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高高在上优越惯了的人能乐意?分明是严重侵害了他们利益的行径。
这也是一直以来各家各族都死活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单若泱闻言不禁就冷笑起来,“谁若有意见大可以闹呗,只要不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不怕整个家族都陷入泥沼遗臭万年。”
第88章
天还未亮,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已有一些小商贩正忙着支摊子,大多是卖早餐及各色瓜果蔬菜的。
烟雾缭绕中,小贩们朴实忙碌的身影为这尚还有些凉意的京城平添了几分热腾腾的烟火气。
虽忙得片刻不停歇,可那一张张平凡的脸孔上却不见多少疲惫,竟意外精神烁烁,眼睛黑亮,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与憧憬。
乍然一阵风吹过,将浓郁的香气带出去飘散老远,猝不及防直往行人的鼻孔里钻,激起腹内一阵躁动。
原本行色匆匆的书生立即下意识捂住了肚子,面露尴尬羞窘,做贼似的左右瞟了瞟,见并没有人看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佯装无事发生。
不过腹内一阵更比一阵强烈的动静却让他始终不能真正泰然自若,明明急得很,可闻着那香味儿脚底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抬头瞧了眼天色,又见摊子前还并未有几个人,索性咬咬牙直奔而去。
“老板,给我来两个肉包子,快一些!”话音还未落地呢,几个铜板便已慌忙塞进了老板的手里。
老板笑呵呵地收了钱,回道:“再有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可以出笼了。”
听罢,书生却是经不住面色一变,“还要一盏茶?不能快一些吗?”
这话顿时引得周围几个小摊贩和顾客不由哄笑出声。
有人就调侃道:“这后生一看便是不曾碰过灶台的,火候那东西哪里还能听人使唤呢?”
“你要快一些倒也不是不成,现在就能拿出来给你,你倒是敢吃吗?”
看得出来这书生的性子较为腼腆不擅交际,被人这么打趣两句就已满脸涨红嗫嚅着不知所措。
还是那老板出来替他解了围,“后生可是着急有事儿?要不我将钱退给你,等下回有机会再来吃我的包子?”
书生想都没想连连摇头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用。”
此番模样又引得旁边的人一阵稀奇,不过也都看出来他这性子太过胆小害羞,跟人说句话都紧张得很,再打趣两句非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不可。
于是大伙儿也都没再笑话他,纷纷收回注意力忙活自个儿的事,边忙活边跟身边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侃大山,时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笑声,忙碌之余亦别有一番乐趣。
被彻底忽视的那书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肩膀一下子就松了下来,肉眼可见的整个人就自在多了。
站在摊子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白烟袅袅的蒸笼,一面不时抬头看看天色,着急之中又带着些焦虑。
一旁同样在等着包子的一个中年男人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嘴,“看你这身打扮,这会儿莫非也是要赶着去书肆的?”
年轻的书生似没想到有人跟自己搭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
“可巧了,我也是为这事儿才难得起了这样一个大早。你不必太过着急,书肆要到辰时才开门呢,这会儿才不过寅时二刻而已。”
书生却小声说道:“已经有不少人奔着去了,没准儿书肆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往大街上一扫,果真看见不少书生打扮的人正行色匆匆地奔往同一个方向。
这下子就连中年男人也不由得开始有些忐忑起来,看看他们,又扭头看看眼前还没出笼的包子,也不知是在安慰旁人还是说服自己呢,“如今有了活字印刷术,书籍印刷再不似过去那般艰难,数量应当不会太少吧?”
“便哪怕是错过今儿这第一批,没两天指定也还能有第二批第三批。”
倒不是真那么贪吃,实在是钱也给了,又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功夫,眼看着就快了,这会儿再跑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啊。
老板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边忙着还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们这是赶着去书肆买什么啊?平日里难得在大街上看见个读书人,今儿突然一下子全都出来了,难道是书肆里头出了什么大才子的著作?”
年轻的书生不敢搭话,中年男人却性格外放,听闻这话一下就来了劲儿。
“那可比什么大才子的著作都要珍贵得多呢!你们兴许有所不知,往日里咱们市面上能买到的书籍都是再寻常浅显不过的,那些真正深奥珍贵的典籍、手札等自古以来都被达官显贵收藏在家中,像咱们这种平民出身的学子一辈子都甭想触碰得到。”
“啊?还有这样的?”
“难怪回回科举能中榜的普通人那么少,我一直还以为是咱们这种人天生比人家蠢笨些呢,合着是从根子底下掐住了咱们的命脉啊,忒坏呢!”
