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与沈静重逢,看来还是要将赵准认回宗籍。只是什么时候认回比较好呢?他之前见裴怀真欣赏赵准,索性让他跟着去历练,便是存了几分看他才学心性的心思。可这也不意味着,他要立刻将赵准认回宗籍,毕竟陆云祁那桩事情依旧悬着,只要没有看见尸首,他总是不放心。
天正帝不免又想,明镜司自秘阁烧毁后,对朝臣的震慑力度小了不少。他原是想安插自己的心腹上任,可他一想到有人将赵准的身世泄露,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做不太确定的事情。
“陛下,裴大人与小赵大人回来了。”李有德上前说道。
天正帝一笑,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赵准进来磕头道:“恭祝陛下福寿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正帝发现一段时日不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长高了,便问道;“这一路在外面可长了见识?”
“嗯。学生自小长在云州,头一次到南边,看着百姓们秋收后将粮食晒好,心里益发觉得百姓不易。”赵准絮絮收了好些话,就像是平常人家儿子与父亲闲谈。
天正帝慈和地看着他听了许久,满意道:“果然不错。”
赵准见他心情不错,说道:“万寿节将至,学生家贫,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呈给陛下。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呈给陛下一份心意。”
天正帝感兴趣起来:“哦,是什么?”
赵准便与旁边的太监说了一通,太监立时去取了一把箫过来,赵准将其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天正帝听着熟悉的乐曲,想起他在封地韬光养晦时,假装对政事不感兴趣,每日出门游玩,与人把酒赏花,吹箫奏乐。那日他在河畔吹着箫,沈静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裙走了过来,说道:“你吹的极好,是什么曲子?”
一曲毕,天正帝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问道:“这笛子是谁教你的?”
赵准手持着萧,说道:“是学生的母亲。学生那时候年纪小,母亲便只教了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后来学生记起此事,想法子学了几首,只是音律仍有不通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天正帝的嘴唇动了动,身体不由超前倾,似乎是终于要做出决定:“你的母亲,名叫沈静对不对?”
赵准抬头,脸上带着懵懂,像是不解天正帝是从何处得知的,“正是家母名讳。”
“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眼熟,那时候我就在想,今天终于能够确认。”天正帝长叹了一口气,“我与你母亲分别十五年,你是我的孩子啊。”
赵准嘴唇颤抖着,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在喜悦,他尽力地控制着颤抖,说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天正帝看着赵准此刻的眼神小心翼翼,带着一点期待,但更多的是憧憬。“傻孩子,朕怎么会骗你,快到父皇身边来。”
赵准快步走了上去,伏到天正帝的腿上,像是羊羔在外行了数千里,好不容易寻回了自己的家中。天正帝看着这一幕,心里万千感慨。
次日,礼部传天正帝旨意,将失落在外多年的皇子认回宗籍。
赵准接到旨意,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在想昨天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母亲会吹笛子,而是最近从赵凝那里得知此事,再加上陆云祁诸多查证,最终拼凑出了当年相逢的场景。
果然,一番做戏之后打动了天正帝,他们的目的算是达成。
收到赵准的信,赵凝总算放下心来。同时,另一只靴子掉落了下来,柔然人集结几十万大军,意图发兵大晁。
根据线报,他们判断了柔然人进攻的路线,打起精神来预备迎敌。
陆云祁换好铠甲,正要带着亲卫们出征,赵凝将他送到门口,一把抱住他,“记得,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我知道。”陆云祁答应道,就这般抱了许久,方才慢慢地松开手。
赵凝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人离开,陆云祁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又回转身,右手扣在了她的的身后,倾身吻了下来。不同于过去的缠绵温柔,这次他们的吻带着点失控和激烈,好像是要确定彼此的承诺。
“等我,也要照顾好自己。”陆云祁靠在赵凝耳侧说道。
“嗯。”赵凝重重点头,看着陆云祁这次真的是去战场了,便一直看到他身影消失,方才闭了闭眼睛。
她平复情绪后,转身去了负责后勤的地方,前线真是紧急,城内更要成为一个稳定的后盾。
她快走着,半路上没成想又遇到好久不见的黄三。
“黄三,你怎么回来了?”
