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姬!”周穆高声呼唤。
无双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怪物距离周穆只有咫尺之遥,就在那血盆大口即将包裹周穆的刹那,秦不疑出手了。
他手中金刀直刺向怪物的颈脖,但怪物的皮肤,似乎比最坚硬的石壁更为冰冷和坚韧。刀刃在其上滑过,只在那黑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白痕。
怪物似乎并不把眼前的人类放在眼里,它咆哮着,疯狂地向秦不疑扑去,锋利的爪子带起一阵狂风,势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无双终于动了,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怪物面前,伸手,似乎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怪物的颈脖,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寒风中,怪物在无双的掌握下剧烈地挣扎。月光下,黑色的皮肤与无双白皙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低沉的咆哮声伴着皮肉与骨头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无比清晰。
无双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冷芒。她漫不经心地一甩,怪物如断线的风筝被抛向高空,空气中传来它惊恐地尖叫。只见一道清影跃起,像是夜幕流星。凌空之中,她迅速地伸出双手,一把精准地扯下了怪物的肩膀。
怪物的重坠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尘土飞扬。失去臂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其双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已经显露无遗。就在他跌跌撞撞起身的一刹那,无双的一脚踩在它的背部。皮肤与土地摩擦的声音传来,怪物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周穆的眼眸中倒映着怪物的身影,眼中流露一丝忧虑,道:“那怪物不死不灭,王姬若放了他,他还会再次长出臂膀。”
他的话音刚落,无双咧嘴一笑,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戏谑,抓着那怪物像是在抓着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这还不简单?”
在周穆瞠目结舌的眼神中,她伸出右手,犹如流水般滑过怪物坚硬如铁的外壳。而后,她的纤细手指如同探入了流沙,直接穿过了怪物的胸膛,瞬间抓住了跳动的心脏。
她微微握紧,那心脏在她的掌心被轻易捏碎,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滴落。
怪物发出一声哀号,而后身体像是失了水的海绵,在众人眼前迅速地萎缩,最后,只剩下一具干瘪、形态扭曲的尸体。黄褐色的皮肤下,月光隐约映射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容。
月光银白,给这一幕笼上了一层阴冷的色调。冷光下的尸体更显得诡异而孤独。周穆缓缓闭上眼,嘴唇微动,声音:“罪过罪过。”
声音在静夜中回荡,似是惋惜。他缓缓地将手伸入袍袖,从中他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他轻轻一挥,符纸上的纹路立刻闪烁出金色的光芒。
他将符纸扔在尸体身上,不一会,那干尸被炽热的火焰紧紧包围,火舌舔舐着它,像是饿狼撕咬着猎物。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尸体渐渐失去了形态,最后只剩下飘散的灰烬,被夜风轻轻吹散。
月色下的火焰,如同一团狂舞的红绸,照得三人面孔都被染上了一层赤色。无双缓缓地看向秦不疑。然后,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皎洁的月光。
“殿下记得付尾款。”她道。
秦不疑正要回话,但当他转头时,却发现无双已经迈步走远,她的身影在月色中逐渐模糊,如同一阵轻烟,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第36章
初春时节, 寒风依旧冻骨,王都的城墙巍峨雄伟,仿佛直冲霄汉。阳光透过稀薄的雾霭洒在城楼之上, 给城楼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城门洞开,红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街道上覆着一层薄霜, 道路中央被踏出一条清晰的车马道。
秦不疑身披寒甲, 腰挎金刀, 骑在一匹黑骏马上, 马蹄踩在砖石上, 发出“咔哒”的声音。紧随其后,是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车身上雕花古朴,车帘半放下, 隐约可以看到车内坐着一位女子, 身穿青色袄裙,裙摆随着马车微微摇晃。
人马刚刚进入宫门, 一个身穿深青色长袍的大太监正急匆匆地走上来。
秦不疑的马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迅速躬身,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见过太子殿下,吴王姬。一路舟车劳顿,二位殿下辛苦了。”
这人是秦王身旁的大太监刘善,青色宫服上白鹤展翅,腰间系着一枚雕工精美的白玉佩。
秦不疑抿了抿唇, 淡淡问:“陛下可在咸阳宫?”
