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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服装厂合作了好几年，老厂长是个活力满满的中年男人，适当的精明加适当的厚道，给足了利润就好说话的主，从来没出过严重的品控问题。
叶欣岚马上联系厂长，但对方迟迟不接电话，微信也无人回复，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带着项南，两人直奔工厂。
工厂坐落在郊外的厂房区，那里是政府特批的区域，坐落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厂房，叶欣岚一进到园区，就觉得不对劲，这也太安静了。
门口没有保安，园区里也满是灰尘落叶，像是许久无人打扫。叶欣岚一路杀进车间，发现里头的员工少得可怜，几乎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叶欣岚脸色很难看，她气势汹汹踹开老板办公室大门，发现里头坐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着挺年轻，正拿着手机打游戏。
两个人面面相觑，脸上是同款惊讶。
“你谁啊？”男人把手机一放，激动地站起来。项南机警地往前站了一步，护在叶欣岚身侧。
“这里的厂长呢？”叶欣岚问。
年轻男人一脸了然，哦了一声，说：“死了。”
“死了？”叶欣岚脑补了千百种理由，万万没想到这条，不由怀疑：“怎么死的？”
“酒后突发脑梗，去医院路上就没了。”他看向叶欣岚，十分不耐烦：“你找我爸什么事？”
叶欣岚恍然大悟，看来事发突然，让一个没经验的外行强行接了班。她把来意跟新厂长一番解释，本想着对方肯定理亏，没想到年轻人血气方刚，好的没学会，耍无赖的本事学了个九成九。
“赔偿是不可能的，没钱赔，厂里还有一堆坏账呢，我们也收不回来，自认倒霉吧。”他往老板椅上一坐，两条腿夹在桌子上，当着叶欣岚的面又玩起了游戏。
叶欣岚勃然大怒，她生平最恨的就是不把钱当回事的人，看他这副吊儿郎当，一把火在心头烧得旺极了，恨不得冲上去赏他两巴掌。但看在老厂长的面子上，硬是忍下来了，她表情万分严肃：“我们先前都签过合同，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我们是会走法律程序的。”
“那就走呗，反正没钱，人也就这些，你也看到了。”对方并不买账，纯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叶欣岚怒不可遏冲出厂房，重重摔上车门，气得手抖。项南轻手轻脚上车，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恐撞了枪口。
“有烟吗？”叶欣岚突然问。
项南不敢怠慢，赶紧摸出来，双手奉上，叶欣岚接过火机和烟，极不熟练地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浑浊的烟雾刺激着她的气管，叶欣岚呛得咳嗽起来，项南赶紧递了瓶水过去，言语间似有疼惜：“不会抽就别抽……”
叶欣岚飞过去一记眼刀，他马上就噤声了，不敢惹她。等她艰难地抽完了一支烟，情绪也从暴躁降级为平稳，才小心发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叶欣岚把烟屁股丢出车窗，眼也不抬：“联系下法务，该怎么处理的怎么处理，一句没钱就想抵赖，这还是法治社会吗？”
她冷笑一声，满眼杀气腾腾：“中国这么大，我又不是找不到别的代工厂，这家不行就换人，想让我亏钱，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11章
想要找新的供应商，就需要人脉，而叶欣岚身边最大的人脉是乔连生。
乔连生是个心思十分活络的微商，从小优渥的生活给了她社交的底气，能在各种饭局上游刃有余地周旋，广交狐朋狗友，其中就不乏各个行业的老板和厂长。
叶欣岚也是在认识她以后，才明白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一天赶三个局都不会累，去了一个陌生的饭局也丝毫不怯场，不像她这么唯唯诺诺，生怕人看不起似的。
“你得在心里给自己洗脑，老娘是最强大的，这样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乔连生手把手教她，但叶欣岚学不会，她也羡慕她能这么简单就消化了周围人的视线。
叶欣岚和乔连生第一次会面，是在某平台举办的年底庆功宴上。
当时她事业刚起色，颇有新秀的意思，直播平台特别给她颁了个奖。叶欣岚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埋头赚钱，竟然也能拿奖，要知道上一次拿奖，还得追溯到小学时期，老师给的期末好孩子奖状。
她想着不能太丢人，从头到脚一通捣拾，但用力过猛，坐在一堆清新淡雅的女人里，像个十足的暴发户。叶欣岚非常窘迫，身上的名牌和闪耀的珠宝并没有带给她多少社交上的自信，时不时有人来敬酒，她也笑得刻意且勉强，和人聊不到几回合，话题就干了，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这种场合对她来说无异于酷刑，叶欣岚笑得脸都僵了，能量耗尽，迫不得已找了个空隙，溜到一个没人的小阳台上休息回血，正碰到了找地方抽烟的乔连生。
