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说,长乐公主身子尊贵,又病的厉害,非苏太医不得治。大皇子已经六岁,身子自然比公主健壮,另请一位就是了。甚至还威胁苏太医,若不现在就去长信宫,当心他的脑袋,苏太医不得已,只得跟着人去了长信宫。”
“奴婢们再去太医署请人过来,硬是又拖到晨昏定省结束,刚刚才开始诊治,可怜大皇子高热不醒,堂堂陛下长子,竟然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说着说着再次落下泪来,连带着殿内的其余人也低声哭泣:“无非是仗着林贵妃得宠,家世又好,咱们娘娘好性子从来不与她争罢了!”
林贵妃竟然能嚣张至此,连大皇子也不顾忌,班玉雅一时也怔住了。
之前就听说过林贵妃家世极好,性子娇纵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可她一直谨小慎微,这段日子也不曾和林贵妃有过太多接触,尚未亲身体会。
可今日回来,连自己的主位庄妃都不敢触其锋芒,足可见在后宫里,林贵妃究竟是什么地位。
班玉雅看不过眼了,紧紧捏着帕子,小声问:“林贵妃怎可如此仗势欺人,可否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秉公处置呢?”
庄妃终于缓缓看过来,摇摇头:“林贵妃家世显赫,又和陛下自幼相识,情谊非凡,加之今日长乐公主身子不适,就算她行事猖狂,也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那……就任由她在宫中为非作歹吗?”一想到日后可能会和这样的人对上,班玉雅的心里也有些惴惴。
庄妃看着床榻上仍未醒来的大皇子,素来温和平静的她也有些难以平静:“由不得也由了这么多年了。”
“只要林贵妃不曾犯下大错,林氏屹立不倒,她都会是陛下身边最得意的人。”
寻常之力对付林贵妃如同蜉蝣撼大树,不可能动摇根基分毫,班玉雅深深感受到了在宫中生存是如何不易,她自己又是如何渺小。
权势跟前,根本无半分公平可言。
庄妃以帕蘸泪,牵着班玉雅的柔声说:“我只想大皇子能够平安长大,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快活一生,所以能忍则忍。”
“你入宫不久,这样的事见得太少,可你今后要好好记得,不要和林贵妃硬碰硬,保全性命最要紧。”
班玉雅失魂落魄的离开柔福宫,转身去了缈云坞。
沈霁原本正在软塌上看书,见是班玉雅来了,让身边的人出去,只剩下霜辉谏肀呤谭钭牛骸霸趺戳苏馐牵出什么事了?”
班玉雅惶惶地坐到她身边,将柔福宫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喃喃道:“姐姐,连妃位的庄妃娘娘都不能把林贵妃怎么样,像我们这般没有子嗣傍身,又出身低微的人,该怎么活下去呢?”
“原本我以为安才人这样比我身份高出许多的人,已经是很可怕的存在,可如今看到庄妃那副样子,再想想林贵妃,只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恐怕惶惶不可终日。”
打量她一眼,沈霁温声说着:“玉雅,还记得你被安才人欺辱那日,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宫里不需要弱者,你还需要成长。”
她轻轻拍着班玉雅的肩头:“安才人之流有法子对付,林贵妃**凡胎,自然也不是无懈可击。”
“宫里的日子这么长,咱们还年轻,难道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沈霁的嗓音温和又从容,班玉雅听着她的话,紧张不安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怔怔点头,说着:“幸好有玉姐姐,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自幼胆小没主意,也不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她低下头去,有些失落:“若是我也能像姐姐一样聪慧稳重,在宫里何愁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还能给姐姐做个好帮手。”
“可如今我自顾不暇,一遇到事情就乱了阵脚。”
说到这,班玉雅转身看了眼屋外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思来想去许久,还是没提起,认真说着:“姐姐这样待我,我一定会尽快成长起来,不让姐姐总为我操心。”
班玉雅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也不枉沈霁对她一番提点,她笑一笑,柔声道:“咱们在宫里,可不是要互相扶持吗。”
“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让霜唤库房的野山参取出来,你去带给庄妃娘娘,也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班玉雅走后,霜淮蛄孔潘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不知是不是错觉,奴婢总觉得班御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班御女还是选侍的时候,也常常来缈云坞陪您说话,可那时候的班御女虽人微言轻,还未出掖庭,性子也如现在一般胆小,可总是眉眼弯弯带着笑,眼里头水灵灵的,很没心事的模样。”
“如今承宠不过短短两个月,班小主的笑就少了好多,脸上也是心事重重的。”
闻言,沈霁怔了一瞬。
她掀眸看向班玉雅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轻声道:“你不说,我还不曾发觉。
“玉雅生性胆小,是个没心事的姑娘,从前在掖庭便整日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我病中时,也是她不遗余力的照顾我。”
“那时候的她不受欺负时还是很活泼爱笑的,今日你说了我才发现,好似看到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每天都谨小慎微的活着,生怕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
“让她周旋在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的确太为难她,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推她去承宠。”
沈霁喃喃道:“霜唬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霜晃她沏上一杯茶,温声说:“就算小主不曾推她承宠,可班小主就能一辈子不被陛下看上,一辈子在掖庭平安顺遂了吗?”
