身子,把她们好生管束起来。”
傅南霜心说难怪,老板来探病的目的肯定没那么单纯,果然是催她上岗了。连病假都不让人好好休,资本家见了您都自愧不如。
她向榻内扭动了两下,躲开了段淞的手,却依然未置一辞。
段淞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偏生如今他还发不出火来,他暗自气恼着喘了几口粗气,随即单手撑着上身向内探过身去,侧着头看向她。
“你到要怎么样才肯看太医?”
傅南霜缓缓转过头,同他的视线交汇在一处,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他的问询。
你把女主找回来我就去。这是她想说的话。
但她当然知道这并不现实,很明显,当下的剧情线已经歪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根本不是她一两句话能挽回的。
傅南霜又开始后悔,要是她早点派人去问就好了,只要能早一天知道虞鸢的动向,那长公主来邀她出宫小住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答应下来。
而后只要顺利出了宫,何愁没有机会出逃,若是进展顺利,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逃出生天,在宫外逍遥快活了。
哦不,要是再早一点,在第一次宫宴之后,她就应该察觉到剧情和原书有了出入,若是她头脑灵活些,能早些转变策略,直接单独把女主邀进宫来,何愁不能让他们相见呢。
傅南霜暗叹了口气,“原本可以”的转机不算少,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想当初呢。
不过——
长公主被自己拒绝后,似是并未放弃邀请自己出宫小住,那就算女主不回来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宫的希望。
“我想去找皇姐。”傅南霜强撑着坐起,觉得自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是啊,总之是为了出宫,何必非要认原剧情这个死理呢。
“找皇姐?”段淞见她精神似是足了些,明明是好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皇姐此前曾邀我去她的别院赏雪。”傅南霜打了个哆嗦,神志渐渐回笼后,终于开始觉感受到朔风的凛冽。
“哦。”段淞却只点点头,未置可否。
“妾...可以去吗?”傅南霜的语气软了下来,有了几分赔笑的意思。
奴颜婢膝又如何,真女人为了达成目的就是要不择手段。
“可她已经启程了,等明年再说吧,”段淞打量着她苍白瘦削的双颊,“你这身体,现在也不适合去山中,寒气太重。”
“?”
傅南霜愣了愣,随即再度倒回榻上,面如死灰。
果然,机会这种东西是稍纵即逝的。
“别装了,我看你确实是没病。”段淞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心绪舒畅不少。
“......”原来可能是没有,但现在有了,而且只有后悔药能救。
“想出宫?”段淞状若随口一问。
傅南霜微转过几分视线,狐疑地凝视着他的侧脸,想分辨他究竟只是出言逗弄,还是当真愿意放她出去。
“你若是当真想出宫,也不必非要找皇姐,待宫中事了,让你出去游玩几日也未尝不可。”
段淞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皇后脾性古怪得很,来硬的不灵,来软的也不灵,可若是稍给她点盼头,让她以为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倒是能让她乖乖地听话。
挺好,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给人盼头的能力。
但傅南霜也看出来了,凭她这几年在职场上对老板嘴脸的了解,段淞这等行径,明显是在给她画饼。
甚至连个具体的吃饼日期都不愿意给,还说什么“待宫中事了”,明显就是空气夹心,她才不乐意吃一肚子气呢。
“妾...也不是那么想出宫。”
“哦,那便罢了,”段淞作势要走,“我本还想着等元日让你归家小住两日的。”
“但若是陛下有命,妾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谢陛下隆恩。”傅南霜立刻将他叫住。在外打工,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段淞背对着她,眉梢浅挑。很好,百试百灵。
他强压下飞翘的嘴角,肃然沉声道:“嗯,那你便赶紧找太医来医治,养好身子,也好为朕分忧。”
“是,妾遵旨。”
傅南霜表面恭敬应下,但对着他的背影,默默竖起了一根手指。
段淞却在此刻回头,正对上她奇怪的动作。
“你这是在做什么?”
