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思和值夜的彩辰连忙上前扶起小主躺到床上,不到须臾,小主就浑身通红发起高热。原以为小主只是天寒着凉引起伤风,锦思立即开药箱取了一剂羌苓丸,用沸水冲散了给小主服用,又加了一床厚被紧紧裹住小主,让小主发汗解热。
没想到小主身子没有降热,反而全身上下冒起一粒粒红色疙瘩。这下锦思彻底慌了,她抖着声音惊呼道:“快请太医,叫太医来。”
锦思说完,心慌意乱地往外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启祥宫的宫门已全部下钥,总管太监陈海文也回到太监的住处,彩辰追了出来,道:“可以找黄姑姑。”
“对,我去找黄姑姑,你回去照顾小主。”锦思说完,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前殿,黄姑姑住在前院的倒座房,此时还未睡下。听到呼喊声,连忙打开房门,看到一脸惊惶失措的锦思,淡定问道:“发生什么事?”
“小主发热出疹子了。”锦思快速回道。
“跟我来。”黄姑姑说完,就往大门东侧走去,这里有几间低矮的角房,有两间是为太监值房。
后宫里的太监并不住在宫殿内,酉时四刻便回到各宫殿外的围房里,但各宫都会配置几间太监值房,晚间太监总管会安排四到六名的小太监轮班坐更,白日里在宫殿内做事的太监也会到值房休息。
值夜的小泉子正好出来,看见黄姑姑她们,忙跑上前。黄姑姑直接差遣道:“把宫门打开。”
小泉子也不敢问发生什么事,直接招呼值班房的其他几个小太监,一起合力先把顶门杠抬起,又拿出钥匙打开悬着的大锁,最后拔出上下栓住的插梢,几人这才推开大门。
“走,去长春宫,小泉子、小亮子也跟上。”黄姑姑率先走出大门,边走边向锦思解释道:“去太医院值房,必须要出示嫔位以上娘娘的令牌,所以现在最合适的是,去求见皇后娘娘。”
长春宫就在启祥宫隔壁,几人很快走到长春宫前。皇后娘娘治下严谨、规矩十足,守门的太监并没有刁难的坏习性,盘问清楚后,就带他们去见大宫女致行。
御驾还在此,大宫女格言、格容在寝宫内贴身侍奉,致行则带着几个小宫女侍立在殿外,随时等候召唤。
看到启祥宫的宫人前来,她疑惑问道:“黄姑姑,这时辰到长春宫有何事?”
黄姑姑三言两语地交待了顺贵人的事情,致行听后也深知情况不妙,虽怕烦扰到皇上,但还是进去禀报了事情。
皇后一听,就马上吩咐道:“致行,你拿上通行令牌去请太医到启祥宫。”
皇上闻言放下茶盏,蹙眉想了下,还是对他新封的顺贵人无一丝印象。
喜云轩内,纱帐已被放下,舒舒躺在床上,她浑身烫得直冒烟,已有些神志不清,时不时地呓语,说着让人听不清的胡话。
致行带着一名太医和吏目进入室内,曹太医一看这情况,二话不说立马坐在床榻前放置的绣墩上,把两指搭在贵人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锦思看着曹太医眉头越来越紧,眼底满是惶恐不安,她双手合拢,祈祷小主不要有事,能平安顺利度过难关。
曹太医拿开手指,迟疑道:“需要碰触小主身体,才能更切实诊断出病情。”他看着锦思面露为难之色,指着跟随来的吏目,说道:“可由我的小徒上前观察。”
太医院的吏目多是八九岁的男童,主要是做分拣晾晒药材的劳作,幸运聪慧的男童则会被太医收为徒弟以传授医术。
锦思、彩辰立即勾起两边的帷帐,锦思坐到床边,抱起小主的上半身。
曹太医在一旁吩咐道:“南星,你上前观小主的眼鼻口舌。”
南星应道:“是。”小童利索地一一查看贵人的眼瞳、舌苔、皮肤,并凑近贵人的鼻子听气。
不过几息时间,南星开口道:“贵人呼吸急浊,瞳孔晦暗,舌苔薄白,两颧红赤,五心烦热,内阻不扬。”
曹太医听后,思索了一会儿,嘱咐道:“你拿银针刺破红泡取其脓水。”
“是。”南星照着吩咐,把脓水沾到白纸上包好交给曹太医。
曹太医先闻了白纸,又伸舌舔了几下,已诊断出大概症状。他脸上显出几分犹疑,重重叹了一声,从药箱子里拿出两个瓶子和一个瓷盒。
他缓缓沉声道:“这白色瓷瓶是解毒丸,立马化开给贵人服用,这青竹瓶里是镇神丸,服用一粒可安眠两个时辰,小主现在昏睡着,感受不到刺痒,清醒时最好裹住十指,避免抓挠留下疤痕。这盒子里是云连术药膏,直接给小主涂抹上。”
锦思连连点头牢牢记住太医的嘱咐,她接过三种药物,先把解毒丸和镇神丸化开后给小主服用。又放下帷帐,和彩辰一起给小主抹上药膏。
曹太医几人已避开,黄姑姑从太医面色中察觉此事有异,一走出屋子,就立即问道:“顺贵人是什么病症?”
