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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来的。”十一从袖中翻出一把小刀和一块肉干,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也不用去打听, 她周身时常会有“线人”为她传递消息。
一年前她其实与云颐子交过手, 但被他侥幸逃跑了。
云颐子的活动范围很广泛, 也没什么规律, 很多时候在一个地方带上几天便走了，等十一接到消息赶过去时, 云颐子早就没了影。
唯独这次例外。
——他已经在扶风城呆了近半月之久。
小凤凰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从未见过云颐子出手, 可云颐子既然能被修真诸门尊为“剑圣”，想来修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十一身上的凌厉杀意随着年龄的增长渗透于骨血之中。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调的杀气。
可提起云颐子, 小凤凰突然感受到她情绪的轻微波动。
似乎是憎怨。
可十一身上所传达出来的憎怨情绪, 却又显得有些空洞苍白。
……好奇怪。
虽然不能理解幻境世界里究竟出了什么偏差，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必须阻止凌清清到扶风城去。
小凤凰深知她脾气又臭又倔，比起从前有过之无不及, 定是不会轻易被人改变，劝她肯定没用。
强行阻拦……他又打不过，所以……
苏霖有点心痛：“你收了多少酬金，我……”
“分文不取。”
十一侧首，声音冷得出奇，“人是我要杀的。”
小凤凰满脸错愕：“你杀他做什么？”
“结仇。”十一的回答简洁明了。
十多年前，云行宗首席弟子云颐离经叛道，与女妖私通，为人间引至祸端。界位混乱，凶兽横行，天下大疫。
她在逃难中与家人走散，颠沛流离，又恰逢天书降世……
然后她就送进入无境之地。
所有人都说恶种临世，是云颐子与那女妖引起的祸端。
女妖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如今引起那场天地浩劫的罪魁祸首只剩云颐子一人。
“女妖……？”苏霖哑然。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印象中，云颐子很少会离开云行宗，对于门派中的事务基本从不过问，而门主与其他峰主也默认了这件事，就连平日对着云颐子骂骂咧咧、脾气最暴躁的武长老也不会强求他接手宗门的任何事情。
似乎所有人都因某一种原因，刻意地“宠”着他。
苏霖早在山上那会就发现了几位长老之间的微妙关系，可惜这层关系隐藏得太深，他连蛛丝马迹都没能探出。
他横竖能猜出云颐子应当不像凌清清所说的那样简单，但也从没想过他会与妖族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十一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其实十一根本不懂爱恨，“恨”这个字对她来说太过抽象，可有人却告诉她，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十一几乎当场就被说服了，挥手就将云颐子的大名记入了自己的“生死簿”中。
突然想起什么，苏霖又问：“云颐子是什么时候进云行宗的？”
十一眉峰蹙起：“我怎么知道。”
小凤凰恹恹地闭上了嘴。
十一扭开脑袋，过了好一会，闭下眼：“他用的是纯正的云行剑法，比云行宗的几个老头都厉害，根据我的杀人经验他从入道起应当就在云行宗了。”
十一分析时神情格外认真。
苏霖：“……”
可当初凌清清不是说年幼时她是与云颐子一起上山的，在那之前云颐子是个没有门派的散修。
小凤凰抓了抓头发，愁眉苦脸，完全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拧眉沉思之际，十一忽然探过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她虽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从苏霖衣着来看大概也能分辨出他出身富贵人家。
除此之外，十一再也看不出太多东西了，毕竟她杀人只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就行，根本不需要太多考虑。
尤其是少年脸上错综复杂的神情。
他好像在……苦恼？
十一搁下手中的东西，眨了眨眼，应该是苦恼吧？
她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完全不觉到底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十一从未像这样长时间与一个活人接触，毕竟能挨她那么近，要么是死人，要么是将死之人。
死人的表情其实很难看。
十一盯着苏霖的面孔有些走神，过了许久郑重其事地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活人果然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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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发现苏霖也在看自己后，十一移开视线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一切只是苏霖的错觉。
各种法子都行不通，苏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上一个幻境出现过的亭湖上。
哪知十一根本不按寻常路走。
——十一并不认路，只是偶尔灵光一现能想起东南西北大致在哪个方向。
苏霖当即崩溃：“你平时到处乱跑杀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十一语气淡漠：“问路。”
苏霖左右张望，附近荒无人烟，连条狗都没有。
“如果没有人呢？”
十一的回答依旧干脆：“走下去总会看到人的。”
“……”
就这样，十一带着小凤凰闷头乱窜，甚至越跑越远，偌大一个亭湖，直接被绕过去了。
每当苏霖弱弱地提出质疑，十一总是回头冷冷地觑着他。
一想到如今确实离扶风城越来越远，小凤凰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终于，当二人走入一片荒漠，在不知道第几次绕回到眼熟的破庙前，十一终于妥协了。
死亡视线淡淡地扫过来，十一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走错路了。”
苏霖还想多活几天，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扶风城那么荒凉偏僻，鬼才知道它到底在哪！”
“是吗？”十一不信。
小凤凰：“是的！”
“……”
“不过……”
苏霖晃了晃脑袋，低头去看落在脚边的半个牌匾。
从上一座荒城出来以后，他们一直都是朝着同一方向，就算迷路也绝不可能回到原点。
所以……
