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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霖怔愣片刻，这才想起齐石公到底只是个凡人，而如今已经过了百年，他早已化作尘土了。
小凤凰沉吟片刻：“齐石公是如何与你们提起我的？”
齐进眼前一亮，当即来了精神：“大爷爷说他与祖师爷可是患难交情！是挚友！咱们帮里的人可敬重他了！”
苏霖嘴角一抽。
齐石公从最初接近他开始就不怀好意，他怎么不知自己何时与齐石公是挚友了？
齐进絮絮叨叨将当初齐石公在世时说的那些传奇故事向苏霖复述了一遍。
“我自幼听大爷爷讲起与您的事，大爷爷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霖：“……”
见对方说得一板一眼，小凤凰险些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祖师爷，您当真与大爷爷认识吗？”
面对这么狂热的视线，小凤凰生怕自己说个“不”字就被人拿乱刀砍死，他深吸一口气，沉痛而又违心地点了点头。
齐进兴高采烈：“我这还留着大爷爷生前给祖师爷的信，大爷爷说若是有幸遇见祖师爷，一定要交给您。”
他从衣袋里翻出一个被揉捻得不成形状的信封，毕恭毕敬地递了上来。
“小辈这些年一个字也不敢偷看，就等着祖师爷。”
听到此话，苏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伸出的手不自觉地顿在了半空，心头突然漫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齐石公原来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凡人的寿命实在……太短了。
齐进没有察觉到苏霖微变的眼神，焦急催促：“祖师爷？祖师爷快拆开看看啊。”
此时的小凤凰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在对方热情似火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狗爬的大字。
“苏霖：
如今我已到垂垂暮年，深感时日无多，恐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与你相见，留下此信只有一言相告——
我想来想去，那年与你分钱时，给你多算了一贯铜钱，若是你看到此信我已不在人世，速速给我烧过来！”
小凤凰：“……”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模样，像是出自未学习过书文的孩童之手。
不过齐石公确实不认字，记账有自己一套鬼画符的体系，能写这么长的书信，委实难为他了。
齐进满脸期待：“大爷爷他说什么了？”
小凤凰将信纸藏在背后，面不改色：“齐石公说很想念我……”
齐进：“我就说祖师爷与大爷爷感情甚好！”
苏霖看信时，凌清清就站在他身后，将信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齐进继续热情招待：“祖师爷，这里不干净，劳您移驾。我可是提前派人给你准备好屋子了。”
“祖师爷，要不小辈再带你看看供奉您的祠堂，那香火可旺盛了……”
“大爷爷特地叫人为您画了高跷图，还凿了胸口碎大石像，可逼真了！”
苏霖：“……”
当着凌清清的面，小凤凰说什么也不肯进祠堂丢脸，偏生帮主激动万分，嚷嚷个大嗓门生怕人家听不见，带他们去落脚处时，他逢人就介绍。
“铁子，过来和祖师爷磕个头。”
“哎对，就是你白天拜的耍大刀的祖师爷。”
“二虎，你过来看看这位是不是跟祖师爷吹唢呐那张图上一模一样？”
“……”
小凤凰面如死灰，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第65章 绝不
两人被安排进了一个稍显落败的小院。
“祖师爷, 帮里的人都不太讲究，这已经是最干净的屋子了，您与……”齐进说话的速度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深深看了一眼苏霖身后的凌清清，磕磕绊绊道, “表妹，先就将就一晚。”
凌清清：“……”
小凤凰深吸一口气，疯狂在心里催眠自己，直到见帮主依依不舍准备率人离开时。
他咬了咬牙：“等一下。”
“祖师爷还有何吩咐。”
小凤凰嘴唇微微颤抖, 无比艰难道：“我不久后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想找人继承我的衣钵, 明日你带帮内所有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过来, 我要亲自挑选。”
齐进从小就听大爷爷讲祖师爷的传闻, 听他有传人衣钵的打算立刻兴奋不已。
他一拍手, 欢天喜地地离开：“祖师爷, 我明日保证把这事办妥了！”
“……”
苏霖捏了捏额角。
齐石公那王八蛋到底给他孙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蹩脚且生硬的理由, 在他自带光环的“祖师爷”身份下，竟然那么顺理成章地把齐进给说通了。
-
翌日一早, 齐进真的带了一批乞童过来。
小凤凰没有做人“祖师爷”的习惯，若非是要找人，他早就跑了。
苏霖在心底默念, 石公当年你那么精明, 利用我那么多次，我且利用你那憨直的孙儿一回, 应该不过分吧。
“看着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岁数，真是祖师爷吗？”
“你懂什么, 祖师爷可是天上的神仙。”
“我前几年可是偷偷进了祠堂亲眼瞻仰了祖师爷的面容，就和眼前一模一样！”
“……”
低下窃窃私语的无一不钻入小凤凰耳中，他一阵头疼，望着底下脏兮兮的并不时抬头张望面孔，小凤凰不动声色凑到凌清清耳边：“这群人里有吗？”
凌清清摇头：“看不出。”
苏霖硬着头皮，听着帮主替自己张罗，激情发表自己对“祖师爷”收弟子的热切期望，并鼓励下面的孩子好好表现。
字字句句中充满了殷切之情。
一套流程下来，把小凤凰看傻眼了。
“……”
直到齐进回过眼神示意让他说话时，小凤凰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佯装镇定，摆摆手：“你们所有人都先说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一个来。”
顿时傻眼：“祖师爷，这是什么意思。”
苏霖双手负背，昂起脑袋，企图让自己的话变得理所当然一些：“出门在外总会被卷入无妄之灾，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明哲保身，毕竟祸从口出。”
齐进由衷夸赞：“不愧是祖师爷，想得周到。”
大半天的时间里，两人就这么一个个听了过去，齐进站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显然还是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但祖师爷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齐进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强打起精神去看苏霖的神情变化。
