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岚开玩笑：“小心我直接篡位。”
“篡位也没问题，你试试就知道多累了，我恨不得解脱……”他话说到一半，那头有人找他，叶欣听到熟悉的方言，便道：“你先忙吧，事情还多。”
“行。”林翱说着，要挂的时候，又听见她在话筒里喊了个“喂”。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你多保重……注意身体，然后，别太难过了。”她不知为何尴尬起来，说话声越来越小，林翱安静了一会，才低低地回了句：“你也是。”
挂了电话，叶欣岚陷入了无端的惆怅。
天气逐渐转凉，可她还是喜欢光脚穿单鞋，平时不觉得，这会身上漫起丝丝凉意，就起身找了块羊绒毯，把自己包裹起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换季就是如此，人的心情忽上忽下，情绪也不安定，她没有别的办法缓解，只能继续埋头工作。
项南陪着她熬夜加班，虽然叶欣岚反复强调过，他没必要非耗在这，如果忙完了大可以回去休息，不必天天睡办公室等她下班，又要苦熬着给她开车，她打车回家也一样。
但年轻人非常执拗，他心里有一本好男人手册，一举一动都很小心，立志给她完美的恋爱体验。叶欣岚有时候理解不了，她一贯是随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况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没有固定模板，太周到反而刻意。
不过项南听不进去，在这点上他出奇的坚持，觉得陪伴才是培养感情的唯一有效方式，叶欣岚只能动用职场特权，临时给他安排外勤，喊他去林翱的工厂全面质检一下大货。
这本来是支开他的小手段，没想到项南真的查出了问题，有一款连衣裙的下摆车错了花边。从两层变成了一层。
叶欣岚得知这个消息时，离首场直播只有几个小时了，后背噌得出了一片冷汗。
“具体有多少件？”她冷静下来，飞快地问。
“不清楚，正在清点。”项南那头嘈杂，他跟工厂的质检员一起在成堆的样品里逐件确认，把错版的大货都找出来，挂在另一头的衣架上。
“不行就让后台减点库存，先把其他的卖了，主要是不能让错版的货混在里头，否则客服工作量太大了。”
叶欣岚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打字，把这个消息告诉后台的同事。
“正在确认，不过这边人手不太够，能不能多加点质检？”项南问：“而且错版不是工厂的问题么，要不要我去追究下责任？”
“别……”
叶欣岚下意识阻止，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话头不上不下地卡在那。
项南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不能？不就是他们的错吗？”
他心急了些，口气也变冲了，叶欣岚囫囵找着借口：“现在时间紧迫，追究这个也没用。”
“那就这么算了？总得有个补偿措施吧。”
项南不想多心，但以往涉及到公司利益，叶欣岚一向是快狠准，不会感情用事，这会如此纠结，实属反常。他又想到林翱，心里满满的焦虑，觉得这会自己的第六感一定是对的，这个老男人一定又对叶欣岚干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心软，便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偏袒他吧？”
叶欣岚心一沉：“我偏袒谁？”
语气不耐，一下气氛紧张起来，项南这才缓过神，以现在他们俩的地位和关系，叶欣岚是不可能好脾气地接受他是质疑的，哪怕他占着男朋友的身份。
“没什么……算了。”
话里压抑着不快，像天边骤然飘来的一朵乌云，湿哒哒地掩盖住太阳，叶欣岚紧皱眉头，她不喜欢他这副口气，意有所指，仿佛是她无理取闹。
话题再继续下去，可能就要吵架了，叶欣岚没有吵架的心情，什么都没说就撂了电话，转头让人去工厂帮忙一起拣货，争取尽快处理。
这其实是件小事，叶欣岚认为还没有到惊动林翱的必要，但他不知怎么的，还是听到了风声。
直播前，她在化妆间化妆，一边争分夺秒确认优惠方案，完整卖货话术，林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叶欣岚看了看时间，还有40分钟，便让化妆师先停一停，出去楼道接起，问他有什么事。
“我刚听说……”他那头背景音嘈杂，时不时听见有老人们的聊天，还有麻将碰撞的清脆声响，便知道他今晚要守夜。
“不是什么大问题，已经解决了，没耽误事。”叶欣岚轻描淡写，但这并没抹杀掉他的内疚：“对不起啊，本来该我盯着的。”
“真没事，你那也棘手。”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都还好吧？”
“嗯。”林翱换了个房间，客厅里来帮忙的亲戚们打牌聊天，他躲进老房子的卧室，坐在旧木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安心地沉溺其中，耳边的说话声变得更加清晰，连她细微的呼吸都被放大了。
“都还好。”
“什么时候出殡？”
