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合理怀疑魏湛在单方面生闷气,青州水患的事情固然忙,但也不至于让君王忙到住在勤政殿的程度,已经十多日不见人影了,魏湛很明显就是在躲她。
“这才两个月就失去兴致了?未免也太快了些。”谢韵坐在内殿的软塌上,一边吃着膳房送来的奶皮绿豆点心,一边面上忧愁地与昭意说话,“男人心海底针,啧啧,真是让人发愁啊!”
昭意看着谢韵慢条斯理吃点心的样子,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呵呵,你就是这样愁的?”
霸占着帝王起居的大殿,天天睡到自然醒,满宫的侍女为围着她一个人伺候,玫瑰花瓣铺满温池供她洗浴,御膳房翻出花样的送吃食,还让临寿做了民间玩乐的叶子牌,拉着贴身伺候的侍女们玩牌。
这就是谢韵发愁的样子?那可真是...很别致的生活呢!她都想日日发愁了。
谢韵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也挺无聊的,走!咱们去勤政殿走一趟。”
日子是快活的,但是魏湛不回来,她也不知道谢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人不在身边,就不能保证魏湛对此事的用心程度。
男人嘛!哄哄无妨的,尤其是魏湛这种好哄的,万一真恼了,谁给她宰谢昌呢!
“陛下说了,不允你去勤政殿。”
谢韵满不在意地摆手,笑道:“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一点不冲突。放心,出了事就说是我做的,大不了我替你受罚。”
昭意:“......”我们受罚的内容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对了,上次的那个鞭子我放哪来着。”
“什么鞭子?”
谢韵起身在殿里翻找,一番寻找之后,她终于在角落的花瓶里找到了被她遗忘的鞭子。
昭意看着谢韵拿着那条打人不曾的鞭子往龙塌里边走去,出来时手中空空,想必是将鞭子藏在了龙塌里面。
“你藏那个东西干嘛,没什么用处的物件留着也是占地方,打在皮肉上没什么力道,表面看着厉害而已。”
谢韵摇摇手指,一脸神秘莫测,“别问,问了你也不懂,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嗯?我十八,只比你小一岁而已。”昭意反驳道。
“哦哦!我知道了,不是你小,你只是单纯的呆而已。”谢韵满眼怜悯,“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学识浅,我能理解,没事看看外面卖的书,乐趣多多,古人说的对,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第32章 、名分
勤政殿外。
“呦, 谢大人怎么来了。”临寿挡在勤政殿的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笑着挡在了门口, 将谢韵拦在外面。
“麻烦临寿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谢韵没有错过临寿眼中的心虚之色, 抬头扫了眼殿门, 笑着道:“今日气候这么好,天气渐热, 怎么殿门还是紧闭着的, 陛下在殿内批折子会热吧。”
“呃...回谢大人, 陛下刚刚吩咐了不见人的,方才动了些气, 奴才自是不敢违抗圣喻进去通报的, 不如、不如谢大人先回去, 等陛下叫人了, 奴才就进去说一声您来过了。”
“里面有人?”谢韵此言一出就见临寿神情一僵,应该是被她说中了。
里面确实有人,还是位身份清贵的姑娘,所以刚刚人进去的时候临寿救自作主张关上了殿门,以防外人打扰。
“临寿公公不方便说?”
临寿面色踌躇,没有说话。
“既然不方便说,那谢韵也就不问了。”谢韵有些意外的挑眉,没再说让临寿进去通报,但也没回去, 只是在勤政殿外面的高台上信步闲逛, 立于石阶之上望着宫墙内金碧辉煌的亭台殿宇。
台上站岗的年轻侍卫背影挺拔, 虽还是少年人的身姿,但许是出身将门的缘故, 他眼神坚定,气质沉稳,脸上出了些薄汗也不伸手去擦。
谢韵看了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少年似乎是有所感应,眼睛微微往谢韵这边瞄,见到是谢韵在这里后短暂地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就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的站岗当差。
谢韵看了一会,直到身后穿了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身看去。
勤政殿走出来的姑娘娉婷袅娜,长相柔美清丽,气质却清冷出尘,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平的月宫仙子。
“这是谁?”昭意神情冷淡地看着殿门处,语气平淡地张嘴问道:“后宫无秀女,怎么会有这个年龄的女子出现在宫中。”
前段时间进宫的姜家女都已经出宫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霍姝兰,清远伯府二房的嫡长女,霍修竹同胞长姐。”
谢韵认得霍姝兰。
霍姝兰今年二十一,比魏湛还大了一岁,她幼时在隔壁的女院进学,经常会来男院给霍修竹送各种各样的点心吃食,为人清冷又温柔,有这么个姐姐,是谢韵唯一羡慕霍修竹的地方。
霍姝兰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谢韵,隔着勤政殿外面的一众宫人,她微微欠身,从容地对谢韵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你们认识?”昭意问。
“认得,但不太相熟。”
幼时在书院,霍修竹虽然比她小一岁,但力气大她很多,她一去书院,魏湛的注意力就落到了她身上,让身为表弟的霍修竹很是不满,霍修竹从小就跟在魏湛身后,极为看中魏湛这个表哥。
那时的魏湛有多偏向她,霍修竹就有多讨厌她。
武场比试,她不敌霍修竹,被打趴在地,同在书院的谢家子弟视而不见,霍姝兰却来替弟弟道歉,带来跌打伤药和赔罪礼,态度虔诚。
见霍姝兰离去,谢韵也还没走,临寿紧忙进去通报,得了陛下的准许后便急忙跑到谢韵身边,赔着笑请谢韵进去。
“公公不是说不能进去通报?”
