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年羹尧升任正三品内阁学士加礼部侍郎衔。四月出使朝鲜,同年九月被外放为四川巡抚成为封疆大吏。
年若瑶在心里斟酌半天才开口,语气十分自然:“二嫂,二哥在任上怎么样?”
觉罗氏见她提起自己丈夫,心中感到骄傲,但是嘴上说的却很谦虚:“你二哥还是那样,圣上信任让他去四川做巡抚,他就一心一意办好差事,总之是不会给姑奶奶拖后腿的。”
年若瑶见觉罗氏最后和自己调笑的语气,心里更加着急,历史上年羹尧狂妄自大被雍正清算了,现在自己想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她面容严肃地和觉罗氏解释道:“二嫂,咱们家在京城算是富贵人家了,阿玛和两位兄长都身居要职,尤其是二哥说句平步青云也不为过。我知道这些富贵都是靠他们的本事挣来的,能得圣上信重是咱们家的荣幸。”
“这世上多的是倚靠主人家的权势为自己谋富贵的人,妹妹恳请二嫂多盯着家里的下人,族人那边也劳烦阿玛管好,以免将来有人仗着咱们家的权势惹是生非,断了年家的将来。”
这句话就说得重了,觉罗氏听得头皮发麻,半晌回不过神。
圣上年事已高,等将来新君继位不一定像当今圣上一样重用年家,说不定年家还要蛰伏几代才能出头。
姑奶奶怎么担心那么久远的事情,似乎料定了年家还会这样繁荣下去,难道……觉罗氏瞪大了眼睛。
回给觉罗氏的是他们家姑奶奶难得清醒又认真的眼神。年若瑶眉头紧皱,她不能让年家重蹈覆辙,思来想去准备以后每次见到年家人都要提醒几句。
觉罗氏这回是真的惊到了,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想到自己现在坐在雍亲王府的椅子上,她坐立难安。
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难不成是四爷那里有什么他们没有体会到的意思?
她要赶紧回家,给二老爷写封信。
送走觉罗氏后年若瑶终于松了口气,觉罗氏那么聪明想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日子没过多久,她收到觉罗氏送来的信,开头是问四爷和四福晋是否安好的客气话,年若瑶仔仔细细看下去,终于在第二张纸上看到一条重要的信息。
觉罗氏告诉她年羹尧下次进京会亲自来府上拜见四爷,以旗下属人的身份给雍亲王请安。
一切都在缓慢向好的方向发展,当天午膳,年若瑶饭都多用了一碗。
午膳后,她照例在院子里消食,出来就看见张荣昌缩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年若瑶看过来才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主子,南院那边传来消息,钮祜禄格格有喜了。”
第13章
这个消息很惊人,一时间年若瑶愣在原地。
她记得历史上乾隆帝生母钮祜禄氏只生了四阿哥这一个孩子,这次有身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孩子没生下来或生下来了却没养大?
古代孩子容易夭折,就算皇家也不例外。四福晋、李侧福晋和宋格格都失去过孩子,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钮祜禄格格这一胎也难说。
思绪百转千回,年若瑶绞尽脑汁回顾学生时代的了解到的清朝知识。
据历史上记载,四爷的子女很少,耳熟能详的几个阿哥里好像没听说有年氏的孩子。
年氏如此受宠却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子女全都夭折了。
原本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消食的年若瑶顿时萎靡不振,大黄在她脚边又蹦又跳好不快活,年若瑶摸摸它的脑袋留下它在院子里玩,自己起身往屋子里走。
春玉和红泥见侧福晋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互相使眼色,紧跟着进了屋子。
红泥见主子秀眉微蹙,内心觉得钮祜禄格格有孕很可能打击到了侧福晋,毕竟自从四爷回来后基本都是宿在东院。
红泥灵机一动想到:“侧福晋,算着日子钮祜禄格格这一胎是过年那段时间怀上的。”
那段时间东院一直是禁足状态,侧福晋连四爷的面都见不着,这才被钮祜禄格格钻了空子。
春玉也贴心道:“等您身体调养好了,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年若瑶一门心思沉浸在四爷后院孩子的夭折率上,现在不管是谁的孩子她都希望对方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以四爷现在留宿东院的频率,自己怀孕是早晚的事情。她已经刻意避开危险的日子,就怕在这副身体还没养好的时候意外生下一个和原身一样体弱的孩子。
若是钮祜禄格格可以,她相信将来自己有了孩子也能健康养大。
张荣昌显然和大黄相当熟悉了,小心地抱起大黄进了屋子才放下。
年若瑶奇了:“你怎么把它抱进来了?”
