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又举起托盘来到齐妃娘娘身侧,齐妃扬了扬细长明媚的凤眼,只见她高高抬起手,华丽的袖子瞬间滑落,露出的雪白手腕上戴着两只镯子,一只是颜色浓艳纯正、清透莹然的帝王紫翡翠手镯,还有一只细腻通透的花开并蒂芙蓉白玉镯。
两只手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过帝王紫翡翠更加罕见,想都不用想,齐妃褪下手腕上的两只手镯,直接将戴在里面的白玉镯摆到托盘上。
轮到裕妃,她像是有备而来,从衣兜中掏出一个香袋,然后打开香袋取出一串泛着柔和光泽的珍珠项链。到了舒舒,她想了想,把发髻后的一对金嵌珊瑚桃蝠双喜簪都摘下,摆放到托盘中。
见状,熹妃唇角噙着抹温和的笑意,她轻声细语道:“顺妹妹,你这簪子虽不是无价之宝,但也是贵重无比,一支就足够了。”
舒舒笑眯眯地应道:“妹妹想着,七夕亦是‘牵牛织女渡鹊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我祈盼着她们这些小姑娘,嫁得郎君能让她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且这两只桃蝠双喜簪,要成双成对戴着才能讨个好彩头。”
闻言,齐妃眼里溢出一丝毫无掩饰的嘲讽:“顺妃啊,照本宫看来,你怕是觉得一支金簪拿不出手,硬是要打肿脸,摘下两支吧,你看你头上,现在也就剩下一支水晶簪子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齐妃面上满是浓浓的戏谑之色。她刚说完,微含讥诮的目光落在了舒舒的乌黑发髻上,接着话里带刺道:“哎呀,原来你还有戴着通草花啊,啧啧……你也不嫌这假花寒碜。”
舒舒一脸淡然道:“噢,你也觉得通草花寒碜啊,我原就不喜欢这些以假乱真的通草花。不过是万岁爷巴巴让人送来的,我想着就戴一次,算是答谢万岁爷的一番好意。”
舒舒说毕,就不再理会愈听愈气愤填膺的齐妃,她伸出手举起桌上的白玉雕莲花纹酒杯,看向熹妃,一双杏眸澄澈灵动,语气笑盈盈道:“熹妃姐姐筹备这场筵席辛苦了,多谢您让妹妹能看到这么隆重别致的乞巧盛宴。”
熹妃眼睫微敛,幽深的眼眸隐隐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怅然,随即也举起面前的酒杯,笑容满面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只是奉命于太后娘娘,是她老人家拨了银两,说是趁着佳节,让圆明园的姑娘们都乐一乐。所以啊,妹妹更应该感谢太后娘娘才是。”
说罢,熹妃倏然站起身,高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在场的妃嫔们一同举起酒杯,然后扬声道:“来,各位姐姐妹妹,我们来一起遥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岁岁喜乐。”
众人一听,皆款款起身,恭恭敬敬齐声道:“臣妾(妾身)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岁岁喜乐!”随后,每个人都将白玉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落座后,其她妃嫔接着往托盘中献出了自己的彩头,没过一会儿,托盘中已呈现出一派的金光闪闪、璀璨夺目,无愧于帝王的女人。
经过齐妃娘娘的一通冷嘲热讽后,剩下的妃嫔们纷纷拿出自己身上最金贵的首饰,就连新进宫的卫答应,还有一向不大方的方常在,都依依不舍地分别往托盘中放入一个红玛瑙镶金镯和赤金累丝玫瑰花钗。
琳琅满目的托盘又被放回熹妃的面前,她打量着托盘中各式各样的华贵首饰,伸出手轻轻翻了翻,清丽的容颜上假假作出一副窘态:“呀,这么多光华夺目的彩头,本宫看得眼都花了。”
她装作一脸无措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还是要择选出最佳的彩头,裕妃妹妹,你的眼光最好,你来说说这些个首饰,哪个最出类拔萃,应该排在头等的?”