“这事我需要向皇后娘娘禀报。”曹太医拱手答道。
长春宫寝宫内,角落左右两侧各供着一座碧玉镂雕牡丹纹三足熏炉,香炉上空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檀香,丝丝缕缕,在朦胧的烛光中,室内更显出一片安详和幽静。
皇后穿着一身石榴红寝衣,白日里绾起头发已放下,痴痴望着床上已安寝的皇上。他们很久没有行周公之礼了,皇帝偶尔的留宿只是为了维护她的颜面,两人相隔再近,也是同床异梦。
这么无奈地想着,皇后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唤声,“娘娘,奴婢致行求见。”
皇后微微蹙眉,略一思索,才想起顺贵人请太医一事。在一旁值夜的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到皇后身边听候吩咐,皇后低声道:“更衣。”
过了片刻,皇后缓步走到门窗俱推开的小花厅里,曹太医几人已跪拜在地上,皇后径直坐到上首的黑漆描金椅里,摆手道:“不必行礼了,直接禀报。”
曹太医直起身子,低垂眼眸,恭敬回道:“皇后娘娘,微臣给顺贵人诊脉,发现小主遭到中毒,且毒性是贴身沾染至体内,现毒性发作,顺小主才高热起疹。”
皇后闻言一惊,“中毒?可看出是什么毒药?”
曹太医摇摇头,应道:“此事正是微臣要告知娘娘的,毒药微臣还不能确定,只先让小主服用下解毒丸以抑制毒性,想要解毒,需要立马找出是何毒物。但微臣可以确定的是,毒物是直接接触小主的皮肤导致,和入口的膳食无关,极有可能是碰触了不洁之物。”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带着怒意道:“致行,去把魏海德叫来,让他立即带人全面封锁住启祥宫,一一审问,务必查明事情原委。”
“奴婢听命。”致行福身道,忙疾步走到外头,唤了几个小太监去把魏总管请来。
第14章 飞蛾似火
长春宫太监总管魏海德接到皇后娘娘的命令后,立即派人将启祥宫的宫人按宫女一屋、太监一屋全部看管起来,包括陈海文、黄姑姑等奴才领侍。
只有锦思、锦年是特例,两人都是顺贵人自己带进宫的贴身丫鬟,况且顺贵人还躺在床上状况不明,魏海德暂时放过对这两人的盘查审问,两人得以留下照顾小主。
查清真相进行得很顺利,魏海德很快找出那个下黑手的小宫女。小宫女刚入宫两年,下毒的手段并不高明。
还没用刑罚,小宫女就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神色异常,主动将下毒经过全盘托出。
原来素香是启祥宫浣衣处的一名宫女,后宫里妃嫔的衣裳主要是送到浣衣局清洗,但一些贴身衣物则在妃嫔所居住的宫里,由司记姑姑安排些小宫女负责浣洗。
素香交待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她供认了是承乾宫的二等宫女青柳给了她一包药粉,叫她把药粉溶于水中,再浸泡小主的贴身衣物一整夜,第二天直接晾晒后,这些药粉已融入衣裳,外观、气味和寻常的衣物无异。
至于这药粉有何作用?从何而来?她一概不知。原来素香和青柳是同乡,她还认了青柳为姐姐。青柳倒也没有使不光明的手段威胁她做事,只是素香见钱眼开,被一百两银子简简单单收买了。
魏海德心头一凛,瞬间明白此事的真相元凶跟承乾宫的齐妃有关。他派人到承乾宫悄无声息地将青柳拿下,这青柳也是个软骨头,威胁恐吓几句,就直接招供是齐妃娘娘差遣她办这事的。
两人的供词都已整理好,魏海德看着供词,心中嗤笑道:也不知齐妃娘娘是蠢?还是真蠢?
