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下,理智顿时开线。
她站起身,五指捏着手机的侧沿, 指腹因为过分用力一圈都跟着发白。
而且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 裙摆也随之晃动,宛若一朵悄然而绽的花。
她的五官很立体, 生起气来攻击性很强, 原本笑意盎然的狐狸眸此刻满是簇簇火苗:“换掉。”
视线聚在那双义愤填膺的眼睛上,时绰鬼使神差地生出些许恶趣味。
心底代表感性与理性的小人又跑出来打架, 只是这一次, 感性显然占据了上风, 一丝一毫的悬念都没有。
唇边噙笑, 他慢条斯理道:“为什么要换?很漂亮不是吗?”
漂亮你个头!
听到这句话, 顾倚风更气了。
不爽地瞪着他, 她冷哼:“是挺漂亮, 既然这么漂亮时总不如跟她结婚好了,可别便宜了别人。”
说完,她反过手机又看了眼。
照片是在晚上拍的, 只有一个正在上台阶的背影, 女孩身形高挑, 穿了件微修身的深棕色连衣裙,衬得腰臀比和谐到了极致。
等等, 这条裙子……
怎么有点眼熟?
正疑惑呢,头顶不远处传来声音:“我不是已经跟她结婚了吗。”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中混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心底的猜测被证实,顾倚风身形一僵。
似是已经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时绰笑意不减,继续道:“放心,这么漂亮的人,只便宜了我。”
“你耍我!”
被揶揄得忍无可忍,顾倚风抬起头,强忍着耳根的热意:“居然把我照片当壁纸,变态!流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气急了,哪怕是斥责的话也多了些娇嗔劲儿,时绰听得心里痒痒。
他轻哂:“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龌龊。”
抬手将手机拿回来,时绰云淡风轻道:“时太太实在貌美,光看照片都觉得赏心悦目。”
顾倚风咬牙切齿地跟上去,一只手扯住他袖口,干巴巴道:“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在我心里已经多了个‘变态’的标签。”
时绰挑挑眉,没有驻足,没有回应。
变态吗?
那就变态吧。
如是想着,唇边的弧度不曾落下毫厘。
12月31日。
晚上八点。
顾家有传统,每到这一天一家人就得坐下来吃顿饭,应个“继往开来”的寓意。
但与除夕夜不同的是,小辈们不需要一板一眼地守岁,放下筷子后依旧是各玩各的。
吃过晚饭,顾倚风挑了串车钥匙丢过去,神秘兮兮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她先换好鞋去车库,时绰落后她两步,指尖刚碰到门扉,身后便传来声音。
“时绰,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市?”
是顾父肖正楼。
与常见的家庭成员结构不同,肖正搂是倒插门,也就是老话里说的“赘婿”。
与空有皮囊和一张嘴的凤凰男不同,肖正楼是真的为了爱情。
当年,肖正楼白手起家自主创业,没几年便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意外认识了顾母顾芸,便一发不可收拾陷入爱河,不惜用全部家底当“嫁妆”也要跟后者喜结连理。
而顾芸虽然是顾家的大小姐,但因为是独生女,养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也没有继承家业的野心和能力。
可以说,这些年顾市如日中天,除了顾如海这个董事长之外,一直都是肖正楼在操持。
甚至外界还有人说,但凡肖正楼有个什么歪心思,顾氏的股票得跌一大半。
但可惜,这个热闹二十多年过去也没被看到。
时绰对这位岳父很尊敬,道:“机票还没定,我听她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肖正楼摆摆手放人,不再说什么。
到了车库,他才发现那串车钥匙对应的是一辆很威风的吉普。
顾倚风似乎并不意外,攥着米白色的围巾让他赶紧开车门。
“我们去哪里儿?”他问。
点开某地图APP,顾倚风把调好的导航给他看,指着上面的目的地,眼睛亮晶晶的:“九点多开始会有烟花,从这个地方看视野最好。”
简单看了下路线,时绰颔首:“好。”
顾倚风给出的地址在魔都的市郊,是片开发度不高的小山头。
因为近年登山团建盛行,原本荒草丛生的青石板山路也被一次又一次的修葺,哪怕是夜晚上山也一路直通。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顾倚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每年都会来地方。
看到之前留下的标记,她兴冲冲地扭头,看向一直护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我们到的还挺早,看烟花还得等十五分钟。”
说着,她在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大石头上坐下,又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时绰没着急落座,而是先冲四处的环境扫了圈,这才不疾不徐道:“你对这儿,很熟?”