黄三指着后面的车队,说道:“我回去后,将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遭。我们知府大人一听,就立刻筹集了粮草,命我送过来,都是今年秋天收下来的新粮。”
“这……”赵凝吃了一惊,要知道朝廷有税赋,佃农们皆是要向朝廷们纳贡的,现在筹措出这么多粮食,简直是不可想象。
“当年江南许多百姓正是受您的父亲杨大人庇护,才免于家财尽失,如今得知你们在此对抗柔然人,岂有不尽心之理?便是这几年都过得苦一些,也不能让您这边的士兵饿着啊。”黄三说道。
赵凝极是感激,多了这批粮食,此番对上柔然可以更加从容。“对了,你们最近可见过京城去的几位大人?”
“是那位裴大人和小赵大人对不?我们见过,那也是好官,他们说是您的朋友呢。”黄三絮絮叨叨说起了前段时日的事情,赵凝听的很认真,想要知道弟弟现在的景况。
两人闲谈着到了城内,文嘉看着新来的粮食,说道:“我这就让人造册子入库。”
“辛苦大人了。”
“陆大人已经为我们做了许多,现在我们帮着他管管后勤,也不算什么。”老大人王威摆手笑道。
在场其他人亦是跟着笑,一个护卫跑了过来,说道:“老大人,我们抓到一个奸细。”
“在哪儿?老夫亲自审问。”王威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算上他们之前任过的官职,几乎可以说在前线的后方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六部,处理起关于粮食分派,物资供给等事,皆是驾轻就熟。
他们曾有过理念不同,但现在坚守在云州,是为着心中的道义。君子和而不同,怕就是现在的景象了。
赵凝见大家皆是一心做事,不禁被气氛感染,当即加入到忙碌之中,以期早日结束战事。
第55章
陆云祁站在城楼之上, 眺望着远处。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少时他数次走马过云关,远眺失去的东胜六镇, 一心想着收复失地。
他们后来打赢了,可君威难测, 让忠靖侯府夺了军功, 事后并没有多少军费运往边关,抛洒热血的将士们, 很快,他们再次失去了故土。
陆云祁站在原地想着旧事, 这一次, 他绝不会让往事重演。
他与将士们同吃共睡,警戒着周围一举一动, 直到这日夜间,他看见远处隐有人影浮动。
云州军费不足, 粮食短缺,柔然人一早便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碍于前些年大败后实力亏损, 无法发动大的战争,方才蛰伏数年。这些年部族里休养生息,发展得虽快,可为了打制铁器, 需要耗费大量的银钱, 在巴图的献计之下, 柔然首领决定假意臣服大晁, 与汝阳王合作,借通商的名义, 赚取巨额利润。
可谁料没过多久,陈篆死于内斗,让他们无法继续获利。其他部族却凭借着往来行商,在大晁与西边各国赚了不少银钱。柔然人索性进行抢掠,抢掠的过程中,他们收获了极大的好处,便不满足于小小得失,决定攻打大晁。
巴图身为柔然此次的副将,心里盘算着主意。因陈篆的死,他的计谋搁浅,首领对他不再如之前那般信任,将大部分兵力给了大皇子。他无法改变首领的安排,只能打算在战争中击溃大晁,夺取军功。
巴图在出发前说道:“利丹,你作为我们柔然的武士,这次可要率着我们的英雄击溃大晁不堪一击的懦夫们。”
利丹说道:“可我还是不解,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与大晁打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巴图怒道:“七年前,大晁人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耻辱,你怎么能忘记?”
利丹想到那年柔然侵扰云州失败,许多重伤的亲族被抬了回来,眼神暗淡下来。当时他尚且年少,在草原上并无声名,每日只有苦苦训练。可现在他们明明谈判好了,几国边境要和平共处,怎么突然生出变化?