顺贵人被下毒是齐妃主使一事出乎皇后娘娘的意料,皇后看着呈上的供词,不意外这人是齐妃,却是意外这手段无遮无掩简单粗暴。
齐妃李玉娥一大早被召见至长春宫时,还是一副淡然模样,她请安后,一脸纳闷地问道:“皇后,你单独召见臣妾,是有什么事啊?”
皇后斜睨她一眼,厉声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魏总管带着几个太监,把两个宫女抬到殿中央。
“青柳?”齐妃惊呼道,她一脸愕然,看着被绳子紧紧捆住双手双脚、形容狼狈的两个宫女,她认出其中一个是她宫中的青柳。
青柳手脚失去自由,躺在地上,嘴巴被布团塞满,只能呜咽出声,祈求地看着自己主子,希望主子能救自己性命。
“皇后,臣妾宫里的青柳犯了什么错,为何把她绑成这样?”齐妃高声质问道。
皇后沉下脸肃然道:“齐妃,事到如今,你还不看明白?你手段如此下作,还不速速交待清楚你害顺贵人一事。”
齐妃听言,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被定住,她僵着身子,额头沁出冷汗,嗫嚅狡辩道:“这…这,顺贵人被下毒,跟臣妾有何干系?”
皇后轻嗤一声,摇头道:“齐妃,本宫根本没说出顺贵人是被你下毒的,况且青柳都已交待了,你还是从实招来。”
“娘娘……”齐妃蓦地跪倒在地,膝行到皇后身边,哭诉道:“娘娘,臣妾也是听了罗石安的窜掇才给顺贵人下药的,不过那个药粉毒不死人的,只是让她颜容受损点。”
“罗石安?”皇后娘娘面带疑问道。
魏海德立马回道:“娘娘,罗石安是承乾宫的八品副总管,奴才这就去把他拿来。”
“去吧。”皇后挥手让他下去。
齐妃用帕子擦拭着眼泪,边哭咽边辩解道:“这个药粉沾上最多是长几粒水泡,过几日就能消了。臣妾也是一时脑子勾了芡,做出这等事来。求娘娘宽恕臣妾的罪过,臣妾那边有皇上赏赐的玉灵霜,抹上几天皮肤就光滑如新了,臣妾这就给顺贵人送去。”
她只是前几日逛御花园时,衣裳被三公主扬起的沙石溅了一身,心情不忿地骂了声:“臭丫头,你瞎了眼了?”一旁的贵妃听到后,直接甩了她一巴掌,就抱着三公主离去。
齐妃都没反应过来,她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跳脚,却又不敢上永寿宫教训贵妃一顿。
恰巧瞥见一张清艳娇媚的脸,窈窕的身姿立在一簇簇千姿百态的茶花丛旁,冬日里的茶花正是盛开时,色彩如天边的朝霞,明艳不可方物。可顺贵人那张无暇美玉的容貌,顿时衬托得绽放开的茶花无人垂怜,只想怀拥住眼前的女子娇宠怜爱。
齐妃眼底霎时一片阴霾,如毒蛇般的嫉恨如丝如缕渗透进她的内心:哼,我对付不了贵妃,还拿捏不住你这个小贵人。当时陪侍的罗石安当场就给主子献了一个好主意,说只是小小教训一下顺贵人,让娘娘出出气。
罗石安被捉到长春宫时,就知道想要逃脱责罚是无望的,一五一十交待了所有事情。
粉末不是什么剧烈毒物,而是绿斑卷刺蛾的鳞粉,用削刀把刺蛾翅膀上的鳞片刮下来,再磨成粉末状即可。这刺蛾的粉有毒性,皮肤沾上后就发热起疹,并且皮肤一旦抓挠就会出血,继而留下不可消除的疤痕。
罗石安一个月前偶然得到了这个药粉,就缝进黑绒冬帽的内衬里藏着,想着带进宫肯定有所大用处。他对齐妃娘娘献计策时,只说药粉会让顺贵人一时容颜受损,不能侍寝,等过了一段时间即使好了,皇上估计也忘记这个美人了。
齐妃做事一向顾头不顾尾,头脑一热,糊里糊涂就叫罗石安和青柳去办了,连她身边的大宫女丹歌和太监总管邹海泰都不知道这事,他们知道了即使不能劝阻齐妃,也能想方设法使这计策更周全更精密些,消灭掉所有痕迹,查不出来是齐妃所为。