刘善恭敬道:“陛下正在天坛观大方士正在为作法祈雨。”
秦不疑闻言, 皱了皱眉:“不是元旦的时候才求过一次雨吗?”
刘善道:“如春之后干旱连绵,陛下心怀百姓, 特请大方士再次施法,以求上天怜悯,赐下甘霖。”
车撵内,女子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祈雨?真的有用么?”
清脆的女声传进刘善的耳朵里,刘善甩了甩手中玉拂尘,笑道:“还请吴王姬随老奴前去天坛,一看便知。”
无双没有说话,黑马之上,秦不疑眉头紧拧,道:“带路吧。”
三人朝着皇宫北侧的天坛前进。
马车在鹅卵石铺就的宽广道路上咔咔作响,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交织。马车内空间宽敞,内饰虽然不如最初从吴国出来的那辆豪华,但是兽皮柔软,暖意融融,一路走来,倒是也非常舒服。
无双静静地坐在车内,头靠在车窗上,眼里倒映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宫景。
秦不疑骑着一匹墨黑的骏马,走在马车旁。他转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的无双,小声:“周穆那事之后,陛下又从民间请来了一个自称来自东海国的大方士任乐。他自诩其师从太极真人,能够呼风唤雨,法力无边。”
无双柳眉微挑,那双似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兴味:“呼风唤雨?”
她身为涂山狐妖都做不到变天易象之事,那劳什子大方士可以?
秦不疑抿了抿唇,显然不太喜欢谈论这个话题,但还是道:“的确如此。自去年以来,秦国大旱不断,民不聊生。然而每次任乐一施法,便会即刻降雨。民间都在管他叫活神仙。”
无双嘴角勾起,玩味地看向秦不疑:“但是呢?”
秦不疑愣了一下:“什么?”
无双又笑:“若此事真有这么简单,殿下又怎会眉头紧皱?”
秦不疑闻言,目光微沉:“任乐每次施法都要求活祭,而且是三十三名清白之身的少女。”
“活祭?”无双伸手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指甲,玩味道,“我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位真正的神仙会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秦不疑深深看了无双一眼,沉声道:“稍后,王姬一见便知。”
宽阔的宫道上,马车缓缓前行。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天坛,隔着窗帘,无双见众多秦国侍卫挺枪站立,身上银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车停之后,赵婆子将车门打开,无双缓缓走下车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天坛中央,是一个高大巍峨的圆顶建筑,犹如天界神殿,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圆顶之内,便是祭台。惨白的阳光为整个坛域洒下一片冷淡的金色。祭台前,一道身影坐正,大方士任乐长袍飘然,胡须如雪。他正低头注视着手中的那个古铜色的八边盘。那八边盘表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纹路。
阳光斜照,八边盘的边缘显得有些发亮,正中央的纹路仿佛蠢蠢欲动。
无双遥遥站在远处,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八边盘,直觉告诉她,那八边盘似乎是另有乾坤。
脑海中,她对009 道:“你能不能看出任乐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009 沉默了片刻,回应道:“扫描结束,任乐手里的法器名叫云雨盘,是一件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邪器。以女子的鲜血为代价,便能召唤出一场短暂的雨。然而,每一次使用都会对天象产生干扰,导致自然失衡,从而引发更为严重的旱灾。”
闻言,无双有些意外,复又询问道:“也就是说,任乐所谓的做法虽然能够短暂缓解旱情,但实际上是加重了这场大旱?”
