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寻常百姓一家四五口人,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二十两。
“你的了,我没一百两,”小碗转头对老鸨说,“这位爷出一百两,您去收钱吧,能出这么多银子买个仆役回去,相信那位爷也不会轻易打死他了,那我就放心了,您也收了钱,他也得了人,皆大欢喜么这不是。”
人群中传来爆笑声,口哨声,还有人催着络腮胡给钱,等着看笑话。
络腮胡不过是看小碗说的那么随意,才脱口而出的一百两,等着让小碗破财,他哪有那么多银子,就算有,买这么个仆役回去,他才真是脑子抹了浆糊。恼怒至极,撸起袖子冲过去就要打小碗。
“少爷别动!”小碗按着秋惊叶的肩膀,顺便藉着力,抬起右腿狠力蹬在络腮胡胸前,一脚将两百斤的络腮胡踹倒在地。
小碗好端端地站着,只有她自己知道整个右腿微麻,这男人实在比小碗壮得多。
小碗抬抬左脚,还是抬不起来,刚才没用力拽出来,怕伤了这个少年,没想到他一直紧紧抱着不撒手,刚才小碗差点都没能将右腿飞踹出去。
“少爷,我脚麻,帮我把左脚拽出来。”小碗扭头对秋惊叶说着。
秋惊叶刚才注意力都在络腮胡身上,听小碗此时说话,才把注意力挪到小碗左脚边,一边让那少年撒手,一边紧盯着络腮胡。
络腮胡被小碗踹倒在地,被他的两个随从扶起来,捂着胸口咳嗽,愤恨的指着小碗,其中一个随从说道:“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嘛,你就敢这么无礼?”
小碗又用扇子指指自己:“我无礼?我只是买个仆役,有人打我我还个手罢了。还有,你真是随主子,一样蠢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了?”
钱朵朵此时拨开人群挤进来,
刚才店丫头说这边打起来了,钱朵朵在街市上长大,见多了,也不想理。店丫头说是刚才买扇子的二位公子,钱朵朵赶忙跑过来。
“我家主子的大哥是金吾卫右副街使,是你们能随便得罪的?”一位随从冲小碗喊道。
“这是我家夫家弟弟,你一个右副街使算什么?”钱朵朵愤愤不平的回道。
小碗想去拉住钱朵朵,已经来不及了。
街道的商铺没人不认识钱朵朵,钱家生意不止在万华大街,乃至整个荆州到扬州,各行业都有所涉及,更何况去年钱朵朵嫁入太傅府,钱财势力都有了。
那眼前的这个瘦弱的公子是秋家二少爷?
络腮胡三人也不敢言了,没银子,也比不过钱朵朵的家世,赶忙跑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一部分。
“你赶紧撒手,不然我硬拽了啊,一会儿给你胳膊拽拧了。”秋惊叶冲那少年说道。
那少年抓着小碗的脚腕,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船边,怎么也不肯松手。
“好了,人走了,没人再欺负你了,”小碗只能伏低身子跟少年说着话。
老鸨拿了卖身契出来,少年松了松劲,只是依然抱着小碗的脚踝。
“二十两,我说了就会给您。”小碗从袖兜里掏银子。
掏出来一数,好尴尬,只有十七两。
那老鸨倒是没介意,把银子收过来,把卖身契交给小碗,将银子揣好后,清清嗓子说:“咱们这个可没有退钱一说啊,这个狗儿,还有点问题。”
小碗看着老鸨,示意她继续说。
“是个哑的,不会说话。”老鸨像是生怕小碗后悔,退远了些。
小碗低头看着少年,难怪了。
百艳坊门口只剩下小碗三人和哑少年了,小碗低下身子把卖身契给哑少年,小碗说道:“走吧,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少年接过卖身契,攥在手里,终于松开了小碗的脚踝。
小碗让钱朵朵回铺子里ᴊsɢ去了,看看时辰,赶不上午饭了,得赶紧回去了。
小碗和秋惊叶走出几步,那哑少年就跟着几步。
小碗看着少年脸上的伤势,猜想身上也有伤,喊秋惊叶拿点银子出来。
秋惊叶将碎银递给哑少年,说:“拿去抓药,买点吃的,够你活两月了,别跟着我们了啊。”
哑少年接过银子,也不走,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两个,小碗只好又带着哑少年去买了药,带他到一个饭馆内,给他点了吃的。
哑少年看着面前的米饭和菜,狼吞虎咽的吃着。
小碗说道:“别跟着我了,我不能带着你,你……”
哑少年猛然抬头,冲着小碗摇摇头,眼神里全是哀求。
太惨了,看得小碗不忍心。见他能听懂话,低声告诉他:“其实我是女子,不能带着你,仆役也不行,我偷偷溜出来的,明白了吗?”
