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了。”
新平候被妻子揭了疮疤,也是气怒攻心,又一脚踢在米夫人胸口,只踢得米夫人猛咳出一大口血来,她呆呆看着胸前喷上的那一大块殷红血色,忽然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吓死了好啊,老太太不是无愧于心吗?那怎么还吓死了?这些年我受了她多少气?总算她死了,她不死,我连吃饭睡觉都不安稳,唯恐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你们娘儿两个给休掉,我倒是不怕,只是可怜我那两个孩儿,他们日后还能活命吗?哈哈哈……死得好……当真死得好啊。”
米夫人的眼泪和着嘴角血迹流淌下来,这景象当真是触目惊心,就连齐博都被震住了。
忽见她笑容一敛,接着恶狠狠盯住新平候和庄氏,嘶声大叫道:“老爷,庄氏,我告诉你们,老太太的事情我认了,只那是我一人做下的,你们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无怨,但你们若敢牵连我的一双儿女,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千万要长点良心,莫要步了老太太的后尘。”
声音尖厉,直如夜枭一般,听得人打从心底渗出一股冷意。新平侯爷已经气得面色紫涨,捶胸顿足叫道:“把这毒妇拖下去,拖下去,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样的蛇蝎妇人……”
庄姨娘也在擦眼抹泪,齐博看了看苏兰心,小声道:“这家都成这样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招人恨了,趁早儿走吧。”说完见苏兰心双眉紧蹙,他便疑惑道:“怎么?莫非你觉得这件事还不够清楚?或是有什么猫腻?”
话音刚落,就见庄姨娘猛地抬头,哽咽问道:“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家里闹成了这样,难道您和苏姑娘还不满意?若是你们觉得这样还没办法向娘娘交差,那就不劳驾了,待我们老爷进宫和娘娘分说就是。”
齐博堂堂王爷,被一个妇人如此讽刺,面子上就有些下不来,只是看看这屋里乱象,那点火气就又消失无踪了,站起身对苏兰心道:“苏姑娘,咱们走吧。”
苏兰心无奈起身,将要走到门口时,却被梁明瑜从后面一把拽住,只听她哭叫道:“苏姐姐,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冤枉我娘,祖母不是我娘害死的,真不是她害的,虽然那件衣裳是娘弄到的,她也的确是想用那件衣裳吓唬祖母,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苏姐姐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娘做的。”
苏兰心叹了口气,转身抱住梁明瑜拍了拍她,却听那边新平侯爷已经恼羞成怒道:“你们都死了吗?把姑娘拉下来,到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真是混账东西,孝心都哪里去了?分明她娘都已经承认了罪行……”
梁明瑜被拉了下去,齐博和苏兰心默默出门,待出了院门,齐博不由一脚就将面前一颗小石头给踢出了几十步远,愤愤嘀咕道:“这事儿办的,真让人憋气,怎么心里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是啊,好像没用我们做什么,事情就都结束了。”苏兰心也苦笑一声:“亏我先前还和娘娘要了半个月的时间,想着趁侯府人心惶惶时,乱中取胜;又或者等她们松懈下来,不自觉就露出马脚。谁想到这些心思竟然全是白费,两天没过来,人家自己把案子破了。”
“先前他们一个劲儿想将咱们挤走,会不会就是因为要利用咱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逼迫米夫人认罪?”齐博也皱起眉头,他从心里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很有可能。不过实话讲,米夫人的确是嫌疑最大的,如今罪证也确凿无误,她的性子刚才你也看见了,算是刚烈的人,如果真是被栽赃陷害,那是死也不会认罪的,所以这件事啊,可能结果还真是如此,只不过这个结果不符合我们心里的期望而已。”
齐博一想,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这种心理。却听苏兰心又喃喃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可我一时间还参不透其中关键。”
“可能只是因为事情结束的太快,我们在其中还没起什么作用,所以你有些不太甘心。”齐博笑着安慰苏兰心,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不用这样想,如果不是你发现了烧纸,并且问了金妈妈的话,让米夫人慌乱之下将衣服交给梁姑娘处理,这事儿要水落石出也很难,所以说到底,虽然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但你却是在这件事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巧合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甘心。”苏兰心摇摇头:“我心里好像有一团迷雾,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看不清楚,我觉得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却总是想不出。”
齐博苦笑道:“没有迷雾才怪了,虽然米夫人认了罪,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放风筝的人是谁?真是米夫人指使她儿子放的吗?她又是怎么趁着那么一点时间将老太君吓死的?之后又如何脱身?扮鬼的是她指派人还是她自己亲身上阵?”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一摊手:“不过现在知道这些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呢?米夫人都认罪了,你也说过,那套衣衫的确是她弄的,一个贵妇人,为什么会费尽心思弄这样的衣衫?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所以不用多想了,哪怕我们对结果再不满意,这件案子也的的确确是结了。回头我送你回府,之后就去景妃娘娘那里禀报结果,至于具体的过程,等新平侯爷去和她分说吧,刚刚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就是我也不好多问的。”
苏兰心点点头,无奈道:“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结束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啊,日后一旦有悬案,要给我机会。'
“成啊,只要你愿意,我当然无比欢迎你这个生力军的加入。”齐博哈哈一笑,想了想又道:“唔,你今天这身衣裳灰扑扑的,不衬你,你喜欢什么颜色花纹质地的布料?回头我让景妃娘娘送你些,她宫里的布料都堆成山了,不用也是发霉。”
“千万别,和你在一起这几天,不知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我就觉着我这脸好像都大了一圈,你可千万别再送东西了,不然将来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办?我觉着我们家老爷太太已经有点这个倾向。”
“你还能变成这种人?别逗了,以为我看不出?嘴上不管怎么打趣,你那心里跟明镜儿似得,不是为着这个,我可也不敢把你当朋友,怎么?你父母又难为你了?”