“后宫里,人命如草芥,是最最不值钱的。”
“若能姐妹联手,那自然是比单打独斗强上百倍,小主不必太过自责了。如今只愿班小主能尽快成长起来,如此,也不枉您苦心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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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家宴之前,因着长乐公主和大皇子身子不适,陛下这几日凡进后宫,都是在柔福宫和长信宫。
尤其是林贵妃的长信宫,不过八/九日的功夫,陛下足足在她那歇了三晚,好在长乐公主的病情并不严重,重阳节这日,终于好全了。
重阳节放纸鸢,插茱萸,赏菊花,宫中为了补中秋未过的遗憾,重阳节也过得和中秋一样的热闹非凡。
宫中处处都换上了新菊,白日起便听得许多欢声笑语,听缈云坞的宫人说,今日连中秋节的赏钱一并补发了出来,晚上家宴的时候,连他们也要加顿肉餐。
更难得的是,今日天气升温,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便更让人心情舒畅了。
天色渐渐晚了,马上便到晚宴的时间,沈霁今日穿了件丁香色玉锦绣芙蓉宫裙,不过分惹眼的样式,料子却很讲究,极为温婉得宜。
筠雪一边为她梳着发髻一边说着:“小主的头发又乌又密,还这样柔顺,挽起发髻真好看,不像奴婢,还得偷偷往里头垫些假的才显得好看呢。”
“只是可惜,小主的发式挽的这么好,却不能簪步摇,”她在头上比划着,连连叹气,“这里,若是能簪上一支金步摇,哗啦啦的流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小主又穿这样温婉大气的丁香色,那才是美得贵气。”
霜恍α诵Γ最后为沈霁簪上一支玉钗:“咱们小主是极有福气之人,何愁簪不了步摇呢?”
“如今才入宫半年多便跳级晋封,还赐下封号,已经是荣宠无双了。等来日有孕,诞下一子半女,陛下定然会再次晋封小主的。”
沈霁弯唇笑笑,搭着霜坏氖制鹕恚骸敖枘慵言了,走吧。”
华灯初上,她特意选了经由御花园的一条路。
重阳佳节,御花园被布置的极好看,有巧点子的宫女把蜡烛放在宫灯的罩子里装点在花丛里头。
暮色初初降临的时候,天际是墨蓝色,路还不是十分昏暗,可繁星薄月已经露了头,漫天都是星星点点。
微风徐徐,花丛间烛火幽微,别有一番情致。
左右去两仪殿的时间还早,沈霁干脆也不急,在御花园里稍稍逛了一圈。
谁知刚经过拱门,就看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身侧还有一位淡蓝色宫裙的丽人。
第34章 34. 034 扎伤
天色昏暗, 沈霁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出现在拱门前。
陛下和丽人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齐齐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陛下身侧女子的容貌。
这一看不打紧, 竟然是季语芙。
今年二月, 采选的良家子中光灵州便有三位,其中便是沈霁、班玉雅和眼前的季语芙。
她们三人入宫前便互相见过面,也是街坊, 只是季语芙性子清冷,少言寡语,从不主动和任何人接触。
沈霁和班玉雅和她也只是说过两次话而已。
这批新人里, 沈霁容貌最甚, 其次便是季语芙。入宫半年多以来,若是季语芙有心得宠,恐怕早就已经和沈霁平起平坐了, 谁知今日会看见她和陛下在一处。
她今日穿着一身掖庭选侍常见的淡蓝色宫裙, 发饰也十分简单,可清冷如水的容颜, 在这样如梦似幻的繁花暮色里, 别有一番出尘的美丽。
连沈霁都被季语芙所吸引,陛下会为她驻足,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沈霁提着宫灯柔柔上前:“妾身给陛下请安。”季语芙也淡淡地向她行礼。
见是玉常在来了,秦渊抬手示意她免礼, 淡声说:“倒巧,你们都是灵州出身。”
沈霁起身,和季语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两侧,秦渊垂眸打量二人几眼, 黑眸幽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灵州出身的女子,都有些相似的特性。
沈霁生得清媚,性子娇怯不失风情,却又如玉般温顺,季语芙清清冷冷,不远不近,像月宫仙子,而班玉雅则胆怯娇羞,天真无邪,如水中芙蕖。
灵州三姝,都如玉如水一般,骨子里浸润着江南烟雨的韵味。
沈霁看向陛下,柔声问说:“是很巧,妾身从前跟季选侍和班御女都是街坊,也见过几次。”
虽不知季语芙这时候和陛下遇见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但沈霁和她并不相熟,也无心在陛下跟前装什么姐妹情,只是马上就是夜宴的时间了,她拿不准陛下对季语芙的态度,若此时陛下带着季语芙去了重阳家宴,恐怕从此又要多一位受宠的新妃,更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眼下她和玉雅虽然得宠,但地位还不够稳固,季语芙若是这时候再来分一杯羹,那可就不妙了。
“陛下怎么也御花园出现了,可是和妾身一样被宫人们的悉心安排勾了神?”沈霁起身后自然而然地走向陛下身侧,身在外不能放肆,指尖却悄无声息的,轻轻勾住了陛下的袖口,“时间不早了,陛下可要和妾身一起去?”