“陛下这不是谈完事了嘛。奴才见谢大人还没走,就想着快些进去通报,别让大人在外面干等着了。”临寿回答的八面玲珑。
见谢韵脚步不动,临寿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已经准许了,大人请进。”
“不必了。”谢韵靠在石砌的围栏边,从容不迫地打量着临寿,缓缓说道:“本官现在已经不想求见陛下了,这里风景不错,就在这里看看日落吧,不必进去了。”
“啊?这...”临寿一脸难色,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谢韵已经转身过去,不像是能听进去他说话的样子。
他欲哭无泪,但也拿谢韵没办法,只能进去复命。
眼看日头没有下落的意思,谢韵拿了随身带着的白帕子出来,走到了沈清牧的面前,“日头太热,擦擦汗。”
沈清牧面上迟疑,没敢接。
“这是新的,很干净。”谢韵将帕子往前递了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多谢谢大人。”沈清牧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手接下了,擦干额头上的汗水之后将帕子收了起来。
“随手的事,不必谢。”谢韵没走,继续说道:“沈二公子年龄不大,怎么没再家中读书,而是早早的进了侍卫队?”
听到读书两个字,沈清牧的神情有些落寞,扯着干巴巴的笑容回,“我不爱读书,家中兄长已经是状元了,不缺我锦上添花,我还是更喜欢舞刀弄枪的,所以兄长求了陛下,给我寻了个侍卫的差事试试看。”
沈家已经有了一个读书顶厉害的儿郎,沈清予不仅读书厉害,在政事上同样出众,已是天子近臣,同为沈家子,沈清牧就算是再努力也不会比过兄长,况且他本就不喜读书,就不必在读书上用功了,还是早早另寻门路的好。
“武将好啊,没有铮铮铁骨的将士,哪有家国安宁,沈二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想法,必然会有所建树的。”
沈清牧腼腆挠头,更加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想学经商,但是家中父兄都不允,所以就...”
谢韵一愣,转而安慰道:“本朝的商人地位不似前朝那样低,沈二公子想去便去,人生在世还要活的顺心才好。”
毕竟沈清牧有父兄和家族庇护,不用担忧经商之路被官场为难。
“谢韵!”
身后传来男人带有薄怒的声音,谢韵慢慢悠悠地转身,不紧不慢地弯腰行礼,“臣谢韵,恭请陛下圣安。”
周围的宫人和侍卫们都跪了下去,就只有谢韵一人还在站着,只是略微弯腰行了个极为敷衍的臣礼。
沈清牧见谢韵不跪,心中大惊,还伸手扯了一下谢韵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行礼,别得罪了陛下。
少年本意是好心的,但他这动作和眼神看在魏湛眼中,只会让帝王之怒更重。
魏湛踱步过来,幽深的黑眸在谢韵和沈清牧身上流转,最后将目光停留再谢韵的眼睛上,问:“在聊什么?说与朕听听。”
“臣子们交流一下私下里的事情,应是不方便与陛下听的,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沈二公子还这么年轻,能说什么呢?”
谢韵回答的话里夹杂着反问,此言一出,魏湛还没说话,身侧的沈清牧就率先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解释道:“回陛下,属下与谢大人只是谈论些家常话,没有说别的了。”
魏湛眼下薄凉,低眸扫了眼沈清牧,凉意深重,如寒风过境,冻得人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外面人多,魏湛不欲在外面和谢韵说什么让外人看笑话的话,于是便示意谢韵跟他进殿去。
谢韵侧眸看向远处,当做看不懂魏湛的意思。
全场寂静无声,帝王没说平身,所有人都将头压得低低的,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一下。
魏湛:“......”
“别在外面闹,进去说。”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握谢韵的手,拉着人进了勤政殿中。
身后的沈清牧震惊地看着陛下与谢大人相握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他还以为传言是假的呢...原来都是真的,陛下和谢大人他们真的...
