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几句,响起脚步声,俩人走远。
闻依靠上墙壁,颇有些无力,抵着墙才能站稳。
她闭上眼,深呼吸,吐出憋在心底的浊气。
站了不知多久,秦西出来找人,小姑娘语气很甜:“嫂嫂,怎么出去这么久,没事吧?”
闻依抿出笑:“没事,能有什么事。”
订婚宴后宣英让人选了个好日子去领证,说是用俩人八字合出来,正正好。
领证那天天气冷得厉害,闻依化好妆穿了精致裙子,再围上厚厚羽绒服出发,秦南山也捯饬得正经,衬衫西装温莎结,头发还特地吹了吹,十分精神。
进民政局前闻依问他紧张吗,他说不紧张,已经做了两个月准备。
但她紧张,人生第一次领证呢,好歹也是人生的转折点,跨进这个门,再走出去她就是已婚妇女了,她二十八岁以前关于未来的计划就此打乱。
可真领完证出来,又没了想象中激动或失落,俩人平静到一起去隔壁早餐店吃早餐,吃完他再送她去上班,下班后各回各家,这个“好日子”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唯一一道痕迹大概是晚上临睡前闻依发了条没分组、全部可见的朋友圈,一张是结婚证照片,一张是戴着婚戒的右手,官宣结束单身。
十分钟后秦南山“转发”了她这条朋友圈,配图文案一模一样,不对,也不能说一样,他戴的戒指是他自己的。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条朋友圈。
此后三天,闻依生活工作被各种打探询问祝福充斥,三天过后,已婚身份正式落实。
乔恩问她什么感受,闻依想了好久没想出来答案,挺复杂的还。
有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不甘、屈服、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又松一口气,仿佛给肚子里的宝宝找到个冤大头爸爸。
总之百感交集,她用一个月去消化体会,至今没能得到高兴或难过的准确体验,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往下走了。
过年前办婚礼,闻依三天婚假加两天周末全在忙,妈妈们即便心疼她怀孕也没法,新娘子不可能坐着完成仪式。
原定仪式尽量从简,他们要在宾客好友的注视下交换戒指,亲吻,完成相守一生的约定。
但中间还是出了个小插曲,放在酒店化妆间的戒指盒不见了,此时距离婚礼还有半个小时。
两家男方在前台招呼客人,女方都到后台找,大大小小每一处角落找遍,厕所都不放过依然没找着。
钟岚说风凉话:“人家结婚都用的假戒指,你们用真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还随便放,结婚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地又没监控,谁见了一个顺手不就拿走?我看呐今天日子就不顺,这婚......”
这一番话下来指摘意味明显,舅妈性子冲,当即怒怼:“和和气气一个好日子还要听人放屁,晦气,日子顺不顺不是你家选的?今天我们家来的人少,这小偷不知是你们哪个亲戚,连结婚戒指都偷,真是丢人。”
钟岚怒目而视,俩人就要吵起来,宣英与闻红毓赶紧拦下,宣英回头问:“依依你再想想,是不是落在家里没带出来?”
拿了,在红色手提包里,现在不见,只有被偷一个可能。
闻依从早上五点起床一直被各种摆弄,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现在又遇上这事,疲累至极。
闻红毓一见女儿脸色,赶紧想下一步,朝秦南山说:“小秦,现在怎么办呐?能取消戒指交换的环节不?”
一屋子人就他最安静,秦南山维持冷静,“妈,没关系,戒指不见就不见了,没多大事。”
再去问新娘子,“我想先用爸妈的婚戒应一下急,你觉得可以吗?”
闻依自然点头同意,一场喧闹就此终止。
宣英的婚戒有些年头,银圈光滑发亮,细钻边缘也有磨损,但看得出主人常爱护,三十多年前的戒指放在如今依然亮眼。
仪式现场,秦南山将它套入闻依无名指。
至此,两人正式结合,缘深余生共度,缘浅相携一程。
......
婚礼结束后闻依躺了整整两天才缓过来神。
前一个月既要分心筹备婚礼,又要忙着年终工作,闻依分身乏力,搬家的事和秦南山一商量,一致同意延后,因而这一个多月都住长乐巷,这会婚一结,闻红毓过来催促,让早点搬家。
闻依骨头都酸:“妈......再等等不行吗?”
闻红毓给她收拾乱丢的衣服,“没见过哪家女儿结婚了还住娘家,你昨天跑回来人家没说你?”