张荣昌笑着解释:“前两天我看小五子在教大黄作揖,今儿就请主子看看学得怎么样了。”
不久前年若瑶提拔了张荣昌和李长顺两个人,渐渐的张荣昌压了李长顺一头,时间长了张荣昌就成了东院名副其实的大太监。
小五子就是那天四爷带来的养狗小太监,他进府没多久观察出来年侧福晋在主子爷一众妻妾里也算得宠,于是安心在东院定下来。
现在一门心思钻营怎么把大黄养好,也好有机会在主子跟前露个脸。
大太监的位子谁不眼热?万一运气好了得侧福晋青眼,以后谁高谁低真说不准。
张荣昌能在短短数月挤下李长顺当东院太监的一把手,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个新来的小五子偷偷教大黄技能想讨侧福晋欢心,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天天在侧福晋跟前露个脸,这不现在,小五子努力半个月的心血就被他借花献佛了。
大黄比刚来的时候肥了一圈,胖墩墩的跑起来身上肉乱颤。偏它机灵的很,见到四爷和年若瑶就乖巧趴在地上任人摆布。
年若瑶以为它是个从小就会摆烂的小狗,没想到它还学会了技能,冲着自己拜拜的样子逗笑了一屋子人。
知道春玉和张荣昌等人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年若瑶不愿拂了他们心意很快重展笑颜。
“赏,晚上给大黄加一个鸭腿。”年若瑶笑眯眯地把大黄搂怀里,“小五子养的好,也赏。”
听到小五子的名字,张荣昌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主子说的是,这段时间小五子为了教会大黄可花了不少功夫。”
张荣昌也不准备挡住小五子的道,毕竟自己不仁义在先,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见侧福晋主动提起,趁机给小五子说了几句好话。
红泥挑眉,难得见到张荣昌替别的太监说好话,尤其是想和他抢着出头的。
她和春玉私底下聊过,太监比起宫女更难出头,只要张荣昌一心向着侧福晋为东院做事,他和其他太监争谁高谁低的她们也不会插手。
张荣昌见春玉听到小五子的名字保持了沉默,明白春玉和红泥二人并无开口替小五子美言的意思,心里终于踏实了。
自己是从太监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懂得底层太监都有颗想往上爬的心。若是春玉和红泥也替小五子说话,时间长了他在侧福晋这里有分量了极有可能会越过自己。
晚膳的时候年若瑶情绪还是不高,吃了六分饱就抱着一碟子枣泥糕坐在东次间慢慢吃。枣泥糕属于满汉全席里饽饽的一种,不仅味道好还有美容养颜和补血的功效。
她的月事不规律,给自己定下保持充足睡眠不吃生冷的食物还有每天心情舒畅这三点要求。
心情舒畅现在是难以做到了,余下两点还要继续努力。
晚上,四爷去南院看望了钮祜禄格格,四福晋正院那边也送了补品过去。
四爷走后,钮祜禄氏一脸喜气洋洋,如今府里的阿哥只有三个,若是自己这胎再是个小阿哥,就当之无愧的和两位侧福晋不分上下了。
素荷轻轻地给钮祜禄氏揉着腿,笑道:“如今格格怀着小阿哥身子重了,膳房那边什么都是挑好的给咱们送来,福晋也免了您请安呢。”
“不过,奴婢觉得请安您还是要去的。”素荷话头一转,挤眉弄眼道:“得让她们瞧仔细了这怀了阿哥的肚子是什么样的。”
钮祜禄氏满脸喜悦,若不是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她真要痛痛快快笑一场。
自己满洲大姓钮祜禄氏,进了府被李氏和年氏两个汉军旗压得翻不了身,只能和耿氏平起平坐。
现在就要她们好好瞧瞧,能怀上一儿半女才是真本事。
这年氏一直病殃殃的不一定有这个福气,李氏生养过却无宠也不足为惧。耿氏压根没被自己放眼里过,剩下其他排不上名号的侍妾更不用说。
最重要是福晋没有亲生的阿哥,钮祜禄氏双眼冒光,觉得通天大道近在咫尺。
素荷说话一贯得自己意,每回都说到她心坎里。钮祜禄氏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拿到手上发现是分量不轻的莲藕金簪,迟疑了一下。
看向素荷的笑容浅淡了几分:“明儿一早你陪我去正院请安。”
素荷垂着脑袋,没看到钮祜禄氏眼里的心疼,欢喜地谢恩道:“谢格格赏赐。”
再次见到钮祜禄格格,众人发现她的气色非常好,手时不时就抚在肚子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扁平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她张嘴肚子里的小阿哥,闭嘴肚子里的小阿哥,四福晋这等沉得住气的人都被钮祜禄氏翻来覆去的话说烦了。
李侧福晋眼里只有大格格婚事和三阿哥的学业。孩子生的再多也得能立住才行,钮祜禄氏这一胎还不知是儿是女就那么骄纵,依自己看少言寡语的宋氏和胆小的耿氏都比钮祜禄氏聪明。
听钮祜禄氏炫耀完自己的易孕体质,宋格格不由地含了笑:“钮祜禄格格好福气。”
钮祜禄格格自信一笑,用在座各位除了我都是小垃圾的升级版眼神环视一周,又把手搭回自己肚子上。
