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将那不合时宜的衣服扔回沙发的时候,却听见家里的小保姆议论声:
“先生是鼻子不好吗?”
“把过时且发霉的大衣拿给太太,太太能高兴吗?”
“你们刚才可没看见,太太脸黑得跟什么一样……”
“哈哈哈哈是嘛,太太平时可是最好相处的人啦。”
“不过我也觉得挺好玩的,在这个家除了太太,也没有人敢给先生脸色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我男朋友这么做了,那换我也不理他。”
徐霁突然折返回去,几个女佣面面相觑,不复交谈。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很低迷的气场。
等待这些议论的佣人仿佛是一场严格无情的审判。
然而,徐霁并没有发作。
他说,“下次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我希望你们及时提醒我。”
他绝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今天是他的失误。
-
云敏根本不需要过问徐尧天的行踪,下意识地认为他一定就是市中心那家咖啡最贵的自习室里,所以当她偶然水群时发现徐尧天这个臭男人可能出现在网吧的时候,云敏都快惊呆了。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几乎和季行烟感同身受,这是什么臭小子,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了,虽然在学校也没什么进取的空间了。
云敏感觉到自己收下这五百万以后,任务的艰巨——
她自认为她有相当的职责所在,绝对不会让季女士觉得这五百万花冤枉了。
但是在她家楼下随处招手等来的出租却不便宜,她犹豫再三,还是转了一个马路口,呼上了老城中心的一辆三轮车。
这种残疾人助力车在江城并不普遍,只在老城区几个街道固定点出现,其余出现会被当地的城管拦住。
这车有点类似于北京的三蹦子,但比起三蹦子可能更破烂一些。
云敏才不管这么多了呢。
难道他徐尧天他天生高贵,配得上豪华版专车,就不能乘三轮了。
笑话。
云敏觉得就算以前的自己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为了徐尧天的体面,但现在她已经把他给甩了,还管这些表面工程干什么 ?
这不多此一举么。
“师傅,再便宜一点啦。”云敏十分擅长打交道,三两下就把二十五的车费改成了十五。
师傅考虑到又是夜晚,又是个小姑娘,车子开得比往常平稳不少。
旁边的挡板漏风了,云敏并没有嘀咕,而是透过露出的空隙看星星,莫名想起上一周徐尧天同学给她科普的各种星宿,什么牵牛星,不对是牛郎星,反正北斗七星呗,怪烦人的,可她明明记忆里差得很,却偏偏记下了这么多,这不是占她的大脑容量这算什么,她有几分忿忿不平,又有几分不愿意承认的对过去的怀念。
“师傅,晚上你几点下班啊?”
云敏一边凑上前去搭着讪,年轻而稚嫩的小手却从自己的帆布包当中取出了卷做手帐的彩色胶带,在师傅挡风板的破损处,灵活地补上了几个口子。
胶带缠绕了几圈,用完了一卷。
但云敏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至少,师傅日后在整个冬天都能少听不少顾客的埋怨了。
她依旧不着边际的打着去,直至绕开主城区的时候,经过舅舅公司新建的大楼,她的头又朝里头给缩一缩,为的不是别的,而是不想让在部队里待过视力不错的舅舅,一不小心瞧见了自己。
云敏穿过漆黑的深夜,代表她心头至高无上的徐太太,替她将不听话的叛逆儿子给捉回去。
……
“云敏,怎么会是你?”
二胖和三瘸一前一后惊呼道,他们看这深夜带着怨气到场的架势,就算没有经验,也完全可以预判两人当中即将发生些什么。
他们原以为徐尧天素来清高,在两人的关系妥妥处于统治地位,现在想来,可能是他们想多了。
徐尧天可不是云敏的对手。
他俩拍了拍今天小老师的肩,除了最后一抹眼底的自求多福,无法叮嘱更多的东西了。
他们及时撤场。
云敏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在网吧逮到了“罪魁祸首”,“跟我走。”
“去哪里?”
“不要告诉我,你因为和我之间的事情影响了阿姨的心情!”
“?”
徐尧天判断不精准,但他个人的情感从未和此刻一样明晰过,云敏且看不出自己落入网吧的无奈和落魄,反而担忧着他妈妈的心情?
这是什么操作,徐尧天困惑了。
“要知道,在过去半个月为你讲题的人是我……”
他付出的那一切在五百万面前就这么溃不成军么?
