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后表面装得愚钝粗鄙,背地里却打得一手好算盘。
明明这冷叶二妃才刚刚入宫,她却不安排二人侍寝,反而巧言令色,让她们稀里糊涂接下了这些杂活儿。
在他看来,她分明是想用这些琐事将二妃缠住,如此一来,她们便没有精力同她分宠了。
好深的计谋,好强的妒意。
但她好歹是个中宫皇后,怎么能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后妃们争宠呢?
难不成她...?
段淞的猜测还未来得及成型,便见司来同门口传信的内侍点点头,随即小跑着上前来。
“陛下,”司来躬身在他耳侧低语,“皇后殿下有请,说是有急事找您。”
段淞的指尖在案面上轻快地点了两下。
看看,她果然坐不住了吧。
第8章 妒妇
傅南霜缩在圈椅里,双手扣着椅边扶手上的花纹,目光直盯着殿门的方向,脚底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凉意。
自从她命人去寻段淞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妙芹看在眼里,不免觉得诧异。
这位皇后殿下白日里颇为悠闲,甚至直接睡了一整天,这会儿怎么突然焦急起来,竟然还敢直接从淑妃手里抢人了。
她是对自己的容色和出身有什么误解吗?
妙芹暗摇头,听闻淑妃是位清丽佳人,才貌双全,况且背后又有冷家那层关系,陛下怎么可能舍下淑妃来她这里。
若是他将皇后直接拒绝了也罢,就怕到时惹得陛下动怒,记恨起明义殿上下,连累了她自己,那才要叫苦不迭呢。
可她并不知晓的是,这位皇后一旦下了决心,就绝对不会因为这点麻烦知难而退。
傅南霜下令时虽匆忙,其实已经做好了备用计划,若是自己派去传信的人,不能把段淞从长安殿里揪出来,她并不介意自己再去走这一趟。
她还就不信了,有皇后在殿门口守着,这位男主难道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召人侍寝么?
即使真到了这种境地,她还有备用计划的备用计划。
她可以敲门,敲得他人心惶惶,敲得他不可终日,敲得他只要再踏入长安殿一步,就会想起这催命似的敲门声。
总有办法的。
傅南霜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他能否离开,而是他们是不是已经......
她又将扶手抓得更紧了些。
不至于不至于,毕竟现在也就刚刚入夜而已,估计还在餐后小酌,没那么快进入正题。
但若是他当真焦急难耐等不了半分呢?
傅南霜回想起段淞的脸,浓眉高鼻,年轻气盛,这...还真说不准。
她面色微白,又向椅内缩了几分,几乎快把自己嵌进木质的花纹里。
那也没办法逆转了,做到她这等地步,谁又能说她不够尽力呢。
况且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说明原书中的剧情确实不可撼动,那她就更不用关心别人的生死了,不如给早点自己挑个口感好一点果酒配毒药吧。
傅南霜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这镇定中带了几分无力回天的决绝。
“殿下。”门口闪过一名内侍的身影。
“陛下怎么说?”傅南霜立刻坐直。
“陛下,陛下,”内侍来得匆忙,还没匀好气,单手捂着胸口,话语断断续续,“陛下说...说他没空过来。”
没空。那就是正在......
傅南霜只觉得脊柱掠过一阵过电般的麻刺感,一瞬间,周身脱力,手脚发软。
果然,还是没来得及。
“所...所以陛下有令,若是殿下您有急事,可自行前去蓬...蓬莱殿。”内侍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将要传的话囫囵吐出。
“蓬莱殿?”傅南霜一愣,他不是在长安殿吗。
“回殿下,正是。”
“蓬莱殿是?”傅南霜莫名想起了那片湖。
“陛下的寝殿。”
傅南霜稍松了口气,所以现在段淞已经离开了冷芷蓉那里,这时间里外里算起来,好像也确实不够做些什么的。
这不够是相对而言,毕竟小说里的男主,总有些艺术加工的成分。
但她依然有些不确定,他究竟是半途折返,还是完事走人?
还是去验证一二吧。
待她心怀忐忑地到了蓬莱殿,只见段淞在书案后执笔蹙眉,面前堆叠着公文奏折,似乎确实忙得顾不上旁的事。
那他刚才怎么还有空去后宫转悠。时间管理大师啊。
“陛下?”傅南霜试探唤了声。
“嗯,来了。”段淞没抬眼,仿佛眼前的奏章颇为棘手,分心乏术。
傅南霜瞧他似是有些烦扰,却还不算疲乏,不过他毕竟还年轻,说不准是恢复得快呢。
故而她依旧拿不准,段淞在此之前究竟有没有在长安殿做些什么。
“听闻陛下今日,去了淑妃妹妹那里?”