裕妃的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的左右为难之色,她沉吟了下,缓缓开口道:“既然选不出最华贵的,依我看,不如就简单地按大小或者数量取胜吧,顺妹妹的一对珊瑚桃蝠双喜金簪,寓意好事成双、两情欢好,它们是最大的彩头,名副其实啊。”
“至于次一等,当然是熹妃姐姐献出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步摇。正是因为有熹妃姐姐的功劳苦劳,才有这样的七夕热闹啊。”裕妃眉眼间皆是灿然的笑意。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得说道:“齐妃姐姐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这次二等就是齐妃姐姐赏的白玉镯子。”裕妃刚说完,齐妃就皱起眉头,狠狠地盯着她怒斥道:“裕妃,你说谁年龄最长,资历最老,不会说话就闭紧嘴巴。”
这时,作壁上观的舒舒呵呵笑了声,淡淡抛出一句奚落的话:“齐妃姐姐,我们尊重你还不好嘛?”说完,她又不紧不慢地开腔道:“那彩头第四名,就裕妃姐姐的珍珠项链吧。”
说着,舒舒的容颜上漾起一缕明艳动人的微笑:“那一颗颗圆润匀称的珍珠就跟今夜的月亮一般,十分光彩照人呢,真是好看极了,希望我宫里的小姑娘们能把它捞到手。”
“顺妃你……”齐妃一脸气冲冲,她刚想痛骂几句,就被熹妃骤然打断:“顺妹妹所言极是,那接下来彩头第五名,便是谦嫔的赤金累丝攒珠金玉项圈。”
谦嫔高兴地站起身,一脸乐滋滋道:“熹妃姐姐真是慧眼独具啊,妹妹拿出的攒珠金玉项圈确实价格不菲。当然,还是比不上熹妃姐姐的红宝石双鸾步摇,妹妹亦是巴望着我宫里的丫头们能争到步摇。”
第98章 如梦如醉
西峰秀色里,场面一时间很是欢洽融和,熹妃、裕妃还有舒舒继续排着其它名次的彩头,谁都没有理会怒容满面的齐妃娘娘,齐妃气哼哼了好一会儿,方才一脸讪讪然地自斟自饮起来。
这时候,两侧的筵席不断传来侍女们的欢呼声还有懊恼声,原来她们都已经纷纷往碗里抛掷了手中的绣花针,大多数都是高兴的结果,水底的针影都很巧妙。只有少数的针影不呈现形状,或者跟棒槌一样,得到此结果的侍女们,也只能含泪接受自己是个手脚笨拙的人。
“浮针试巧”后,少部分侍女被淘汰,其她侍女们则接着进行穿针比赛,每个侍女手捻着一根七夕绣花针,顾名思义,七夕针有七个针洞,侍女们要将七条五彩丝穿引到七个针洞里,然后再将垂下来的五彩丝分成两缕,系成一个蝴蝶结。
侍女们除了完成速度要快,蝴蝶结也要系得美丽大方。如果说第一场比拼有运气的成分,那这场穿针比赛则完完全全地考验出姑娘们的绣技,是灵巧还是不灵巧。
通过两场比赛后,最终赢者约有六十人左右,接下来她们还要进行一场比拼,那就是制作“乞巧果子”,又称为面塑。伺候的嬷嬷们在她们前面放置了一个香炉,然后插上十炷香,等其中一炷香燃烧到一半,那比赛就结束。
时间非常紧迫,这六十个左右的侍女背对着娘娘们,开始争分夺秒地用涂成各种颜色后的面团,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舒舒坐在桌旁,懒懒得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侍女们积极专注的背影,她瞧着这些背影有许多个很是熟悉,哦,是锦思、锦年、彩星几个。
“顺妹妹,你的眼神和表情甚是奇怪啊?”一旁的裕妃溘然出声,她靠近舒舒,笑容满面地压低音量:“好像是一位慈爱的老母亲,在看自己即将要出嫁的女儿。”
听着裕妃这话,舒舒脸色漾起一丝尴尬之色,她刚刚确实是陡然觉得自己像只老母鸡,带领小鸡们来参战,没想到她这副样子落在裕妃眼里,瞬间成为一位老母亲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生下女儿后,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态一下子变得好沧桑,会不由自主地神神叨叨,想一堆有的没的,裕姐姐会这样吗?”舒舒眯起清澈明亮的眼睛,有些迷茫地说道。
闻言,裕妃一脸感同身受的样子,她顿了顿,平静地应道:“当母亲的都一样,生孩子后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妹妹不必忧愁,也不要去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对了。”
