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趁着木板被风吹起的一刹那,将手指卡入木板的缝隙中,可木板又再度落下,将她的十指夹得生疼。
她强忍着疼痛,双手猛然使力,伴随着下一道劲风的席卷,彻底将那木板掰开了一大爿。
雨点瞬间从那裂开的洞中吹入,劈头盖脸地将她淋湿。傅南霜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刚才木板断裂的声音和雷声混杂在一起,应当没有惊动她们。
等了片刻,她将断下的那块木板丢到一旁,从那洞中探出头,此时天色如墨,她的房中也没有灯火,举目所见皆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她根本分辨不出外面究竟是什么光景。
她不顾头顶落下的细密雨点,静静等待着。
良久,天边终于再度闪过一道紫色的电光,将苍穹上的阴云照出一道狰狞的轮廓,也映出了其下山峦的形状。
但那紫电只有短暂的一瞬,傅南霜的双眼也被雨水沾湿,看什么都显得极为模糊。
但下面好像…确实是黑暗的潭水?或者是黑暗的地面?
她其实也没法完全确定。
傅南霜有些犹豫,想着不若还是再等来一道闪电,等完全确认后再行动。
她刚准备撤回去稍修整一二,可刚侧过头时,正巧又闪过一道白光。
那白光不仅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了一张人脸,隔壁的院中,竟也探出了一个人,正远远望着她。
第69章 回京
就在傅南霜见到那张人脸的那一刹那,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他喊人将自己拦下,那以后便再也难以找到逃跑的机会。
故而她甚至忽略了跳下去直接粉身碎骨的可能性, 电光火石之间,便双手扶住木板的边沿, 从那破洞中一跃而下。
在傅南霜下坠的那短短几秒钟内,天地宛如一团凝实的黑暗将她包裹,她看不见身侧的雨滴和下方的轮廓,甚至脑中来不及填入其他的杂念, 唯余后悔。
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可因为看不清下方的情景, 傅南霜甚至不知这坠落何时会停止。
猝不及防地, 她倒栽着扎进了一片浓黑的冰冷中。
傅南霜呛了口水, 鼻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她却暗松了口气。
还好是水面。不然这会儿就可以开上帝视角看到自己的尸首了。
她在水中将碍事的外袍脱去, 向着水面的方向奋力上游。
可水中依然是漆黑一片, 她即便强行睁开眼,也分辨不出水面究竟离自己有多远。
从高处坠落本就令她耳边一阵嗡鸣, 在水中又没有氧气补给,她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 手脚开始发软。
就在傅南霜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沉的时刻,天空却又闪过一道蓝紫的电光,紧接着, 便传来了一声滚雷闷响。
傅南霜终于借着这道光亮, 看到了水面的位置。
不远,就在她头顶三尺。
她咬着舌尖, 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将周身仅剩的力气全数灌注于双腿, 用尽全力向上一蹬。
哗啦一声,傅南霜冲破了水面的束缚,压在她胸前的憋闷终于被尽数解除,她的耳边响起了风声的呼啸,雷声的余韵,还有雨滴落在水面上的噼啪。
傅南霜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能将获得生机的喜悦太久,她需要游上岸,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刚才她看到隔壁院伸出的那张脸,是卫苍。
他看到了自己,只怕此刻也已经派人下来查探,若是不想被他再度抓回去,只能在他们赶来之前,远离这一片水域。
傅南霜借着时不时闪过的电光,寻到了一处离她稍近的岸边,手脚并用游了过去。
她撑着岸边的石块,费力地爬了上去,跪在岸边喘着粗气。
刚才在水中还未曾反应过来,可上岸之后被寒风一吹,才发觉周身冷得刺骨。
此刻暴雨未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傅南霜抱着双臂,不止地哆嗦着,她强撑着站起身,摸索着岸边的树干,走进了一片浓密的林木之中。
有树木的遮挡,林中的雨势倒是小了不少,傅南霜寻了一棵粗壮的巨木,靠坐在其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静静等待着。
天色黑沉,这荒郊野岭的又没有灯火,除了偶然出现的闪电能照亮一瞬,其他时刻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她无法分辨方向,便也无法寻找出路,只能先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可傅南霜依然不敢放松,她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卫苍带着人下山来搜寻,若是在潭中找不到她的尸首后进入林中来,那她估计只能尝试着爬树躲避了。
但等了许久,等到雨势渐歇,她也没有听到林子外有任何人声。
傅南霜终于放松下来。她将头靠在树干上,想着闭目稍休息个一时半刻,等着天亮也好继续赶路。
可她刚闭上眼不过两息,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活物走动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若是寻常时刻只怕根本分辨不出,只是林中落叶遍地,又有落雨的积水,这才将脚步声放大了不少。
傅南霜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目光在周围搜寻,却只见模糊而静止的树影,根本看不到任何会动的生物。
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听觉,撑着树干缓缓起身,等待着那脚步声的主人再度行动。
然而过了许久,除了时不时落在地面的雨滴声,林中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傅南霜皱了皱眉,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树干准备再度坐下时,却触到了一片异样的质地。
不是冷硬而粗糙的树干,而是温暖而蓬松的皮毛,那皮毛甚至在她手边蹭了蹭。
傅南霜僵硬地转过脖子,周围几乎没有光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形状,像是只肥硕的猫,只是那猫的两只耳朵上,还各竖起了一撮毛。
是一只猞猁。
难道是猎场那只?
