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还未见其人便轻嗅到一缕缕馥郁高雅的清香,让人闻之沉醉,她不由地翘首以盼贵妃娘娘的到来。
第10章 韶光荏苒
长春宫殿门敞开,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容颜极盛、灿若玫瑰的女子轻搭着身边宫女的手,婀娜蹁跹至殿中,当她踏进的那刻,一众女子都站起身,行躬身礼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贵妃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帕子,示意众人起身。她走上前,在左侧最上首的圈椅落座,睥睨傲视底下一干人等,浑然不在意她们或厌恶或谄媚或欣羡的眼神。
这时一声响动,长春宫魏总管一边走进殿内一边高声通禀:“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款步姗姗走来,她身穿绣彩云五抓金龙朝褂,雍容华贵、仪态万千。长春宫瞬间被她母仪天下的气势所笼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叩首跪拜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整襟端坐在莲花宝座上,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她容颜肃静,淡然开口道:“今日是新人首次请安,宫中的老人和新人互相认识认识。”
贵妃听后暗暗在内心深处翻了个白眼:你才老人呢,难怪我这么不待见皇后,实在是不会好好说话。她正处于桃李年华,美好的时光才刚开始。
舒舒一时间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蓦地和皇后娘娘犀利严肃的眼神对上,她心神一动,暗暗平缓内心的慌张,徐步走到中间,躬身道:“妾身冬果尔氏,承蒙太后福泽,敕封顺贵人,赐居启祥宫。”
清雅动听的妙音悠扬响起,如涓涓泉水般沁人心扉。果然端坐在上的皇后娘娘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在此之前,一众妃嫔都在悄悄打量这位顺贵人,譬如齐妃内心就矛盾十足:既欣喜有人能和贵妃的美貌分庭抗礼,又嫉恨这样的美人入后宫争宠。
大殿中气氛停滞少顷,一位丰姿绰约的美人袅袅走到舒舒身侧,不甚流利地用满语脆生生道:“我叫墨尔根娜吉,我阿布是喀喇沁右翼旗郡王,太皇太后是我的姨姥姥。”
说完她高傲地昂起头,不屑地斜睨了舒舒一眼。她的身份比其她人贵重,虽同样是贵人,但生生比旁边那位冬果尔氏矮了半级,心中甚是不忿。
皇后淡淡瞄了墨尔根氏一眼,神色不为所动,摆手道:“其她几位新人也上前来,都认识认识。”
惠常在恭敬上前,大大方方柔声道:“妾身是满军旗瓜尔佳氏,恩封惠常在。”
“妾身承乾宫谦常在刘氏。”“妾身承乾宫答应方氏。”最后两位新秀女一同上前介绍起自己。
贵妃这才正眼打量这五位新入宫的秀女,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据说皇上是随手圈了五个名字,她怎么觉得这个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尤其令她诧异的是蒙古旗秀女墨尔根氏,不是说顺治朝后宫好几个蒙古旗太妃都是五大三粗吗?