自己怀孕的消息已经盖过年侧福晋娘家进府拜见,那天对年氏的妒意在太医诊断出有两个月身孕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年若瑶坐在钮祜禄氏的斜对面,为了避免自己想到钮祜禄氏肚子里孩子联想太多,她特意避开了钮祜禄格格的视线。
落在钮祜禄氏的眼里就是年氏没生养过心里没底气,再也不敢小瞧怀孕的自己了。
钮祜禄氏清了清嗓子,准备趁此机会挤兑年氏,还没开口四福晋那边就叫散了。
没把握住机会的钮祜禄氏一脸幽怨地看着四福晋,浑然没注意气色一直不太好的宋格格在今日请安后和耿格格相继离去。
第14章
康熙五十一年四月,泾县知县乡试考官陈天立自缢而亡,江南科举舞弊案更加疑点重重。
去年九月江南乡试发榜,因榜上多为盐商和官员子弟引起民愤,事发后一千多名秀才聚在江宁府,讽刺主考官财迷心窍,贪污受贿。一时间科举舞弊案传遍大江南北,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圣上在去年十月已经派户部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去扬州彻查此案,两江总督噶礼和江苏巡抚张伯行会审。
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很快查明考生吴泌、程光奎两个大盐商勾结乡试考官陈天立、副主考官赵晋等人,后来行贿考生和受贿副主考官的中间人说的供词牵扯到噶礼,说行贿的六百两黄金有一半都送到噶礼的总督府上了。
两江总督噶礼当堂发怒,认为这群畜生用心险恶犯了杀头的大罪还想妄图泼脏水陷害自己。
之后,钦差大臣张鹏翮审讯半年案情几乎毫无进展。
这时,巡抚张伯行上奏朝廷,弹劾两江总督噶礼涉嫌受贿阻挠案件审理。紧接着噶礼也上奏张伯行的七条罪状。
谁也没料到最后总督和巡抚两人互相弹劾,圣上又下令让钦差一并调查审理督抚互参案和江南科举案。
不久后钦差张鹏翮向朝廷奏报考生和考官行贿受贿属实,但两江总督噶礼是被张伯行诬告,江苏巡抚张伯行应革职查办。然互相弹劾有失官员体统,总督噶礼则官降一级。
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呵斥钦差张鹏翮为噶礼掩护,颠倒是非。
重要证人离奇身亡你不查,非要和两江总督噶礼沆瀣一气,逮着机会公报私仇想把巡抚张伯行拉下马。
近来圣上因江南科举舞弊案一事发了好几次火,文武百官和皇子们听到科举舞弊案这几个字立马提起十二分精神。
四爷看着皇上的脸色,知道这是真的动怒了。
两江总督噶礼是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何和礼的四世孙,荫封吏部主事,康熙四十八年升任两江总督,噶礼到了江南连续弹劾江苏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人,凡是在江南稍有威望的官员几乎都被他弹劾过。
噶礼能力强却贪得无厌敛财成性,放纵底下官吏虐待百姓,多次被其他官员弹劾贪污受贿依旧深受圣上的信任,估计这也是张鹏翮不敢得罪噶礼的原因。
朝堂上众人心知肚明张鹏翮此举是为了自保,心中虽不耻却也别无他法。
下了朝后,圣上留户部尚书穆和伦和工部尚书张廷枢在养心殿说话。
回到府上,四爷坐在书桌前凝望着手里墨迹未干的信,踌躇该不该走这一步。
近些年户部库银亏空高达数百万两,就是有噶礼这些贪官污吏侵吞钱粮才使国库亏空成这样。
在四爷看来,清查亏空和整肃吏治是当前朝廷重中之重的事情,若是江南舞弊案能让圣上下定决心向官员追索赃款,才不枉江南学子和张伯行受到的冤屈。
张伯行以为官清廉闻名朝野,圣上亲赐“廉惠宣猷”匾额。自己一直以来都对他颇为欣赏,接触过几次后发现张伯行确实是个居官清廉的栋梁之材。
想通后,四爷叫来苏培盛让他派人把这封信秘密送往江南。
用完午膳后,四爷想起来每次去看望钮祜禄氏她都吐得厉害,四福晋担心她身子不好,特地叫了太医隔几天就来一次,现在这个点太医应该来过了。
“钮祜禄格格这一胎怀相如何?”四爷问。
苏培盛把肚子里过了无数遍的太医原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太医说钮祜禄格格这一胎养的好,至于总是胃酸想吐可能和饮食有关。
言外之意是她想吐和怀孕基本没关系,只能从别的地方找原因。
钮祜禄氏有身孕后除了请太医,还三天两头地派人来前院请四爷,等四爷到地方了见钮祜禄氏倚坐在榻上妆容精致,根本不像那个小太监描述的那么虚弱。
时间长了,钮祜禄氏再派人来请多半会在门口就遭到苏培盛的拒绝,根本没机会见到四爷的面。
四爷起身:“先去东院看看。”
苏培盛应了一声,心中道钮祜禄格格太心急了,连着那么多天都用肚子里的孩子邀宠,她是忘了当年李侧福晋吃的亏吗!
主子爷去了东院怎么可能抛下年侧福晋再去南院?
没想到刚一出门,苏培盛就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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