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昏暗的光线,被嬷嬷掐住臂膀的绝望女子,祠堂门口满地的血和丫鬟低垂的手,组成了一副诡诞血腥的画,这场面让人头皮发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
唯独石清莲从头看到尾,动手打的小厮手轻了些,石清莲便一个眼神望过去,她那目光平静且毫无波澜,但却看的那小厮腿肚子发软,咬着牙加大了力道打下去。
五十个大板,打到最后,丫鬟早已没气儿了。
石清莲立于祠堂外,一张娇媚的脸上满是漠然,她粉色的襦裙上沾了血,却显出了几分妖冶来,她一挥手,叫那些嬷嬷把丫鬟的尸首拎下去,然后又看向祠堂里牙关撞在一起,都在“咔咔”响的江逾月。
江逾月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恨意。
石清莲却像是从未察觉到一般,向她柔柔笑了一下,道:“逾月,嫂嫂都是为了你好,这等恶仆哄骗与你做下此等错事,再也留不得了,你还小,现如今不明白,等日后你便懂了。”
江逾月被她这句话恶心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
石清莲转而看向一旁的嬷嬷,道:“看紧了三小姐,若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也逃不了板子。”
说完,石清莲直接命人关门。
这一回,江逾月一个人被关进了祠堂里,大门关上的时候,那条缝逐渐变小,外面的光芒也随之减少,石清莲就在那一条越来越小的缝里,含笑望着江逾月。
祠堂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时,石清莲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变调了的嘶喊声,但她没管,她不管,这府里也没人能管,江逾白不在,她的命令便是这江府中的圣旨。
江逾白不在,石清莲当日便约见了两个出了名的严厉的女夫子,一个授琴,一个教女子规矩,她重金聘请下来,将江逾月在祠堂里关了一日一夜后,才放出来,然后交给两位女夫子一起教,上午下午的课时都排满,江逾月稍有不从,便以戒尺严厉教训,让她一口气都喘不过来,还把她的所有丫鬟都换了,她甚至都没有一个人可以讲话。
江逾月以前在府中都是自由自在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在这种半关押、强迫性的教学之下被弄得日日哭泣,人都消瘦了许多,却又挑不出半点石清莲的错来。
因为石清莲确实是在“为她好”。
而石清莲,在磋磨了江逾月两日后,便短暂的将江逾月抛到了脑后,把所有的目光都挪到了金襄郡主的身上。
要说这个金襄郡主,也是个敢想敢干的狠人,她对沈蕴玉干的事儿让石清莲想起来就瞠目结舌。!
第7章 媚骨香药
金襄郡主是当今圣上母妃那边的人,算是圣上与安康的表妹,因为当今圣上顺德帝是靠着母族支持顺利登基的,所以登基之后,便将自己的两个亲舅舅都封了侯爷,一个定北侯,一个永宁侯,永宁侯全家都在大奉西部,并未进京,倒是定北侯府在京中,唯独定北侯一人在漠北军中镇守漠北。
而定北侯的女儿,前十四年只是一个寻常武将家的嫡女,顺德帝登基后,才成了郡主,获了封号,金襄。
金襄郡主现年十五岁,年方及笄,在家中一贯被娇养,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她早些时日被人绑架,怕绑匪撕肉票,定北侯世子又与沈蕴玉有点交情,便求到了北典府司去,沈蕴玉卖了定北侯世子一个面子,费了些功夫将金襄郡主救回来了。
