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之中,只有姐姐对她好。
教她,保护她,提点她,所以班玉雅不能一直一无是处,不能一直做人负累。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知宁露不对劲却还要把人留在身边的缘故,哪怕能帮到姐姐一点,那也算她有长进,是吧?
不知被风吹了多久,班玉雅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她的半面身子被风吹得几近麻木,发丝上的凝成冰晶的雪花在合上木门的瞬间融化。
她转眸看向宁露,宁露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曾抬头,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挂着泪珠的眼里满是讨好和哀求。
“我和你之间的交换你记清楚了,原原本本的揭发林贵妃勾连你害我一事,我饶你一命。若你敢耍小心眼,我定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班玉雅插上门闩,从衣柜中拿出一条细长的袜带,将宁露的手脚都绑住:“你今夜便这样将就吧,我也不全然放心你。”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宁,天刚蒙蒙亮班玉雅便醒了。
她将外头起来干活的宫女叫来给她梳头上妆,解开了宁露手脚上的袜带。
马上就要去凤仪宫了,她务必得早点到,不可贻误才是。
盥洗更衣罢,班玉雅吩咐着身边的人:“将宁露扣下,随本主押到凤仪宫去。”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怔住了。
班御女在玉荷堂一向话少软弱,连和宫人说话都是很少的,平素事情也都是吩咐给宁露,再有宁露传递给她们,分配活计。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班御女命令她们,竟还是将玉荷堂的掌事宫女扣下,她说话这么细声细气的,也不知能成什么事。
两个小宫女有些惊讶,面上却是不大服气的,班玉雅眉头一皱:“我说话你们听不懂是吗?是不是要我将你们也一并带去凤仪宫听候发落?”
听见这话,两个宫女才低着头动起来,一左一右将宁露夹在了中间。
班玉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区区两个年岁不大的宫女竟也敢对她的话这么怠慢,可见平时宁露都是怎么教的,又天天和她们说了什么。
但今日事态紧急,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班玉雅起身先一步走出了玉荷堂,三个宫女紧跟其后。
昨夜才下了一宿的雪,虽一早就有宫人起身清扫道道路,可柔福宫稍偏远些,宫人们都先紧着离陛下近的几处去了,这边雪地难行,每一脚都要深陷下去。
班玉雅艰难地走到凌波亭,本想着去知会玉姐姐一声,可雪地这样难走,也不知玉姐姐出发了没有,实在怕耽误了时间,想想便作罢了。
等到凤仪宫的时候,陛下和皇后正在主座上闲谈喝茶,底下几位嫔妃语笑盈盈,气氛一片和谐。
在这样好的大年初一由她说出祸事,她心里不知怎么飞快地跳起来,紧紧攥着拳头,酝酿好一会儿才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娘娘,妾身有要事相告!”
殿内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班玉雅身上,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将宁露带到殿内后退出到殿外等候,偌大的凤仪宫内,就跪着班玉雅和她身后的宁露,从外面陆陆续续进来的嫔妃瞧见这一幕,不少人面色异样,低声交谈。
皇后看了一眼陛下,温声说着:“你不用急,起来说话吧。”
“今日大年初一,何须这样郑重其事。”
班玉雅低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可妾身要说一事,还是适合跪着。”
她偏头看向宁露,愤慨道:“昨夜除夕宫宴结束后,妾身因为心神不宁睡得很晚,无意中发现本该在屋内值守的宁露不知所踪,妾身提灯偷偷查看,就发现宁露在衣柜处鬼鬼祟祟,想要将此物塞进妾身的衣柜里。”
“妾身昨日问她是谁指使,一番逼问之下她才说是林贵妃,妾身当下大惊,不知何时得罪了林贵妃,竟要收买妾身身边人放些腌H东西在宫里,妾身担心夜间贸然出动会饶了陛下和皇后清梦,便忍她到今日一早才带来,还请陛下严查,还妾身一个公道。”
这些话她早已反反复复在心里盘算了一夜,自以为挑不出毛病,这会儿一口气说出来,好像心里也轻盈了些,但紧接着便是忐忑紧张。
秦渊听到班玉雅话中提及林贵妃,不禁眉头微蹙,原本愉悦的心情也沉了两分,昨夜才刚刚对她改观一些,怎么今日又要闹事。
他嗓音淡沉:“林贵妃?”
班玉雅正欲说话,谁知陛下话音甫落,林贵妃本人正好从殿门口走进来,娇滴滴的应:“陛下唤臣妾吗?”
她笑着盈盈向陛下行李:“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请安,恭贺新春佳节。”
秦渊的面上却没有笑意,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可有指使班御女身边的掌事宫女陷害班御女?”
林贵妃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满脸茫然的怔怔道:“陛下说什么?”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不出声的宁露哭着说:“小主,奴婢真的不行啊小主,奴婢实在没有这个胆子,还请小主饶了奴婢吧。”
班玉雅以为是宁露不敢当众指使林贵妃,一时有些急了:“咱们昨夜说好的,你都忘了吗?”