趾高气昂的徐尧天放下身段,提醒道,“云敏,你清醒一点,或许你应该考虑下未来。”
“我对我的未来处处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我不会和你走到一起——”云敏以前也没觉得徐尧天这么迷之自信啊,今儿个她是完全发现了。
在美艳动人且慷慨大方的姨姨面前,他算得上什么啊。
“我们的这一页算是彻底翻篇了。”
不就是少年们互生好感,一起学习交流走得近了些一阵子,一拍两散也很正常,现如今徐尧天的种种将她云敏搞得跟个大渣女似的。
“我让人家师傅把车停在大门口呢。”
“你爱走不走,”云敏索性不再多攀谈,要不是看在漂亮姨姨的份上她可是一点也不想搭理眼前的什么妖魔鬼怪呢,她耸了耸肩,说得轻飘飘,“等会儿你要是打不到车,可别怪我。”
徐尧天有几分动容。
“你是特意来接我?”
他始终认为云敏或许是在生活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处,才迫不得已接受别人的馈赠。
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刻了解过她的赚钱能力和水准,那她绝对不会看得上这区区五百万了。
“啥?”
天呐。
云敏不知道徐尧天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肉麻?
什么特意?
可她确实还真是特意的,不然干嘛要牺牲掉自己刷鬼畜视频的快乐时光,趁着月黑夜风高的时候溜出来。
可这一切特意的源头,在于你妈而不在于你啊。
云敏无力辩解,硬着头皮道,“我顺路而已。”
“反正,你但凡有点脑子,也应该知道你家里人在担心着你,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
要这家给她,她私下想着信女云敏愿意当一辈子的宅女。
徐尧天收拾起几张零碎的草稿纸,脸上竟然还扬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笑。
不是吧。
他还觉得自己之所以碎碎念是因为关心他吧?
徐尧天妥协:“走吧。”
两人共同步入漆黑的夜色当中。
徐尧天感觉到云敏似乎刻意与他避着嫌,两人之间从出门那一刻起少说也隔上了半米。
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般避而不及。
但他来不及思考这些,因为当他走出网吧的这扇门,看见的不是既不是平常的迈巴赫转车,也不是人一家公司的出租,而是一辆破旧的电动助力三轮。
“这……”
“怎么了,”云敏和久等在原地的师傅又打了声招呼,自顾上了车,“这话我以前一直憋着没说,你徐尧天总不至于那么娇气吧?”
徐尧天扯了扯眉头,但考虑到云敏可能对自己这一家对她造成的影响,心怀怨念,所以他并没有流露出对这种对待方式的不满,而是不紧不慢地爬上了这辆三轮车。
云敏已经料想到徐尧天在想什么了她不得不打断他的胡思乱想,“纯粹是为了省钱而已。”
这不,拥有五百万算什么,守得住五百万的人才了不起。
“我知道。”
徐尧天从他各种不甘的思绪当中抽身,应声道。
云敏又怎会从徐尧天死灰复燃的眼神当中看不出来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他声色清朗,并没有因为没上他的专车而恼怒,这才终于让人觉得顺眼一些,当然,也仅仅是顺眼了一些而已,云敏清楚了解另外一个事实,他在五百万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
助力三轮车在郊外的陌生的道路上缓缓行驶。
师傅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还不确定那是哪儿,这一到,在这块富人聚集寸土寸金的别墅群中,他停在了其中最现代化看上去顶顶气派的一栋别墅前——
他下岗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开到这地方来。
这正常有钱人也不兴坐三轮啊。
他回过头看这两个半大的孩子。
男孩下车,目光却固执地停留在后座上,他屏气凝神地弯下腰来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师傅感慨着年轻真好。
而目睹了这一切默默吃瓜的当然不止是这一位三轮车师傅,还有露台上气质优雅却伸长了脖子的季行烟,以及面色沉着的徐霁。
第10章 舍不得五百万的第十天
◎透支了,比较难补回来:)◎
季行烟一手撑在露台上的害羞草上,冰凉的露水也变得恼人,格外影响了她偷听的体验。
要是能再凑近些多好。
后面的一只手转而体恤地送来一张手帕,可她哪里顾得上这些,这个男人的存在俨然妨害到她第一时间听八卦了。
被冷落的男人好一阵挣扎,挣扎过后,单手将她提起来。
前头再也没有花草的阻挡了,少男少女近在咫尺,一览无余, 身后却传来一阵闷声。
季行烟面色戚戚,大概也晓得了丈夫这声息的来源,估摸着他体力透支了,比较难补回来,她自觉地从他单手的怀抱中走出来。
都四十的男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指望些什么。
她一举绕开这固定的花草盆,独自走到露台没有阻挡的边缘上,却被他一把拉住,“这不安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搞得季行烟有几分不耐,生怕错过了楼下难得一遇的精彩画面。
徐霁怕自己在她身侧抑制不住喘息,再度惹恼今夜的她,他松了一把,等到去空旷地带呼吸平稳以后,试图重新将她抱起,却遭到了季行烟毫不留情的拒绝,“算了吧。”
美丽的惹人沉醉的面孔在这一刻若有所思,“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你这一天在外奔波也是辛苦,我可不想折煞了你。”
这话似是刺激到了老男人。
一整个晚上他都是这种平静却又如死水一般了无生机的面孔。
季行烟却无暇顾及,此刻她的目光正死死地停留在平常不怎么需要关心就长大的儿子身上。云敏正极力避开这“后不后悔〞的可笑问题,催促着三轮车师傅掉头就走。
可惜三轮车倒起车来,没有雷达也没有电子显示屏。
一次,两次……均未成功。
季行烟很难想象对方不是和她一样想要吃瓜的急切心情。
画面一转,连着三次掉头都没成功扭转方向盘的师傅耽搁了好一会,云敏终于甩脸子下车,面对这场自作主张的质问,她故作困恼,脸上的笑意却快藏不住了,“后悔什么?”
