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师傅不敢质疑,也出言打断。
不止如此,微生明景没有闲暇时,也要抽出闲暇去。
总之重点不在于有没有闲暇,而在于,微生明景雷打不动,一定要去。
在教习师傅貌似无心,实则有意的引导下,微生明景去了趟杀手营帐闲逛。
在那里,他见到新来杀手该有的进度,脑子嗡鸣一声,被少女连日来舞得乱七八糟的剑法绕坏的思路突然清醒过来。
微生明景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
教习师傅几乎感动得流泪。
终于!不用再受鸢尾剑法的荼毒了!
微生明景思来想去,夜不能寐,终于将一切矛头对准教习师傅。
他认为都是因为教习师傅对鸢尾太宽松,才导致她远落于人后。
微生明景不近人情的声音道:“既然你教不了,那就换人来。”
教习师傅惊呆了,这口大黑锅他是真背不动。
但身处地位,要学会低头,只能沉声道:“是。”
新来的师傅与他属同门,两人交接时,旧教习师傅拍了拍新教习师傅的肩,眼中惋惜一览无余。
新来的师傅显然没看懂眼色,脑中一根筋记着微生明景的教诲:以最高、最严的标准去教。
虽然教习师傅换了,但鸢尾依旧笨拙。
第一下藤条抽打在鸢尾手臂上时,鸢尾疼得红了眼。
坐在一旁佯装批阅公文,实则暗中观察的微生明景眉心一跳,藤条像是隔空抽到了他的手臂上,让他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院中三个人里,只有教习师傅得意想着,在他这样的严师手下,想不出高徒都难啊。
第二下藤条狠狠打在鸢尾小腿上,疼得她当即就站不起来了。
微生明景面目彻底阴沉,他放下手中掩人耳目的公文,一眨不眨盯着教习师傅。
教习师傅以为自己得了青眼,面对鸢尾更加挑剔,只等寻出她的错处便要再打。
第三下藤条眼看要落在鸢尾脸上,吓得鸢尾抬手要挡,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未降临。
她移开手,发现面前的微生明景空手接住了藤条。
只听他颇为恼怒道:“你教不好便只会打人,那本王请你做事,你没做好是不是也该打?”
他开始不讲道理:“来人,打出去!”
教习师傅还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已经被拖出去老远。
赶走旧的,便继续换新的。
换来换去,形形色色的教习师傅,竟然没有一个行的。
微生明景越看越挑剔,总结诸多失败案例,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怎么别人都能学好的东西,就鸢尾学不会?
换到最后,他终于明白,这天下果然还是废物居多。
除了他自己,谁也教不好鸢尾。
后来,微生明景便开始亲自教鸢尾,事事亲为。
阴晴不定的微生明景消失了,温和可亲的微生明景又回来了。
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觉得,微生明景真是个难得的好主公,养个杀手比养夫人还上心。
做心腹,要趁早。
没眼力见的还在八卦,有眼力见的早就开始下一步,称呼鸢尾为“姑娘”。
私下里,这样的玩笑本无伤大雅,坏就坏在,有次恰巧被路过的微生明景听见了。
微生明景平日是个极重规矩的人,闻言,他的笑容迅速冷下去,斥道:“她算你们哪门子主子?阿苑才是你们的正经姑娘,下次再敢叫错,通通撵出去!”