傅南霜分辨不出,但那猞猁对她却极为亲近,似是怕她受冻,甚至直接跳坐到她的怀中,趴在了她的胸前。
她没有拒绝,她抱紧了温暖的大猫坐回树边,原本不止的冷颤,倒是因此缓解不少。
*
傅南霜是被厚重的猫爪子一巴掌拍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着怀中那只棕黑的胖猞猁,顶着一双豹子似的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哦,天亮了。
因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傅南霜使力准备站起时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麻。她倒吸一口气,在大腿上捶打了许久,才勉强缓了过来。
那猞猁已经从她的怀中跳出,立在她身前不远处,回头望着她。
傅南霜对于它的意图已经不算陌生,它这是要自己跟着它。
她倒也没有犹豫,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对着猞猁点了点头。
猞猁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四腿交叉踱着优雅的步伐,带着她在林中穿行。
傅南霜本以为它要带自己出去,可走了半晌却发现,它似乎是在把自己带入这密林的深处。
她正有些犹豫,那猞猁却止住了脚步,缓缓回头,似是在示意她上前。
傅南霜疑惑地皱了皱眉,磨蹭着走到猞猁的身侧,这才发现,刚才挡住她视线的林木之后,竟有一户人家。
只是此时天色还未大亮,这户人家应当还在睡梦之中。
而猞猁又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那小院的屋檐下。
傅南霜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屋檐之下,晾着这家人洗好的衣服。
傅南霜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裙颇为招摇,倒也没有犹豫太久,便踮着脚尖上前,将晾着的衣衫取下来了两件。
当然,她也没白拿,她褪下了自己的一个戒指,放在了那竹制的衣架旁。
待到她出现在官道旁时,已经换作了一身农妇打扮。而那只猞猁将她送出密林后,甚至都没同她道个别,便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林木之中。
傅南霜有些失落,这猞猁算是救了她两次,当真像成了精似的。
她理了理心神,抬头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了一番方位,便沿着官道向东边走去。
沿途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傅南霜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便刻意混在了两队人当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周围的人声吵嚷,但有几道声音钻入了她的耳中,让她不由心头微震。
她包裹着头巾,几乎将自己的脸遮住了大半,凑近了那几个说话的人。
“你听说了吗,祁王死了!”
“什么祁王,那可是谋逆的反贼。”
“呸呸呸,是我说错话了,那逆贼死了!”
“这么说陛下还是英勇神武,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啊,逆贼就是死路一条。”
“可你说…那传言是真的么?”
“管好你的嘴吧,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知道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是陛下。”
“是是是,这话倒是没错,可我听说,陛下此次出征,似是在前线受了伤啊。”
“这我也听说了,但是应当没有大碍吧,昨日陛下的仪驾回京,我还专门去看了呢!”
“你看到陛下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偷偷抬眼看了,陛下那马车金碧辉煌的,可真豪奢。”
傅南霜闻言却皱了皱眉。
段淞得胜归来,若是当真伤势不重,按照他的性子,必定会骑在马上环城一周,接受众人的欢呼。
毕竟这可是彰显他功绩的好机会。
可照这人所言,段淞却是坐在马车中回来的。
按傅南霜的判断,只有一种可能:他的伤势太重,以至于根本不能骑马。
她的垂下的眸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那又如何呢,总之他有神医在手,多重的伤都能救回来。
*
“陛下,怎伤得这般严重?”段琉闻讯赶来,小跑着扑到榻边,一脸关切地看着斜靠在枕边的人。
“皇姐,我无事,”段淞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却强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意外,引得旧伤复发罢了再养一养便好。”
他说着,目光却探过段琉的肩头向后望去,见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失落。
“皇后呢?”
段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并未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道:“那怎么还不请太医来看看呢?来人啊,快传太医!都是怎么办事的?”
段淞意识到她的刻意闪躲,面色微凛,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皇后呢?”
段琉清了清嗓,避开他探究的视线,“陛下,您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她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段淞面露焦急,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因动作过大牵动了他的伤口,他吃痛倒抽了口凉气。
段琉立在榻边,垂眸扫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陛下,我可以将实情告知,但你切莫太过激动。”
“快说!”
“皇后她——”段琉眸光微闪了闪,随即抬起眼迎上了他的视线,语气有几分无奈和失落,“我也是才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宫中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厌恶宫中的人和事,所以早就偷偷计划着要出宫了。
“此番我带她去别院小住,没曾想她居然…居然趁着我们不注意,自己偷偷逃出去了,现在根本不见踪影。”
“她怎会自己偷跑?是不是有人将她掳走的?”段淞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段琉却遗憾地摇了摇头,“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她不仅自己逃了,临走之前,还放走了那位赫合的贵妃。”
第70章 闪回
傅南霜跟着人流进城后, 直奔向了西市。
她这次是被段琉强行带出宫的,因而并没有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盘缠,手上虽还有两个镯子和几个戒指, 但那些首饰的成色实在太过招摇,即便去当铺换钱, 只怕也会被人怀疑。
但好在之前邱蜜儿给她的那颗珍珠,她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傅南霜连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了喜鹊街的位置。
西市之中本就鱼龙混杂, 尤以胡商居多, 耳边混杂着听不懂各种语言, 而当她走进喜鹊街的时候, 更是有些有些恍惚, 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眼前狭窄的街巷中, 行人摩肩接踵, 还大都是高鼻深目的异域面庞,服饰花纹也别具风格, 两侧怪腔怪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骆驼伏跪在街边, 懒散地嚼着草料。
“这位娘子,”一个秃顶的胡商凑到她身边,将一块成色浑浊的石头举到了她的眼前, 语带诱惑, “这可是我们大宛特产的水晶,要不要试一试, 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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