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系统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一些尴尬:
“按理来说,你本应该在现代世界长命百岁的,但由于时空链出现了问题,才导致你在濒危之际穿入了古代世界。”
“而古代世界的你虽然身带气运,但毕竟与这个世界有所相斥,如果你要登基称帝,这条路必定会折磨你的身心。”
“再者,此世的天命之子不管是谁,都会受到世界设定王朝更替的规律限制,活不过四十年。”
盛婳一愣,那这么说,祁歇这一世的寿命也挺短的?
不是吧,给王朝当牛做马还活不过半百,这得多命苦。
出于怜爱,盛婳下意识问了一句:
“那怎样才能活得久一点?”
系统沉思了一会儿,回道:
“除非本世界有两个天命之子缔结婚约,气运相互加持,生生不息,如此一来二者都能长命百岁。”
盛婳一下子就懂了系统的话里有话,顿时敬谢不敏:
她还是想回现代世界。
不过见这个系统有问必答,她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那你有什么功能吗?能不能带我隐身、飞行或者空间瞬移?”
上辈子日理万机、政务缠身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能去一个没有暗杀、也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系统默然片刻:“不能。”
“你什么都不会?”盛婳有些失望。
系统虽然不通人情,但也能感觉到盛婳语气里的嫌弃,顿了顿道:
“作为时空错乱的补偿,如果你受了伤,我可以开启痛觉屏蔽,并让你的伤口恢复如初,免受病毒的侵扰。”
这倒是不错。至少在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古代世界,关键时候还能保命。上辈子她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被刺杀时受的伤也有一部分成了她的陈年旧疾。盛婳点点头:
“还有呢?”
“我可以定位关键人物,也可以扫描人体,检测血缘关系,探查伤口病因。”
“哦。”
这功能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如果盛婳想当医女可能还挺有帮助,只可惜她没有这个悬壶济世的就业意向。
她这辈子只想当条咸鱼,能苟则苟。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即将是她日后快乐吃瓜的重要工具。虽然感觉这个功能有些鸡肋,但并不妨碍盛婳想要试验一下的兴致,她随口一问:
“我跟当今皇帝是什么关系?”
系统默了,似乎是去查探,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你是他的亲外甥女。”
“……”
盛婳一下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将身旁没有防备的春舟吓了一跳:
“公、公主?”
缓过神来,盛婳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柔下语气:
“你先出去吧。”
春舟虽然不知所以,但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室内顿时只剩下盛婳一个人。
盛婳感觉脑子有点混乱。
难道盛萤骗了她也骗了皇帝,她确实是她的亲女儿?只不过她不是盛萤与皇帝乱/伦的产物?
可是……
她想起上一世七岁那年,她跟随盛萤进宫赴宴,亲眼目睹皇帝将盛萤连拖带拽进了寝宫。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灵巧躲开侍卫,蹲在窗边听着里头哀凄的哭叫呻.吟与男人的低沉喘.息,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却无能为力。
盛婳早熟,记性也好,年幼的她即使不懂殿内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母亲正在遭受皇帝舅舅的欺负。
从那时起,她便下定决心要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也是经此一事,在之后的很多年月里,她对男女一事都相当排斥。
八岁那年,她得了太傅的夸奖,高兴地跑去想同盛萤邀功,却不想遇到皇帝也待在盛萤房内。听了她的话,盛萤也没有什么反应,一贯的冷漠淡然,倒是皇帝大笑着摸了摸盛婳的头,对她好一阵夸赞。
盛婳离开之前还特地放慢脚步留意了会儿里面的动静,听到一句清晰的“婳儿不愧是你我的女儿”……
这件事一度叫她麻木了许久。
她不曾想自己的诞生竟是这样肮脏的宫闱秘辛,又自顾自理解了盛萤对她冷眼相待的原因:毕竟看到她,就等于看到了自己身不由己、迫于强权的证明,任谁能开心得起来?
所以上一世她在不知道真相前,就算茫然、痛苦、打从心底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耻与自卑,也仍然强撑着背负起这些情绪,坚定地踏上了谋夺帝位的道路。
“……那我与盛萤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看来盛萤没有骗她。
她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却不是由皇帝名义上唯一的姊妹盛萤所生,那么……
虽然有点绕,但盛婳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女帝的人,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所以,盛萤与皇帝不是亲兄妹?”
