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啊。”江知酌毫不犹豫地说。
“那便迎娶何碗为后,”陈旭高声地说,“如此一来,问题不都解决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
江知酌暗自思忖,陈旭成了家以后果然上道。
司天监按照江知酌的意思,去行宫里请示了明德帝,明德帝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听闻以后,成全了江知酌的心意。
登基大典与婚期定在了同一天,首冬十月十五日。
淑妃在一旁伺候,心中哼笑一声,疯子。
*
小碗在九月下旬被楚国礼部官员迎回了——东宫。
完全没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东宫的所有人对太子妃的的突然归来只有惊喜而没有一点诧异。
金玉台更是如此,今年春天,江知酌让人移栽了两棵银桂到这个院子中,小碗走近只觉得清香扑鼻,是回家的味道。
院子中的秋千还在,小碗只摸了摸麻绳,对着秋千沉默了许久。
经过金玉台的厨房,里面正在张罗晚饭,主厨探出一个头,口气随意地问道:“晚膳太子妃要点什么菜吗?ᴊsɢ”
小碗点点头,问有没有牛肉。
院子并没有刻意收拾过,如往常一般模样,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中午开败的桂花花瓣。
床边小几上是江知酌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小碗明白了,
原来一直有人在鸠占鹊巢。
赶了十几日的路程,小碗没等到晚膳上桌,就在床上睡着了。
江知酌从枢密院回来,已过戌时,看小碗还没醒,自己也没用晚饭,直接睡了。
只是刚搂上那腰,小碗就醒了。
干脆把小碗拖到身上,低声问:“吵醒你了?”
小碗动了动,把头顶抵上江知酌的下巴,嗓音含糊:“嗯,没等你就自己睡了。”
江知酌去亲那只歪扭的耳朵,小碗把耳朵收回来,压在江知酌胸膛上。
“怎么了?”
“丑的。”
伤口早已经长好,形状却恢复不了正常,小碗不想让江知酌盯着看。
江知酌闷声笑,震得小碗也跟着起伏。
小碗手掌按着江知酌的肩膀支起上半身,问他笑什么。
“一想到半个月后要娶你,就高兴,”江知酌说,“和第一次一样高兴。”
小碗看着江知酌诚挚又充满爱意的眼睛,她总能感受到最真切的爱。
小碗把耳朵贴到江知酌心口的位置,小声地说,
谢谢。
*
枢密院与苍赤商讨新的官职流程,礼部忙着筹备登基大典。
小碗还没适应一起来就能坐着赏花喝茶的日子,想了想,决定先去秋舟聿府上,去揉揉新生的小孩子,然后和钱朵朵一起去给太傅和秋夫人请安。
东宫门外,小碗还没蹬上马车,就有一个自称是行宫里的宫娥说有话通传。
“皇上有事交代?”小碗问。
“是淑妃娘娘让奴婢来的,”宫娥细声细语,“有话跟太子妃说。”
小碗看着她,眼神幽暗而锋利,带着一丝愠怒,刚才那种平和立马转变成危险的盖人气势,小宫娥立马跪地上,太子妃下一刻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淑妃算什么东西,”白竹一巴掌拍在宫娥面颊,“能跟大帅平起平坐说上话的,除了太子殿下便只有皇上皇后和德妃娘娘,淑妃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也敢来东宫传话。”
宫娥含泪低泣,头快要磕到地上,小碗不欲为难她,淡声说:“让淑妃安分在行宫里度日,是我给她最大的宽容,也是给皇上何恒安王面子,她若再生一点是非,我就杀了她。”
小碗如今不只是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她手中的兵权不会交给任何人,小碗以苍赤君主的身份与江知酌结亲,其余人是够不着的。
小宫娥噤若寒蝉,抖得像筛子,可她收了淑妃的钱,淑妃又是皇上的心宠,她不敢不把话传完。
小碗已经上了马车,缓缓吐了口气,淑妃自始至终不喜欢她,她不能让淑妃破坏自己今天的好心情和计划。
“走吧,”小碗轻声吩咐。
“淑妃娘娘让我转告太子妃,问您想不想知道张槿云的……死因……”
那轿帘猛得被掀开。
行宫淑妃房内。
淑妃正在修剪一盆茉莉,原本好好的一盆花,淑妃却觉得每一朵都碍眼,剪到最后已所剩无几的光秃的杆子。
淑妃听到有人进来了,也未回头,像是刻意在等谁一般。
小碗没戴佩剑,把匕首从袖口里抽出,轻放在茉莉旁边,“这把匕首很锋利,可以轻易割断一截喉管,剪刀不满意,可以试试这个。”
“你果然是个疯子,慕安从小听话懂事,也能被你迷惑到,”淑妃话语里是一如既往的鄙夷,“如今又勾得江知酌娶你为后,你在苍赤使得也是这样的手段吗?”