苏霖双手负背，紧张地退后了半步：“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不小心进入迷阵了。”
察觉十一的眼神冷下，他立马抬手发誓：“和我绝对没关系，我也才发现！”
苏霖的话并不假，他确实刚刚才发现的。
这一路他满脑子都是两个幻境的事，压根就没怎么注意过周围的环境。
十一不懂修真弯弯绕绕的阵法，心里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凡是阵法都有阵眼，她掀起眼皮，盯着破庙半耷拉在冷风中的木门：“把这里劈开就可以出去了吗？”
话音一出，她就已经准备动手了。
苏霖连忙拦她：“这里虽然古怪，但并不一定会是幻阵阵眼，我们再看看……”
若是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估计就很难出去了。
十一油盐不进，小凤凰压根就没想过她会听自己的劝，原本以为自己还需再废些口舌，谁知对方认真听完后。立马收了势，点头：“好。”
说完，便抬腿朝大门处走去。
留下苏霖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到小凤凰追进来时，十一已经将整个破庙都查探了一遍，七倒八歪着大小各异的佛像，有些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缺了胳膊少了脑袋，看起来诡异至极。
十一心中无神无佛，再加上什么脏乱的地方没去过，是以并无特别的感觉。
反倒是苏霖……
蹦跶来蹦跶去，扯着衣角生怕沾染上灰尘，结果适得其反，“咚”地撞上香坛弄得到处都是灰，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使劲扇灰，一个劲儿翻白眼，仿佛多呼吸一口空气就马上要去世一般。
十一看着他面上各种复杂表情掺杂，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微小的波动。
原来作为人真的能有那么多丰富的情绪。
十一摸了摸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心头微恙。
看来距离成为真正的人，还要很久……
第37章 例外
察觉到十一投来的目光, 小凤凰下意识抬头看了回去，正准备开口，倏地听见寺门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苏霖离门最近, 听到动静立马探头去瞧。
只见远处三人风尘仆仆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皆身着粗布麻衣。
没探出灵根和修为。
小凤凰有些拿不准, 回头望着十一询问她的意见：“一男两女，好像只是凡人。”
十一垂下眼眸，并不说话，一时让人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凤凰叹气：“说不定与我们一样误入了幻阵……”
“没区别。”十一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没区别？
什么没区别？！
小凤凰愣了片刻, 忽然想起什么, 愕然睁大眼。
见十一前脚已经跨出门槛, 生怕她真的会和自己猜测的那般, 小凤凰也不顾什么灰尘蛛网拔腿跟了上去。
当苏霖追上十一时, 那行人恰好踏上寺门前的第一块石台, 不等他开口, 便见十一指尖一动，白刃齐发, 寒光折射，准确无误地割裂了他们的脖颈, 空气中霎时弥漫起血雾。
所有的事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
小凤凰神情骤然僵住，心头沉下，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凌……十、十一……”
三人气绝, 身躯相继跌落在地, 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
十一收势，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苏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拼命安慰自己，而后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探出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没有。”
苏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为什么连试探都没有, 就直接杀了他们？”
十一皱眉，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管他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更何况她只有敌人。
直接杀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普通人不会出现在这。”
“城郊之外是有山村的，万一他们真的只是误入此地的普通人呢？”
十一：“没有万一。”
见少年依旧执着，她垂眸：“我离开闵州时没有隐藏踪迹。常人早已避退三舍，这个时候接近的人定是有不纯目的。”
“可我就是例外。”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她。
十一的眸底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在目光逼视之下，小凤凰突然感受到周身强大的压迫感。
十一本以为按照他平日的表现，不过多久就会自己笑嘻嘻地将不愉快的事情揭过。
这是十一第一次去揣测人心，但结果却并不如愿。
苏霖并没有退缩，依旧梗着脖子，抿唇严肃地盯着她。
直到二人距离间隔不过数尺时，十一身上沾染的血腥悄无声息地蹿入他的鼻腔。
她倏地抬手掐住了苏霖的脖颈，五指用了些力气。
十一的手劲很大，十指青白，指腹几乎快要嵌入他的皮肉。
十一声音低哑：“等到委托完成，我一样也会杀了你，在那之前你最好躲远点。”
在这一桩买卖还没有结束之前，她不会杀了她的雇主。可当委托完成以后，那便拿不准了。
小凤凰呼吸不顺，面色涨红，身体开始猛烈颤抖，显然已经快到了极限，但他依旧倔强地与她对视。
这是或许是十一人生中第一次让步，哪怕苏霖并没有被她的恐吓吓退，她最终还是松了手。
十一不想再看他的眼睛，扭身便要去检查几人身上的包裹是否有值钱的东西。
从十一记事开始，她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艰辛，她的生必须践踏在别人的白骨上。
在无境之地，哪怕松懈半分，她都随时可能丧命。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肯轻易冒险，更不会给别人留半点机会，杀人几乎已经成了她遇到未知的本能反应。
这就是无境之地的生存法则。
可是，这一行径在境外似乎并不被人们所接受，就连这个有些莫名其妙，脾气很好的怪异少年也极度排斥。
但十一终归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都说人终归是有恻隐之心的，对外人防备终究不是密不透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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