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碎片掉落在地上被泥土沾染,那写着黎清桦三个字的部分正正从中间断裂。
展天详紧紧抿唇:“清桦!你可是想清楚了?为师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教你做到这个地步!”
黎清桦站在云挽月跟前,全身戒备着:“就当我是个白眼狼吧。”
云挽月抿了抿唇,从地上将药瓶捡起,倒出解药闻了闻,随后递过去:“是真的解药,不吃白不吃。”
黎清桦想了想,还是接过解药咽下,如今若是想要将挽月带走,没有内力几乎毫无胜算。
云挽月紧紧握着白骨,此刻白骨上的光微弱到几乎没有,云挽月心底愈发焦急:“清桦,等会有机会你先走,他们需要我的血,绝不会杀我,如今你与师门断绝了关系,若是被抓定是会受苦头,搞不好还要没了性命。”
黎清桦没有退缩:“挽月,如今就是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云挽月用力拍了拍黎清桦的手臂:“怎么能说这种话?什么死不死的,人要活着,你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吗?”
黎清桦看着云挽月格外认真的神色,轻轻笑开:“如果能把你救出去,那应该就是做完了。”
“不可以,”云挽月紧紧捏着黎清桦的手臂,“你只是没了师门,又不是没了所有,就这么死了不值得。”
这边的展天详已然不耐烦:“筹算,将云小姐和你师姐带回去。”
筹算点头,他的手上染上白光,与云挽月手上白骨的白光极为相似,他从腰间抽出软剑,白光延伸在软剑上,随着白光将软剑覆盖,他的气息也节节攀升着,比之前强了数倍。
云挽月下意识吞咽,黎清桦站在云挽月跟前,她手一扬,酒壶落在她手上,她身上没有符篆,但心中有符,无处不是符篆。
她从酒壶中倒出酒,指尖轻扬一个符篆已经无形落在手中,正将筹算刺过来的软剑抵挡。
黎清桦很强,吃了裴长渊给的深渊夜明珠后更强了,只是筹算还要强一些,或者说强上太多,黎清桦在抵挡的那一瞬气血霎时翻涌。
她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快走!”
云挽月咬咬牙,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流出,她发誓,这一次之后,她一定学武。
她转身跑起来,戳算手微微扬起,原本静静站着的黑衣人动了,倾巢而出,朝着云挽月而去。
云挽月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她身上的毒都被拿走了,匕首也被拿走了,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仅仅是因为她的血不一般就要被抓走吗?她做错了什么?
黎清桦咬咬牙,退后数步经过展蔺,从展蔺怀里拿出数张符篆,她迅速起符,一心数用,将符篆扬在空中,符篆像是各自有了思想飞向每一个黑衣人。
却因为这个举动给了筹算机会,他的软剑即将将黎清桦的右手砍下。
用符篆的人如果没有了右手,又该如何画符?
展天详摇摇头:“可惜了,清桦,你原本是我在符篆这一门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黎清桦眼眸一凝,身体迎上去,左手拿着一枚符篆将要按在戳算胸膛上,她打算放弃自己的右手。
千钧一发,展蔺拿起了剑与筹算的剑狠狠撞上,筹算眼眸一凝,手倏地送了剑,另一只手接过,他竟左右手都能用。
这一次的剑方向是黎清桦的心脏,如果黎清桦执意要将符篆按在筹算身上的话。
黎清桦没有退缩,展蔺身形一转将黎清桦撞向一旁:“去看云姑娘!”
黎清桦顿了顿回过头去看,仅一眼便眼眸微缩,她极力将自己的速度提起来,可无论再快,也来不及了。
黎清桦之前的符篆只能阻拦黑衣人一瞬,黑衣人最终还是来到云挽月跟前。
他们手中是黑沉且粗壮的锁链,一个人一边,将要扣在云挽月四肢上,甚至还有两名拿着弯钩将要穿透云挽月的肩胛骨。
而云挽月被紧紧禁锢着,不得动弹一分。她紧紧闭着眼,她都不敢想象着弯钩刺入肩胛骨的时候她会有多疼。
她一定会哭的很惨,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噗嗤——”
是弯钩刺入肉|体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疼,云挽月迷茫地睁开眼,一张格外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她面上,还带着笑。
是云挽月许久许久都没有见过的温柔神色,此刻出现,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温柔早就印刻在她的记忆里,潜移默化,早就不能忘却。
这一幕何其相似,不是都说了吗?梦都是反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样成了真。
她看着几乎被血液浸透的人,手不自觉去触碰穿透他的肩胛骨的弯钩。
眼泪滑落,眼眸里清晰地印出眼前人的面容。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裴长渊,你疼不疼?”