这一救,金襄郡主便对沈蕴玉一见钟情,非要沈蕴玉娶她,说是沈蕴玉救她的时候摸了她的身子,要对她负责,甚至还闹到北典府司门口去等人,奈何沈蕴玉这个人冷情冷血,根本不搭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反倒是定北侯府觉着丢人,把金襄郡主强带回府关起来了,一关就是一个多月,等到了及笄宴,不能关下去了,才将人放出来。
金襄郡主便在及笄宴上搞了事。
女人想要绑住一个男人,与他倒在一张床上便是了,金襄郡主是被沈蕴玉那张皮囊给惑住了,根本不知道沈蕴玉那张皮下是什么样的心肠,拿着自己的清誉去跟沈蕴玉赌,她给沈蕴玉下了顶级的媚骨香药,又将自己的哥哥引来,叫定北侯世子亲自来捉奸。
金襄郡主以为自己是郡主,以为自己身后靠着定北侯府,沈蕴玉便会低头认这件事,但谁知道,沈蕴玉被陷害了之后一言未发,直接出了定北侯府,入了宫面圣,向圣上状告金襄郡主向他下药一事,他言之,怀疑金襄郡主要偷窃他北典府司的机密,请顺德帝做主,要拿金襄郡主下狱。
沈蕴玉把这件事跟公务缠在了一起,金襄郡主的如意算盘便打空了,沈蕴玉身份不一般,只要是他的公务,他连太子都敢动,根本不在乎一个郡主。
他半点面子没给金襄郡主留,金襄郡主近乎名誉扫地,定北侯府与沈蕴玉闹的十分难看,但也对沈蕴玉无可奈何。
北典府司独立于朝堂以外,却又监察百
官,沈蕴玉为天子近臣,没人敢真的得罪他。
石清莲也是那时候才隐约知道沈蕴玉的性子,他不喜被任何人威胁,束缚,他是一把锋利的刀,任何试图纠缠他的都会被他砍成两半。
更要命的是,那顶级的媚骨香药一但入了身,便无法解开,一月之期,起码要半个月都与人交合,沈蕴玉内功深厚,以伤寒之药强压、靠一身傲骨硬扛着,金襄郡主却扛不住,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后在媚药的磋磨下,竟然收了两个小倌,日夜放纵,最后被定北侯府送走,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回想起那些旧事,石清莲不由得一阵唏嘘。
她为了赶上这场宴会,一大早便起身沐浴更衣,石清莲在镜子前打扮时,还总是想起金襄郡主的脸,她上辈子是见过被送出京的金襄郡主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看着双目无神,看着她的丫鬟生怕她随时自残,想来,金襄上辈子也是后悔的吧。
石清莲暗想,想要接近沈蕴玉,想要依靠沈蕴玉,就要纯良无害,要“被他欺凌”,他才会放心,任何能够跟沈蕴玉讨价还价,让沈蕴玉产生危机感的人,都会被他铲除掉的。
思考间,她的身后传来了墨香的声音:“夫人,您瞧着,这样行吗?”
石清莲抬眸,便瞧见了镜子中的她自己。
镜子里的女子虽已为妇人,但却娇艳万分。
原本她平日里都穿着正色的绸缎锦衣,簪着满头华丽的簪子,以彰显身份,但她今日刻意换了一身姑娘家爱穿的粉黛色轻柔纱衣,飘然间如一朵蔷薇花般,发鬓盘了个花苞头,虽是盘发,但乍一瞧便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墨言手巧,将她打扮的如同出水芙蓉般,花苞头上也未曾多簪什么名贵的簪子与头面,只簪了几支淡粉色的小簪花,清新透丽,更衬得她颜色好,一眼望去,含苞待放,引君采撷。
石清莲极满意她这一副没有任何攻击力,柔软乖巧的样子,想来能迷惑住沈蕴玉。
金襄郡主的这个胡,她今日要劫了。
唯独墨玉在她身后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夫人,今日摘月阁那头传来消息,说是二姑娘日日梦见那个死去的丫鬟,瞧着像是被魇上了。”
石清莲垂着眼眸,道:“请两个名医
来治,开来的汤药都给灌下去,旁的什么都照常来,不可松懈。”
她不在乎江逾月是不是真的病了,左右她是绝不会对江逾月手软的。
院内磋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她上辈子真心相待,江逾月不要,那就别怪她这辈子挨个儿在江逾月身上试一遍了。