“是的。”
没有血缘关系还能当公主,看来这里头水很深啊。
莫不是真假公主的戏码?
想到现代世界的影视剧里那些真假千金的剧情,盛婳赶忙又趁热打铁问:
“那皇帝的亲妹妹、也就是我这具身体的生母又是谁?”
“抱歉,这不在探查范围内。”
好吧,看样子只能询问两个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不能直接问谁的谁是谁。
盛婳也不急。
总归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再者来日方长,她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追查。
问了这么多,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盛婳终于想起来过问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一句:
“那我该怎么找到……祁歇呢?”
提起这个睽违已久的名字,盛婳有些微恍神。如山风掀动涟漪,一瞬间打破了心湖的平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第3章 前世
其实在上一世还未登基前,盛婳对这个表弟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他名为盛祈,乃皇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本应该被封为太子,却不知为何并不受皇帝的喜爱。
甚至在他出生的时候,皇帝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这个被养在深宫中的皇子仿佛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出现在人前的次数极少,所得到的来自父亲的关注也微乎其微,就连盛婳这个明面上的外甥女都要比他这个亲儿子受宠得多。
后来这个表弟在宫中离奇失踪,到处寻不到人,皇帝也只是冷眼旁观,找了几天便不了了之。
到最后,整个宫中竟只有皇后一人还牵挂着这个儿子,为此终日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皇帝给她随便安了个失德的罪名,将这位本就家族衰落的皇后打入冷宫。
对于这对不得圣宠的母子,盛婳最开始除了唏嘘之外便没生过多余的情绪,那时一心只有夺权的她甚至还阴暗地庆幸过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她本以为她和这个素昧平生的表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直到她登基称帝之后——在盛萤安排的那场刺杀中,她不慎被人掳走。
令盛婳惊异的是,掳走她的人出奇的年轻,容貌极盛,武功深不可测。他并不杀她,就只是把她关押在一座精致的楼阁中,软衾玉枕,无一不缺,每日好酒好菜招待,根本不把盛婳当做囚犯对待。
那时候一连几天,她能见到的活人只有他。他每次来时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观察她。
盛婳被他监视得很莫名,不懂这个劫匪到底意欲何为。她尝试同他交流,只是这人要么沉默,要么给出一两声极为简单的应答,就连她开出的丰厚条件也置之不理。
盛婳当时迫切想要逃离那里,威逼利诱不成,便只能耐着性子,每天绞尽脑汁地同他搭话,嘘寒问暖,试图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却也只得知他是江湖中一个杀手组织——摘星阁的成员之一,名为祁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庆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持之以恒的示好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人似乎很少接受过别人的善意。盛婳无微不至的攻势很快便令他冷若冰霜的外表逐渐瓦解,露出了内里极为缺爱且单纯的性情,也开始对她有更多的回应了。
只可惜盛婳一心想要逃离回宫,对他只有虚情假意的斡旋与利用,根本称不上是真心。
她甚至暗暗下定了等回到宫中便下令追杀此人的决心。
这个决心在她发现祁歇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名义上的表弟盛祈之后更为坚定。
她不允许有人对她的皇位产生威胁。
尽管她试探出他在十几年前进摘星阁的时候就已经失了忆,对前尘往事一概遗忘了去,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戒备心。
身为一个帝王,她一向践行的便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尤其也是在这时,她窥见,他对自己似乎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意。
幼时撞见的秘辛浮现心头,让盛婳更觉惶恐,但她不能戳破这个真相,也不能坦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否则只会多一个争夺皇位的劲敌。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厌恶和排斥,继续同他虚与委蛇,获取他的信任。
利用他对她日渐放松的警惕,她终于成功出逃。
却不曾想,她在半路遇到了真正要将她挫骨扬灰的杀手。
追来的祁歇为了救她被砍伤手臂,与她双双坠入悬崖。生死关头,他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抱着盛婳给她做了缓冲,撞上河里藏着的暗礁,伤上加伤,危在旦夕。
或许是他们命不该绝,上岸后被一个隐世的村庄收留。祁歇也被救了回来,只是因为伤势太过严重,又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他再也拿不起刀,接近半残。
为了养伤,他们在那个村子里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景却不长。日子一久,盛婳便通过一些疑点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不对劲——原是这里的村民极为迷信,每个月都要献祭一个“牲女”给一个莫须有的、他们无比信奉的“神”。
而作为外来者的盛婳,就是他们盯上的下一个目标。
人多势众,唯有智取。但两人一个勉强自保,一个武功近废,想逃出去几乎是天方夜谭。
盛婳还在寻找突破口时,全然不知身旁的祁歇已经为她想好了出路。
他利用有限的时间制作了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穿上了盛婳的衣服,代替她成了祭品,被活生生烧死在了祭坛上。
盛婳不愿辜负他的牺牲。她抓住机会成功出逃,想办法联系上了自己的人,顺利回到皇宫。
她让铁骑踏平了那个罪恶的村子,为祁歇寻了一块山清水秀、风景极佳的坟地,亲手为他立了块碑。
……
回忆终止。
因为这段经历,盛婳对于祁歇这个人的感官很复杂。他虽然掳走了她,却不曾伤她分毫,反而以礼相待,屡次相救,最后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之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系统:“根据我的定位,他在一刻钟前逃出了摘星阁的驻地,受了重伤,正倒在城郊的一处寺庙里。如果不及时将他接回来,他很快就会被摘星阁的人抓回去。”
盛婳:“不早说,我午膳都还没用呢!”