哑少年点点头,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卖身契,拿给小碗。
小碗不解,还是拿过来,认真看了起来。
“哑狗儿,明德九年生人,籍贯荆州……”小碗低声念着,“性别……女……!?”
“你是女孩?”小碗震惊地问道。
哑少年点点头,继续哀求地看着小碗。小碗更不忍了,这孩子一直在楼里扮做男孩,做着粗活,一直受人欺负。
“阿姐,”秋惊叶看小碗面露难色,知道她犹豫了,说道:“你不能收留她,让我爹知道咱俩现在偷偷出来,估计饶不了我。”
小碗看看时辰,叹口气,说道:“估计已经知道了。先回去再说吧。”
第31章 初十七
“会翻墙吗?”小碗问哑女。
哑女摇摇头。
会翻也不行啊,这么大个活人,不能一直藏着。
带哑女吃过饭以后,已经未时三刻,小碗带着哑女和秋惊叶回太傅府。
小碗和秋惊叶对视一眼,小碗说道:“从正门进吧。”
哑女暗自惊叹,这房子也太大了,不过她也不敢看,只敢低着头跟着小碗,
门口的侍卫,看到秋惊叶小碗,说道:“少爷,太子妃,老爷已经在正堂屋了。”
“我爹看上去生气吗?”秋惊叶皱着脸问道。
侍卫点点头,然后说:“老爷请了家法出来。”
完了……,
小碗和秋惊叶忐忑的进了正堂,小峰正跪在里边。
秋惊叶和小碗进屋后自觉跪在秋太傅前面,哑女跪在小碗后面,低头趴着。
秋夫人也在旁边坐着,怕的就是秋自白气极了将秋惊叶给打坏了。
“筝安,你也跟着秋惊叶胡闹!?”秋自白看了秋惊叶一眼,然后盯着小碗问。
小碗垂着头。
“方才,金吾卫右副街使登门致歉,说他弟弟在万华大街和秋家少爷起了点矛盾,”秋自白指着秋惊叶,“让你在家待着,你怎么跑到万华大街的。”
“翻墙”秋惊叶小声说。
“好,你承认就好,”秋自白寻了个座位坐下,“禁足期间私自翻墙外出,街上生事还被人认出来了,秋惊叶,你阿姐白教你了吗,你还带着她出去胡闹,她现在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啊?万一明天就传出了太子妃乔装出府,让太子殿下怎么想?”
小碗将头垂得更低,有些惭愧。
秋惊叶跪直了说:“没人认出阿姐来,是我不听话,你打我吧爹。”
“你是该打,”秋自白说,“这家法就是给你准备的,责四十。”
“不是,”小碗急忙说,“是我要带惊叶出门的,万华大街也是我跟对方起了冲突,我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是我做的不好,我的错。”
“是因为后面这位少年?”秋自白指着哑女,哑女依旧趴跪在地上。
“是,我们本来要回府了,半路遇到她被人欺负,我看不惯……,一时没忍住。”小碗低着头说,“对不起,太傅,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惹事。”
“筝安,你记着你现在的身份,是东宫太子妃,是秋府二小姐,就算你是为了搭救他人,也要看时机是否合适。你的身份,装扮,都不应该在今天做这样的事。”秋太傅语重心长的说。
小碗点点头,说:“别打惊叶。”言外之意,就是有错责罚小碗就好。
秋太傅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下了决断:“筝安责二十,秋惊叶责十,小峰责十。小惩大诫,你们以后在京城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行。”
“不行。”
“不行。”
小碗和秋惊叶同时说出口。
“不行?”秋自白看着他们两个,“是罚得太轻了。”
“爹,你打我,阿姐现在是太子妃,你不能打她。”秋惊叶挺直脖子,“而且,过几日就是阿姐的婚期了,你把她打伤了,可怎么好。”
“你还教育起我了?”秋自白看着秋惊叶,“你要是老实安分,劝着你阿姐一些,你阿姐何至于挨打,我教了她六年,皇子公主打遍了,都没碰过她一下。”
小碗更惭愧了,今天乔装出府,本就是她不对,但是没后悔救了哑女,更不能连累秋惊叶。
“先生,”小碗跪直上身,“您之前教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的事,就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认的,四十下也打不坏。惊叶和小峰不能因为我受牵连,否则我心难安。”
秋自白指着拿藤条的侍卫,示意他动手。
背上挨了一记,第一下就打得小碗差点跪不住,太瘦了,小碗很快挺直了自己的小身板。
第二记没落在小碗身上,因为秋惊叶和哑女都扑上来,挡在小碗背后。
“疼死我了,”秋惊叶怒视侍卫,“你不能下手轻点。”
“疼你就走开,”小碗推开秋惊叶,“出去,别在这里待着。”
“还有你,”小碗又推开哑女,“你身上的伤还不够多吗,别跟着添乱。”
侍卫举着藤条不知所措,小碗说指着哑女说:“你和小峰把少爷还有他弄出去。”
“我不走,我不挡了行吧。”秋惊叶站起来站到一边。
哑女也退了两步跪在地上。
小碗跪直又挨了两记,忍着没动。
第五下还没落下来,秋惊叶和哑女又扑到小碗身上。
秋惊叶在背后,贴着小碗的后背。哑女身上脏,不敢挨得太近。
小碗无奈的抬头看着太傅:“让他俩出去。”
“我不出去,”秋惊叶抬胳膊抱住小碗的上臂,“打死我也不出去。”
哑女也哀求的看着太傅。
秋自白哼笑了下,说:“怎么,现在是我成坏人了是吗?你们现在一个个可怜见的,闯祸的时候想什么了。”
秋夫人站起身劝和,说道:“孩子们知道错了,也有好心不是,老爷饶他们一次。”
秋惊叶趁热打铁地说:“娘,我和阿姐还没吃饭,就等着吃家里的饭呢。身上又疼又饿。”
秋自白看了一眼他们,说:“回去把女则抄一遍,都起来吧。”
秋夫人赶紧扶着秋自白出去了,然后张罗着下人给他们准备饭菜。
秋惊叶扶着小碗起来,哑女还在地上跪着,小碗说:“起来吧,还饿不饿?”