“每年都会来这儿看烟花,好像从六七岁就开始了。”
她是魔都人,方言里没有儿化音这个特色。
应是在京市待了太多年,才让她原本的语调染上一层独有的意味,二者融合得相得益彰,柔美的强调中,混着些许接地气的烟火气。
不自觉的,他喉间散出一声气音。
很短,很低。
但的确是在笑。
顾倚风也听出来了,耳根一热,囫囵吞枣道:“笑什么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笑!”
“我平时对你笑得少?”时绰反问,眼神里多了几分慵懒的矜雅,像是餍足的布偶猫。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顾倚风转移话题:“这里可是只有像我这种本地人才知道的秘密场所,能带你来你就偷着乐吧!”
时绰忍俊不禁,在她身旁落座:“小顾女士说的对,这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窄很窄,只能放下一只手。
出门前她习惯性地在衣服上喷了几下香水,前调温雅,中调猛烈,后调又舒缓,像是一位令人难以忘怀的顶尖舞者。
不需要多费力,时绰就能嗅到来自她领口、袖口处的甜香。
香气萦绕在他鼻尖久久不散,周遭是泥土混着枯叶的自然气息,几番融合后,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再清明。
“你……”
他想说什么,可刚扭过头,未出口的话就堵在嘴边。
顾倚风抬头,掌心的手机散着青白色的光,将她的五官轮廓照得清晰,在厚重的夜色中别有一番美感。
眼尾上挑,唇瓣殷红。
像是一位来自欧洲中世纪的女吸血鬼。
优雅,妩而不自知。
她歪头:“嗯?什么?”
时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以一种镜像的方式提醒她:“这里,受伤了。”
顾倚风一愣,连忙摸过去,可伤口实在太细,皮肤的触感让她察觉不到什么,只好又调出来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充当镜子。
天色太暗,他们的身边只有年迈枯槁的树干,连月色都吝啬地藏在云里,窥不见真容。
时绰划开手电筒,强而有力的光线斜斜地打过来,让她可以看得更仔细。
男人的眉微不可察地皱起:“应该是来的路上被树枝划伤了。”
看着屏幕里的伤口,顾倚风无奈地笑出声。
她起初还以为是多血淋淋的伤,连心脏都被提到了天花板上,可现在一看,也难怪摸不出来了。
虽然是一道半个手指长的划痕,可实在太细了,连皮都没破,顶多只是对比她原本的白皙肤色,衬得有些突出。
她朝他看过去,欣赏着男人眼中的认真,憋笑道:“这也算伤啊?待会儿到家都愈合了。”
“别对自己这么不上心。”时绰无奈道。
脑海中浮现她上次低血糖晕倒一事,当时候好像也是这幅样子,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他一字一句道:“伤在脸上,还是小心一些。”
顾倚风眯着眼睛,似乎在笑。
她故意仰头,让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一些,在男人浅色的瞳孔中看清了自己此刻的表情。
好像,是有几分狡黠。
不对,似乎更有点类似“坏”。
时绰身形一顿,当意识到是她在主动靠近时,放弃了将距离拉回去的念头。
他只静静地坐着,任由女孩几乎可以用侵略来形容的目光停在自己脸上。
几秒后,顾倚风才懒洋洋地拖着调调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疼,要不时总给我吹吹?”