段淞忍不住想笑,但他要维持自己的帝王风度,也不想给她好脸色,所以强忍着没有抽动嘴角。
“嗯,确实。”语气冷淡,理所当然。
“不知陛下和淑妃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但问题又过于直白,以至于段淞终于将视线从案上抬起,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皇后,你这是在质问朕?”
段淞只觉得荒唐,自己不和她计较也就罢了,她竟还管到自己头上来了。
“妾不敢。”
但她还是要问。毕竟傅南霜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说辞。赶紧问出结果来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段淞沉思地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这皇后只是表面看起来老实,但行事乖张,还爱走些偏门。
这会儿她突然变得如此直截了当,看来是拿捏到了她的痛处,让她自乱了阵脚。
而很明显,她的痛处,就是他去探访别的后妃这事。
果然是个妒妇!
“朕懂了。”
傅南霜不知道他懂了什么,只知道她还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陛下……”
“但你是皇后,就算你有些私心,也不该如此行事。”段淞没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
他打小在宫中长大,女人的嫉妒心究竟有多强,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他虽不喜这皇后的种种行径,但念在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份上,还是要敲打一二,免得她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傅南霜的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色。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俩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吗?
“朕这一生,只属于这江山黎民,不会属于后宫中的任何一人。”段淞目光沉沉,话里带了几分凝重的意味。
傅南霜心说那倒也不一定,话别说得太满,你等女主进宫了再试试看。
“你当下是后宫之首,理当作为众妃表率,不要妄想那些虚无缥缈的荒唐事。”
段淞猜测,这皇后定是对先帝的事有所了解,但他与阿耶不同,他的后宫中绝不能有此想法。阿耶犯过的错,他也绝不会重蹈覆辙。
“……是。”
傅南霜也听懂了。段淞想必是误会了她的动机,但她只能选择默认。
毕竟就算反驳,他也不会信的。
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否认自己的魅力,年届八十的大爷都不会。
“你说有急事要寻朕,说罢。”段淞见她态度还算诚恳,只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给了她个台阶下。
“回陛下,因着下月中秋要举办宫宴,故妾想要与陛下确认,届时来参加宫宴的朝臣及家眷的名册。”
这理由是傅南霜现编的,不过她也确实需要确认女主虞鸢在名单之中。
“这种事按旧例不就行了,无需问朕。”段淞暗哂理由也要编个像样点的,她果然是慌了。
“陛下见谅,妾并非刻意为难陛下,只是,若是陛下对哪些朝臣有些不满,妾可以提前将他们的坐席安排得远些,若是陛下万分不愿得见,那妾直接找个理由将他们剔除便是了。”
当然,还可以顺便把女主安排得近一点。
“这……”他迟疑片刻,“倒也不必那么麻烦吧。”
段淞着实有些意外,甚至觉得难以置信。她这理由不像编的,倒似真切的在为自己着想。
“陛下,这是妾的职责所在,不麻烦,”傅南对这名册势在必得,“况且妾新近入宫,也需提前对宾客了解一二,尤其是诸位女眷,才不至于在宫宴上露怯。”
这理由给得过于充足,以至于段淞实在不好再度拒绝。
没想到这皇后还挺有上进心的。
“倒也没错,”他点点头,“罢了,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命人理一份名册出来,你先对着看看吧,也不急在一时。”
“谢陛下。”傅南霜稍安下心。
但这心安了一半,又急刹车般悬在了半空。
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悬而未决。
“怎么,还有别的事?”段淞见她得了首肯也不愿离开,略感意外。
“陛下。”傅南霜抬头,目光□□直接。
“如何?”段淞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您现下可觉得疲乏?”傅南霜决定换个思路,曲线救国。
“吾...”段淞被她问得微怔,“...尚可,诏令看多了,确实稍有些疲累。”
“妾的意思是,陛下可需进些补品?”
“什么补品?”段淞没反应过来。
“像是鹿茸,羊肾,枸杞之类。”
“不用。”段淞脸色一黑。
“当真不用?”傅南霜依旧不太确定他是哪种不用。
是用过了不用补,还是补了也没地儿用。
“朕说了,不用。”这几个字,段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陛下,若是失了先机,日后就不好进补了。”
“没有失先机补什么补!”段淞几乎有些气急败坏。
哦,明白了。
那就是补了也没处用。
“是妾僭越了。”
傅南霜终于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留下在殿内的段淞,半是气恼,半是不解。
看来她到底还是在乎这事。那就奇了,她究竟为什么在大婚那晚使计推脱呢?