傅南霜淡然收回,“有些抽筋,舒展一下,陛下莫怪。”
段淞却将她的手拉起,正反都看了看,“那也要让太医来看看,莫要不当回事。”
傅南霜喏喏应下,却觉得手心有些莫名发烫。
这老板真是,奇怪。
第30章 月报
翌日。
傅南霜伴随着曦光醒来, 睡了近日来唯一个安稳的整觉,顿觉困倦一扫,头脑清灵不少。
她用双手在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 将自己彻底拍打清醒,随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将妙芹唤来身边。
“殿下,您...可是要请太医?”妙芹已经几日未得皇后召见,此刻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似是有些异常的兴奋泛红, 不免心惊。
皇后已然缠绵病榻许久, 今日突然这么精神, 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不必, ”傅南霜却摇了摇头, 目的明确地列出了指示, “去将德妃、淑妃与贤妃都请来吧。”
为了能吃到段淞这口饼, 她必须立刻开始进行部门整顿工作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傅南霜梳洗完毕, 三人也先后来齐。但只敷衍地同她行了个礼,便各自坐下, 都显出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傅南霜了然,想必是自己之前画的贵妃饼全无音讯,已经在她们那里失了威信。
但如今有段淞的珠玉在前, 她也还是不能免俗。
哎, 真是饼饼相报何时了。
傅南霜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着,正琢磨该如何给她们画个新饼, 却见冷芷蓉突然起身,颦眉抿唇, 神色似是颇为焦躁。
“殿下,若是您并无什么要紧事,妾便先告退了。”
“淑妃妹妹可是有了别的安排?”傅南霜不免讶异,她向来是三人中最能沉得住气的,今日倒是反常得很。
冷芷蓉咬着下唇,犹疑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确实,妾有要事要去面见陛下。”
傅南霜心一沉,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陛下近来事务繁忙,特地交代了我莫要去打扰他,不知淑妃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不若先同我说说?”
冷芷蓉却笃定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同您说必是无用的。”
“你不说说怎么知道呢?”傅南霜笑得极为亲和。
“殿下,同您说确实没用,”叶如曼在此时插了进来,目光在冷芷蓉身上打量了一番,也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取笑,“毕竟是前朝之事,您也做不得主的。”
傅南霜的目光转向德妃,心中暗自有了计较,原来她也知晓内情。
邱蜜儿却满怀嘲讽地高声一笑,“你们当真是矫情又虚伪,都说了是前朝之事,却还想着去找陛下求情,不就是想吹个枕边风嘛。”
“你闭嘴,”冷芷蓉本就焦急难耐,被她这般冷言一激,已经维持不住大家闺秀的体面,“我大赟之事,还轮不到你这蛮子来指手画脚!”
“我是蛮族又如何,总比你来得坦荡,”邱蜜儿对这称呼已经毫不动容,还大剌剌地用□□的目光盯着她的前胸,“你们家的人犯了事,你以为让你睡一觉就能解决了?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不觉得可笑吗。”
傅南霜微愣,竟连邱蜜儿都知道?敢情就自己一个人还蒙在鼓里。看来躺平不问世事这几天真的错过了太多信息。
“你...你满口胡言,”冷芷蓉的脸憋得泛红,指着她的指尖微微抖动,“粗鄙不堪!”
“我哪有你粗鄙啊,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可是当真要去做呢。”邱蜜儿翘着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手上还不忘剥着松子儿。
冷芷蓉羞愤难耐,泪水盈上眼眶,几欲冲上去同她撕扯起来。
傅南霜见状忙起身将她拉住,抱着强力想要挣脱的淑妃,在她耳边低声劝诱,“别动手,你打不过她。”
冷芷蓉听得此言也是一愣,斜斜扫了眼,看到邱蜜儿线条微鼓的手臂,抽噎地后退了两步,几乎靠在傅南霜的肩头,不胜娇弱。
“殿下,算妾求您了,妾当真是有要事要去寻陛下,不能再拖了。”
傅南霜抬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一时没有言语。
她也有些犯难,若是放这淑妃去见段淞,只怕本就缥缈的那块出宫饼,又要无限后延。可若是当真把她拦着不让她去吧——
她低头,却见冷芷蓉眼眶泛红,双肩随着抽泣声时不时上下耸动着。
——倒确实像是件急事,甚至牵扯到她的家族。
傅南霜沉思半晌,缓声开口。
“你不若先听我说两句,再决定要不要去见陛下?”