第57章 糖葫芦(九)
“当然不疼。”
他身后在下一刻扬起数十根祭妖锁, 阻拦了黑衣人一瞬之后又重重打在他的脊背上,同一时间扬起的是滔天的白光,再次准备上前的黑衣人被白光击飞, 在漆黑的此刻,白光是唯一的光亮。
头发一寸寸发白逐渐变成了银白色, 眼眸也变得极浅极浅, 几乎没有人类的情绪, 只有在看向云挽月时才有一点变化。
他的手轻轻攀附在云挽月的手背, 随后握着云挽月的手将肩胛骨上的弯钩猛地抽出,血液溅在云挽月面上,又被裴长渊轻柔擦拭。
云挽月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克制不住地想要去触碰伤口,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被裴长渊握住。
“这样, 也不疼。”
云挽月的眼泪如何也止不住:“裴长渊, 你又用了祭妖锁封印的妖力, 这一次你会昏迷多久?我还能把你带回来吗?”
裴长渊眼眸闪了闪,他的笑始终温和:“月月担心我。”
避重就轻, 他没有回答云挽月的问题。
此时那方展天详眉头挑了挑:“奇怪,蒋霖竟然没有将你下吗?”
裴长渊站起身, 他身上原本衣服的颜色早就看不清, 只剩一片暗红, 他指尖微动,白骨落在他的手中:“他死了。”
展天详端详着裴长渊:“竟然死了?我都调动了姑苏山庄那么多的人去给他将那些宾客留下, 他怎么还是死在了你手下。你竟然没用祭妖锁封印就将他杀了, 我想想, 拼着重伤也不用那部分力量,你是真的很舍不得你的小夫人。
“可你如今还是用了, 想来是穷途末路了吧?”
云挽月跟着起身,她站在裴长渊的身后,轻轻拽着裴长渊的衣襟,指尖仍是颤抖着。她在害怕,比方才险些被洞穿肩胛骨还要害怕。
裴长渊,是不是真的要彻底离开她身边了。
裴长渊眸色一凝:“废话少说,动手吧。”
再说下去,身后的人又要流眼泪了。
云挽月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展天详一直没有动手,他一直静观其变,像个看戏的人。
展天详摆摆手:“真是麻烦,今天还要自己动手。”话音刚落,他足尖轻点,下一刻已经落在裴长渊跟前,云挽月看着这副全然苍老的面容,心跳陡然加快。
裴长渊眼眸轻抬,白光一闪,白骨悬空在空中与这人的手掌对撞,同一时刻,祭妖锁再次落在他的背上,打在血肉的声音让云挽月下意识闭上眼。
无形的劲气荡开,裴长渊侧过身揽过云挽月的腰身将人狠狠一掷,云挽月被抛在空中,被正好赶过来的黎清桦接住。
此前被击飞的黑衣人重新起身,再次朝着两人包围,黎清桦轻喘气,这些黑衣人虽然数量多,但方才为裴长渊所伤,她勉强可以抵挡。
“挽月,你先走。”
云挽月心口滞了滞,她看着那方几乎重伤也仍在与筹算缠斗的展蔺,看着眼前勉力支撑着拦下黑衣人的黎清桦。
还有另一边因为速度太快几乎看不清身形的裴长渊,还有那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的祭妖锁。
她一个摆烂人,何德何能。
其实她都方才都认命了,想着就这样吧,就算被锁链铐上,被弯钩穿透肩胛骨,也就这样了吧,她只要认了,一切都会结束。
但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几乎是不要命地护着她,她何德何能。
云挽月擦了擦面上糊成一团的眼泪转过身再次跑了起来,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摆烂的,这种时候就不行。
因为有这么多人在替她争,她凭什么不努力去活一活。
她真的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后的声音都听不见,久到自己的脚已经全部麻掉,久到天微微亮起,她终于跑出了姑苏山。
“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她身上草草披着裴长渊的外袍,脚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大脑一阵阵眩晕。
但还没有安全,还没有,云挽月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再次流下来的眼泪,她拦下了一个正要上山的大娘:“大娘,大娘——”
云挽月的状态过于地差,大娘禁不住后退一步:“你是什么人?怎的又从山上跑下来一个,从昨晚开始都不知道跑下来多少个了。”
云挽月脑中灵光一闪:“那他们人呢?那些人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能混在其中,就是要查也会增加难度,而且她可以解七日散,这是她的筹码。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她还能带回裴长渊他们,就更好了。
大娘指了个方向:“那边那边,大多数人都跑那边去了,真的是,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睡好觉,这山上是有什么魔鬼不是啦?”
