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早与你说过,威望并不是我所愿,世人眼里的我只是他们以为的我,并不是真的我,我也不在乎他们如何看。”
“那如果,要与全世界为敌呢?你也会愿意吗?”
裴长渊应得干脆:“愿意。不过是与全世界为敌。”
云挽月眼泪愈加地多,她泣不成声:“我何德何能……”
“啧。”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裴长渊唇覆盖在云挽月面上,将眼泪一点点抹去,云挽月下意识闭上眼,垂下来的睫羽轻颤着。他像是被蛊惑,唇又点在云挽月眼眸上,停留许久。
好像不够,他还想更多。
裴长渊紧了紧手下的力道,将人按在怀里,心跳始终很快。
“倘若有一天全世界都在围猎你,我依然会站在你身边为你战至最后一刻,一同身死,如何不算生命的尽头。”
云挽月闷在怀里,声音不太清晰。
“可你是世上最后的神兽。”
“你也是世上最后一朵上古罂粟花。我还是你,都与其余人没什么不同,但你在我这里不一样,你比任何人都要珍贵。”
珍贵?她哪里珍贵?她出生开始就在被争夺着,无论是人是妖,都觊觎着她,觊觎她之外又忌惮着她,把她当做极度不详的存在。
而那些自诩正派的人又追杀着她,将她当做祸乱的缘由,恨不得除之后快。
世界之大,她只能不断逃窜,没有一处容身之所。
云挽月闭了闭眼:“我是上古罂粟花,喝下我的血,若是人便能增加内力,若是妖变成增加道行,便是受伤极重的人喝下我的血也能获得一线生机。
“可我偏偏是罂粟花,好处之外还有弊端,因此喝下我的血的人还会癫狂,癫狂之后便会上瘾,需要不断喝才能缓解。
“那些人说的天衍门,是最先发现我的人,也是最先因为我而覆灭的人,他们,都暴毙而亡。”
云挽月稍稍撑开,直视着裴长渊:“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妖,不是觊觎我便想要杀了我,许多的祸端因我而起,无数人因我而死,你与我一同只会被世人看作是与我一般的人,这样你还愿意吗?”
第67章 前世(十)
裴长渊看着云挽月, 微红的桃花眼,里面正映衬着他的面容。她一定不知道每一次他在这双眼眸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心跳是怎样的快。
那些虚名,所谓的是非对错, 贪念,正邪, 于他而言都是虚妄。他在意的只有——
“疼吗?被取血的时候疼不疼?”
眼泪再次从云挽月面颊上滑落, 她从前总觉得心口缺了好大一块, 所以她总想着去这世间看一看, 若是看到美好的她就有信念可以多活一会。
所以她见了许多山河,许多人,吃了许多美食, 也逐渐爱上了这人世间。
但是心口缺的那一块好像仍然在,她只是用了许多花团锦簇的东西去填补, 有的坏掉了, 就拿下来换上新的。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有一个人用炙热的情感催生了血肉,将她豁大的口子一点点补齐, 让口子一点点变小,让她也跟着期待完好无缺的那一天。
“从前觉得疼, 但今天觉得没那么疼了。”
裴长渊不明白, 他执起云挽月的手腕, 细白,光滑, 没有一点痕迹。但他依然用妖力覆盖上。
“人间许多事我都不能理解, 但我也清晰地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整个世间都与你对立, 那也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间的错。”
“这世间的错?”
“对,是这世间对你不好。”
“就因为这世间对我不好,你就决定站在我这一边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全然是因为你,我不忍你再留一次眼泪,也不忍任何人伤害你,这世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如你重要。”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云挽月觉得自己在梦里,在做一场昳丽的梦。
“长渊,从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好似并无。”
“那想来此前你见过的人都瞎了眼,你应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裴长渊皱着眉:“我过目不忘,很多事情看一遍就能学会,怎么能说我——”
柔软压在了唇上,让他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下去,他眼眸微缩,手放在身前人的后颈,柔软只停留了一瞬便匆匆离开。
他下意识舔唇,视线停留在云挽月唇上,极具倾略性。
“这是什么?”他竟然不懂。
云挽月面色通红:“是亲吻,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唔!”