“可不是说,打小耳濡目染的良好氛围、看不完的珍贵典籍名家名著、还可以拜大儒做老师,再不济也是举人进士级别的先生手把手教导……咱们这样的拿什么跟人比啊?能杀出重围的那都得是文曲星下凡,是天赋异禀的能人。”
中年男人不由苦笑,不过转瞬却又两眼放光,振奋道:“不过现在可不同了,咱们有了皇家学院,有朝廷指派的名师教导,但凡想读就能读!前些日子皇上还力排众议,将皇宫里的藏书全都拿了出来印刷贩卖,还有书香世族林大人家的、当朝丞相家的。”
“我听说里头还有林大人和丞相大人的亲笔注释、手札,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有了这些往后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人家也能有更多机会更多可能出人头地了!”
“当今圣上实在英明神武,堪称千古明君!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没跟着那些脑子装满浆糊的蠢材一同反女帝,其他换哪个能做到如此?”
这话立时引来旁边一众人的连声赞同。
“咱们女皇陛下就是最好的皇帝,可千万不能被那些蠢东西糊弄两句就跟着犯傻,今时今日的好日子上哪儿再找去?”
“就是就是,如今家里的子女都能免费上学,皇上还给咱们减税,就连咱们的摊位费都少了许多……过去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交完乱八七糟的这个税那个税之后兜儿里能比脸还干净,要是再摊上年景差些地里收成不好,还反倒要到处借钱过日子,整天累死累活也不知究竟都忙活了些什么,实在是看不到个奔头啊!”
说着,面容沧桑的大爷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现在可好了,按照如今这样的情形来看今年咱们指定能攒下些盈余,只要勤快些肯吃苦,日子就总能越过越好……这才叫生活啊……”
同处底层的平民百姓最是能够体会他说的这些话。
过去的周景帝一心只顾自己享受,为了能有足够的财富支持他追求长生之术,那税收是隔几年加一回,甚至除了正常的赋税以外还以其他各种冠冕堂皇的由头又弄出这个税那个税,根本就毫无下限。
以至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无论再怎么勤快再怎么辛苦谋生,钱却总是不够花,粮食总不够吃,更甚至辛苦一通到头来甚至还反倒能欠下不少饥荒。
真就感觉像是一脚踩进了沼泽似的,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看不见任何希望,甚至还会越陷越深。
那种绝望无力的滋味儿,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什么男皇帝女皇帝我才不管,只要能善待咱们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就是好皇帝,哪个要是敢反咱们女皇陛下,我就是豁出去性命不要也得跟他干到底!”
“没错,哪个糊涂蛋再敢瞎折腾,老头子我……我就扛起锄头砸他娘/的!”
“要我说,也就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吃饱了撑得慌才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硬要折腾,像咱们这种苦过来的人保准儿没哪个犯这糊涂。”
话落,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两个读书人呢。
说话的那大娘顿时就臊红了脸,满脸羞窘地解释道:“我可不是说你们啊,读书人也有好有坏……”
中年男人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还反过来宽慰她,“最开始时的确有不少读书人反对女帝登基,吵着闹着非要拨乱反正。不过大娘放心,咱们女皇陛下上位以来的种种决策举措无一不证明了她的能力和仁善,但凡不是个瞎子傻子都不至于瞧不出来,如今便哪怕是读书人当中,反对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几乎快听不见了。”
“毕竟那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显然他也很是看不上那些闲得蛋疼的蠢东西,笑呵呵地戏谑了一嘴,“女皇陛下为咱们读书人所做的一切咱们都看在眼里,哪个还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那可就真是臭不要脸了,要真碰上了,咱们就拿臭鸡蛋烂菜叶砸他,唾弃死他!”
“对!砸他!我还要往他脸上吐口水!”
循声转头一瞧,却意外发现说这话的竟是身边那个腼腆得跟个小媳妇似的年轻书生。
跟人随便搭句话都脸红畏缩的一个人,这会儿却是紧握双拳一脸认真执拗的模样,俨然判若两人。
那双还不曾被世俗所浸染的双眼很清澈很明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的敬仰狂热。
中年男人愣了愣,目光扫过周身其余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路过买东西的行人还是小商小贩,凡提起女皇陛下几乎无不充满感激、敬仰、狂热。
就像一群最虔诚的信徒。
先前他还担心哪天女皇陛下真被那群贼心不死的老东西给扳倒了可怎么办,眼下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如今哪个要再敢跳出来说反女帝,百姓们是真敢扛着锄头拎起菜刀就往上冲。
那些老顽固老古板根本就不足为虑了。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89章
书房内,贾宝玉正伏于案前聚精会神,专注异常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玄而又玄的忘我状态。
仔细打量一番,这间所谓的书房比起过去他所拥有的实在寒酸太多。
空间太小,一张桌椅、两面书架便几乎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小到一眼就能将所有尽收眼底。
过去书房内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来昂贵熏香不断,如今也再不见了踪迹。
寸步不离的俏丫头随时打情骂俏上演一出红袖添香,回想起来似早已是上辈子的事。
身上的绫罗绸缎变成了棉布衣裳,手边的茶碗早已见底也无人再添,只余些许几乎都快干巴的茶叶沫子还在碗底,看起来显然已经晾着很久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此天壤之别的差距搁一般人怕早就受不了了。
出乎预料的是,他看起来却仿佛适应良好,眉眼之间并未见丝毫沉郁之气,反倒更添了几分沉稳淡然,颇有种繁华落幕、洗尽铅华后的从容不迫。
相较于从前,这样的他似乎反倒更有了几分豪门贵公子的风姿。
“宝玉!”
