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明连脖子都涨红了。
他甚至都未曾对着石清莲吐露过心思呢,石清叶却连日后纳妾的事儿都想到了,他一时有些臊意,只道:“石三姑娘自是值得的。”
石清叶顿时舒心了。
江逾白那个狗畜生跟康安帝姬勾连不清,再看顾时明,乖巧听话,干干净净,虽说一介白衣,但胜在好掌控,日后定不能欺到他们清莲头上来。
他简直都想拍板将此事定下来了,又低咳着压下来,道:“且待你过了春闱吧,若我三妹妹有意,回头我与你引荐一番。”
没有功名傍身,也不配娶他们家小娇娇。
顾时明只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恨不得三月份现在马上到,他直接顶上去科考,一举拿下状元,来石家这里下聘。
说话间门,顾时明又回过头去看石清莲,他远远地瞥见了一片潋滟的浅绿色衣裙,石清莲没影子了。
他心下有些失落,但转瞬间门又开始期待春闱。
石清莲对这他哥哥和顾时明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回了听雨阁后,先写了张拜帖,让人给定北侯夫人送过去。
定北侯夫人很快便回了回帖,邀请她明日去他们府内饮茶。
第二日,石清莲便收拾好自己,去了定北侯夫人的府上。
定北侯夫人待她有礼,虽说她现在已经不是江家的夫人了,但定北侯府还是到门口迎接她,然后一路迎着她入了府。
石清莲便与她行晚辈礼,她按岁数看,确实是晚辈,定北侯夫人拉着她在花园的花阁中坐下,请她饮茶,与她聊一些时事八卦,津津有味。
比如谁家的孩子要出嫁,谁家的小妾挑衅主母被打杀出府,肚子
里的孩子都一道死了,谁家的孩子流连青楼,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京中隐秘的事闻,没点人脉都听不见。
石清莲原先交下的夫人辈分的朋友便不多,亲近的更是只有定北侯夫人这么一个,这些消息她耳朵里也没听见多少,现下听了定北侯夫人说了之后才知道。
一个京城,不过几日,便多了这么多新鲜趣闻,不过大家都是捂得死死的,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却又想知道旁人的。
石清莲与她聊了片刻后,才试探着与定北侯夫人提起琉璃器物这行当的事,定北侯夫人一拍手,道:“这行当你便别想插手了,背后是萧太后那支的人在管,萧太后有个远方侄子,在京中专门做琉璃器物的生意,直接走皇室的路子,琉璃每每从海外来,都先到人家手里过一遍,来源就掐在人家的手里,好货你都碰不着,你自己出海去他国,又算走私,你碰这行当,岂不是以卵击石。”
石清莲便歇了心思了,她早该猜到的,好生意人人都想做,市面上没有别人去做,那肯定就有没人做的道理。
“原来如此。”她叹息道:“我还以为找了个生财的好门道呢。”
“这话说起来,姐姐这些时日还听说你出去倒腾木材,还被人骗了?”定北侯夫人又拉着石清莲问:“可有此事?”
石清莲便挑挑拣拣与她说了些:“是被人骗了,就最近闹得很厉害的那个假铜币案,姐姐可有听说?”
“听说了些。”定北侯夫人道:“说是昨儿个都有个户部的小官畏罪自杀了呢,啧,这闹得风言风语的,我儿子为刑部的人,听得多些,还与我道此事不同寻常呢。”
石清莲脑海中闪过了沈蕴玉的脸,她刚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便听见外头有人道:“夫人!郡主回来啦,郡主回来了!”
郡主?
石清莲尚没有反应过来,定北侯夫人却满脸欣喜的站起来,道:“金襄回来了!”