“他们到现在还是不敢来难为我的,不过昨儿我顶了嫡母几句,估计她正发狠等着我失去靠山的那一天。”
话音未落,就听齐博断然道:“这个你不用怕,有我一日,我便做你一日的靠山。”
“谢谢。”苏兰心冲齐博感激一笑:“不过为了我嫡母的身体着想,我不打算告诉她这个消息,害怕她受不了。”
齐博无语,好半晌才哈哈笑道:“我说你与众不同,果然,你就不是那些俗世女儿,我从没看见过敢这样大方承认自己痛恨嫡母的女孩儿,敢爱敢恨,好样儿的。”
“你难道不该批评我这忤逆不孝的行为?”苏兰心是真的好奇,论理齐博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不该理解她这个从小被漠视欺侮的庶女的悲哀才对。
“这算什么忤逆不孝?你又没拿刀杀她。我不喜欢那种逆来顺受的儿女,父母生了我们,照顾养育我们,我们便要孝顺赡养他们,这才是天经地义,没有个他们虐待凌辱我们,还要对他们恭恭敬敬的道理。没有反抗能力也就罢了,一旦有了反抗能力,怎么着也得想法讨回一点儿公道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先前河南有一个案子,丈夫整日凌虐妻子和儿子,终于在他儿子满十六岁的一天,他又虐打妻儿时,被不堪忍受的儿子用木棒打死,当日刑部要将这年轻人判秋后问斩,是我一力反对,和程尚书吴侍郎激辩了一天,这才让他们改判了流刑。
苏兰心听得出神,齐博见她妙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神情恍惚,这才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得意了,连忙小声道:“怎么了?我刚刚有些忘形,姑娘不会以为我是这种轻浮之人吧?”
“没有。”苏兰心回过神,连忙摇头,接着又感叹道:“只是想替那年轻人多谢王爷,您这番言论,在我听来,实在比那些四书五经要精彩多了。”
“哈哈哈,姑娘是我同道中人,自然会如此认为。你不知为我这离经叛道,我那几位师傅气得什么样,他们可都是有名的大儒,不是我父皇母后恳求,大概也没人愿意教我。所以我父皇才说我是放荡不羁胆大妄为。”
两人边说边行,忽见前面墙角拐出来几个婆子,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其中一个正回头嚷着道:“都小心些,这可全都是名贵的香料,一旦损毁了,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姨娘制香可都指望着……”
不等说完,见众人目光有些异样,她连忙回过头,看见齐博和苏兰心,就忙赶上前行礼。
齐博便疑惑道:“府里正是忙乱的时候,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弄这些香料?难道丧葬还用得上它们?”
那婆子忙陪笑道:“回王爷,这都是端午时下面人送过来的香料,因着老太太的事情,也没怎么用过,因此姨娘生怕放坏了,今儿让老奴们收拾一下。”
苏兰心在一旁道:“刚刚你说姨娘制香,怎么?庄姨娘还会制香吗?”
“会啊,我们姨娘做的香可好呢,侯爷先前犯了失眠之症,多亏了姨娘做的安神香,没到三天就好了,如今更是天天晚上都离不开这安神香。”
“呵呵,你们姨娘还当真是多才多艺啊。”齐博冷笑一声,他就是看庄姨娘不顺眼,哪怕对方表现的无懈可击。
婆子讪讪一笑,苏兰心瞪了齐博一眼,淡淡道:“走吧。”
婆子们避在道路两旁,看着两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往后院庄姨娘的院子去。
新平侯府不小,齐博和苏兰心又都有些心情沉郁,就走的慢了些,等到了西角门,远远就看见守门婆子坐在一把破旧椅子上打盹儿,门外站着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妇人,正在叫那婆子:“从姐姐,从姐姐……”
婆子一惊而醒,看见那老妇人,面上便满布了不快之色,没好气道:“你还来干什么?没听说太太如今失了势,如今被捆在柴房里吗?”
那老妇人面色就是一变,怔了好一会儿,才苦涩道:“唉!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老姐姐,你放我进去吧,好歹服侍了太太一场,她如今落到这个境地,我总要看看她。”
从婆子冷笑道:“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想着看太太?”虽是这么说,却也去开了门,老妇人千恩万谢地进来,忽听从婆子笑问道:“说起来,你那媳妇找回来没有?”