墨言瞧着夫人的模样,便知道石清莲不会改变心意了,她心中越发觉得不安,总觉得这样磋磨江府的二姑娘不大好,却又不敢劝,她前些时日出府去采买,回来之后才知道府内发生了大事,夫人和她都差点被陷害,她问夫人,夫人却只说都过去了,叫她别问,她只好憋着,让自己忘掉。
左右她是夫人的丫鬟,夫人不会害她,她只管听夫人的便是了。
石清莲收拾妥当后,只带着墨言出了门,其余江府的人一个没带,那些人到底不是她的心腹,今日之宴又太过重要,她放心不下江府的人。
江府之人事事以江逾白为先,又可能有康安眼线,她不安心,只有带着墨言,她才敢做那些胆大包天的事儿。
金襄郡主给的帖子是未时,午时末左右,石清莲便到了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论官衔是正一品,论官职,比从一品的江逾白还要高,她入门时,还是定北侯夫人亲自接待的她。
定北侯夫人年已近五十了,穿着褐色的菱锦对穿交领,外罩同色大衫霞披,瞧见她便笑的眉眼弯弯,拉着她的手唤她“好孩子”,引着她入席。
她身份高,入席便是跟着一帮高门主母坐在主位上,又因岁数小,瞧着像是个晚辈,所以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稚嫩,明艳的如同万绿丛中一点红,一眼扫过,便叫人能瞧见她。
定北侯府的及笄宴办的很大,不是在花园中办,而是在正堂中操办的,每个相邻的矮桌上的客人都是经过仔细安置调位的,十分正式,不像是那一日石清莲操办的赏花流水宴,还可以四处走动,他们落了座之后都是不能动的,抬著拿食更是有一套繁琐的规矩,石清莲落座于一群高门主母之间,彼此言谈间都有理有据,说起什么也都是一副平和温缓的模样,而大多数和她同龄的姑娘的位置都比较偏后,躲在正堂靠近门的地方偷偷三三两两的咬耳朵。
因是及笄宴,故而虽
没有男女大防,但也都是隔着桌的,男女分两边而坐。
石清莲表面上饮着酒,背地里偷偷抬眸,在男席那边找沈蕴玉的身影。
沈蕴玉果然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衣,坐在最角落处饮酒,大概是赴宴,所以他没带佩刀和百宝带,他头上只有一盏灯在摇晃,那一双眼偶尔抬起,在光与暗的剪影中,锋锐的像是一头狡诈凶猛的恶狼。
石清莲扫了一眼他的方位,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与旁边的夫人言谈。
那夫人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脸关切的询问道:“你那日下帖子,但我去山中上香,未曾过去,听闻你院中出了事,康安帝姬晕过去、说是遭了人投毒?”
四周的夫人们都眼眸灼灼的望过来。
石清莲只是摇头,道:“康安帝姬突发旧疾罢了,并非是有谁投毒。”
当日那情景,显然没那么简单,但石清莲既如此说了,旁人也不好再窥探,便三三两两绕开了话题。
说话间,金襄郡主已从堂外走进来了。
金襄郡主时年不过十五,比石清莲还小上一岁多,她生了张圆脸圆眼,眉目骄纵,身穿红色锦衣鎏金纹对襟立领,头上梳着望仙九鬓,簪了满头珠宝,一眼望去金晃晃的。
按着大奉习俗,金襄郡主先在及笄宴上表演了一场舞蹈,博了满堂彩后,又与自己的母亲一道,给每个桌上的女客敬酒。
隔着大堂内无数的人群肩颈与矮桌酒杯,石清莲瞧着金襄郡主亲自给沈蕴玉斟了酒。
水流在大堂的灯火摇晃间添了些流动的颜色,石清莲想,怕是问题就出现在这杯酒里了。
她耐心的等着沈蕴玉喝完酒,等着金襄郡主继续向下一桌敬酒,等着沈蕴玉感到不适,蹙眉起身,她便也寻了个理由,起身从席间离开了。
从热闹喧哗的席间一离开,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叫人突生几分凉意,石清莲远远的跟在沈蕴玉身后,能清楚的瞧见沈蕴玉的狼狈。
金襄郡主的药下的很猛,大概是担忧沈蕴玉武功高强,怕他跑了,所以药效翻倍,沈蕴玉走路都很踉跄,要扶着长廊走。