乔连生一见面就给她递了支烟，也不自我介绍，叶欣岚摆手说不抽，她也就把烟收起来了，转而掏出一袋QQ糖，问她吃不吃。
叶欣岚一看，是最基础的旺仔QQ糖葡萄味，她的最爱，两个人就躲在阳台角落边吃边聊天，一袋吃完乔连生又从裙子底下抽出一袋，把叶欣岚看蒙了。
“你放哪带进来的？”她咯咯地笑起来。
“你下次把礼服改一改，或者找个有内袋的衬裙，塞点零食或者解酒药都行。”乔连生慷慨地分享经验。
叶欣岚几乎是马上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去之后又浅浅聊过几次天，慢慢就成了好朋友。
叶欣岚回忆起这些，不免有点后悔，不该跟乔连生说那样的重话。她偶尔是有些不着调，玩起来容易过火，但从来没有真的害过她，放在这个行业，属实是不容易了。
叶欣岚纠结了两三天，还是决定主动找乔连生求和。为此她特别订了一家很难定的餐厅，找主厨做了乔连生爱吃的菜，还买了瓶好酒，设宴招待加赔罪。
乔连生很给面子，一喊就来，毫不扭捏，一落座就开始自拍，嘴里跟她扯着：“这地方我都没订上，你怎么插队的？”
叶欣岚：“我找的黄牛。”
乔连生瞄了她一眼，把手机放下了：“那得不少钱吧？”
“还可以。”叶欣岚狗腿道：“这不是为了请你吃饭嘛。”
乔连生也不是个斤斤计较不讲理的人，况且那天确实是她逾矩了，叶欣岚不痛快也正常。两个女人喝了几杯酒，又吃了好吃的菜，一聊最近的八卦，先前的芥蒂就全消失了，甚至不需要一板一眼的道歉，彼此心知肚明，心意相通。
叶欣岚借着机会把最近碰到的困难说了，乔连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慎重地思索了会，才认真回答：“人我肯定有，而且厂子很大，实力雄厚，就是服务的客户也比较高端，不一定会接你们的单子，不过我可以先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别的就得看缘分了。”
话说到这，已然算是很有诚意了，叶欣岚感激不尽，连忙点头。
根据乔连生的情报，那位大佬平时喜欢户外运动，不是滑雪登山就是高尔夫，前两项叶欣岚根本来不及学，也没那个天赋，但高尔夫这玩意，打得好的人毕竟也少。先前她跟着乔连生玩过几次，大概懂个门路，就把局组在市郊新开的一家高尔夫度假酒店，两天一夜的行程，全程她买单。
既然是度假玩乐，人少肯定是不行的，叶欣岚叫上了乔连生和项南，那边也表示会带两个朋友去，人多也热闹。叶欣岚当然欢迎，马上给项南布置了任务，让他务必订最好的套房，一定要给对方留下大方的好印象。
命令一下来，项南最近就变得很忙，在公司出现时不是在打电话，就是盯着手机屏幕啪啪啪打字，终于引起了员工的注意。
“公司是不是出问题了？”新来的员工小王惴惴不安，偷偷扭头问谢文然，她一来就被分到谢文然座位旁边，是她的导播。
谢文然抬眼一瞄，正看见项南行色匆匆，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一瞬的背影。
“不知道，好像是工厂出了什么事。”谢文然只听到碎片八卦，并不清楚事件全貌，不过要真是供应链的问题……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抿嘴一笑。
“怎么了？”小王问。
谢文然把柔顺的长发撩到耳后，缓缓说道：“其实我男朋友就是办厂的，也做服装生意。”
小王吓了一跳：“真的吗？天，大老板啊！”
她反应过度，谢文然一边嫌她一惊一乍，一边又十分得意。
“也还好吧，他人比较低调。”谢文然坐直了，开始研究手上的直播流程，淡淡回答。
小王感叹起来：“真羡慕你，长得好看，又年轻，男朋友又有钱。”
谢文然听着，不觉笑起来：“也没有特别有钱啦。”
“你们应该会结婚吧？”小王忽然问。
谢文然的笑凝固了，脸上出现了一秒迟滞，她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不由开始回忆，林翱在过去相处的时间里，跟她谈过这个话题吗？好像也没有。
小王还在发问：“你们谈多久啦？”
谢文然回过神，神情稍冷：“三年。”
“三年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吧？”小王随口一提，谢文然愣了下，刚想开口说什么，那边有人把小王叫走了，她没了倾诉对象，刚酝酿起的话音就无助地消散在空气里。
回家的路上，谢文然一直在出神。
她和林翱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大学一毕业就迅速同居，全心全意爱着他。他既是她的爱人，她的导师，更是她的恩人，没有林翱就没有今天的谢文然，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拥有她的一切。
谢文然自然也明白，他们之间存在一些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太年轻，除了一腔孤勇和蓬勃的爱意，其他无可奉献；而林翱见多识广，过了为女人赴汤蹈火的年纪，他的目光只能偶尔停留在她身上，感情是有，但比较浅薄。谢文然从来不在他面前任性，学着同龄那些难缠的女孩子，固执地一遍遍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她有点不大敢问，怕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谢文然回到家里，林翱当然还没回来，他今天只给她发过一条消息，说晚上和生意上的朋友吃饭，回得比较晚，喊她先睡。