“三天后，说是吉时，刘阿姨来算的，刘阿姨你还得的吧，以前住二楼那个大妈，整天神神叨叨的那位。”
叶欣岚脑海里浮现具象，忍不住笑出来：“记得，她是不是以前给我算命，说我克你那个？”
“是，她还给自己算过，说自己会大富大贵，结果没多久她老公就出轨离婚，她还净身出户了。”林翱随口分享着白天听来的八卦。
小地方邻里八卦一向是多的，叶欣岚以前没什么兴趣，现在听听倒觉得不错，挺有趣味，可能也是上了年纪了。
“你是不是快直播了，挂了吧？”林翱说，叶欣岚愣了下，想应下来，但音节就梗在喉咙，吐不出来。
“要不要我过去……？”她咬咬牙，还是把盘旋在心里的话问出去了。
“你忙，不要紧的，不用勉强。”他反过来安慰她，“反正我们俩……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不来也没事，你别有负担。”
“我能有什么负担，我就是……”她硬生生顿住，接下来的话不便再讲了，但林翱似乎很懂，极顺地接上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叶欣岚愣了下，一下被戳中心事，有些窘迫，便胡乱收场：“那你自己当心吧，我去忙了。”
“好。”林翱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啊，听听你的声音，我就好多了。”
叶欣岚不确定自己脸红没红，反正心跳是乱的，忙不迭摁掉通话，定了定神走出去。
“都设置好了吗，可以就位开始了。”
不知什么时候，项南已经回来了，他站在楼梯口，目不转睛盯着她。
“你刚跟谁打电话？”他问，晦暗地光线笼在他脸上，表情看不真切，但声音透着紧张，像一把绷紧的琴弦。
“我跟谁打电话，还需要跟你汇报吗？”叶欣岚回了一句，她只是愿意宠着他，可也不提供无限度的宽容。
项南几次三番的试探怀疑，搞得她疲倦不堪，过去他从不敢如此直接地质问，插手她的生活，如今给了名分，反而让两人的关系变得诡异。
叶欣岚不得不下记猛药，所以故意将话说得很重：“这里是公司，我是你的老板，我们在做的一切都是工作，我希望你不要再把个人情绪带到职场，这样很不专业，也让我对你很失望。”
第50章
类似的狠话，项南也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开始还觉得不安，连夜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但同样的话听多了，就有了耐药性，他逐渐开始质疑，进而反抗。
叶欣岚对他的驯服远没达到彻底洗脑的地步，尤其是在谈了恋爱之后。爱和占有欲让人勇敢，也让人盲目。项南仿佛陡然之间意识到，他也是个男人，他是叶欣岚的男朋友，这个身份就和别人不同，就该有所区分。
他几乎没有朋友，恋爱中各种伤脑筋的疑问，除了上网查，似乎也找不到其他办法。项南从网络上搜集到许多和他相似的例子，里头的男人给出的建议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得硬起来，拿出该有的男子气概，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不能再唯唯诺诺。
他想到这，便没有立刻服软，反而挡在她面前，面色沉郁，心里情绪翻涌。
“你想干什么，快到点了。”
叶欣岚声音尖锐起来，她敏锐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危险的信号，决心不跟他纠缠，推开他就要出去，但项南动作比她快，砰一声关上了门，又抓着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之前，就蛮横地将她压在门板上。
周遭陷入黑暗，只有楼道一盏昏黄的灯，虚弱地放射出光线。
叶欣岚下意识挣扎，但项南力气很大，她干脆就不折腾了，安静下来，试图在漆黑中看清他。
两个人离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面颊上。叶欣岚并没有多惊慌，她冷静下来，问：“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觉得这样很帅？”
“你在跟他打电话，是不是？”
项南直截了当地问，他快被各种纠结的念头逼疯了，想破坏的欲望更加强烈，以前的他可以忍，而现在一想到叶欣岚还在跟林翱联系，就觉得烦躁极了。
人一旦尝到甜头，想要的就更多，贪欲无法控制，项南自己都有点害怕，但他已经做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不是你男朋友吗？你为什么还在跟别的男人联系？”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掰扯这个问题，叶欣岚只觉得疲惫。被攥紧的手腕生疼，背抵在硬冷的铁门上，门后依稀听得见有员工喊她名字。
叶欣岚将视线转回到他脸上：“是，你是我男朋友，但不代表你可以限制我的行为。项南，我们才刚开始，彼此管得这么多，真的有益处吗？”
“你好像总会把错扔到我身上来。”项南苦笑了一下，他缓慢松开了手，叶欣岚得以重获自由，轻轻揉着手腕。
“抱歉，我太急了。”
他背过身去，沉沉叹气，叶欣岚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她突然觉得，自从两人确认关系，项南就没有以前快乐了，他烦恼和忧虑的时间变多了，整个人黯淡了下去。
