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孙延龄的衣服哪儿去了?”
孔四贞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孙延龄,孙延龄苦笑道:“昨夜末将不小心弄脏了外衫,就,就脱下放在门口的盆里了。”
林升过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憋着笑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顺治和昭宁都秒懂,一起笑了出来。
原来是孔四贞醉酒吐了孙延龄一身,才叫他不得不脱掉了衣服。
“衣服的事就算你情有可原,但你留宿在公主屋里也是事实,朕罚你,不算冤吧?”
顺治嘴里这么说着,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怒气,完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什么叫留宿?!”
孔四贞气得跳脚,“我可什么都没做,皇上哥哥你不要胡说!”
顺治斜了她一眼:“你还记得清昨晚发生了什么?”
孔四贞噎了一下,咬牙道:“就算我记不清了,他总归记得,皇上哥哥你不叫他说清楚就要罚,这不公平!”
“哦,那你叫他说啊。”顺治一脸坏笑。
昭宁看不下去了,在顺治的手上掐了一把,说道:“皇上,别闹了,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便走吧。”
顺治压根不可能这个时候去罚孙延龄,不然就算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也会被传成发生了什么,累及孔四贞的闺誉。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逗孔四贞玩呢,只是孔四贞心虚,才会当了真。
“既然昭宁替你们求情,那朕便饶了你们一次,”
顺治将戏演到底,“回去之后皇额娘那儿,你自己去解释。”
“我才不用你帮忙,”孔四贞对着顺治哼了一声,然后又对着昭宁福身道,“谢谢昭宁姐姐。”
“谢倒是不用,”昭宁跟着顺治一起站起身来,行至孙延龄的身边,她停下脚步,“只是孙将军,我有句话想问问你。”
孙延龄恭敬的伏身:“是,请大格格吩咐。”
昭宁看着孙延龄的眼神远没有看着孔四贞那般和气,语气也冷冰冰的:“我听闻孙将军少时也曾读书,不知读没读过《君子行》?”
孙延龄以头杵地,不敢答话。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还望孙将军以后做事能多思量清楚,若是坏了公主的清誉,就休怪天家无情。”
这还是昭宁第一次发脾气,就连顺治都被唬住了,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往日里的作为是不是也有些轻浮了。
孙延龄额上的冷汗滑落,却不敢去擦,只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末将万死,绝不敢再犯。”
昭宁也不再多言,看向顺治,顺治会意的伸手,拉着她一起走出门去。
“大格格威严,可把我都吓坏了。”
走出一段路,顺治方才笑道。
昭宁白了顺治一眼,轻哼了一声:“皇上这是做贼心虚了?”
顺治见昭宁目中含笑,再无怒意,方才舒了口气,说道:“不是心虚,是惭愧,你说这孙延龄都敢留宿在阿贞房里,我怎么就没这个胆子呢?”
“呸,”昭宁啐了一口,“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等回宫之后,我就求了太后早早搬出宫去,也省的被狼惦记。”
“你敢说我是狼?”
顺治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那就别躲,看看我能不能吃了你这只小兔子!”
昭宁咯咯笑着跑开,清脆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我也想吃兔子,皇上快去打来吧!”
顺治也笑,继而抬脚追了上去,两个人抛却了一切烦恼,就在这辽阔的草场上笑闹了起来,虽然幼稚,但却是难得的快乐。
……
归途永远比来时更加匆忙,这一场出游本只为猎雁而来,却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至于回程之时,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一路上沉闷了许多。
孔四贞推说头疼,没有跟琪琪格一起在外面骑马,而是窝在昭宁的马车里,等车中再无旁人之时,方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昭宁姐姐,早上你为何要与他说那些话?”
昭宁问道:“怎么,这就心疼了?”
“不是心疼,就是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
孔四贞叹了一口气,“昨夜的事情我原本没有多想,可是如今回忆起来,却觉得其中另有蹊跷。昨儿那梅子酒是皇上哥哥特意给你备的,根本不醉人,就算我多喝了些,也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吧?”
孔四贞这话说的昭宁眉头一皱,她自己不善饮酒,两杯就倒,之前也曾经醉酒醒来记不太清发生的事,故而从未曾怀疑过孔四贞醉酒会有问题,如今听孔四贞这么说,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而且就算是我真的醉了,也有宫女伺候,他将我送回房中便应该离去,又为要赶走宫女,脱了外衫待了一夜,直到你们来找才衣衫不整的开门出去?”
孔四贞越说越气,“是我喝醉了,又不是他喝醉了,他一个带兵之人,便是几夜不睡都能挺住,怎的就因为我闹的晚了就叫他早上起不来了?他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到底为了什么,昭宁姐姐,你信这是无心之举吗?”