第9章 中秋
两日后,中秋宫宴的宾客名册,便被专程送到了明义殿中。
段淞还算是个有信用的领导,没让她去三催四请向上管理,比她之前的老板靠谱多了。
傅南霜拿到名册后,目的十分明确,直接翻到了中书省官员的那一页。
名册中的纸张用的是平整细腻的冷金笺,纸面上还散发着犀角墨的清香。
傅南霜在字句中细细搜寻,片刻,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那行字:
「中书侍郎 齐越泽 妻虞氏」
傅南霜满意地在“虞氏”二字上反复摩挲,就像看着一张还未兑现,但已经确认了中奖号码的大额彩票。
快了。还有一个月,她马上就可以兑奖了。
在这个月的头几天内,傅南霜本还有些担心,段淞可能会三五不时的去后宫转悠。
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又要如法炮制再三救场,这方法第一次有用,而在而三可能就不灵了。
但并没有。
根据明义殿墙角社传来的独家消息,段淞似乎是被前朝某件极为棘手的政事绊住,正忙得不可开交,晚晚点灯熬油,时不时还要和吴相大动肝火,根本无心顾及个人问题。
一切都异乎寻常的顺利。
傅南霜甚至觉得这顺利来得有些虚假,难保会有些隐雷埋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引线悄燃,蓄势待发。
但也没有。
就连准备宫宴的冷叶二人,都在各自忙碌着她们负责的部分,无人去段淞面前刻意露脸,更不用说到她这里来寻些莫须有的帮助。
就这样,傅南霜成为了整个宫中的唯一闲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午后还能续着困意小憩一阵。
醒着的时候,便是听风,看云,赏湖。
傅南霜过着提前退休般的恬淡生活,不疾不徐地来到了中秋这日。
她的开奖日。
中秋宫宴的地点,早早就定在了西边的麟德殿。这地方正处好在明义殿和长安殿之间,地势却比二殿更高出不少,应当是宫中的最高点。视野极佳,能将广阔的湖面尽收眼底。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在寝殿中瞥见的那一角湖水,原来是太液池。
开宴的时间定在傍晚,但她一早就被唤起,这大半日的功夫,都被用来给她梳妆打扮了。
傅南霜像个木偶似的被宫人提来捏去,但她根本无心于此,毕竟宴会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也没人在乎她究竟用了什么口脂,簪了什么珠花。
她这些日子唯一干的正事,就是暗中积攒好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藏在了她的床榻和房墙的夹缝之中。
每当入夜,她只有探着手摸到那大礼包外的锦缎,才能心满意足地睡去。
万事俱备,只等开奖,随时离职。
酉初,装扮妥当的傅南霜,被宫人引着进入了麟德殿的正厅内。
她只在刚确定宴会地点时来过一次,而后便由着冷芷蓉对此进行装点,此时的内厅,却与她初次来时全然不同。
冷大小姐的审美确实不错,是可以在简历里加上一条“有大型活动承办经验”的那种不错。
装饰宴厅的锦缎,并非寻常宴席上的大红大紫,而是略显清淡的浅粉薄青,在廊柱案边垂垂缀下,隐隐能瞥见其上的精细暗纹,颇有几分工笔画的意趣。
而在每个席位之间,又错落有致地半围起了屏风,那屏风却不是用宣纸或薄绸糊成,而是独具匠心地串了一排细密的珠帘。
每个席位的排布也十分有讲究,既方便主位上的帝王将所有席位尽收眼底,而各席之间却又能保持几分恰到好处的隐私,低声絮语无人可察,家中女眷也不怕人窥视。
但若是想要同邻座往来,只要将那珠帘微掀,既不影响同侪上下间的寒暄,也不影响主母小姐间的问候。
当真是巧思独具。
此时宴厅之中的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只余下几位重要宾客还未到场,傅南霜对着印象中的名册,猜测究竟是哪几位在争着压轴。
她坐在段淞的席位旁,距中轴线偏了一尺,勉强算是半个主位,能看清其下的绝大部分坐席。
段淞自然是要最后入席的,而与主位最近的左侧与右侧的两个次席,目前也还空着。
朝中最大的官员,就是那主管三省的三位宰相,可他们已经入席,坐在了更靠下席位上。
傅南霜入座路过他们时,这三人还同她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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