“正是如此。”
祭坛上,阳光惨淡,随着任乐的最后一句咒语落下,那些金盔银甲的侍卫缓步走向祭坛皱中央拿裙身穿白袍的少女。
她们的身体被粗麻绳紧紧捆绑,无法动弹,只能目睹着侍卫手中冷光闪烁的尖刀一步步靠近。在害怕与绝望中,她们只能不断地往祭坛中央靠近。
少女们被侍卫围住,无处可逃,那宽阔的祭坛仿佛变得狭窄起来。尖锐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然而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鲜红的血液开始从祭坛的四周流淌,沿着特定的凹槽汇集,最后形成了一条汹涌的血河。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随风飘散,让人头皮发麻。
几乎是与此同时,天空中乌云聚集,随之而来的是霹雳和闪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倾盆而下,仿佛是天神对于这场祭祀的回应。
秦不疑和无双沐浴在这突如其来的雨中,穿越人群,来到了秦王面前。
“陛下,太子和王姬已经到了。”刘善恭声禀报。
秦王坐在宝座上,头顶玉冕,流珠背后,那双鹰目锐利非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从秦不疑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无双的脸上,略显冷淡。
“天下皆知吴王姬乃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无双微微一礼,神情淡淡:“谢陛下夸奖。”
秦王却没有回应,而是转头对身边的刘善说:“册封吴王姬为青夫人,封玉溪宫,王姬舟车劳顿,好生休息才是。”
秦不疑听到玉溪宫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抬头看向秦王,甲胄上的鳞片随之发出微微的响声。
玉溪宫乃是王宫之中最偏远,最冷清的地方。
然而他并未说话,只是转头,看着无双随着刘善离开了。
刘善和无双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转角,秦王方才转向秦不疑,淡淡道:“太子这次回来,途中倒是一波三折。”
秦不疑沉默片刻,眉头微皱,陈述道:“禀陛下,儿臣先是在边境遇到了一波蛮人,疑似与齐国有勾结。后来到了代县,又遇上了一波刺客。”
秦王听着,脸上未泄半点情感,像是听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沉默如常。
半响,他目光再度扫过秦不疑,忽然开口道:“太子觉得吴王姬如何?”
闻言,秦不疑心跳突然加速,他能感受到这个问题背后的危险。他故意低下头,似乎在回想,片刻后,道:“儿臣不太清楚,这一路行来,儿臣和吴王姬并没有太多接触。”
“原来是这样。”秦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太子一路也辛苦了,去给你母亲请个安吧。”
说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
玉溪宫坐落于王宫的西北角,一条弯曲的青石小径通往宫门。四周被高墙围绕,墙体虽然仍保有朱漆,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斑驳不堪,墙角处也起了裂缝,无人打理,爬墙虎便蜿蜒而上,密密麻麻地将之覆盖,如今正值隆冬,没了绿叶的遮掩,爬墙虎的根茎像是老人身上难看的青脉。
一走进玉溪宫的院子,就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沉寂。
破旧的石板路上,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花园的池塘里,早已没了活物,一潭死水,黏稠不堪。
然而,圆圆和赵婆子却仿佛没看到这些破败之景,两人的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新奇。
圆圆跑前跑后地整理床榻,抖落尘埃。而赵婆子则在摆放无双的衣物和饰品,看着那些古旧家具上的精美雕花,赞叹不已。
玉溪宫里的侍女们见状,私底下嗤笑着。
她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也不知那吴王姬从哪里找来的乡村野妇,怕是生下来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就是,玉溪宫这破地方,她们还真当成咸阳宫了。”另一侍女咯咯笑道。
偏殿外摇摇欲坠的花架下,侍女们围坐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带这么两个侍女进宫,吴王姬也不怕被人笑话。”其中一个侍女撇嘴,模仿着赵婆子的乡音,引得身边的婢女轻笑。
正当几人笑闹之时,不知不觉中,无双悄然站在了她们身后。冬日午后的暖阳照在她的面庞上,映出她容姿绝丽,眉眼都带着笑意,可那笑却十分凌厉。
婢女们快速起身:“奴婢们口无遮拦,还请王姬赎罪!”
无双似乎并不生气,看她们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宫里乱糟糟的,诸位若是有闲心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不妨去把草除了,花台砌了,洒扫打理了。”
话落,她旋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裙摆在地上拖曳的背影。
待她身影消失,那群侍女们才松了口气。
一个神情倨傲,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不满道:“还真将自己当主子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吴国王姬罢了,瞧她那猖狂样子。”
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女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主仆有别,一句话,她照样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小宫女不甘示弱,撅起嘴:“看她还能威风几天,陛下都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把她放到玉溪宫这种地方?你知道玉溪宫以前...”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另一同伴捂住了嘴,那同伴颤声道:“你不要命了!”
话落,小宫女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色一时变得苍白,害怕地闭上了嘴。
第37章
玉溪宫的正殿内, 虽然残破不堪,但透过残缺的窗棂,微弱的阳光斜射进来, 尘埃与光束相交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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