“嗯嗯,我明白。”舒舒点点头,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金茎露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她边品茗着绵柔醇香的酒水,边无聊地伸出手拨了拨桌案上摆放的“水上浮”玩具。
桌面上有七八只宽口的青釉莲瓣龙纹钵,盛了半满的清水,钵里面放了几朵盈盈欲滴、风姿绰约的碗莲,碗莲旁边蹲着手捧莲叶的瓷娃娃,充满雅致趣味。
龙纹钵里还漂浮着用黄蜡铸成的鸳鸯和鹭鸶,被称作“水上浮”。它们被涂以彩画,饰以金缕,小巧玲珑的“水上浮”能够一直浮在水面上,不会下沉。所以无论舒舒怎么拨弄,鸳鸯和鹭鸶还是很快就浮起来,跟现代的不倒翁很是相似。
月光融融,清辉遍洒,夏末的夜风徐徐袭来,顿时让人感觉到惬意凉爽。在娘娘们吃吃喝喝中,侍女们的比赛很快就到了尾声,在半炷香后,一个嬷嬷敲了三声锣,不管是做完乞巧果子的、还是没做完的,侍女们都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站离桌子。
接着嬷嬷们迅速地把做好的乞巧果子收了上来,然后放到娘娘的桌子上,由主子们评选出哪些乞巧果子做得最精巧细致、最栩栩如生。
看着嬷嬷们把乞巧果子端过来,舒舒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这才花费15分钟的时间,用面团能做出多好看的东西啊。她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眼神随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乞巧果子。
霍然间,舒舒被震惊到了,这些果子做得也太好看了吧,一个个宛若鲜灵的活物般,目之所及,有威风凛凛的狮子、老虎等猛兽,美轮美奂的凤凰、孔雀等,还有憨态可掬的胖玩玩抱着锦鲤。
最奇妙的是那十分应景、形神兼备的“鹊桥相会”,面团做的喜鹊,搭成了一座桥,拱起的桥面两旁是正要聚首的牛郎织女,连两人因相拥而喜泣的面部表情,都被生动地刻画了出来。
熹妃看着这些慧心巧思的佳作,唇边泛起一抹欣悦又窘然的笑意:“这些小姑娘都是心灵手敏之人,刚刚好不容易排好彩头的名次,现在又要选出最佳的乞巧果子,亦复是个大难题啊。”
舒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澄澈的眼底泛出熠熠光芒,她朗声道:“熹妃姐姐,既然这些乞巧果子我们皆不知是谁制作的,那我们也用不记名的方式,投票选出结果。”
熹妃一听,登时觉得舒舒说的方法相当适合,不然大家各执己见,老半天也商榷不出结果来,尤其是倨傲的齐妃,最喜欢和别人作对,你说甲好,她一定要说乙好,针锋相对个没完没了。
虽然有六十左右的侍女们比赛,但收上来完整做好的乞巧果子只有三十九个,于是熹妃吩咐嬷嬷们将这些果子排着两列,从左列开始,按排列次序贴上写好编号的纸条。然后娘娘们则在泥金纸笺上,书写出自己认为好看的五个乞巧果子,这五个果子也要先进行排列,最好看的那个当然是一个“正”字,第五个则只有一横。
不到片刻,娘娘们都在泥金纸笺上写好了排列名次,折叠好交给嬷嬷,嬷嬷们将它们打乱后,开始用竹木筹进行统计,数量排在十五名前的都能获得彩头,最后不出所料,“鹊桥相会”得了头等。
但出乎舒舒意料的是,“鹊桥相会”居然是锦思做成的,还有锦年竟然也凭借着“玉兔驮仙桃”取得了第四名。这结果令舒舒心花怒放,她雀跃地飞奔过去,完全没有了一宫娘娘的端庄优雅,拉着锦思锦年两人的手,三人拥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随后,舒舒亲自将自己那对金嵌珊瑚桃蝠双喜簪,小心翼翼地插在锦思的发髻上,锦思挽了个简单素雅的发髻,除了几朵银翠珠花点缀,便只簪着一支镂空雕菊花纹水晶钗,在戴上那对桃蝠双喜簪后,顿时增添了一缕华贵雍容的风采。
“真好看!”舒舒轻轻抚了抚面前锦思的发髻,真挚地赞美道。看着眼前锦瑟年华、如鲜花般美好的锦思,舒舒蓦然间想起了曾经深刻难忘的一幕,那时候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清朝世界,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令她倍感安心的锦思。
舒舒不过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一会儿就被人骤然打断,“主子,主子,还有奴婢呢,您可不能偏心锦思,只给她戴簪子。”舒舒身旁的锦年娇声地说出自己的不平。