等到最后一个孩童离开后，苏霖探头探脑又凑到凌清清耳边，小声道：“有吗？”
凌清清依旧摇了摇头。
齐进小心翼翼上前，点头哈腰：“祖师爷，可有看中的？”
苏霖违心：“这帮资质太差，不能领会我的用意，让他们都回去吧。”
齐进觉着也是，对此话深信不疑：“祖师爷教训的是，我这就赶他们回去。”
苏霖仍然不死心：“帮派中所有的孩子都在这了吗？”
齐进先是想了想，然后道：“倒是还有几个跑得偏，得要明日才能回来，若是这些不行，那他们的资质恐怕更是一般。”
苏霖好像没听见般，招招手：“那就明日等他们回来了再带过来。”
齐进不敢多嘴，只能木愣愣地应下。
小凤凰拍了拍袖口，伸了一个懒腰，抬起腿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既然如此，今日先这样，天色不早我还是先去休息了……”
帮主忙不迭拦他：“祖师爷，这怎么成！”
“干嘛？”
“您忘了，小辈昨日可跟您打过招呼，今晚在帮内给你开宴的！”
苏霖心中默默吐槽，就是他还记得所以才想跑的。
他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凌清清身上，少女与他眼神对视片刻后立马移开视线，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
凌清清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留在了小院，齐进只在乎苏霖这个“祖师爷”，自然也没有强留她这个“表妹”。
小凤凰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抗拒着当什么“祖师爷”，但依旧没忘自己来丐帮的目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借着各种理由在席上打探着消息。
而凌清清也没闲着，趁着夜色离开了小院，在人群中打听消息。
有了“祖师爷表妹”这层身份后，凌清清问话时要方便上不少，凌清清原以为帝皇都已是人间皇族最为繁华的城市，可乞丐的人口竟然远超她的估算。
若非帮主后来带着苏霖去看丐帮收账时用到的名册，凌清清怎么也没想到帝都竟有近八万流民乞丐。
要知道在一些偏远的小县城，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而五万人已经能够组成一个规模相对大的城池了。
齐进与他们坦言，因为近日天气严寒，城中已经冻死了近千人。
苏霖问他收的那些钱去哪？
齐进支支吾吾：“前些年，帮内分账还颇有些盈余，供上头兄弟分分，哪知近年以来，丐帮的兄弟逐倍增加，京中也就十万户人家，四五十万人而已，哪有那么多赏钱。”
“况且当今上头不管事，长公主原本想让我们修筑外城，发放月银，据说上面连长公主也不见，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朝廷拨下来的钱也全被吞啦，要不是我隔三差五带着兄弟们去讨钱，他们连馒头都不给。”
“可就这一人一顿一个馒头，那也得要八万个，他们只肯给七成，剩下的就从收上来的账上拨。”
凌清清沉眸思索，再加上京城现在严格把关入城之人，很多流民怕是被分散到了其他处。
很多事，苏霖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问个大概，剩下的便有凌清清向一些妇幼打听。
他们很多人都来自不同的城乡，或是天灾或是人祸，而且几乎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
可是这些地方毫无关联，甚至相隔甚远。
就在凌清清思索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联系时，角落里一个中年妇人哀鸣道：“报应，定是老天给的报应！”
凌清清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远处离宴，稀稀疏疏离开的人影。
-
等凌清清回到小院时，苏霖正好回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齐进一行人，齐进想要上前搀扶，却又不敢。直到眼看祖师爷摇摇晃晃就要摔倒，他上前几步，小凤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嗓音有些沙哑：“不用你扶，我会走。”
齐进只能点头哈腰：“祖师爷教训得是。”
他醉醺醺地掀起眼皮，忽然看到站在门前的凌清清，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踱着步子回头，挥了挥手：“好啦，不用你们跟着啦，我看到凌清清了！她来接我了。”
齐进从苏霖探出个脑袋，因为实在不知凌清清究竟是什么辈分，只能道：“祖师爷表妹，祖师爷可能喝不惯我们帮里的浊酒，不小心喝大了，他不让我们近身，还得劳烦您照……”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凤凰抬起下巴，满脸不高兴，他叉着腰，雄赳赳地打断齐进的话：“到底谁是祖师爷？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让你走，怎么还不走？！”
齐进立马气短三尺：“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说完，生怕苏霖发怒般，招呼着身后的人小跑着离开。
等到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小凤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神清气爽地呼了一口气，转身高高兴兴地就要去找凌清清。
“凌清清，我……砰！”
烟尘四起，小凤凰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砸入地面。
“……”
见那些人走远以后，凌清清确实想要出手拉他，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上前时，小凤凰的后衣领刚好擦着她的手边划过。
眼前的情景有些惨不忍睹，听着结实的碰撞声响，量着凌清清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小凤凰一摔不起，五体投地，凌清清忽而觉得有些好笑，她伸手就要去拽他起来，谁料刚一伸出手，小凤凰便嗷嗷叫着抓住她的胳膊，手脚并用顺势直接爬了上来。
凌清清被他一股劲勒得险些摔倒。
不等她发作，小凤凰一肚子的委屈顷刻窜了上来：“凌清清你都不救我了，你果然不喜欢我了。”
凌清清深吸一口气，纠正他：“我没喜欢过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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