宁露边哭边俯首叩头:“小主还是饶了奴婢吧,奴婢担惊受怕了一夜,真的不敢随意攀诬林贵妃,您自己做错的事您认了吧,就当奴婢求您了!”
“奴婢出身卑贱,怎么敢诬陷贵妃娘娘,借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做不出这样事啊……”
听到宁露的话,班玉雅的瞳孔猛地放大了,震惊道:“什么?”
“我们昨夜说的明明不……”
话还没说完,宁露立马抢话说道:“奴婢知道您昨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按着您教的话说,可奴婢一直害怕,实在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如今陛下皇后都在,小主,您还是认了吧!”
旁边站着的林贵妃大惊失色,娇艳带笑的容貌登时僵住,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生怕陛下再次不满于她,忙跪下说:“陛下明鉴,臣妾毫不知情此事啊,臣妾方才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班御女指认臣妾收买宫女谋害她,可臣妾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实在是飞来横祸,还请陛下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
大年初一便出这样的事,殿内一时静悄悄的,宜妃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打破了寂静:“不知是不是臣妾还没睡醒,好似听得有些糊涂了。”
“班御女说林贵妃收买了宫女宁露要残害于她,宫女宁露却不堪重负让班御女主动认罪她攀诬林贵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嗓音很轻柔,掀眸看向班御女,意有所指:“不过臣妾看方才班御女和宁露仿佛说了什么――昨夜说好的,臣妾不大明白,若是林贵妃指使宁露要害班御女,班御女当场抓住宁露,应当对她恨之入骨才是,这‘说好的’又是什么意思?”
班玉雅从没想过宁露竟会当众反水,顿时有些急了:“昨夜妾身抓住她,答应她若是如实向陛下说出林贵妃指使她的前因后果便饶她不死,并非是娘娘想的那样!”
“她要害你,你还饶她一命?班御女好慷慨。”
“妾身只是担心过去一夜节外生枝,也担心宁露今日来了凤仪宫怕死而不说实话,这才如此答应她,谁知她今日竟然满口胡言乱语污蔑于妾身,妾身实在是冤枉啊。”
这样大的场面吓得班玉雅簌簌落泪,眼眶通红,她举着拿一小包牛皮纸包着的粉末说:“妾身真的没有说谎,昨夜宁露明明说是林贵妃指使她将这包东西放进妾身的衣柜,还答应了妾身今日来凤仪宫指认林贵妃,妾身没想到宁露会为了保命而污蔑妾身,妾身真的没有这样做……”
班御女吓坏了,哭得声泪俱下,宜妃却十分自然的笑了笑,恍若无心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才指出来罢了,你这样哭倒是本宫的错了。”
底下一直不出声的季更衣冷淡地出声说了句:“妾身瞧班御女手里的确有包东西,陛下不如请位太医来瞧瞧,若真是什么稀罕的毒药,凭我们平民出身,想来也是弄不到的。”
第54章 54. 054 红花
季更衣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平民出身的女子再得宠, 可终究无依无靠,在宫外没有底细,便是真的想要弄来什么违禁之物也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班御女和宁露各执一词, 林贵妃也喊冤。
光听言论还是班御女不占理, 不光和宫女的对话很可疑, 所说所做也有不少相悖之处。
宫里虽然厌恶林贵妃的人多,但是若无明确证据, 如此贸然站队恐怕会牵连自身,更别提这班御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就更是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如今季更衣适时提出验一验药物, 殿内人也好奇, 这里头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大年初一陛下传召,在太医署里值守的太医立刻醒了醒神, 提着药箱就往凤仪宫跑。
殿内诸人屏息凝神的等着, 那太医甫一进来登时惊了瞬,看这架势吓得冷汗涔涔。
他忙躬身行礼进去:“微臣给陛下、太后请安。”
秦渊脸色微沉,淡声:“看看班御女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毒药。”
那太医奉命过去, 从班御女手中将那包牛皮纸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他先是细细观察了一番, 又以手扇闻, 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确认一番,他又从药箱里取出镊子取出观察, 最后捏在手指间闻一闻,这才放下东西走上前复命。
“启禀陛下……这……”他深深弓腰下去,“这并非是毒药,而是红花浸酒后晾干, 研磨成的粉末。”
“红花有活血祛瘀之效,浸酒效果更佳,若有血瘀之症或气血不通,十分适宜,但不能给有孕的女子服用,否则就会有小产之险。”
秦渊蹙起眉头:“红花粉?”
宜妃瞧一眼陛下:“红花粉――”
“臣妾记得当初怀着二皇子的时候,太医曾经交代过,说孕妇万万不可碰红花,量多了会招致小产。但红花粉对不曾怀孕的女子而言却是一味很好的药,能活血通经,班御女方才说林贵妃买通你身边的的宫女要害你,便是拿红花粉害你吗?”
她以帕掩了掩唇,垂睫柔声道:“可班御女不曾有孕。”
班玉雅看着那红花粉一时怔住了:“……红花粉?”