小碗把匕首抽出来,抵在淑妃脖子上,冷声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淑妃后退几步,有些癫狂的冷笑,小碗盯着淑妃,杀意肃起。
淑妃看到了小碗眼里的杀机却毫不在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你这么恨我,不该是因为我断了你攀附慕安的路吧,你如今不是攀上更高的枝了吗?不该谢谢我?”
“秋家小少爷的事,我也不是冲着他去的,”淑妃见小碗不语,继续用语言绞着小碗的神经,“可他不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吗?”
小碗唇线紧抿,神色冷漠,极力克制着。
“你这般仇恨地盯着我,我真是害怕,”淑妃冷笑出声,“我真是好奇,你会怎么对害死自己母亲的人呢?”
“是杀了她,还是唤她一声‘母妃’?”
小碗盯着淑妃一张一合的嘴巴,怒意已经冲冠而出,强撑着说:“说清楚。”
“别着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淑妃坐下,把断头的一颗茉莉揉在指尖挤压揉碎,“其实你出身卑微,想伺候在慕安身边做个贱婢本是可以的,还有你知道德妃为什么在你和太子成婚以后从不见你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长得太像张槿云了。”
小碗只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握着匕首刀柄的手指僵硬泛白。
“推你母亲入御湖的,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德妃娘娘,”淑妃继续残忍地鞭笞小碗,“哦,对,不久后就是太后了。”
“为什么?”小碗从喉头挤出几个字。
淑妃看了一眼闭着的窗扇,而后才说:“因为张槿云在丽妃的饭菜发现了被充作百辣云的附子。”
百辣云是宫里和王侯贵族才能用得起的调味食材,而附子是一位中药形似百辣云,其功效却可致有孕之人流产或者难产而亡。
丽妃则是当时张槿云侍候的后妃,江凌远的生母。
“附子是你让人换的,”小碗面色阴沉,“跟德妃娘娘又有什么牵扯。”
小碗只是推测,淑妃没否定小碗的话,接着说道:“张槿云是负责丽妃膳食的人,她要保命,自然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后,或是后宫能做主的人了。”
小碗闭了闭眼,后妃之首便是淑妃,张槿云的告发不过是羊入虎口。
“那天下午好巧啊,德妃也在,就在御湖边上,”淑妃慢慢地回忆,“德妃不过是依附在我脚边的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又生了一个不受宠的儿子,要不是我的提携,她还在嫔位。她自然要替我拦住张槿云……,后面的话,那个场景……你还听吗? ”
小碗像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跌跪在地上,把昨天半夜的牛肉,今早江知酌哄喂的粥呕吐了个干净。
小碗捂着心口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第102章 阴差错
竟是如此。
看着小碗失魂落魄地踏出房门,淑妃心思生出扭曲的快感。
淑妃精心修剪的茉莉,终究成了残败不堪的样子,捡起小碗丢落的匕首,可淑妃不会用,但她只想只想修剪掉那些碍眼的花苞,靠蛮力就够了。
明德帝进房门时,淑妃没有抬起头看,依旧用匕首铲着木质地根茎,终于只剩一朵花苞摇摇欲坠在花盆里。
“皇上都听见了吧,”淑妃带着微微笑意,“自从搬来这行宫,皇上就总是在窗子外面看臣妾。”
明德帝站在离淑妃有段距离的地方,心底升起无尽的冷意,自己宠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没想到会狠毒到这般地步。
“就像年少时那般,”淑妃自顾地说着,“皇上的心里、眼里也只有臣妾一人。”
“可是后来皇上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皇上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您说只喜欢臣妾,您的后宫却有那么多人,您说皇子中最疼爱慕安,却把皇位给了江知酌,不是说皇上的话是金口玉言吗,怎么到了臣妾这里就不作数了呢?”
明德帝被淑妃的话堵得气闷,没喊旁人进来,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明德帝不解又愤怒地指责淑妃,走近半步说道:“这不过就是你戕害丽妃母子找的借口罢了,这些年,朕在人前给足你面子,你想要的,皇后没有也得先给你,实是贪心不足!”
淑妃面对指责,难得的没有辩驳,在桌前坐着。
“还有当年……,”明德帝长纾一口气,“在御膳房井水中下药一事,朕知道是你做的,这么多年,朕何曾因此事问责过你,你犯下的诸多错误,朕都袒护纵容,才致你愈发泥足深陷,对朕的怨念也如此深。”
淑妃刀尖一顿。
继而嗤笑道:“皇上是袒护臣妾,还是为了彻底除掉柳氏一族,皇上心中自有衡量。”
“臣妾也很钦佩皇上,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还能假装如年少时一般情深。”
“你……慕安知道自己母妃这些年作恶多端,该如何自处”明德帝被气到手捂胸口,“心狠毒辣,就没想过自己的后路吗?”