云挽月克制着眩晕,对着大娘作揖:“多谢,真的多谢。”
她将裴长渊的外衣系紧,想了想又从脖子上拆下来唯一还没掉的金坠子递给大娘:“大娘您身上可还有银子?我用这个坠子与您换。”
大娘瞪大了眼:“诶呦小姑娘哦,这可是金的,我身上哪有这么多银子嘞。”
云挽月握住大娘的手:“大娘我也不瞒您,这金坠子若是流通在市场必定是要被追查的,我一时半会没有时间去融了,便想着换些能用的银子,大娘若是垂怜便与我换,到时候您可以将金子融了再拿去换钱。
“只是千万不要直接拿去典当,其中风险我都告知您,大娘若是不愿也是没关系的。”
大娘犹豫着:“我身上能拿出来的银子可真是不多嘞,这就是融了也够我吃下半辈子的了……”
云挽月心下焦急:“管不了那么多了,您就说行不行。”
她没有这样多的时间。
大娘见云挽月这副模样,心一横从钱袋子倒出一堆碎银,这还是因为做前些日子收成才有。
她不好意思:“只有二两……”
云挽月接过碎银,将金坠子放在大娘手里:“多谢,大娘可一定要记住融了再拿去换钱。”
说罢她重新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此前大娘指的方向跑起来,这一路都是官道,零星的村庄坐落在周围,云挽月用钱换了一身布衣,又从林间找荨麻草咽下,让自己面上分布零星的红点。
逃出的人不算少,云挽月依稀能分辨脚印,跟随脚印走去,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云挽月立时停了脚步,侧身没入林间。
她的身体早就透支,全靠一股气支撑着,如今陡然停歇,她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这动作引起了黑衣人注意,他们迅速将云挽月包围。
手上还拿着画册。
云挽月掐着自己的手腕,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她不着痕迹地去瞧画册,正是她在云家时的模样。
这么快就追上了。那他们呢?云挽月躺在地上,真的好累了,她想。
画册被摆在她身前,与她的面容仔细比对。
“这……像,又不像。这人生了一脸红点,面颊也是肿的,实在是难辨认得很。”
废话,这是她牺牲美貌换来的,要是能让你们认出来,她不是白搞了。
“身形瞧着也不像,那日我远远见了一眼,穿的好像是那个男人的外袍。”
废话,她穿了三层,直接变成水桶,要是身形还能像的话,她不是白热了。
“还是抓回去吧,这一次人没抓到,百花阁还没了,为了拦截那些人还折损了不少,要是什么都带不回去可就麻烦了。”
说着就要将云挽月架起来。
云挽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打工人的糊弄心态。
她立即睁开眼,面上带上惊恐:“你们是谁?这是做什么?”这是她毕生的演技了。
黑衣人一改方才的模样,直接抽出剑横在云挽月脖子上:“少废话,跟我们走就是!”
云挽月:……
剑横在脖子上她不敢动:“几位爷,我不过是迷了路,又几日没吃饭了才在这里晕了过去,我身上也没有银子,要钱我也没有哇。”
“少废话!带走!”
几乎油盐不进。
云挽月闭了闭眼,被带走是不可能被带走的,说不通也只能硬跑了。
她抓起一把泥土猛地撒开,随后猛地后仰挡过脖子上的剑:“看我化功散!”
化功散这三个字几乎每一个学武的人都知道,毕竟多年苦修没有人会愿意一朝化为虚无。果不其然,这几名黑衣人的动作愣在原地。
云挽月乘机抛开:“是你们逼我的,姑奶奶我不就是出来采个药迷了路,就被你们几个猢狲围起来,当我吃素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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