巴图见他态度犹豫,心生不满,于是用好处诱惑他:“这次你只要能攻下云州城,我便上报首领,允你早些回去,见到你的家人。”
利丹身为柔然武士,听从上司的调派,三十岁之前,甚少有回家的机会,听到这句话,内心顿时有了干劲。
他做了先锋官,带着麾下的部族前往云州,按着安排攻打云州西面的小关隘,却没想到原该防御缺失的地方防守森严。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不怕自己的新式弯刀。
“将军,弯刀砍不穿大晁人啊。”
“他们是会巫术吧。”
“怎么可能,我们才是草原天神保佑的人。”一时间帐内议论纷纷,计划中速战速决的战斗,变成了久攻不下,利丹心中焦急,眼见着手下的士兵越来越少,他便想着明日麾下最精锐的小队冲上去。
谁料这日深夜,他的营帐里走进了一个人。“将军可知道自己的家人如何了?”
“你是谁,大晁的奸细?”利丹觉得四周寂静的诡异,可他向来勇气极佳,并不慌乱。
黑暗中的人影甩了一个玉佩出去,利丹接过愣住,这竟然是他送给妻子的玉佩。“你怎么会得到此物?”
“你的妻子早已病死,只是巴图不会让你知道。”黑影说道。
利丹满脸的不可置信,追问道:“你说什么?不对,你肯定是在挑唆。”
“可这块玉佩是真的,不是么?”黑影低低笑道,“你若是真的不信,为什么不敢回去看一看?”
利丹手持着玉佩,这是他出使大晁时为妻子带回的礼物,怎么会在别人手中?想到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妻子,他对此事逐渐生了疑心,可又清楚这可能是大晁人的离间计,一时间倒也不打算回到部落,而是坚守在前线。
次日一早,利丹正要带着武士们冲锋,巴图带人赶到,说道:“你还真是废物啊,一个最容易突破的地方,打了这么多天都没出结果。”
利丹见他到来,突然问道:“我的妻子是不是死了?”
巴图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可到底是个废物,知道又如何?他冷笑道:“那你打算怎么样?她快要断气的时候,还在求我见你一面呢。”
利丹明白过来一切是真的,他们都已经死掉了,但巴图一直瞒着自己,只为榨干自己最后的用途。
“畜生!”他愤怒急了,扑杀想了巴图。他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一时间旁边的护卫皆是没能拦住他,只能看着他一刀砍在了巴图身上。
巴图睁着眼睛断了气,死不瞑目地望向天空。
这次送去的玉佩,实则是陆云祁命人仿造之物。那时候绣衣使巡视京城,发现利丹在京中买了此物,想是要送给家人。陆云祁就让店铺掌柜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本来以此玉佩设计诛杀巴图,结果派去的探子中途遇到夏氏大闹忠靖侯府,不得已才暂时放下这个计划,专心处理起忠靖侯府的事情。没想到这次调查出巴图先锋官利丹的亲人现状,竟是派上了用场。
巴图这里闹着内讧,陆云祁已经赶到另一个关隘防守。这边的柔然军队是由柔然大王子领着,陆云祁赶到之时,正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云州将士们站在城墙上正打得焦头烂额。他带来的飞骑从后方冲散了柔然人的布置,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一时间,柔然人方寸大乱,不得已仓皇逃亡,云州兵马乘胜追击,一路将溃散的柔然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一行,云州兵马大获全胜,再一次夺回了因天正帝一意孤行失去的土地。先前那些怀疑柔然是否会进攻,怀疑陆云祁用心的人不禁庆幸。在士兵与百姓的欢呼声音中,云州旧部的老将军喃喃道:“这么多年,他一心为了我们。”
“他是我们的少将军!”一群人大声喊道。
从此,这世上不再有搅起腥风血雨的明镜司掌司使,只有一位平定边乱的将军。
声声赞誉中,陆云祁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安排了后续的防守事宜,便换下一身战袍,前往将军府,寻找赵凝。
“赢了,我们赢了。”赵凝跑了过去,看着陆云祁并没有受什么重伤,更是喜悦。
陆云祁伸手抱住她,心里满是欢喜。其实他们自成亲之后,很少分开,这些时日在外行军打仗,倒真的许多天没有见面,思念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现在终是找到了出口。他们依偎着抱了许久,好像是在取暖一般,直到暖意盈满心间。
陆云祁方才道:“处理妥当后,我们该回京城了。”
“是了。等到捷报传回京城,皇帝该警惕了。”赵凝明白他们需要赶在捷报之前回京,帮助赵准登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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