玉常在今日穿着一身极为温婉得宜的丁香色,乌发紫衣,端庄而华丽。可她一手提灯,一手似含蓄似放肆地勾他的袖口,长睫掀合下,媚眼如丝。
秦渊顺势捏住她的柔荑,神色不言而喻:“你既想,朕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说罢,他牵着沈霁径直往前走,淡淡丢下句:“送季选侍回棠梨宫逐月阁,再拨几个人伺候着。”
陛下一时兴起是常有的事,只是不成想,陛下是牵着玉常在走的,没让季选侍也去重阳夜宴。
但圣意岂是他能揣测的,张浦愣了一下,忙指点着身边的人赶紧去办,亲自走到季选侍跟前说着:“季选侍,还请您跟奴才走吧。”
季语芙福身示意,神色仍然冷冷清清,不怎么笑:“多谢公公。”
秦渊带着沈霁一同到两仪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两仪殿的八十一层重玉阶两边全摆着最珍贵的金丝菊,宫灯照下来,金丝菊在夜里好似闪着金光一般,将原本就金碧辉煌的两仪殿映衬的更加夺目。
殿内,嫔妃中除了庄妃娘娘都已经到了,正在位置上说说笑笑,门口唱礼的声音传来,众妃纷纷起身行礼,一眼就看到了陛下身侧站着的沈霁。
太后亦看到了沈霁是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但只是一道进来也不能说明什么,便不曾多说,只看着皇帝迈步过来朝她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她淡淡笑着说:“起来吧,满宫的嫔妃都等着你主持重阳宴,你倒是会躲闲。”
秦渊温声说:“御花园的宫女太监们有巧思,今晚的风景独绝,儿臣一时贪看,来的迟了些。”
“宫里可不止儿臣一人这么觉得,这不,玉常在和儿子想到一道去了。”
太后笑着点点头,说:“方才皇后说庄妃今日告假不来,为的是大皇子还未痊愈的事。大皇子也病了好几日了,一直不见好,庄妃心里头很是担忧,哀家已经交代了底下人务必照顾好大皇子,你得空也要多去瞧瞧,也好宽慰庄妃。”
“儿子明白。”
沈霁向殿内诸人行礼后,展裙落座在了陆才人身侧。
刚一坐下,椅子稍稍摇晃了一下,但很快便重新平衡了起来,沈霁就没在意。
嫔妃坐在位置上向来是不怎么动的,仪态端庄,一丝不苟才合礼仪,许是坐下的一瞬间没有坐稳。
她转头看过去,身侧的陆才人也是精心打扮过后才来的,可她宫裙穿的优雅素净,妆容却稍稍艳了一些,乍一看不明显,仔细辨认却能看出不和谐之感。
但陆才人如今和自己已经站到了对立面,沈霁当然也不会提醒她。
倏地,她像是知道沈霁在看自己,转头淡淡的看过来,眼神既平静又沉稳,胜券在握一般,似乎根本不为陛下和她一起进两仪殿而有任何的不快。
陆才人虽然不是急躁的人,可今日这反应,倒是有些沉稳的过头了。
宫宴即将开始,沈霁同样淡淡瞧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颇有一种无形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今日除了大皇子和庄妃娘娘没有来,便是林贵妃和宜妃,以及其他有子嗣的妃嫔都将公主和皇子带了过来,几个孩子轮番到陛下和太后身边请安。
重阳节本就是为了弥补中秋的家宴,自然是齐聚一堂才热热闹闹,太后看着几个公主和皇子笑得十分慈爱满意,连连点头:“每逢家宴,就是要大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看着几个孩子,皇后笑意温婉,也跟着说:“是啊,孩子多,宫中才热闹,陛下的子嗣才昌盛,只是今年新入宫的新人现在还都没有消息,也不知谁能最先有孕,给陛下再诞下一个皇嗣。”
太后抱着长乐公主看向底下一众嫔妃,尤其是扫到沈霁时刻意顿了一瞬,别有深意的笑道:“新人入侍时间也不短了,想必好消息也快了,若谁能最先诞下皇嗣,哀家重重有赏。”
林贵妃近来恩宠优渥,今日格外容光焕发,她抱着长乐不依了:“太后就只顾着新妹妹们的肚子,咱们长乐才病愈,听了可要不高兴了。”
太后的笑意淡了几分,看向林贵妃,却仍是笑着:“皇帝陪了长乐这么多天,长乐的病好了哀家自然高兴,只是大皇子仍在病中,皇帝和哀家难免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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