冷不丁“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袭来,贾宝玉登时惊得一个激灵。
“进来。”
娇俏的丫头大步迈了进来,赫然正是晴雯。
此时她的脸色不大好看,烦恼之余似又带着些许忧色,一进门就急道:“老太太才将药碗给摔了,正闹着要见你呢。”
贾宝玉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便起身出了门去。
如今一家几口住的正是当初林黛玉送的那座三进的院子,虽完全不能跟荣国府比,但对于他们一家几口并几个丫头婆子来说尽够用了。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来老太太的哭闹声以及旁人的劝慰声,好不热闹。
甫一踏进门槛儿来到屋里,就看见地上正横七竖八散落着几块碗的碎片,黑褐色的药溅了一地,正散发出浓郁的苦涩气味。
床上,老太太正倚靠在软枕上不停抹着眼泪,神情悲苦。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怕是要怀疑这家人如何虐待老人家呢,却哪知便是家道中落至此,老太太也仍旧是家里人人捧着敬着的老祖宗。
一如往常般,贾宝玉先是恭敬地问了安,又问:“可曾打发人新熬一碗药?”
鸳鸯扫了眼地上的狼藉,苦笑着摇摇头,“老太太不肯。”
伴随着这话,贾母哭嚎得愈发悲戚起来,一面用眼角余光瞥人,摆明就是等人问呢。
这情况早已不是头一回发生了,贾宝玉哪里还能不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
心里头犯难,有实在疲于应付,一时便抿着嘴不吭声了。
屋内霎时陷入了一片尴尬气氛。
见此情形,贾母的眼神忽然一暗,边拍打着床铺边放声哭嚎,“想当初一众子子孙孙里头我最疼爱的便是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道一句爱若珍宝也不足以形容……如今落得这样的境地休要说享你的福,却竟是连你也烦了我,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给我一根麻绳吊死干净,也省得这样招人嫌!”
“国公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罢,这就是贾家的子孙啊!你快来带我走罢,趁现在赶紧的死了去这群不孝子兴许还能有点良心赏我一副棺材,再这样下去哪天实在烦了厌了指不定就是一卷草席了事,死也落不着个体面……国公爷,我这就来找你!”
说着便作势要朝床柱上撞。
鸳鸯赶忙死死拉住她,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转头看向宝玉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些许责备,“宝玉,老太太自来将你视作眼珠子般溺爱,如今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你便是退让些顺着她又能如何?”
听闻这话,贾宝玉顿时低垂了头,语气平静地说道:“若是旁的什么事都好,只要能办到的我必定会遂了老太太的心愿,办不到的我想方设法也总会尽力,唯独这件事……还请老太太恕孙儿不孝,实在不能从命。”
“为何不能?”贾母这会儿也顾不上寻死腻活了,满眼埋怨神似癫狂,“我病成这副模样不过是想要见一见我的外孙女,究竟有何不能?凭什么不能?我就是想要再看一眼我的玉儿而已,究竟是犯了什么天条不成!”
“我又不叫你做别的什么,不过是想叫你往她跟前带句话,玉儿那般孝顺我的一个好孩子,若知晓我病成这样必定不会置之不理,只要她来……她小姑娘家家心软,大不了我给她磕头求情,到时候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落在你们身上?我这样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有几天好日子可过的?我只是不想你这样吃苦受罪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呢!”
贾宝玉的神情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老太太,事到如今您为何就是不肯睁开眼认清现实呢?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便是长乐公主也无能为力,您又何苦非要强人所难呢?”
“先前长乐公主待您还有些挂念,巴巴地送来这样一座上好的院子给您养老,您却是闹得人家心里连那点子情分都没了,如今竟是还不死心要接着闹吗?难不成您就非得闹得皇上和林姑父真正恼火上,从根子底下断了咱们家的前程才肯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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