“后悔以后不能和大帅比一起钻研功课?”
“后悔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男生清楚地记得我每一次发挥不大正常的分数和排名?”
“后悔我只能拿着钱去全世界玩一圈,只能随手戴逐渐贬值的钻石,只能吃任何我想吃的有时被你称之为垃圾食品的美食,却永远失去了我的阳光大男孩?”
云敏字字珠玑妙语连珠,见年轻人如何颜色,季行烟差点破功笑出声来。
只见云敏每说一句,徐尧天的脸就惨白一分,等她全部说完,她儿子的脸色如丧家之犬,完全没了方才问话时那一丁点的自以为是。
“开朗”大男孩心有不甘,却扬言放手:“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尽管他说这些的时候极为痛苦,却不曾表露一分,但他极力挽回的自尊还是不可避免地随风飘散了。
云敏并没有买账,语气极淡,“这还差不多。”
这下,师傅倒车终于倒好了。
云敏转过身去,重新抓起阔腿裤往三轮车上爬,两人相顾无言。
分别时分,徐尧天目送着那辆发出噪音的三轮,“云敏,假如我妈没有拿出那五百万的话,你还会这样毫不犹豫地离开吗?”
云敏冷淡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
“不许你这么说!”她一秒也无法容忍地跳下车来,警告道,“扯上谁不好,偏要扯上我世界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我云敏在这世上认定的唯一的姐。”
虽然这话听上去属实有些离谱,但是某人作壁上观,观赏着的时候还挺心花怒放的。
云敏在下面的空旷地带朝着自己招手,丝毫不吝啬她脸上的笑意,原来,季行烟低估了小姑娘的机敏,一早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还不忘趁着这最后一波的夜色,向自己卖个好。
徐尧天捂着头,对云敏在他妈这件事上的发言逐渐习以为常。
一开始最困扰他的问题也就是潜在的“婆媳”问题得以解决了。
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特别,这个问题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直接把他解决掉了。
他听着云敏这些闻所未闻的惊世骇俗的发言,头痛欲绝,却一仰头,见到父亲戏谑而嘲讽的冷脸。
他顿时强迫自己变得无比清醒起来。
……
“没用的家伙。”
冷峻的男人挡在风口处,发表了他十足轻蔑的观感。
看足了这场戏的季行烟心满意足,怎么也觉得今朝离家出走,又折回来的徐尧天有几分惨兮兮的,语调也顺带比平常仁善许多,“别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啦。”
“人家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的吗?说不定未来他真的不比你差,你以后的养老还得靠他呢。”
“靠他?”
徐霁的口吻像是在说什么冷门的笑话。
“再说啦,天天还年轻,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季行烟看着低落的徐尧天,不忍为他抗诉几句,不过也就点到为止,“你难道就不曾有这样过吗?”
“有。”
徐霁沉声,与此同时凝望着那双他始终看不破的眼眸。
他无能为力的一桩事始终困扰着他,而令他感到无能为力的一个人正站在他眼前。
哪怕是放在当下,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微乎其微到可以不作计较,但他依然她离自己那么遥远。
“那不就好了,我先回房了,”她像是机械地为了得到这个差不多的答案,便以为缓和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她留下的叮咛就和她对我身影一样匆忙,“外面天怪冷的,你等会儿记得从书房左手边的柜子里换条被子睡。”
7/32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