“我就是偏心锦思,哈哈。”舒舒笑吟吟道,看着锦年因为她的话变得委屈的脸,舒舒笑得更加大声,不过在笑过后,她还是去拿了裕妃贡献出的彩头,是一条雅致柔美的珍珠项链,亲手给锦年戴上。
此时的三人倒不像是主仆,亲亲热热的,这画面不免让其她宫女们看得有点歆羡和嫉妒,然而在场的其她主子,也只有顺妃娘娘是这样一朵奇葩,和宫女处的跟姐姐妹妹一样,其她主子能不打骂侍女们就已经是个好主子了。
热热闹闹的斗巧过后,侍女们开始享受起美味珍馐、鲜果佳酿,获得彩头的侍女们纷纷被人敬起酒来,尤以锦思、锦年为最,所有侍女一拥而上,围在她们身边,那敬酒的架势一看就是要把两人给灌醉。
而舒舒回到席面上,亦是招到其她娘娘们的劝酒,裕妃更是以自己的珍珠项链被舒舒的宫女夺得的理由,灌了舒舒好几杯酒水,舒舒心情欢畅,这时候皆是来者不拒,非常爽快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完全忘记了自己不胜酒力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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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空中月,月色清辉冷,苍松掩映下,朴实无华、清幽雅静的勤政亲贤洞明堂内,皇上坐在龙案之后,还在勤勤恳恳地批阅着奏折。
不过一会儿,皇上就处理完一封折子,他合上折子把它放到龙案的左侧,那里已经堆叠了数十封奏折,他刚想拿起右侧未处理过的折子,就倏然又放回去。
皇上从龙案后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他负着手走到开启的轩窗前,遥望着墨黑的夜色中,朦胧月光下的殿前幽深院落,在芳碧丛中,有剑石树立,峻峭挺拔。
皇上沉默了半晌,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幽静的大殿中响起:“今夜七夕,她们是在西峰秀色?”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皇上是不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发出疑问。御前太监们一向是以苏公公为马首是瞻,皇上如果是在问话的话,有苏公公在,都是由苏公公来回答。
而殿中角落里侍立的苏培盛,此时正两眼放空地对着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座鼎炉,霁蓝釉描金粉彩双燕耳的鼎炉雕刻着“海晏河清,四海N平”的图案,最下面绘制着繁密富丽的莲叶,苏培盛百无聊赖地数完莲叶数量,就一直在恍惚出神,完全没有听到皇上的问话。
大殿里静默了一瞬,皇上转头望向苏培盛,循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那座鼎炉,只见有丝丝缕缕的乳白轻烟从镂空的顶盖上袅袅飘溢出,弥漫着缠绵不绝的清馨冷香。
皇上这次直接指名道姓,他似笑非笑地又问道:“苏培盛,顺妃现在是在西峰秀色吗?”
苏培盛猛不丁地一惊,他脑子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顺妃娘娘现在是在西峰秀色。”话音刚落,他呼了一口气,又继续道:“顺妃娘娘是戌时二刻到达西峰秀色的,奴才和熹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筝芳打听了,今晚的乞巧宴会要持续到夜半时分。”
皇上听到这样的回答,面色并没有产生一丝波澜。苏培盛暗暗抬眼窥觑着皇上的神情,内心揣摩着皇上的心思,直到他以为皇上只是随口问问的时候,方才听到皇上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备车。”
第99章 畅叙幽情
盛宴终究要散场,至夜半时分,灯火通明的西峰秀色终于酒阑宾散。宴会尾声,面面俱到的熹妃娘娘,吩咐嬷嬷们将葛花豆蔻汤呈上,略微解解众人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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