哑女摇摇头。
“那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去我院里待着。这下你能留下来了,我挨两下也值了”小碗对哑女说着。
哑女跪地冲小碗叩了两个头。
小碗喊院里侍女静兰给哑女准备热水和衣物,然后带着小峰去秋惊叶院里吃饭了。
“跪了多久,膝盖疼不疼?”小碗在饭桌上问小峰。
这是他们回京后第一次坐一起吃饭,这种时光好像三人又回到了石渔镇。
“没多久,你们回来前半个时辰,太傅喊我过去问话,我瞒不住。”小峰放下筷子回答。
小碗给秋惊叶夹菜,说道:“嗯,不关你事,是我们回来晚了。”
“阿姐,后背疼不疼?”秋惊叶吃着小碗给他夹的菜。
小碗动了动肩膀。
“还好,一点点。一会儿你和小峰互相抹点药酒。”小碗吃完放下了筷子。
思索着,以后到了太子府,兴许规矩更多。
吃完饭,小碗去太傅书房找了女则和论语回到自己院内,哑女正站在院内。
“跟我进来。”小碗带着哑女进了屋。
然后让静兰给哑女收拾了一间偏房,让哑女以后住那里。
哑女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小碗让哑女坐自己梳妆台面前。
哑女不敢做,动不动就要跪着身子,“别跪了,衣服挺新的。”小碗把她按坐在铜镜前。
哑女低着头,不敢看镜子,一是从小养成的懦弱习惯,不敢正眼看人。二是小碗的样貌也映在铜镜里,比楼里那些姐儿好看的多,相比之下,哑女惭凫企鹤,更不敢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别看别处。”小碗用食指抬着哑女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你是你自己,你想成为什么样子,就努力成为那样的人。你还小,人生路还长着呢。”小碗在哑女背后,轻轻用木梳为她梳着头。
哑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你呜咽的声音,让我很揪心,没ᴊsɢ办法放下你不管,”小碗笑了笑,“我平日善心不多,今天全给你了。”
小碗声音很悦耳,这样轻声说着话,让人觉得十分恬适。更别说哑女这种从未被好好对待过的人。
“你日后怎么打算?”小碗为其拢着发,从背后问着哑女。
半晌无声,小碗突然笑了下,看着镜子说:“抱歉,忘了你不会说话。”
哑女眼神坚毅地盯着小碗,不再挪开半分。
小碗偏过头去瞧着哑女,哑女也转过头瞧着小碗。
“想跟着我?”小碗对上哑女的视线。
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
小碗将哑女的头在镜子面前摆正,继续为其拢着头发,开口说道:“跟着我不是什么好去处,日后后路不明,不如待在太傅府,只要你认真干活,夫人不会苛待你。”
哑女抿着嘴,依旧用刚才的眼神在铜镜里盯着小碗。
“恨那些人吗?”小碗突然问道。
小碗没说是谁,但哑女知道,她说的是百艳坊的那些人。
哑女紧闭着唇角,瞳孔微微颤着,眼睛慢慢蓄了一层水珠,点了点头。
头发梳好了,小碗拍拍哑女肩膀,哑女从镜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自己。
“可以恨,但你日后的生活,别被那些曾经的恨意裹挟,能做到吗?”小碗从哑女后背转到其身侧。
眼睛里的水珠没有落下,慢慢在哑女眼中挥发消散掉,小碗难得的对人温柔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从开始就猜到了我是女儿身,”小碗眉宇间透露温和的笑意看着哑女,“你很聪明。不会说话也没有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话多的。想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不会说话,总要会写字的,你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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