“自然不是无心,但也未必如你想的那么不堪,”
昭宁拿出手帕帮孔四贞拭泪,宽慰道,“虽然我也觉得他这么做不够君子,但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你的酒你做手脚。”
孙延龄昨日不知道被顺治派出去做什么了,并没有一直陪在孔四贞身边,直到孔四贞醉了,他才出现。
从头到尾他都没碰过孔四贞的酒壶,而昭宁也不认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买太监宫女帮他做这掉脑袋的大事。
“就算我喝醉与他无关,但总是他自己留下来的吧?”
孔四贞依旧流泪,“昭宁姐姐,你说我与他已经指了婚,他还要毁我名声是为了什么?”
“是啊,你已经指婚给他了,他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昭宁不想叫孔四贞钻牛角尖,即便她不怎么看得上孙延龄,却也还是帮他说话,“阿贞,你也不能将他想的那么坏,他见你醉酒难受,心疼担忧不愿离去也是有的,未必就有什么坏心,他虽然不算君子,但也没真的欺负你不是?”
孔四贞“嗯”了一声,神色恹恹的靠着昭宁的肩膀,喃喃道:“昭宁姐姐,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他突然出现在京城,目的真的那么单纯吗?若只是为了婚事,他为何不托人给我带信相问,非要等到最后一刻再偷偷前来呢?”
这个问题,昭宁也曾经想过,但却并没有答案。
但既然太后和顺治都允了这门亲事,那自然应该是已经调查过的,她便没有多问,如今孔四贞问出来,却叫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当初一时情迷,也没多想便答应了婚事,可如今细思,却又有许多疑问和担忧,”
孔四贞自己抹了抹眼泪,“有时候我真的会想,当初还不如干脆答应嫁给皇上哥哥得了,然后一辈子陪着皇额娘和昭宁姐姐,再不用去想这许多事。”
“这说的便是傻话了,”昭宁将孔四贞揽进怀里宽慰,“你呀,还是因为不够了解他,所以才会心中常有怀疑,若真的放不下,那不如干脆直接去问他,他若能给你个合理的解释便罢了,若不能,指婚是指婚了,却也没说何时嫁他!”
孔四贞与她不同,她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没有退路只能努力迎难而上,让自己过的更舒心些,而孔四贞却有更多的选择。
太后和顺治对她的偏爱让她不必委屈自己,以昭宁对顺治的了解,若孙延龄当真人品有问题,那给孔四贞换个丈夫,也不是难事。
“昭宁姐姐,我听你的,”孔四贞长出了一口气,“等回宫之后,我会找机会与他聊一聊的。”
……
因为众人无心玩耍的缘故,他们回到京中的时间要比预想中的更早些。
自从昨日晚宴之后,董鄂婉瑜便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直到马车到了董鄂府门口,她方才同董鄂婉心一起下车行礼,举止端庄,再没多看顺治一眼。
反倒是董鄂婉心有些心思不宁的样子,临别之时一直望着博果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博果尔心不在焉,并没有留意到她。
送走了董鄂氏姐妹,其他人连同博果尔一起进了宫。
出去玩了两天一夜,回来之后自然要先到慈宁宫请安,却不想贵太妃、淑太妃竟然也在,昭宁觉得此事与她有关,便没有出言告退,也想留下来听一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太后本来是不想让昭宁掺和进来的,可见顺治并没有叫昭宁离开的意思,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叫孔四贞送琪琪格回去,并让她与琪琪格多玩一会儿再回来。
太后不是没瞧见孔四贞哭肿了的眼睛,只是如今贵太妃的事情更急,只能先处理好了这件事,再去好好问一问孔四贞。
孔四贞听话的跟琪琪格一起离去,伺候的宫女们也都退了出去,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半晌也无人说话。
终是博果尔忍不住先唤了一句“皇上”,顺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自己开口说道:“两位太妃特意过来,有什么事要说吗?”
顺治自然知道贵太妃昨晚在慈宁宫里哭闹了一场的事儿,不过他却并未与博果尔提起过,所以博果尔如今还以为他额娘定是已经在太后面前认了错,正等着跟太后一起向顺治求情,却不知贵太妃倒打一耙,不但并未认错,还想要兴师问罪。
顺治这么问正是要让贵太妃先表个态度,若她当真如博果尔所想那般放低了姿态,看在太后和博果尔的面子上,他还真不好深究,但若她还敢闹,他正好可以叫人好好的查上一查。
“皇上,猎场的事情您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说法吗?”