谢文然除了好，也说不出别的来。她在他面前永远没有话语权，不懂反抗，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她洗了澡，护了肤，头发吹干了，就在沙发上坐着看书，睡意全无，脑子里是一波接一波的潮汐，某种危机感悄悄觉醒，令她不安。
林翱回来时见客厅还亮着灯，有些吃惊，谢文然就裹着一件睡袍，脸上带着茫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还不睡？”他皱了皱眉头，从她面前走过去，把外套都脱在衣帽间。谢文然就跟到衣帽间门口，扒着门问：“你今天回得好晚。”
“是吗？”林翱看了看表：“还好吧，跟平时一样时间。”
谢文然不说话了，表情有些怪异，林翱换好睡衣，转头见她怔怔的，只能象征性地许诺：“知道了，下次早点。”
他说得轻飘飘，毫无可信度，谢文然也不便多问，硬生生住了嘴。
她今晚心情不大好，但她也知道，林翱是发现不了的。他粗心大意，不善于观察女人，总是让她受委屈，但谢文然又无可奈何。
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已经定型了，无可改变，她不该勉强。
谢文然花了很大力气自我安慰，好不容易将情绪调整到正常模式，转头要回卧室，又被林翱叫住了。
“你下周请个假吧，陪我出去趟。”
谢文然打起精神：“什么事呀？”
“老陈的客户要请他去打球，在新开的高尔夫酒店，你之前不是说那边的泳池很漂亮吗？正好一起去，顺便放松放松。”
林翱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非常体贴，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惊喜一样，谢文然很是高兴，她看向他的目光又柔软起来，觉得是自己太敏感，又想太多了。
“好呀，我明天就去请假。”她开心地笑着，还像个孩子。
林翱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心里希望她永远停留在此刻，不要长大，也不要费心索取，就保持着单纯的心境，好好在他的庇护下活着。
该给她的，他都会一一给她，除此以外，他也没别的能做的了。
第12章
叶欣岚出门之前，特别看了一眼黄历。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是事业道路上的一个小关卡，她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叶欣岚，你一定可以的，你是个无比厉害的女人！
这一番洗脑式精神胜利法多少起到了一点作用，她出门的时候精神抖擞，脚下生风。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的幕布上白云缕缕，一个不冷不热的完美晴天。
叶欣岚有预感，今天她将有好运。
项南开着车在小区门口等，接上她之后又绕道去接乔连生，三个人轻松上路，有说有笑。
叶欣岚带了不少小零食，分给乔连生吃。她们俩在吃这件事上意外契合，都偏爱古朴廉价的味道。乔连生边往嘴里塞着膨化食品，边告诉她，供应商那边还带了两个朋友，是一对情侣，听说也是做服装生意的，就是厂子不如他的大。
叶欣岚不由感慨圈子的重要性，办厂的也只会跟办厂的玩，看来今天得抓住机会，努力拓宽人脉。
她这腔热情和高涨的积极性，在到达酒店大堂，又和对面三个人碰面之后，彻底化为了泡影。
叶欣岚面如土色，项南满面戒备，而对面的林翱脸上也是精彩纷呈，一秒钟闪过好几种表情，又是惊讶又是纠结，晦暗不明，搅成一锅浆糊。
唯一真正高兴的可能只有谢文然，她一看见叶欣岚，就像只小鸟一样扑上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怎么这么巧啊！”
“是啊……真巧……”叶欣岚皮笑肉不笑，被迫寒暄。
乔连生嗅出了空气中的异样，这几个人都怪怪的，尤其是项南，脸上跟便秘似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挪到他身边，小声问：“你们认识？”
“嗯。”项南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我们新招的女主播，和她的男朋友。”
乔连生细细往谢文然脸上看，又瞄了瞄一直站在几步开外的林翱，突然脑内灵光乍现，一下子悟了：“哎呀，这不是那个……”
项南好奇地看过来，乔连生急忙闭嘴，跟叶欣岚交换眼神，见后者也是满脸吃屎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得没错了。
“孽缘啊，真是孽缘。”她抚掌感叹，隐隐有看好戏的兴奋。
叶欣岚硬着头皮和谢文然聊天，她能感受到有一束滚烫的视线，一直聚焦在她脸上，但她装作不知道，一个眼神都没给。
“你们怎么来了？”她问。
谢文然笑眯眯：“我陪我男朋友出来玩的，没想到大家都认识，真是有缘分。”
叶欣岚尬笑：“确实有缘。”
谢文然跟她扯了几句，回头冲林翱招手：“你过来呀，打个招呼。”
叶欣岚刚想说不用，但林翱已经朝这边来了，高高大大的一只站在她面前，阴影轻轻笼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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