罗石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瞅见皇后震怒森寒的脸,知道自己小命不保。他颤颤不已,看见齐妃如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泣泪磕头求道:“齐妃娘娘,奴才也是为您分忧啊,娘娘要救救奴才啊。”
齐妃跟赶苍蝇似的把帕子一挥,斥责道:“都是你这个黑心肠的教唆我。”她望向皇后,大声痛斥道:“皇后娘娘,都是他这个小人蒙蔽臣妾啊,应该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他。”
皇后不理会齐妃,对着曹太医说道:“太医,既然已经知道是何种毒物,你先下去煎调对症的解药,尽快治好顺贵人。”
曹太医连忙毕恭毕敬应道:“微臣遵旨,微臣先行告退。”
皇后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看着底下几个束手待毙的宫人,厉声威喝道:“将罗石安拖去慎刑司杖责打死,这两名宫女先打二十个板子,再罚入辛者库服苦役。”
魏海德忙躬身应道:“是,奴才领命。”
齐妃怔怔看着三人被拖下去,双眼含泪,不知所措地看向皇后,忐忑等待着皇后对她的处置。
皇后叹了声,正要说什么,忽见到宫女格容带着慈宁宫的徐姑姑走进殿内,她忙站起身,询问道:“徐姑姑,您怎么来了?是太后娘娘有事吩咐?”
徐姑姑对着跪拜在地的齐妃视而不见,对皇后娘娘屈身福了一礼,淡声回道:“太后娘娘有命,请皇后娘娘现在到慈宁宫一趟。”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必带齐妃,皇后先派人把她送回承乾宫,直接封宫。”
“是,臣妾遵旨。”皇后回道,又吩咐身旁的宫女:“格言,你带人送齐妃回去,封锁承乾宫,禁止任何人出入。”
齐妃瘫坐在地,满脸凄惶,此时她内心是深深的懊悔,自己为何作出这等蠢事?
慈宁宫内,太后娘娘正一脸怒容地端坐在宝座上,她的身边亭亭玉立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娇贵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上已初绽明媚俏丽的风姿,小姑娘正是齐妃所出的大公主怀恪。
怀恪今日睡醒后没见到额娘,才知道皇额娘单独召见了自己的额娘,她等候了许久都未见额娘回来,又看到皇后宫中的太监总管还绑了承乾宫的太监带走。
她惊慌地立即派人去打听消息,方才晓得顺贵人生病一事和额娘有关。虽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明白额娘是真的犯了错误。她和奶嬷嬷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去求见皇玛嬷。
皇后见到太后娘娘后,直言不讳地禀报了所有事情,也说出了齐妃并不清楚蛾粉的毒性非常有可能留下伤疤一事。
太后听后沉吟不语,良久才道了声:“蠢货!哀家要不是看在怀恪和弘时的面上,直接把她打入冷宫清醒清醒脑子。”
怀恪闻言不觉打了个寒噤,她攥紧了手中的狮子猫绣帕,看着皇玛嬷,眼神透露出满满恳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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