原本在府中应该是有奴仆走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金襄郡主给赶走了,所以这四周竟没有一个人。
沈蕴玉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了,他本来是要往门口走的,但是渐渐走向了草木间。
直到某一刻,他晕倒在了假山后面。
他晕倒的时候,还没忘把自己整个人都隐匿在假山里面。
这假山里别有洞天,有一个专门镂空挖出来的、可供人短暂休息的地方,里面别有雅致的搬来了木头桌椅,一眼瞧去颇有些意境。
这个地方看着有些隐蔽,但是石清莲知道,这里并不安全。
因为上辈子,他是遭了金襄郡主的毒手的。
石清莲咬着牙走进了假山的山洞里,从上到下的打量山洞里的沈蕴玉。
沈蕴玉今日穿着一身古香缎的玄衣,衣服面料好,但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紧紧地裹着他精壮的身子与劲瘦的腰,他臂长腿长,晕倒时眉头蹙的很近,昏迷之中也都是很紧绷的模样,一张如玉的脸上泛着潮红,头上的墨玉冠微微散开,发丝落下来两缕,倒在地上时分明是有些狼狈的模样,却莫名的多了几分勾人的样子。
石清莲想了片刻后,将沈蕴玉的外袍用簪子划破,扯下来一条布条,然后拿着出了假山,走到了附近的一处厢房前丢掉了,希望能用来迷惑金襄郡主,拖延时间。
她复而又回到假山里。
沈蕴玉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如玉般的面庞浮着潮红,无意识的发着颤,这样强大的人,露出来被药物侵蚀时脆弱的一面,当真是让人——
石清莲想起了上辈子沈蕴玉对她刑审的事情,不由得升起了两分恶劣的报复心思,她抬起足尖,在沈蕴玉腰上不轻不重的踩了一脚。
沈蕴玉在昏迷中闷哼一声,全靠本能一抬手,握着石清莲的足腕将她扯下来。
石清莲整个人扑倒在了沈蕴玉的怀里,滚热的男子身躯让石清莲惊呼一声,下一瞬,沈蕴玉骤然睁开了眼。
他有一双锐利如刀锋般的眼,划破黑暗般定在了石清莲的脸上。
那是一张凝着慌乱不安的脸,澄澈的眼底里摇晃着泪,粉嫩的鼻尖泛着红,柔软的脖颈向后昂着,饱满的胸脯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一截纤细的腰被他一只手摁住,看到他睁眼的时候,那女子惊了一瞬,脸上的泪便掉了下来。
沈蕴玉的脑海中便
闪过了一个词:楚楚可怜。
而下一秒,那女子惊慌失措的挣扎了起来,夏日衣衫薄,一切都如此清晰。
沈蕴玉仿佛陷入了一场梦,他能看到怀里抱着一个人,却记不起来这是谁,只能看见那张脸在他面前哭。
哭的他心头火起,一股少见的躁意直顶太阳穴,两人触碰间一股酥麻之意直直的传到腰间,他的手臂一抬,便将好不容易挣脱出去一点的石清莲凶狠的扯了回来。
石清莲撞到他硬邦邦的骨肉上,疼的“啊”的一声惊呼,这一声呼如同断了沈蕴玉的弦一般,沈蕴玉一抬手,便将她整个人死死地摁到了地上。
腰背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处可退,身上压着呼吸急促的男人,无处可逃,对沈蕴玉的恐惧让石清莲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都不用演。
玄色的衣袍压着纱织的襦裙,粉色的簪花从发鬓间脱落下来,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外头的夜风轻轻地吹,蝉鸣蛙叫,飞鸟掠过高空,明月高悬苍穹。
夜还长,一曲意乱情迷的歌舞才刚刚开始。
石清莲初初时还是怕的,到最后是真的失了神,连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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