石清莲莫名的心里一紧。
她站起身来,“告退”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了,却见外头走来一道消瘦的人影,才一站到花阁门口,一双眼便直直的望向了石清莲,根本没管走过去的定北侯夫人。
那双眼里三分冷七分恨,正是金襄。
金襄较之原先变化颇大,脸上涂着厚厚的艳丽妆容,却莫名的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原先那饱满活泼如同枝头红果的姑娘此刻如同干瘪枯萎的花,鲜嫩的花瓣皱巴巴地缩在一起,风干褪化成黑红的颜色。
她看向石清莲的时候,脸颊古怪的抽动了两下。
定北侯夫人兴高采烈地拉着金襄说话,一只手抓着金襄就舍不得松开,她这女儿自从嫁出去了之后,便一直很着她,不肯回家来,当初回门子她都不回,让定北侯府人伤心了好一阵,后来江府出事,定北侯夫人又后悔当初的抉择,但又拉不下脸来去找金襄,只能忍着。
没想到今日金襄竟回来了!
而金襄根本不管她的母亲,她只盯着石清莲看,看的石清莲心头后背都跟着微微发紧。
金襄的模样让她觉得格外危险。
而此时,金襄也看向她,语气冷森森的道:“江夫人前些日子拒了我的帖子,今儿倒是来寻我母亲了,怎么?是我郡主府不配接待你吗?”
“江夫人”这三个字,被她咬的格外重。!
第62章 逃婚(一)
“前些日子官司缠身,一直未曾脱身,近日才刚脱身罢了。”石清莲笑着与她打了个太极,然后起身告辞:“金襄郡主归家一趟不容易,且陪陪定北侯夫人吧,清莲便先回了。”
一旁的定北侯夫人便赶忙来送石清莲,她与石清莲出花阁时,还低声道:“我这女儿怕还是记恨你当初让她入江府的事,才与你这般说话,清莲,好妹妹,你可莫要记恨她。”
“我知道。”石清莲直叹气:“说起这些,我也有错,早知道江家有今日,便不让金襄嫁过去了,何苦到今天呢?”
且,当初跟定北侯府商量让金襄嫁过去的人是江逾白,石清莲只是去操办罢了,金襄真要恨,也该最恨江逾白才对啊,怎么只盯着她一个人恨?
定北侯夫人也叹气,只道:“岁月无常,谁知道呢?当时我只觉得那般做是最好的,谁知道短短几个月,天都快塌了,金襄怨我,我也没法子,也是我这个母亲做的不好。”
定北侯夫人低头与石清莲说话时,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而石清莲的目光掠过她,远远地望回花阁中。
金襄就站在花阁门口,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她。
像是一只鬣狗,流着涎水在盯着她的猎物。
石清莲心头一阵发紧,骤然回过头来,当自己没瞧见,转过头继续与定北侯夫人寒暄,后背却都升腾出了寒意。
她也不是傻子,金襄那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敌意让她浑身发麻,她一时间想不到缘由,只能暗暗警惕。
幸而她当日未去金襄郡主府中赴宴。
从定北侯夫人府中回石府后,石清莲安静了一日,待到第三日,便是陆姣姣与永宁侯世子成婚的日子。
成婚时是在黄昏,新娘子被接走时大概是午时左右,客人赴宴观礼也是在午后申时,而她,得在午时,蹲守在陆家的后门处。
她接的是女方的帖子,算是“娘家人”,以女方闺中密友的身份,陪伴女方早起梳妆,换上新娘服,再等待男方来接人,然后再随着女方的花轿,一道去到男方的宅院中做客吃宴。
永宁侯府的宅院也在麒麟街中,就在原先江家旧址前方的不远处,与陆家不过走上三刻钟的距离,而花轿离开陆家、到入
洞房掀盖头,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个时辰里,石清莲要把陆姣姣给藏起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虽然他们能出城,但是-跑不了多远,等永宁侯世子带兵一追,荒郊野外他们的马车肯定会被追上,那些私兵都是一晚上纵马狂奔上百里的人,他们的马车跑不过,所以,还是藏起来为好。
上妆的时候,石清莲难得的有点紧张,这要是出了一个错漏,陆姣姣与她都得死在这。
故而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辰时便起身梳妆打扮,只穿了一身轻便又不起眼的天青色雪绸圆领衫裙,外搭白色小褂,不怕剐蹭,跑起来也快,发鬓只挽了一个最简单的洛云鬓,怕簪子掉下来,便用天蓝色的发带给束上,怎么甩都不掉。