/
上京占地广大,城垣高耸,百千家似围棋局。从公主府到熙熙攘攘的城门口,足有十里路要走。
考虑到祁歇受了重伤,骑不了马,盛婳特地命人布置出一辆外表低调寻常但内里足够舒适宽敞的马车,只叫上了两个亲卫和车夫,以免属人耳目。
一行人轻装简行,紧赶慢赶出了城时,夕阳已近沉落。
两个侍卫行于队前,并驾齐驱,为身后的马车开路。
“哎,你觉不觉得今天公主有点奇怪?”
宿一戳了戳马背上昏昏欲睡的宿二,压低声音问。
宿二勉强掀开眼皮,打了个哈欠:“哪里奇怪?我没觉得。”
“就是……”
宿一也答不上来。
他想起方才公主上马车前不经意与他对视的那一眼。
那一瞬间,他莫名有种感觉公主不再是他们眼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但转念一想,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历经沉淀、好似见过不少风霜雨雪的眼神?
想必是自己看错了吧。
宿一转而猜测起平日里一心向学的公主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出城。若说是有事要办,尽管交予他们这些下属即可,但她这次却亲自动身,料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难道是要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宿一肃着脸,不同于身旁同伴的懒散,他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错过什么可疑人物。
却在这时,马车里传出一道清澈的女音:
“停。”
车夫勒住缰绳。
盛婳走出来,灵巧下了车,不待宿一询问,便径直往一个方向走。
郊外林木幽深,草香淡淡。晖霞渐弱,夜幕即将到来,盛婳不敢耽搁,根据脑海里系统的提示,她七拐八拐,终于在翠竹掩映处寻到了一座十分隐蔽、看上去荒无人烟的破败寺庙。
第4章 戒备
这座寺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阶上尽长苍苔,墙上也遍布青藓,大开的木门被风一吹便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下来。
庙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只是那两颗本该镶金的眼珠却被盗贼挖去,空白的眼眶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来客,莫名有些瘆人。胖乎乎的佛脸上也被恶意划花了彩漆,显得那个笑脸十足诡谲。
天韶国最是忌讳这种对佛像不敬的行为,寻常百姓见了都要上报地方官派人过来修葺,由此可见这座寺庙的确人迹罕至,荒废已久。
到底是这几年公主府风平浪静,反叫整日招猫逗狗的宿一宿二的胆子得不到锻炼。两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比他们还要小几岁的盛婳毫不犹豫地提裙而入,丝毫没有一点来到如此阴森的陌生环境里的恐惧,他们也便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寺内无人清扫,蒲团不知被吹飞到何处,只剩下一个又脏又旧的供桌铺着一块布满污渍的黄布,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一踏上去便尘土飞扬。
“他就在佛像的后面。”
其实不用系统提示,盛婳也能顺着地上不甚明显的、仿佛被人刻意掩盖过的血迹找到祁歇。
她撩开殿内挂着的纱幔,绕过去,就着昏暗的光线,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倚墙而坐、阖目而眠的少年,一身利于隐匿的黑衣,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仿佛要就此消融于黑暗中,腰间别着一把刻着兽面纹的长剑。
他面巾未褪,仅露出来的一双眉眼却是秾丽非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凌厉立体的轮廓更添一分英气,隐约可以窥见日后俊秀非凡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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