而墨尔根氏连宽大的旗装都掩盖不住她的艳丽风韵,反而更加勾勒出她曼妙妖娆的身材。贵妃不禁喃喃自语道:“当皇帝的,可真是有福气,吃得消嘛。”
哪想到刚刚还有些喧闹的大殿,此刻瞬间安静下来,她的那句低声呢喃一下子变得突兀。刹时贵妃感到一道视线紧紧凝视着她,果然她转头一看,皇后正皱着眉头盯着她。
“贵妃。”皇后敛容沉声道:“后宫女子不得随意议论皇上,作为后宫女子,尤其你还是贵妃,更要恭恭敬敬,谨言慎行。”
贵妃立马站起身,她深知此刻间她必须打断皇后娘娘的话,低眉顺眼地说道:“臣妾逾矩妄议了,谢皇后娘娘训诲。”
“嗯。”皇后颔首表示孺子可教,又继续道:“《女论语》一书中教导我们女子:莫学泼妇、巧口花唇,贵妃闲暇时间再去默读一百二十遍‘七莫’箴言。”
贵妃面上只能装作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恭敬说道:“臣妾省得。”
齐妃作壁上观,看到贵妃吃瘪的样子实在令她心情酣畅,她那看人笑话的高兴神态丝毫不掩饰。只是没想到皇后话锋一转就指向她。
“齐妃,本宫昨日听说三阿哥又在慈宁宫闯祸了。”皇后皱眉望向她。
齐妃李玉娥像挨了一记闷棍,僵僵地从椅子上起身,含糊其辞道:“三阿哥还小,只不过看那几只小鸟的羽毛漂亮,不小心拔了几根。”
齐妃停顿了下,又嗫嚅道:“太后娘娘也没有怪罪弘时,还把那几只小鸟送给弘时了,弘时昨日回来欢喜极了呢。”
皇后瞪目厉色道:“还小?就是因为弘时才六岁,太后娘娘是他皇玛嬷,才不怪罪于他的。”
“齐妃,你是弘时的亲额娘,要懂得,母不取其慈而取其教,溺爱姑息,教所难也。”皇后敦敦教诲道。
舒舒两眼怔怔地望着前方宝座后安置的彩绘海晏河清三扇屏风,刚开始她还认真地侧耳细听,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絮叨,比之舒舒的祖母还不遑多让。
她的思绪一瞬间飘远,只依稀听到皇后娘娘不停歇地训诫:要做良母…不做愚母…要做严母…不做慈母……
直到传来宫女婉转清脆的声音,侍立在旁的长春宫大宫女格言委婉地说道:“娘娘,已是辰时六刻了。”
皇后终于停下话语,轻啜了几口茶,才正色道:“都准备准备,前往慈宁宫。”
齐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其她妃嫔亦是如此。
皇后娘娘的教诲如一阵秋风一样,吹过了无痕……
一众人走出长春宫,终于要前往慈宁宫去向皇太后请安。皇后娘娘率先坐上步辇,贵妃等妃嫔随后都坐上步辇,等她们起驾后,舒舒等其她贵人以下的小主跟在后面步行前往,还好长春宫到慈宁宫的距离不算太遥远,几人的步伐加快点,就一齐来到了慈宁宫。
众人来到了慈宁宫正门,只见慈宁门巍然耸立,门前左右两侧蹲着一对威武的铜鎏金麒麟。
皇后娘娘带领大家走进慈宁门,接着经过十八罗汉描金彩绘壁墙,再转过浮雕宝相花琉璃影壁,终于来到慈宁宫前殿正堂。
前殿安怀堂内顶部为蟠龙衔珠藻井,殿内上首中央,摆设有一张紫檀木雕松竹梅花纹宝座。
宝座后的紫檀木髹金嵌仙鹤图屏风上是先帝康熙爷御笔亲书的《懿德圣治铭》,乃是少年康熙敬奉给孝庄太皇太后的寿礼,用此铭文赞颂了对祖母的儒慕尊崇之意。
此时慈宁宫总管太监林六泽大踏步进入殿内,高声唱喝道:“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率众妃嫔一齐跪拜,异口同声恭恭敬敬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端正庄重地坐在宝座上,俯视着底下跪拜叩首的后宫妃嫔们,她轻抬起手,缓缓温和道:“都起来别站着,坐着陪哀家说说话。”
众人还是再磕头道:“谢太后娘娘。”起身后纷纷找位子坐下。
舒舒虽是太后娘娘的堂外甥女,但她还是是第一次见到太后,和众人敬拜后,在慈宁宫宫女引领下,舒舒坐到左侧末尾放置的紫檀木镂空雕蝠纹绣墩上,贵人以下都只得了个绣墩,皇后和嫔妃则置身于紫檀木雕牡丹纹圈椅里。
舒舒缓慢地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润润喉咙,凝神倾听到皇后娘娘正恭敬地和太后娘娘回禀道:“皇额娘,儿臣今日带了五位新人,来给皇额娘瞧瞧。”
舒舒悄然抬头往前方望了望,见到一张白净秀雅、岁月不败的容颜,一身绛色团龙暗花缎常服,并不奢华。但太后娘娘的气质雍容尔雅,尤其是一双暗棕色眼眸如星般清澈明亮,让人见之喜爱。
舒舒暗暗在心里道:额娘和太后不愧是堂姊妹,两人有些许相似之处,但太后还如那初升的朝阳,温煦不暮年,而额娘已褪尽风华,如那失去光泽的珠子。