她为防没人搭手,还把双喜和墨言一起给带过去了,驾车的选了他们家最衷心的私兵,确定自己这边万无一失了,她便带着人去了陆家。
今日陆家挂满了红灯笼,门户大开,迎来送往,热闹非凡,马车一辆一辆的往陆家的门口来,石清莲的马车停在了后门不远处,是个好地方。
回头陆姣姣一跑出来,直接就能跳上马车走人。
石清莲下了马车后,抬脚往陆府内走,旁边的双喜上前递了帖子,便有丫鬟迎上来,带着石清莲往陆府的后宅里面走。
陆家最近可不顺当,自打陆家二爷入狱了之后,陆家老爷子便一直气不顺,因为陆家还没分家,所以二爷陷入走私案后,所有收到的贿赂都要充入国库,陆家出了一大笔钱,而陆家的二少奶奶又连着哭了好几日,前些个日子直接被娘家人接走,与陆家人割席了,二房现下只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奶娃娃,交由大爷管了。
还有他们三姑娘,这些时日一直在吵闹,也是心气不顺,她们这些当丫鬟的都得战战兢兢伺候着,今日陆家四姑娘要嫁人,陆家才难得气氛轻松些。
陆家的花园不小,只是秋日萧瑟,花儿都枯萎了,瞧着也不怎么好看,经过长长的九曲回廊,走过几个院子,便能瞧见陆姣姣的院子。
陆姣姣所住的院子在陆家的最深处,院落不大,但打扫归拢的颇为细致,一进门便能瞧见一抬抬嫁妆,一眼望去全是红箱子,压在地面上显得沉甸甸的。
外人瞧了,只心道这
陆姣姣在陆家胡作非为,但陆家竟然也不苛待她,送她高嫁,还给她这么多嫁妆傍身,但石清莲瞧了,心里却想,这应当是有那陆飞鸢的手笔。
毕竟她才是那个要嫁给永宁侯世子的人。
陆姣姣来京都的时间短,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月,又因为回来之后就被陆家关在府内、好不容易露了次脸后又开始发疯,所以也没交下圈中贵女,石清莲算得上是她暗处唯一的一个手帕交。
石清莲也以为来送亲的只会有她一个人,但她到了院中、陆姣姣厢房内,才发觉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竟还有一位许家的四姑娘。
当时陆姣姣正坐在镜子前绞面,疼的她龇牙咧嘴,为她上妆的妆娘喜气洋洋的,一边绞面一边说着吉祥话,什么“一绞夫妻和睦”,“二绞子孙满堂”,她疼也得忍着,瞧见石清莲进来了,只给了石清莲一个眼神,然后和石清莲道:“你先坐。”
石清莲左右一瞧,便看见许家四姑娘坐在厢房内的桌旁,便上去与她见礼。
许家四姑娘名为许傲霜,时年十五,豆蔻年华,小姑娘前段时间,亲手揭发了康安帝姬与江逾白的龌龊事,闹得京都上下人尽皆知,后来被许家紧急送到东津外族家避祸去了,今日却来了陆姣姣这里,也不知为何。
石清莲之前利用过这位许四姑娘,虽然许四姑娘自个儿都不知道,但石清莲心里还记着这件事,便对她态度十分和熙,回头若是有机会,也想偿她二分。
“清莲见过许四姑娘。”石清莲素手轻扬,行了一个女子侧身礼。
许傲霜与石清莲不熟,她这次来参加陆姣姣的婚礼,是因为一直记挂着陆姣姣当日在太后寿宴的花阁中仗义执言,那一日,她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陆姣姣的话让她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她一直记得那时陆姣姣的恩情。
就算是陆姣姣当时也并非是想给她出气,可能只是单纯的想骂人,但她也认这个恩。
虽然旁人都说陆姣姣性子莽撞似脑内有疾,但她就是要认陆姣姣这个朋友,所以特意从外祖家回了京中来,参加陆姣姣的婚事。
陆姣姣连帖子都没给她下,也没想到她会来,但她来了,陆家自然也得好生招待,便让她也坐在了陆姣姣的厢房里。
许傲霜见了石清
莲,便起身与石清莲见礼。
许傲霜生的模样只能算清秀,但腹有诗书气自华,端坐时自有一番风姿,像是枝头嫩芽,静丽秀美。
看着是个性子颇好的姑娘。
这厢房里除了给陆姣姣穿衣打扮的嬷嬷和丫鬟以外,便只有石清莲与许傲霜这么两个人,她们俩年岁差的不多,坐下说话时也能聊到一起去,最开始还是聊些胭脂水粉,说着说着,许傲霜的话题就偏了,她垂下眼,低着声音问:“我听闻,石三姑娘是将那江逾白休了,而非和离,是吗?”