殿内,魏湛坐在主位,冷眼看着坐在软塌上没有正形的谢韵,本想等着对方先张口,但是谢韵神色平和,慵懒地靠在软塌上不置一词,自顾自地玩头发。
“哑巴了?”魏湛用手中的狼毫笔尾部敲了敲书案桌面,神色冷凝,“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沈家那个拉家常的?”
谢韵一手勾着头发,一手搭在软塌的檀木背上,盘腿而坐。
“怎么不能,我又进不来殿里,不就只能在外面找个人说说闲话了。再说沈家公子各个清俊,说起话来也喜人,聊上几句又何妨,总比对着一张冷脸要好。
就是长得再好,不会说话不会笑,看着也厌烦。”
魏湛手中拿着一个折子,缓步走到谢韵边上,睥睨着她坦荡看过来的眼睛,伸手掐住了她软软的脸颊,另一只手打开折子展示在谢韵眼前。
他说:“还在外面闹脾气,也不看看前朝请朕赐死你的折子有多少,朕日日都能收到言官们对于蓝颜祸水有关的长篇大论,都在盼着朕赐死你。”
谢韵挥开魏湛的手,抢过奏折看了起来,笑着读了几句,对于里面那些针对她的言论没有任何愤慨的意思。
“御史台的那些大臣们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好官啊!看这折子写的,连陛下都一起骂了,有胆量!”
谢韵还有心情夸一夸请赐死她的言官们,语气和眼神都颇为欣赏,说罢便扔了手中的折子,随意撇到了地上,手指勾住了魏湛的腰带,用力拉近。
“这些都好解决,陛下若是不想承担骂名,直接承认我女子的身份就是了,总要真相大白的,假的始终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绾在耳后,看着她有恃无恐的眼神和小动作,轻柔了嗓音,“这事,朕自有考量,你就暂且以男子的身份继续示人,不急着变回来。”
不急?
谢韵抓住了魏湛的手,眼神探究,“有什么不能变回来的,我都不在乎,陛下在考量什么?难不成,陛下还要给我个正经身份,赐下名分不成?”
第33章 、诱人
他眸色深深, 抬头望去,仿佛踏入一汪深不见底的泉中,看不见底。
沉默就代表默认, 不说话就是回答。
谢韵盯着魏湛的眼睛, 神色难辨, 讽刺地笑了,她从软榻上爬起来, 双臂攀着男人的肩膀, 凑在他耳边, 轻声低语:“都听陛下的,只要谢昌的罪证被查出来, 陛下能够帮我报仇, 那陛下说什么, 臣就做什么, 君恩重如山,就算要我去死,也绝无怨言。”
“你不想要名分?”她避而不答名分的事,将这一切只当成是对他的报答,说明她压根不在乎有没有名分,也不在乎他。
她的眼里心里没有他,只有报仇和利用,其余的,都是事后的回报, 不是真心相伴。
“想啊, 光明正大有个名分什么不好的, 陛下肯给,我自然欢喜收下, 此生常伴陛下身侧,随陛下差遣,以后其他妃嫔入宫,我也定不会阻拦胡闹...”
“够了!不想就不想,不必强求。”魏湛推开谢韵,克制着心底的心痛和无力,推翻之前设想的种种,从书案上拿了一道早就写好的折子过来,扔到了谢韵怀中。
“明日就走,别在紫宸殿碍朕的眼。”
谢韵一愣,缓缓打开折子,扫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湛,没想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竟然要放她出宫?并且调任太子少师,官至二品。
魏湛无太子,所以太子少师这个官衔只是一个虚职,看起来品阶高,但是实际上是一个做什么都要听从君王调遣的官职。
君王不下令,少师就没有实权,给了个这样没有用处的虚职,朝臣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这个虚职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陛下让我出去,是有什么差事要我去办吗?”除了这个原因,谢韵想不到魏湛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愿意放她出宫。
“你领过先皇旨意,曾任御史下青州治理水患,青州今年又遇上了水患,朕要你同御史官员一起去青州。”
“我当主御史吗?”谢韵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速度一点点加快,她眼睛发亮,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什么时候去?”
“当然不,还主御史,你想得美!”魏湛无情地戳破了谢韵的美好幻想,冷淡地说:“主御史是户部侍郎林微,随行官员若干,大多都是户部和工部的人,你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盯住他们的动向,若有人胆敢贪污,你收集好罪证,尽可当场抓获。”
谢韵再度靠在了软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湛,声音讽刺又无语,“陛下在开玩笑吗,你当我是神人?在一众六部官员中督查实情,还要收集罪证?六部视我为毒瘤,自会抱团孤立我,要是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将我毁尸灭迹都有可能,更别说抓获了,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像是能将贪官当场抓获的人吗!”
“...你这个时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魏湛当然不会让谢韵以身犯险,贪官可以迟些查,但若危及到她的安危,可就是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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