冷芷蓉抬头,有些不愿地颦眉准备拒绝,“可...”
“我虽不知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但你若是如现下这般贸然前去,还哭丧着一张脸,陛下想必也不乐意见,”傅南霜温声将她打断,“至少先将妆理好再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好。”冷芷蓉犹豫再三,终还是哽咽地点了点头。
傅南霜拉着她坐下,转头对着另外二妃浅笑,“二位妹妹,毕竟是淑妃的私事,不若你们今日还是先回去,改日再聚。”
邱蜜儿懒散地站起,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松子薄皮。
叶如曼也优雅起身,对着傅南霜行了一礼。
“那妾便先告退了。”
“不过二位妹妹回去后,记得写一份上月所做各项事务的总结,明日前送来便好。”傅南霜临了对二人补了一句。
饼虽还没想好,但总得给她们找点事做。那就从月报开始吧。
“总结?”邱蜜儿瞪圆了眼,“那是什么玩意儿?”
傅南霜微笑着解释:“就是你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可有什么进益,又有什么缺漏,未来如何打算,怎样做得更好之类。”
“这...”叶如曼也犯难地皱起眉,“这该如何下笔,不知殿下可有文体上的要求?”
“文体不限,能将你所想所做说清便好。”
“可我不会写你们的字。”邱蜜儿抱臂冷视,分明是想借机抵赖的模样。
“无妨,若是不会写字,那画图也是一样的。”傅南霜面不改色,体贴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如果条件允许,做幻灯片都行。
“我...”
邱蜜儿还欲再寻新的理由,傅南霜却早已看出她的打算,直接摆出了让她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每月的总结不止我要看,我看过之后,还要向陛下禀报,还望你们认真对待,莫要敷衍了事。”
“...是。”她们默了默,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
二人走后,傅南霜稍喘息片刻,随即转向身侧,温然发问。
“你可愿先同我说说,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事?”
冷芷蓉此刻已经理好了情绪,面色稍敛,只摇摇头,“殿下,若您原本便不知,妾还是不便同您明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罢,”傅南霜也没再继续追问,顿了顿又道,“但总之与你家人有关,想来是你家中传信给你,要你去向陛下求情?”
冷芷蓉抿唇垂眸,微点了点头。
“你觉得向陛下求情有用吗?”傅南霜看着她的头顶,毫无婉转之意。
冷芷蓉握着巾帕的手紧了紧,喉音发涩,“无论是否有用,我总要一试,不然如何对得起家中的托付。”
“好,那我们便先设想一二,如果有用了你会如何,如果没用,你又当如何?”傅南霜面色沉静,条分缕析。
“此事并非是我会如何,而是我那叔叔——”冷芷蓉说到一半,自知失言,忙捂住嘴。
“但我问的是你,与旁人无关。”傅南霜也没觉得意外,她虽未直说,但自己也能猜得出,无非是她家里人犯了事儿被段淞责罚,所以才想让她吹吹风罢了。
“...我?”冷芷蓉一怔,似是从未想过这一点,呆呆自问,“我能如何呢?”
“我不若再说得直白些吧,”傅南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若是你为此事去找陛下,且不论你的成败与否,对你自己可有任何好处?”
“确实...不会有半分好处。”冷芷蓉的眸光闪了闪,随即黯了下来。
“那你为何还要去做呢?”
“可那是我的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冷芷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植许久的狂热。
“是吗?”傅南霜冷眼轻哂,“他们找你相帮时,可有顾及过你在宫中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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