柔软带着力道重重压了回来,只停顿了一瞬,便无师自通,一点点碾压,吮吸,最后撬开了唇齿,探了进去。
那一直悬着的空虚得到了一瞬的满足,但他清晰地知晓,仍是不够,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于是他半合着的人眼眸轻轻闭上,一只手按在人的后颈,另一只手安置在腰间,一上一下,手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襟将手里的人一点点熨烫。
云挽月逐渐无力,她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裴长渊手臂上,所有的重量都被腰间的手所掌控,心神又紧接着被掠夺。
微风拂动,小舟被吹得歪歪斜斜,云挽月力道不稳,身形一歪险些落在小舟上,却不曾想被身前人会错了意,竟将她轻轻放在小舟上,随后覆身而上。
与她额头相贴。
她闭着眼轻轻喘息:“长渊……”
“嗯。”
云挽月心跳早就不平稳了,只如今她也全然不想管。
“我们双修吧。”
此双修非彼双修。
裴长渊眸色一暗:“双修?”
云挽月下颌轻点:“双修。”
“不用先结婚契吗?此前你说过,只有成亲才能双修,我们是妖,需得结婚契才能——”
云挽月倏地翻身将人压在身上,声音也跟着恶狠狠:“裴长渊你差不多得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干不干?”
活像个女流氓。
裴长渊禁不住笑开,眼尾跟随着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将原本的肃穆,严苛,不近人情全部驱散。他不常笑,猛地一笑,就像是神明被她亲手拉下了人间,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瞬云挽月心尖颤了颤。
“长渊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很好看。”
她还想要神明因为她被这红尘沾染上更多色彩。
裴长渊笑容放大:“我好高兴,好像这么多年从未有此刻这样高兴。”
见人始终不应,云挽月终于抵不住心下羞怯,她状若无事地起身:“我们先回去吧。”全然不提方才双修的事。
裴长渊将人压了回来,两人身形再次调转,他将额头贴上去,白光闪过,妖力将两人环绕。
“晚了,我不想回去了。”他还想要遵循心意去要更多,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不知足的人。
其实他一直都知晓双修功法的另一半是身心合一,此前他只粗略看过一眼,觉得属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只觉得看的那一眼实在是太少。
白光轻柔,却不讲道理,将那一点微弱的浅红色紧紧环绕着,浅红好像更红了,它想要逃离,又被白光紧紧拽住,纠缠着,揉搓着,最终被包裹着。
海浪吹过,小舟动荡了一瞬又被白光紧紧稳住,随后小舟又动荡起来,却不是因为风。
云挽月指尖透着粉,轻轻点在水面上,点开一圈涟漪:“长渊……”声音微弱,明明是声音却像是带着热气。
裴长渊应声:“嗯。”温和的,好说话的,游刃有余的。
嘴上应的好,动作却不见停歇,云挽月气急败坏带着水汽的指尖狠狠挠上去,一道红痕随着力道逐渐清晰,除了这一道还有许多道。
“我后悔了!我不干了!”
“再一会,一会就好。”声音没有因为这点力道有一点变化,甚至带着诱哄。
云挽月迟疑着:“那,那好吧。说好了啊。”
“嗯。”
于是小舟飘得更远,直到离开了那片带着蔚蓝光亮的海域,白光依然纠缠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骤然响起:“你骗人!裴长渊你不讲信用!”
又有一道声音覆盖:“嗯,我是骗子,我不讲信用。”竟是全盘接受了。
这道声音还很讲道理:“听说海妖一族藏了前年的觞欢玉饮很是好喝,想尝一尝吗?”
原先带着气性的声音又迟疑了:“好喝吗?”