“我们慢慢来，行不行，谈恋爱都有个磨合期的，我们年龄差这么大，想法上有差异也正常，慢慢适应就好了。”
她走到他背后，伸开手臂轻轻环抱他，施与了一些安抚。
项南还是过不去，但这不是一个能立刻解决的问题。今天时机不对，他也冲动，恐怕会将事情搞砸，所以一番思虑，也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先出去忙，你隔一会再出来，被人看到不好。”
叶欣岚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项南独自立在楼道，只觉得空气混浊又稀薄，呼吸凝滞，他抬头看了看顶上蒙灰的电灯泡，光照濒危，像一轮假冒的月亮。
……
当晚的直播异常顺利，所有环节都没出纰漏，销量比预想的还要好，叶欣岚一直播到嗓子眼冒烟，撑过了零点的秒杀，才放心把场子交给助播，自己下去休息。
项南是播到中间的时候进来的，叶欣岚余光捕捉到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端着她一贯用的水杯，和助播在场下小声交谈。
叶欣岚松了口气，庆幸他只是暂时失控，否则她真要考虑考虑怎么处理跟他的关系了。
她从场上下来，项南过来递上菊花茶，叶欣岚接过来喝了口，热乎乎的，带着蜂蜜的甜味，她边喝边偷瞄，但项南不看她，而是专注地和同事聊着什么。
还是在闹别扭。
叶欣岚叹了口气，端着杯子悄悄走开，打算放他冷几天。乔连生之前给过她建议，应付这种年下小男友，捧着哄着才是大忌，年轻人心气本来就高，给太多好脸只会上房揭瓦，须得讲究一个张弛有度，进退自如，既要保持距离，又不能撒手让牵绳松了，这里头多的是推拉的艺术。
而这种推拉有利有弊，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当个消遣，享受一番斗智斗勇的乐趣，一旦忙起来，精力不够用，就只想要顺遂简单的关系，毕竟博弈也是需要体能的。
叶欣岚不想给自己增添烦恼，所以走得时候也是静悄悄的，趁着项南还在忙的时候，从玻璃门边飞快掠过，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向下，她到地库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手机就震了两下。
项南：你走了？
叶欣岚：嗯，累了。
项南：……
一串省略号之后，就没了音讯，没头没尾的结束，吊在那让人心烦，不过就从这苍白的六个点中，也能判读出来，项南此时心情必然糟糕。
叶欣岚也没好到哪去，她丢开手机，把音乐开到最响，决定逼自己忘了这茬。
这是她最讨厌的状态，说不上冷战，吵架又吵不起来，没到要决裂的那步，但就像眼里掺了一粒沙子，膈应的很。
回到家已经快两点了，工作群里仍然很热闹，员工们在里头兴奋交流着，为今天的战绩激动。有人带头起哄，让老板发红包，叶欣岚弯了弯嘴角，手指一点，真就发了个巨额大红包。
“我滴天，好大的包……谢谢老板！”
“老板大气！”
“为什么你们可以抢这么多，我只有五块，呜呜呜QWQ”
……
红包入群，就像往鲤鱼池撒了一把白米，沸腾过后只剩下一个没人领，而一算金额，最后那个才是最大的。
那个没反应的，偏偏就是项南。
有同事圈他：“赶紧点啊，你捡到大便宜了，还不感恩戴德！”
叶欣岚在屏幕这头抿着唇，神色不悦，这粒沙子在不断磨砺着她柔软的眼底，叫她十分难受。
项南没出现，像是没看手机，虽然叶欣岚很难相信，一个几年里几乎能做到消息秒回的人，会这么无视手机。她将这视作两人闹矛盾的信号，心里不太高兴，但也不想主动搭话。
想闹就闹呗，总要经历这一轮，反正她会让他知道，耍脾气冷战在她这没用。
叶欣岚赌气似的扔开手机，洗漱完回到床上，却不想这么快睡觉。熬夜是件容易让人上瘾的事，加上今晚心绪不宁，干脆翻身起来坐着，无所事事地放空。
林翱的消息是这个时候发进来的，只有一张图片，上面是个陈旧的铁盒子。
林翱：翻旧物的时候发现的，你还记得这个吗？
叶欣岚把图点开来细看，依稀认得上面的花纹。
叶欣岚：？这个还在啊，我以为你扔了。
林翱：我后来又去捡回来了，要不要打开让你看一眼？
叶欣岚知道这是什么，往事浮上心头，令她一时大窘，连忙说算了。
林翱捧着盒子，一手盯着手机，单从叶欣岚的只字片语，都能脑补出来她此时慌乱的样子，唇边漾起笑意。
铁盒有些生锈，他抚开顶上的灰尘，费了点劲才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本日记本。
这是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叶欣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没什么钱，买不起什么像样的礼物，但怎么说也是两人确认关系后，共同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叶欣岚大概是不想敷衍了事，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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