舒舒正为额娘感叹,倏然听到上首传来徐姑姑的声音:“顺贵人,请上前。”
“是。”舒舒起身应诺道,小步走上前,一旁的宫女在太后宝座旁地毯摆上垫子,舒舒伏首跪拜,恭敬地叩首道:“妾身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千岁。”
太后轻抬起她的脸,一张出水芙蓉面映入眼前,即使她在深宫中见到过不少绝色,但舒舒的美还是让她惊艳感叹。
自从升为太后,她已不再为后宫多美人而苦恼嫉恨。反而上了年纪,更喜欢看看这些如花佳人养养眼。因此她话语中不免透着温和道:“这张小脸真是看得舒心,以后常来陪陪哀家说话。”
舒舒仰头看着高坐在上的太后娘娘,太后带有余温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放下手指的时候舒舒却感触到一丝寒意,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后娘娘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玉壁浅浮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朱红金禽。
舒舒连忙敛神,娇声附和道:“太后娘娘不嫌妾身叨扰,妾身愿天天来请安陪您说笑。”
太后娘娘一看这小姑娘就有股亲近之意,她退下手腕上戴着的镂空莲纹羊脂白玉镯,和颜悦色道:“这镯子是前几日皇上送来的,哀家一看就觉得不该是我老人家戴的,不好拂他面子。今儿你来的正好,替哀家戴上。”
舒舒展颜一笑,濯濯如月,坦然接过镯子戴到自己手腕上,笑盈盈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
一众妃嫔瞧着太后娘娘对顺贵人如此蔼然可亲,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又妒又酸,但面上个个装作无事,都扮成一副副喜眉笑目样。
太后施施然地掠视过底下表里不一的妃嫔,丝毫不以为意。如今成为太后的她,蓦然回首,那些年在后宫逞妍斗色、如履薄冰的岁月仿若白驹过隙,烟消云散后才渐渐明白岁月中不堪的痕迹,终究会被抹平。
第11章 两人初见
舒舒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后,正欲站起身,忽然殿外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击掌声,唱礼太监高昂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刚刚还阴郁凝滞的慈宁宫,霎时间鲜活多彩起来,众妃嫔都扬起最美的笑脸袅袅躬身,柔声道:“臣妾(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舒舒愣了下,立即转过身跪下伏拜,她两手拱合放置在地毯上,俯头至手掌,并不敢直视天颜。
皇上穿了一身绿云龙纹暗花缎常服袍,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他一瞬间有些愣神,平时给皇额娘请安,甚少见过慈宁宫这么多妃嫔在。
舒舒低垂着眼,从余光瞄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和她拂身而过,感触到一缕清灵淡雅、飘逸舒朗的沉水香袭来。
“起。”皇上威严道。
舒舒迟缓地起身,轻手轻脚地从椅背后绕回自己的位次。只听身后的皇上朗声道:“儿臣向皇额娘请安,祝皇额娘福寿安康。”
太后心情很好,欣然招手道:“快坐下。”
“皇帝今儿来得真巧,跟这些佳人一齐来请安,来,见见这五个小姑娘。”太后慢悠悠说道。
皇上心知肚明,这请安时辰的凑巧是特地安排的,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过舒舒几个,视线并没有多停留。
舒舒暗自屏息,只感到一道冷然的目光滑过,却也让舒舒内心漾起一丝涟漪。她悄悄抬眸望向上首,心里惋惜只能见到皇上高大英挺的背影。
太后缓缓说道:“再过二十多日便是皇帝的生辰,虽说你取消了今年的万寿节庆典,不大肆庆贺。那就在哀家这慈宁宫办场家宴,皇室和后宫都一起热闹热闹。”
太后接着看向皇后和贵妃,吩咐道:“这祝寿之事就交由你们俩筹备了。”
舒舒默默聆听着,心里暗自嘀咕道:万寿节,是万岁爷的寿辰,那她要进献什么贺礼比较好?