“很好喝。”
“那……那好吧……”
此刻与海相接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初阳冒了一个尖,将层层的云染成了淡红,淡黄,和明亮的粉,还有天空的蓝,几种颜色混在一起,杂糅出属于阳光的明媚。
小舟还在轻轻摇晃着,衣物蜿蜒在水里,荡啊荡,直到一点嫩白的脚尖点在水面,带着无力和些微的粉,随着小舟的幅度一下又一下晃动,不一会又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握回,手将上面的水擦拭干净,再藏进堆积的衣物里。
“长,长渊,”这道声音终于无力,“天亮了。”
裴长渊应下:“嗯,天亮了。”
云挽月神思混沌着:“衣服,衣服掉水里了。”
裴长渊又应下:“无事,再去买。”
云挽月努力回神:“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裴长渊依然应下:“好,那就回去。”
云挽月刚要高兴,便被人带着起身,肌肤的触碰引发一系列的战栗,她瑟缩着:“不是说……回去吗?”
裴长渊将人藏在怀里,用外袍紧紧包裹着,不露出一点肌肤,除了与他相接触的。
他声音始终温和:“嗯,现在就回。”
白光拖着两人起身,小舟连带着衣物被白光摧毁成尘土沉入海中,他速度很快,几个闪身来到了那座山上的小屋门前。
昨夜遗留的花灯歪歪斜斜躺在地上。
裴长渊分出一只手将花灯捡起,仔细挂在门前,白光一闪,里面的烛火被点燃,灯影落在门上,给这过于清冷的环境增添一分暖意。
云挽月看着光影愣神,她与裴长渊妖力差距太大,为了跟上裴长渊的妖力运转,双修这件事她格外累,但妖力又确实在增长着,于是便出现了她很累,但是妖力又在不断补足自身的情况。
直直将她的思绪全部沉沉没,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词来形容,可能是飘飘欲仙。
物理意义上的飘。
更何况,此双修非彼双修,她现在身体也疲惫地很。
云挽月闭了闭眼,方一落在床上便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随后理所当然地占据一整个床,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再讲。
裴长渊看着空了的手眸色暗了暗,随即将鞋袜脱去,外袍脱去,准备掀开被子。
云挽月立时警觉,她紧紧扯着被子:“你你你,你做什么?”
裴长渊声音淡淡:“一起睡。”
云挽月眼眸微缩:“不行!不可以一起睡!”
裴长渊指尖紧了紧:“为何不可?”
云挽月提溜着眼眸:“我们还没有成亲,还不能同床共枕。”
裴长渊没有理会云挽月的力道,直接将被子掀开躺了进去,他将人揽在臂弯,又将人的四肢妥帖安置,每一处都与他相贴。
“现在就可以结婚契。”
云挽月很懵,总觉得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地变化,而某个人还适应地很好,甚至甘之如饴。
“你会结婚契?”
裴长渊点头“此前见人结过。”
他捏着云挽月的指尖,用白光取出一滴云挽月的血液,随后又将划开自己的指尖取出一滴血液,随后将两人血液交融。
“就像这样。”
云挽月并不清醒的大脑似懂非懂,她看着两人血液逐渐交融然后形成了两个透明的,写着两人名字的玉牌。
“原来是这样。”
裴长渊看着很是懵懂的人禁不住笑开:“结完了,睡吧。”甚至将人将怀里带了带。
玉牌分别融入两人识海,云挽月看着识海里的玉牌终于反应过来:“裴长渊!你这是诈骗!”
第68章 前世(十一)
两人结了婚契, 日子却没有什么不同,与以往一般早起,修炼, 进食,除了双修与以往有些不同之外, 日子正平平淡淡地过, 就是她时常会做些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各种各种的碎片, 甚至还有裴长渊在里面, 不过并不影响生活,所以她也没有在意。
她最近还爱上了跟裴长渊一起外出买菜,因为她还可以借买菜之余逛一逛街, 比如现在,她真的看不惯裴长渊那几乎不变样的鸦青色了。
“长渊长渊, 你穿浅色, 听我的, 浅色一定好看。”
裴长渊在云挽月日复一日的要求下,逐渐习惯了微笑, 当然仅限于面对云挽月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看着云挽月格外亮的眼眸和眼眸里的自己, 下意识扯动了嘴角。
“好, 那就浅色。”
在云挽月会高兴的前提下,他已经尝试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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