“没,我说回来收拾东西。”她实在不习惯在别人家住,宣英热情得她无法招架,只好躲回来,闻依赖床上哼哼唧唧,“我这不是想多陪陪你。妈,等他那套新房子能住人,你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
“我不去。”
“呵,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人了。”
连续住一个月家闻依才发现些端倪,她妈爱打扮了,每天出门跟个小姑娘似的,晚上回来满面春风,看手机回消息的时间也变多,绝对有情况。
闻红毓扯她被子,“别胡说八道。”
闻依却认真说:“妈,我这婚姻大事也解决了,你接下来专心过自己的生活吧,不用再担心我。”
闻红毓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收了脏衣服出门。
闻依捞过床头柜手机看,秦南山发消息问她起床吃早餐没。
这个月他也忙,忙他研究之余全在准备婚礼,婚庆公司、酒店、当天的接亲、礼宾等等都需要他亲自过目,比她辛苦许多。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回消息:【后面几天没什么工作,也准备过年,我搬去你那里吧。】
第10章
过年前最后一天上班是年会,闻依田佳,以及各自几个徒弟坐一块。
田佳凑过来小声说:“我至今还没想明白,你这好好的怎么突然结婚,是不是怀孕了?”
闻依看她一眼,田佳懂了,“我就说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高跟鞋不穿,妆也没化。”
已经办完婚礼,闻依不再隐瞒,“等会领导来敬酒,你帮我挡挡。”
“怎么说?”
“先过完年。”大领导们春节期间总闲得没事喜欢深度思考,而且过年前后公司离职率高,每年收假返工第一件事是岗位调整。
她还不想被调到行政岗位。
田佳心领神会,说没问题。
又八卦,“你哪找的对象啊,长得真不错,比魏元好。”
闻依这天降老公田佳只在婚礼上见过,身材高挑,闻依站他边上小鸟依人似的,西服穿的板直,五官周正,眉眼干净温和,但不爱笑,所以看起来有那么点严肃。
田佳印象里记得他只笑过两回,一回是婚礼主持人在交换完戒指后让新郎亲吻新娘,男人嘴角缓缓抿起,与新娘子对视几眼后捧着对方的脸,蜻蜓一吻。
那一刻田佳脑子突然冒出来丝想法,闻依嫁对人了。
第二回是敬酒,她们那一桌全是跟闻依有革命感情的同事,自然少不了为难新郎,红包袋上压了七八杯啤酒,新娘子心疼,说让他们别毁了今晚的洞房,大家伙趁势起哄,说过两句,啤酒全被自己人喝了。
田佳视线扫去,看见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笑起来真的帅,电影明星似的。
关键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像棵笔挺的松树,靠近能闻到淡淡的松木清香,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出生文化世家,田佳那会特地往主桌看了看,好家伙,男方家果然各个不像小人物。
旁边闻依手下徒弟宋清清插话:“对对对,而且姐夫一看就智商很高。”
没能参加婚礼的小朋友们纷纷要看照片,宋清清大方找出自己拍的婚礼现场分享,小朋友们看得起兴,追问俩人相恋过程。
闻依手里有现成的故事,张口即来,当然,必须掩去乔恩给加的那段,她可没暗恋他。
小朋友们听完大赞姐夫深情,知晓闻依从头到尾单身的田佳朝前面主桌上探去两眼,小声问:“先前没听你说过谈恋爱啊,你不会真是为了气魏元吧?”
知道她和魏元谈过的老员工很多,闻依听说送请柬那天魏元开会骂了不少人,婚礼自然是没去的,倒是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闻依不由笑:“谁生个孩子气前男友呀。”
“那你们怎么回事?现在公司里都在传你站魏元那边。”
“魏元有能力,我当然站他。”
田佳摇摇头,看不懂了,“我一直觉得魏元不简单,你小心点。”
“知道。”
年会过半,领导们以示慰问挨桌敬酒,闻依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喝的茶,场面人多,没人说她什么,只魏元在离开前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估计心还愤愤。
晚会结束晚,秦南山来接她,顺便跟她回长乐巷,先把一部分行李搬去大学东路。
车子停在酒店路边,驾驶座上高大男人身影若隐若现,田佳带着宋清清几个叫嚷着要看姐夫,闻依不给他们看,告别离开。
一上车,秦南山皱眉:“喝酒了?”
“没喝,身边人喝的。”闻依系安全带,哼道:“我有常识。”
路上闻依有点犯困,靠着靠着眯过去,现在基本上没了什么妊娠反应,就是嗜睡,困得慌。
一睁眼到家,闻依习惯性看了眼表,十一点二十三分,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十点半离开,从酒店到家只需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她在车上睡了半个小时。
车里开着暖气,但她这边窗户开了条小缝,空气不闷,闻依扭扭脖子,声音微哑:“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熟。”
“这样睡不舒服,下次记得叫醒我。”
“好。”他顺手递过来一个盒子,红色的戒指盒,“年前几天首饰店休息,让人从外地调回来的,花了点时间。”
闻依没说话,打开,只有一枚女戒,样式和丢的那枚差不多,一颗小细钻,日常简约。
她掀眸看去,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已经戴上,男戒同样简雅,他手指筋骨分明,白净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脉络被指环套住,生出几分禁欲感。
秦南山温声说:“我帮你戴?”