话音刚落,天边传来一声声巨响。
接二连三的五光十色将夜幕点亮,原本的阴沉漆黑在此刻变得梦幻,大片的绚烂花束在同一时间轰然绽放。
电影《万物理论》中的经典一幕在此刻变为真实。
震耳欲聋的烟火声并没有吸引顾倚风的注意力,她依旧看着他。
男人逆光而坐,眼神深邃,面部轮廓紧绷且流畅,在五彩斑斓的映照下,不沦世俗的禁欲气质达到了顶峰。
明明耳朵都被吵得发颤,顾倚风却鬼使神差得又觉得安静。
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悦动。
猛烈,虚缈,又无比疯狂。
时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男人只轻哂一声,刹那间,原本温和的目光也变得滚烫,像一把把烙铁的小锤子,敲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她肩头,导致她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量推过去。
他启唇:“我敢吹,你敢接吗?”
好胜心被拽起来,顾倚风硬撑道:“有什么不敢的。”
“好啊,那我们试试。”
他兀得笑出来,丝丝缕缕的热气被送至她软颊一侧,男人的脸在眼前陡然放大。
一时间,顾倚风的呼吸都紧跟着停滞。
下意识闭上眼,心底的小鹿开始躁动,甚至不断跳起啦啦操,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给谁呐喊助威。
猛吸一口气,顾倚风还是别开了脸,跟他错开了距离。
她承认,自己还是没做好准备。
啊啊啊顾倚风你就是个废物!怎么只会口嗨啊!
她咬着下唇,不断地在心底鞭策自己,挣扎地睁开眼,发现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顿时,脸上的热气更足了。
与那道伤口无关。
她心虚道:“我、我不疼了,不用你吹了。”
时绰勾唇,直言:“没事,反正我刚刚也不是想帮你吹伤口。”
“那你——”
“顾倚风,”他出声打断她:“我可以吻你吗?”
第33章 告白笺
月亮偷偷地从深紫色的云后面跑出来。
欣赏着这场烟花秀。
顾倚风坐在大石头上, 五指悄然握紧,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坚信, 如果不是刚刚心生胆怯地避开, 他最后也一定会亲她。
呼吸都开始紊乱,她想要站起身,可动作还没成型,手腕就被捉住, 下一秒, 便结结实实栽进他怀里。
以一个怪异却亲密的姿势。
眼睛瞪大,顾倚风彻底凌乱了:“你放开我!”
时绰没听:“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不想回答!”
顾倚风急了, 提醒道:“别忘了你现在可还在追我, 你这种行为就叫耍流氓!”
被她的形容词逗笑,时绰的确不再为难她了。
松开手后, 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目前温度, 语气清冽, 与几秒前的“耍流氓行为”大相径庭:“要回去吗?”
“回去吧。”顾倚风闷闷不乐地哼了声。
吉普车顺着山路而下, 身后是影影绰绰的焰火, 十几种颜色铺成绚烂的彩绘。
月亮似是知道自己清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悄咪咪地躲回云层里, 朦胧的清晖连轮廓都看不清晰。
坐在副驾上,顾倚风的脑袋靠在车窗玻璃前,双手捧着手机胡乱地刷着什么。
她没有戴耳机, 妄图用番剧的BGM来掩盖自己几近抓狂的心跳。
屏幕里的主人公正在激战, 酣畅淋漓的打斗戏配上应景的主题曲看得人热血沸腾。
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手扶在方向盘上, 借不远处的路灯,腕表的表盘上闪着细微的光。
幽暗的绿色, 宛若藏于密林深处猎豹的眼睛。
是一块品质极好的祖母绿。
趁着红灯的间隙,男人偏过头,视线聚拢在她的侧脸上:“刚刚在山上,我是吓到你了吗?”
紧咬着下唇的贝齿缓缓离开,原本樱花色的唇多了圈更为靡丽的红。
指尖轻触暂停键,正准备祭出大招的主人公被迫停在半空中,动作酷炫,表情夸张到有些滑稽。
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顾倚风低声道:“没,就是我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车内恢复安静,在几秒的停顿后,明晃晃的红被绿色替代,车子重新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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