贵太妃闹了一场,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理,不客气的开口说道,“我儿媳妇跟着您出去玩,差点殒命,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博果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贵太妃怎么敢这么说话,顺治轻轻一笑:“自然不会这么算了,朕已经命人严审,贵太妃放心,不管那宫女身后到底有多少人,朕都会查个清楚明白,绝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那,那也太兴师动众了,”贵太妃也并非当真毫无顾忌,“那宫女入宫多年,与各处怕是都有些关系,便是我,也曾叫李全赏了她些金银,叫她伺候的时候多用心些,难道皇上还要调查我不成?”
贵太妃按照李全教的,干脆直接将她接触过那宫女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觉得自己说的越光明正大,越显得心中没有鬼。
“这事不难,”昭宁突然开口说道,“等搜捡完后,您叫人去认认哪些金银是您赏的便是了,既然只是叫她做事多用心,总不会赏赐太多吧。”
“本宫有的是银子,赏赐奴才就是出手大方又如何?”
贵太妃早就想好了托词,“大格格尚未册封,自是眼界差了点,难不成以为人人都在意那仨瓜俩枣的银子?”
昭宁并不在意贵太妃的讽刺,继续平静的说道:“这也不是问题,只管与您平日里赏赐其他人的对上一对,若人人都能得了这般赏赐,那自然要赞您一声大气。”
顺治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咳嗽了几声遮掩过去。
贵太妃没想到昭宁竟然敢与她对顶,怒道:“本宫便是一时高兴,乐意多给她些赏赐又怎么了?大格格如今是什么身份,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
贵太妃这话一出,昭宁尚未说什么,顺治却是立刻变了脸色。
“昭宁是朕选定的皇后,后宫中事她自有权利处置,倒也轮不到太妃来质疑,”
顺治冷声道,“林升,就按昭宁说的办,你亲自带人去那宫女住处搜捡,查出来的东西叫她一一指认,但凡有来往的,都给朕彻查!”
林升应了一声,领命而去,贵太妃这会儿却是有点慌了神,急忙看向太后道:“太后,您就看着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
太后和和气气的笑着,悠然道:“我可真是老喽,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儿就一直头疼,可想不了这些事儿。皇上不是说了吗,昭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这些事儿啊,自然该她去操心,你若是没做什么不该做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还敢冤枉了你去?”
说罢,太后伸手叫苏茉儿将她扶了起来,缓步往外走去,嘴里念叨着:“我可坐不住了,昭宁啊,这儿就交给你了,查仔细些,可别冤枉了贵太妃。”
昭宁起身相送,恭敬的应道:“是,太后放心,我定不会乱来的。”
太后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淑太妃推说身子不适,也跟着离去,殿内便只剩下顺治昭宁和博果尔母子两个。
事到此刻,昭宁不急,顺治更不急,可博果尔却坐不住了。
他昨夜特意叫林全回宫跑一趟,就是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贵太妃是禁不住查的。
就算这桩铜盆案贵太妃做的干净,当真查不出什么,那昭宁落水之事呢?
当初他都能发现不对赶去救人,顺治和太后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无人彻查此事只是因为他及时救下昭宁,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若当真翻出来,又怎么可能查不出那日贵太妃宫里的李全出宫去了何处!
“皇上恕罪,我额娘一时情急,绝不是有意冒犯大格格的,我替她向大格格赔罪。”
博果尔起身跪了下来,“大格格,为了一个铜盆如此兴师动众着实是不值得的,还望您能三思。”
“为了一个铜盆,确实不值得,可若是为了别的呢?”
昭宁此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襄亲王,我是为了什么事,你当真不知道吗?”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博果尔倏然看向昭宁,却见她目光如冰,冷的让人发颤。
“我的侍女吉雅,如今依旧昏迷不醒,太医说,她熬不了多久了,”
昭宁冷冷的说道,“你说,她又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要赔上一条命?”
话至此处,已经算是毫不掩饰了。
就连顺治也没想到昭宁会突然提及当初的事。
那日在通州驿馆,虽然昭宁用不会汉话摆了林升一道,但她进宫之后的确并未追究过,即便是后来二人几近无话不说之时,也从未曾提起。
顺治还以为昭宁已经不在意了,却不想如今她言辞激烈,竟是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模样,却是连顺治都吓了一跳。
“大格格在浑说什么,吉雅跟我有什么关系,”
贵太妃自然不会认,但急急否认的态度却不是被冤枉的愤怒,而是透着一股心虚,“如今说的是铜盆案,你扯些别的事情做什么。”
昭宁并不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顺治,认真的问道:“皇上,当初你叫人警告我不要声张,我听你的了,如今她一而再的想要对我下手,你还要我继续隐忍吗?”
顺治愕然,刚要进来回禀的林升更是僵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给埋进去。
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虽然被骗了,但至少藏的挺好,却不想竟是早就暴露了,他不用看就能猜到他家万岁爷如今的表情,恐怕以后他要夜夜跟白兔睡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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