虽说问旁人此等私事不大礼貌,但石清莲只笑着道:“是,当日江逾白不愿与我和离,我嫌恶他,只觉得再耽误下去,要被活生生呕死了,便给了他一方休书,出了江府了。”
许傲霜一粉拳捶在桌上,脸都有些狰狞:“好!石三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此等恶心人的东西,就该休了他!”
她恨康安帝姬和江逾白都恨的牙痒痒,午夜梦回爬起来,都要做个小人扎他们两个,因此越发喜爱石清莲,与石清莲聊了两句,便引以为知己。
毕竟,她们俩的立场都格外坚定:提起来康安帝姬和江逾白,都是一通骂,俩人只要一对眼,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对彼此的欣赏。
立场坚定,且永不会变,一碰上渣男贱女,她们俩都能在肚子里骂上三天三夜,这些话跟别人都不好说,说了唯恐怕被传出去,毕竟康安帝姬还是帝姬,不管她如何过分,下面这群人也都不能明目张胆的传她的瞎话,唯独她们俩对彼此可以随意说,既能出一口气,也不担心对方将这些话都传出去。
她们俩正聊着天,厢房外便走进来个人影来,她一来,厢房内的气氛都怪了两分。
石清莲抬眸去看,正对上陆飞鸢的脸。
陆飞鸢今日也精心打扮过,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发鬓盘起,一双眼眸掩着沉思,她脸上还带着笑,进门来时先是唤了一声“四妹妹”,然后道:“姐姐来看你了。”
石清莲与许傲霜对视了一眼,石清莲明白怎么回事,但许傲霜什么都不知道,她见了陆飞鸢,只觉得一阵尴尬。
当日陆府办宴的时候,许傲霜也来了,她是亲眼见到陆姣姣将陆飞鸢推下湖水的事儿的,按她的猜测,陆
飞鸢就算是再脾气好,也应当恨上自己这个妹妹的,但谁能想到,陆飞鸢竟然毫无芥蒂的来了。
陆姣姣坐在梳妆镜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而又与一旁的石清莲和许傲霜道:“我与我姐姐说点私密话,你们俩去外头的花园桌上坐一会儿。”
许傲霜更尴尬了,匆匆站起身来,她想,陆姣姣还真是直接,连一句客套话都找不出来,直接就把她们俩往外撵,倒是石清莲,一副早已熟知陆姣姣性子的模样,轻车熟路的把许傲霜带出了厢房内。
她们俩在陆姣姣院子里的花园石桌上才刚坐下,就见厢房内的丫鬟和嬷嬷们也全都被撵出来了,只有那对姐妹俩在厢房里单独相处。
“她们两个在做什么啊?”许傲霜心里好奇得很,这大婚的日子,两个姐妹又是互相结过仇的,现在她们俩单独相处在了同一个厢房里,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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