此刻若没有明德帝的庇护,淑妃的下场终究是废黜冷宫或是被赐死
淑妃抬头看向明德帝,互相眼里早没了情谊,如今不过是相看两厌。
匕首的刀尖转向最后一个花苞,也落了。
“真是个好物件儿,”淑妃看着小碗的匕首,“凭什么她可以有。”
凭什么那样的出身,也能让江慕ᴊsɢ安执念到今天。
凭什么她可以一直为人正妻,乃至成为皇后,而我却始终为妃为妾。
我为儿子筹划的一切,终究成了所有人的恶人。
的确是把好刀,淑妃没留半分力气,刀刃几乎全部钻进胸膛里。
“臣妾有罪,才落得身边空无一人的下场。”
明德帝霎时慌乱,怎么也没想到淑妃会这般做,房内宫娥太监进出急寻太医。
“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认识你,”淑妃表情痛苦地伏在桌上,“我再也不会信你说的话了。”
“下辈子,我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只娶你一人为妻。”
骗子。
*
小碗只身一人出了行宫。
经过之地宫人们无不恭敬行礼,小碗却如行尸走肉一般。
小碗低身走进马车轿厢里,在这无人窥视的密闭空间内恍惚。
白竹看着太子妃从气忿到现在的模样,很是忧虑,好半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掀开一角轿帘小心地问:“太子妃,我们现在回东宫吗?您气色有些不好,奴婢去把天一叫回来,让天一给您诊诊脉吧。”
“天一……,让他去宫门口等我,”小碗看向白竹,“我要进宫。”
白竹不知道江知酌在哪儿,以为太子妃要去找太子殿下,太子妃脸色甚差,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处理了。
天一在使馆正和夏侯郁玩小牌,就被东宫的侍从叫去了宫门口。
“我要走了,”天一眼看要输了,把牌一扔,“老大身体不舒服,急需我出马,走了,走了。”
夏侯郁默默把桌子收拾好,看着天一一溜烟就跑远了,“我也想去。”
夏侯郁被大帅任命为苍赤使者,等小碗和江知酌成婚以后,便要回护国寺了,可他来楚国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连小碗姐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他还带着了恩住持的任务,要替他见证小碗的幸福。
“成婚时总能见到的,”夏侯郁安慰自己,“我也要好好完成小碗姐对我的嘱托。”
天一在宫门口钻进马车上,小碗正闭着眼仰靠着。
“老大,哪里不舒服啊,”天一摸着小碗的脉,“还是老毛病,除了虚弱一点点,没发现别的啊。”
小碗抓过天一的手,在天一手心写下几个字,天一看明白后蓦然地睁大眼睛,本就又圆又大的眼睛放大了天一心里的震惊。
“别说你没有,”小碗半睁着眼,“我不信。”
医术高超者,身上必然也有致命毒药。
“你要做什么啊?”天一凑近用传不到外面的音量问。
“你倒管起我了,”小碗已经换上了平常的语气,“苑主办事自有道理。”
天一很为难,小碗的话不能不听,在自己的袖袋里慢吞吞地摸索,除了糖块就是一包粉末状的东西。
“不过是处理一点小事儿而已,也不一定用得到,”小碗说着,把那一小包东西捏在指尖“是这个吗?”
“啊……是,”天一迟钝的点头。
“用多少?”
“一点点就够了……”天一咽了下口水。
“下去吧,”小碗把东西收起来,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天一悻悻地掀开帘子。
“太子妃怎么样?”白竹上前问。
“没事,只是心情不好。”天一隔着帘子望向小碗。
小碗从马车上下来,“我去找太子殿下,你带着天一回去吧。”
看着小碗进了宫门,天一扯扯白竹的衣服,歪着头问:“我老大今天是怎么了。”
白竹没跟小孩儿透露太子妃的私事,她也不敢随便讲,便道:“刚去了行宫,大约是淑妃提起了太子妃的伤心事,太子殿下会照顾太子妃的。”
在所有近卫和侍女的眼里,太子和太子妃恩爱非常,是羡煞旁人的亲密关系。
*
德妃身边的宫女对太子妃的突然到访有点诧异,“参见太子妃,奴婢这就去通传。”
小碗面无表情地绕开宫人们,迳直走进了德妃的正殿。
小碗本以为江慕安和江知酌兄弟都是长得像明德帝,如今见到德妃,才发现江知酌的长相还是随了几分像母亲。
小碗还是规规矩矩地向德妃行礼,她是天底下的最希望淑妃所说之事是胡言语之人。
“这么久了,未曾向德妃娘娘请安问礼,是我做晚辈的失礼。今日贸然来访,除了给德妃娘娘赔罪,还有事想请教您。”小碗站在一旁说道。
德妃微微扯起嘴角,让宫女们奉完茶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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