她起初一直以为林贵妃是要故意害她,可怎么会是红花粉呢?
难道从一开始林贵妃的目标就不是杀了自己,而是想一石二鸟,先暗中害了玉姐姐,再让自己背下黑锅?
那玉姐姐会不会已经?!
班玉雅正要开口说话,谁知林贵妃闻言冷笑了声:“当真是可笑极了,本宫可从来没听说过谁会拿红花害人。班御女,你平白污蔑本宫要害你,如今证据确凿,根本不是什么毒药,你还要如何狡辩?”
她看向陛下,情绪激动:“陛下,如今太医验明了这是何物,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如此便已经证明班御女是在胡说八道污蔑臣妾,还请陛下还臣妾清白,严惩班御女!”
殿内吵吵闹闹,沈霁才下了步辇走进凤仪宫里,隔着老远就听见林贵妃喊着要严惩班御女。
玉雅做了何事,能让林贵妃这样中气十足地向陛下请命?
心里升起一阵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沈霁扶着霜蛔呗返乃俣榷伎炝诵,一进到殿内先问着:“妾身不知班御女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能让林贵妃这样狠辣。”
她松开霜坏氖郑抱着圆润的肚子向陛下和皇后请安,神色焦急:“妾身心中着急才一时失态,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妾身不知班御女究竟做了何等错事?”
见沈霁来了,秦渊抬手示意霜环鲎潘坐下,皇后才温声道:“班御女一早带着身边的宫女来禀告,说是林贵妃指使她身边的宫女在她宫中的衣柜塞药,意图陷害。可她身边的宫女却说是这一切都是班御女自导自演,是班御女想要攀诬林贵妃。为求保险,陛下让太医查验这包药,才知道那里头是红花粉。”
皇后说罢,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娓娓道来:“陛下,依臣妾看,此事颇为蹊跷。”
林贵妃一看皇后又要偏心,忙说着:“此时证据确凿,皇后怎还不信?”
秦渊冷冷瞥了眼林贵妃,她这才满心不愿地咬牙住口。
皇后缓缓说着:“臣妾记得班御女进凤仪宫时,说的是林贵妃指使宫女宁露往她衣柜里塞东西,当时并未明说是毒药还是何物,所以班御女身为被陷害之人,不知道这头是什么很合理,若真是她要陷害林贵妃对自己动手,她又怎么会选用红花粉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说是林贵妃要拿这包红花粉陷害班御女也说不通,班御女既无身孕,林贵妃指使宁露又有何用处,有何意义呢?此事疑点颇多,但最关键是,恐怕还是这宫女宁露。”
秦渊敲敲桌案,缓声道:“皇后说的不错,这件事疑点颇多,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冷眼看向跪在殿内的宫女宁露:“这宫女恐怕不老实,拖下去杖责,打到说实话为止。”
冰天雪地里,这样的刑法无异于让人去死,宁露顿时吓坏了,边哭边扑在地上喊道:“陛下饶命!奴婢说实话,奴婢都说!”
秦渊手指微动,两侧正要上前抓人的太监这才退了下去,淡声:“朕给你机会好好说,但朕耐心有限,只此一次,若你不老实,朕会让人将你直接杖毙。”
宁露哭得泣涕涟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班玉雅,这才低下头说道:“启禀陛下,奴婢原本不敢说,是害怕说了会带来更大的祸事,其实小主她要诬赖给林贵妃的,正是借用红花粉陷害玉贵人龙胎一事。”
“我家小主虽表面和玉贵人情同姐妹,其实心里早有不满,认为自己身边得到的一切都是玉贵人的施舍,早就暗中妒忌。她和玉贵人表面交好,实则背地里时常咒骂,觉得同样是平民出身,玉贵人可以如此得宠,还能怀龙胎,心中不忿,这才想暗中使手段除了玉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小主收买了奴婢和另一个宫女,让她在玉贵人身边下手,又编造谎言,让奴婢指认林贵妃,说这一切都是林贵妃的主意,这样便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奴婢出身低微,进宫除了服侍小主,也只是想攒些银钱好二十五岁能外放回家罢了,不曾想卷入宫闱纷争,当初小主给了奴婢好些细软让奴婢去做此事,奴婢也是一时昏了头才答应此时,可奴婢后来日思夜想实在害怕,不敢污蔑任何一位主子的清誉,这才拖延到今日才不得不说。”
宁露叩在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就细白的额上磕得尽是鲜血,当真是后悔极了的模样:“还请陛下明鉴,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这时候,旁边的陆才人摸着肚子开口说话了:“若这宫女说的当真,那班御女装作懵然不知,反而先来凤仪宫贼喊捉贼便再合理不过了,若当真是想一石二鸟的计划,先将自己摘出去的确是高明的手段。”
班玉雅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露,她竟然能如此自然地说出一套完全不曾发生过的事,连原因,计划,如何想的都顺应如今的情况编造了一套,为的就是要坐实她要害玉姐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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