只听皇上含笑应道:“让皇额娘费心了。”
接着皇上转头对着皇后和贵妃说道:“皇后、贵妃,这次寿宴就要由你们俩辛苦负责了。”
话毕,他温和道:“贵妃……”,皇上欲言又止,看着贵妃那张漠然的面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贵妃低垂眼眸,只低声应道:“臣妾领旨。”。
皇后恭敬道:“臣妾一定会筹办好,请皇上放心。”她话语淡定,只是内心感到一阵心酸。皇上虽然是在交待她,但眼神却直盯着贵妃,想和贵妃好生交谈一番,贵妃却还是那么骄傲,无视皇上的示好。
皇上略坐了片刻,喝完一盏茶,就站起身一边整襟衣裳,一边向太后行礼恭声道:“养心殿还有大臣等候召见,儿臣先行告退了。”
太后扬着手里的一方雪青洒花湖纺手绢儿,温煦回道:“去吧,但皇帝处理国事时要注意松弛有度,勿要连宵达旦批阅奏折,伤了圣体。还有新人刚入宫,皇帝要记得垂怜,不要转头又置之脑后。”
皇上有些许尴尬,轻咳一声,淡然道:“儿臣明白。”
“嗯,皇帝能明白就好。”太后颔首赞许道。
皇上转身潇洒地大步走出安怀堂,舒舒一直低垂着小脑袋,直到听到皇上要离开了,才猝然抬起头,看到皇上走至门口又回头,而她的目光正好和皇上深邃凛然的眼神对上。
不,不是的。舒舒小小幅度地摇头,暗自神伤道:他望着是他最在意的贵妃,而其她妃嫔都不在皇上的眼里。今天是她初次见到皇上,与她想象中皇帝的模样不同,皇上面如冠玉俊朗非凡,虽年轻却贵气天成,让人凛然不敢高攀。
太后娘娘并没有多留她们时辰,在皇上离开后,就让众妃嫔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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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回到启祥宫时已是隅中,临近中午时分,初冬的阳光正暖,锦年、彩辰等人算着时间早早站在宫门前迎接小主的归来,一看到小主的身影,几人皆露出安心的笑意。
舒舒亦是面带笑意,她转头对着锦思、彩星、来喜吩咐道:“你们三个今天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尤其是锦思侍立了好几个时辰。
三人微微欠身,齐齐应声道:“是,谢小主体恤。”锦年、彩辰则是簇拥着小主回到了喜云轩。
舒舒回到寝殿,目视四周,才入住这里几日,她居然也有了一丝归属感。
彩辰在一旁急忙斟满了一盏茶端给小主,舒舒牛饮似的一口喝完,不觉松了一口气,她惬意地坐进红木葫芦纹扶手椅上,唤道:“锦年,快把我的发髻拆了。”
舒舒是贵人的身份,今日请安她梳了两把头,为了不让发髻松散,用扁方紧紧束住了末端发尾,好看是好看,可是脖颈也被限制了晃动,舒舒坐在位置上,只能一直保持端端正正的坐姿,实在累得慌。
“好的,小主。”锦年和彩辰连连应道,旋即打开黄杨木团菊纹梳具盒,从盒子里挑出一把玉花月牙形梳和一把密齿竹蓖,两人先将乌发上点缀的发饰拆下,又拔出长簪和扁方,才解开笼着的发髻。
接着两人分别侍立在舒舒的身侧,各用一把梳子,从上到下慢慢地梳顺小主的头发。
梳通好一头及腰的长发,锦年将小主浓密的乌发编成一根松垮垮的麻花辫子,不带任何发饰装扮。舒舒整个人终于放松,也有些昏昏欲睡。不过日照当头,不能偷懒去昼寝。
舒舒懒懒地起身,到炕床上挨着桌子坐下,锦年随即拿出一个荔枝红攒缠枝金丝厚缎软枕垫在小主身后,让小主安适倚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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