老妇人面色顿时就黑了,咬牙愤愤道:“那个无耻的小娼妇,还找她作甚?最好她和她那拐汉子死在外面,我才称心。呸!一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
从婆子悠悠道:“也不能这么说,你那媳妇我见过,当真是千娇百媚,这样女人原本就难养得住,更何况你家之前因为壮子他爹赌博成性,输的家徒四壁,你还指望着人家跟你们吃糠咽菜?她跑了也是正理。好在如今壮子他爹去了,你们娘儿俩靠着自己过活,慢慢攒点钱,再说个本分老实的媳妇也就是了,样貌真是次要的,最重要就是得有个能生养得好身材。你也是,该管也得管管,上次我遇见壮子,他整个人醉醺醺的,打听了下,说是每天都酗酒,这成什么话?你就这么一个指望,将来他把自己喝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
大概是难得能教训人一回,这从婆子絮絮叨叨就说个没完了,老妇人只在一旁陪笑听着。这里苏兰心和齐博彼此惊讶看了一眼,心道不会这么巧吧?莫非前几天那个砸车的醉汉就是这老妇的儿子?只她又是谁,听上去和米夫人似是关系匪浅。
正想着,总算那从婆子絮叨完了,老妇人便忙往后院去,经过齐博和苏兰心身旁也没忘施礼,只是不认识他们是谁,所以没有说话,便匆匆去了。
从婆子这才看见两人,忙热情迎上来道:“王爷和姑娘这就要走了?真是的,府里如今乱的很,老爷和姨娘也是忙昏了,怎么不派人送一送?”
苏兰心笑道:“没什么,是我们不要人送的。妈妈,刚才那位老妈妈是谁?你说夫人失势了,她却还要去看看,莫非是夫人亲近的朋友亲人?”
从婆子叹了口气,摇头道:“难怪姑娘和王爷不知道,你们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府里了,她是当日太太的奶妈,后来被赶了出去。”
苏兰心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莫非这就是那位被夫人指使着给庄姨娘下药,导致庄姨娘……小产的原妈妈?”
张婆子诧异道:“姑娘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也是,这事儿外人多不知道,在府里却不是什么秘密,姑娘只要一问,自然就知道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轻声道:“虽说是夫人指使的,可她也到底遭了报应,好好的标致儿媳妇跟人跑了,气得她家儿子整日里酗酒,家里又被老头子输光了钱,虽说现在那混账东西死了,可到底也恢复不了元气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又起风波
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恭敬送苏兰心和齐博往门边来,却听苏兰心纳闷道:“这原妈妈做下了如此可恶的事,论理主人家没打死她已经是十分仁厚了,可为什么我看妈妈你还劝她?还放她进来?竟不似很讨厌她的模样。琥珀也说她被撵出去后还回来过几次,庄姨娘反而怜悯她,这原妈妈的人缘就这么好吗?“
从婆子笑道:“可不是。这原家姐姐为人是极好说话的,府里无论什么人,只要求到她,但凡能帮忙都一定会帮着,就是耳根子有些软。说到底,千错万错都是太太的错,总想着要拿下庄姨娘,平心论,庄姨娘对她们娘儿几个真不错了,犯下这样大的事,也没说怎么着,还饶了原妈妈。偏偏外人不知道原委,都说侯爷宠妾灭妻,却不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起自太太。”
米夫人显然是活不成了,所以这从婆子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直到将齐博和苏兰心送到大门外,这才站住了脚步,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方回到自己的小屋。
“怎么了?从侯府出来,你就不说话,总不会又有什么新发现了吧?我不是劝过你,这事儿不要再去想了……”
从侯府出来,走过一条街,便是热闹的吉祥大街,这会儿正是半下午,在街上逛的人不多,齐博因为中午饭没吃完就赶了过来,所以此时觉着有些饿,便带苏兰心进了路边一家粥铺,要了两碗粥,直到坐下来,看见苏兰心还是一副沉思出神的模样,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啊?”苏兰心一惊回神,看着四周茫然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怎么来这儿了?”
“这是程记粥铺,我每次出来,一旦饿了就会来他家喝两碗粥,铺子里干净,做的粥又十分美味,有时候我还会带回去给父皇母后尝一尝。”
齐博低声说完,见伙计过来了,他就不说话,待对方将两碗粥摆在桌上,他就指着那碗“红豆百合粥”对苏兰心道:“我料着你大概喜欢吃甜粥,你尝尝味道,当真是好的。微雨,你也别在一旁站着了,自己找个地方,把粥拿去喝,反正空位子多得是。”
微雨连忙施礼感谢,接着捧了一碗牛奶蛋花粥自去喝了,这里齐博喝了一口粥,就听苏兰心低声道:“新平侯府这事儿,的确是处处透着诡异。”
“哦?说来听听,我怎么不觉着有什么诡异?”
齐博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慢慢吹凉了,这才送进口中。只见苏兰心也紧喝了两口红豆粥,绽开笑容道:“这粥味道真好,那股子甜香简直沁人心脾,你当真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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