闻依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取出戒指,左手托着她右手,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戒指边缘,缓缓推入她无名指,如同结婚那日。
是她的尺寸,大小正好。
她心里忽然冒出首歌,那天婚庆公司在交换戒指时放的背景音,《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智者常言,愚蠢的人们总是莽撞
但我就是情不自禁爱上了你”
编织的爱情故事动人,现实背景真实,闻依恍惚间真生出些相爱伴侣的错觉。
她默默想,要是这段婚姻有爱情就好了,可又迅速否定,人怎么可以既要又要,她在做出选择时已经放弃另一种可能,太贪心,上天会收走你现在拥有。
下车,秦南山和她一起进屋,闻红毓经过这一个多月,已经不管他们是怎么在一起怎么结的婚,对这个女婿百分百满意。
行李早收拾好,一个行李箱一个大袋子,出门前闻女士拉了人交代事,比如闻依不喜欢吃番茄、胡萝卜、羊肉之类,比如她晚上睡不好第二天会有脾气,不过这脾气只对自己人,让他别惯着她,闻依听了几句,都是贬低,索性不再听,洗澡去了。
洗完出来秦南山已经拎行李离开,闻红毓进她屋子,“你先搬过去,等后面月子大了......”停了会,先问:“你婆婆到时候去不去照顾你?”
闻依边涂脸边说,“不知道,但我肯定希望你来,妈,你来吧。”
闻红毓仿佛听见满意答案,笑着呵斥,“那肯定以你婆婆为先。”
“再说,还早着呢。”
闻红毓继续交代:“到时候去那边过年,听话点,我看他们大伯一家不好相与,特别是那个大伯母,你别得罪人。”
“您也太看不起我。”
“还有,我不管你和小秦感情怎么样,但现在已经结婚,以后就是两口子,妈妈没什么经验教给你,但夫妻和睦总归没错,我看小秦性格比较沉稳,正好你话多,多说点。”
“......”
“怀孕不是件轻松事,后面睡觉翻身都是问题,你不方便的时候就让小秦多帮帮你。”
闻依不懂,“帮什么?”
闻红毓没有过婚姻生活,其实也不太懂,她按照后来听来的经验说:“洗澡洗头,按腰按腿。”又想起什么,不过声音低了些:“你现在三个多月,我看人家说孩子稳可以同房,你们......总之小心点。”
一句话让母女俩都红了脸,闻依把人赶出门,“知道啦知道啦,就几公里路说这么多,我又不是回不来。”
......
正式开启休假,距离过年三天,天气阴沉,云厚厚一层。
闻依睡到自然醒,在闻红毓的催促下慢吞吞起床慢吞吞吃饭,再出发去秦南山大学东路的家。
闻依没进过他家,上次也只在门口停留一会,婚礼新房去婆家的东郊别墅,这会站在门口,完完全全一个外人。
秦南山来开门。
黑色丝线暗纹居家服,低调奢华,黑色细框眼镜,头发乖顺,连带着面容也柔和了些,闻依看两眼,垂下眸。
和平时不一样,是生活中样子,与她认知有点偏差,闻依心里感觉奇怪......
秦南山侧身:“进来吧。”
鞋柜下有双女士棉拖,粉色。
她抬头,用眼神确认,秦南山说:“你的。”
闻依失笑,换了这双拖鞋,她可不喜欢粉色,又不是小姑娘。
屋子不大,装修风格九十年代,复古简约。 客厅比想象中拥挤,入目最多是书籍,电视柜上沙发角落到处都是,不过堆放得整齐,甚至书的边角都对齐,像是有什么强迫症。
最上面一本封面满是她看不懂的英文,配着几个几何图形,应当是他的专业书。
她好奇,翻了几页,内里全是密密麻麻笔记,看得人头晕,闻依赶紧合上,秦南山说:“这是高数书。”
闻依讶异:“你们学校高数书用英文教材?”
“不是,我看的。”
视线对上,闻依看见男人眼角隐藏的浅浅笑意,仿佛带着不知骄傲还是鄙夷的情绪,她自尊心作祟,抬起下巴,“干嘛,我数学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点头:“我知道。”
闻依撇嘴,“行了知道你厉害了,秦教授。”
她成绩只能算中等,理科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每次数学考试他是第一位,她是倒数几位。
但即便如此A大附中的学生依然耀眼,可惜闻依高考发挥失利,不然A大一些文科专业她都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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