训完下人,他转过身,对上一袭熟悉的浅紫衣裙。
鸢尾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吓得褪去,她慌忙垂下眸,不敢叫别人看见她眼底的卑怯。
“王爷,我……”鸢尾想去拉住微生明景的袖解释。
但此刻的微生明景并不想听,他只想,自己确实对她太过纵容,让她得意忘形。
他抽回手,不留情面走了。
见此情景,下人们议论纷纷。
鸢尾却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只看着微生明景远去的背影,眸光颤抖。
今日表小姐会来府中。
鸢尾垂下眼,她自知以她这样的身份,实在连表小姐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只有表小姐那般高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他。
她失落难言。
当晚,鸢尾留下一封信。
信中大意感念景王对她的培养之恩,奈何她实在朽木,亏欠太多又无法报答,没脸再待下去云云。
鸢尾什么也没带走,独自离开了。
接到消息时,微生明景正准备带着林挽苑一同去赴宫宴,将登马车。
下人附耳禀报完,微生明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只思虑片刻便有了决断:“表妹,我突然有急事,宫宴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他安排好人护送林挽苑去赴宴,转身便要走。
“表哥。”
林挽苑探出身叫住他,“这次的宫宴意味着什么,表哥应当清楚。所以表哥,你还是非去不可吗?”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当景王妃,林挽苑没必要开这个口。
可是,她依旧问了,为心头可笑可悲的念想。
她也盼望着,未来的夫婿能真心实意爱重她,而非只看中她的家世。
“有母亲在场,我们的婚事不会有任何变故。”
微生活明景头也不回,边走边脱去费事的礼制外袍,随手扔向一旁侍立的下人手中。
他换上常服,唤人牵来马匹,准备亲自去找人。
“是为了那个婢女?”林挽苑不死心地追问。
她没见过鸢尾,却已听说不少传闻。
或许是没听见,又或许是不想作答。
微生明景并未理会林挽苑的问题,骑上马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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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权重
“你说微生明景会不会来找我?”
客栈二楼,鸢尾与系统聊起天来。
系统很不赞同她的做法,觉得太冒失:“宿主907,你这样跑出来,不觉得太冲动了吗?万一他不来找你,你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可是,爱一个人本来就需要冲动。
一贯以可怜示人的鸢尾,此时弯起眉眼,自得躺倒在软榻上。
“怕什么。不逼他一把,怎么能得到想要的呢?”
鸢尾想了想,觉得他今晚来的可能性不大,“明天,最迟后天!他一定会来找我。”
系统冷硬道:“要是他不来呢?”
鸢尾叹口气,无奈摊手道:“那就算了。蛊符只是最后的保险,拿不到也没办法。”
“你浪费快三年的时间,就这么放弃?”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放弃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知道微生明景把蛊符藏哪了,明抢都找不到地方。”
鸢尾摆摆手,转念道,“而且你不是说我来这里,用一天就能换一年吗?”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鸢尾吓得弹坐起来。
她简直不敢想自己要是突然消失三年,微生夜会不会吓疯。
“当然没骗你。”
系统心虚得不敢作声,不敢说后半句——得到时间,势必会失去时间以弥补。
“那就好。”鸢尾又安心地咸鱼躺下去,“冬至快到了,我得赶快回去……”
楼下突然一阵骚乱,客栈老板和店小二在不停求饶。
“各位官爷,咱们都是小本生意,正经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明说呀,哎呀哎呀,别动手别动手!”
鸢尾坐起身,以为有热闹,便凑到窗边,撑着头随意往下一看。
看见楼下微生明景的那一刻,鸢尾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惊得手一滑,磕到了窗角。
“嘶!”鸢尾痛得捂上额头,反射性飙出泪花。
这幅模样落在楼下的微生明景眼中,却成了另一副光景:鸢尾也并不舍得离开他,见到他便开始后悔得流出眼泪。
微生明景找了一夜,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微生明景缓缓笑起来,脸上的冰霜开始融化。
他朝她伸出手,轻声道:“鸢尾,下来。”
鸢尾怔愣片刻,没回答他。又不自信地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是站在窗边。
这怎么下来?
让她直接跳下去,以死谢罪?
系统催道:“907别愣神了,赶快下去呀!等会他等不耐烦,走了怎么办?”
系统预料的糟糕状况并没有发生。
微生明景亲自走上二楼,将鸢尾抱了下去。
跟随的侍从跪了满地,无人敢抬头。
*
在寻找鸢尾的途中,微生明景在想很多事——杀手不用知道哪种花的晨露最适合煮茶,也不必懂名画古籍。
杀手更不用学什么礼仪,不必开眼界涨见识……
可这些无用的东西,他都在不遗余力的教鸢尾。
微生明景的脑子很乱,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他教她写字作画、弹琴习经。
身边世家小姐们会的,他都想教会她。
唯独忘了教她作为杀手最基本的本领——杀人。
可谁家杀手,不杀人呢?
谁家杀手,又是当小姐养的呢?
他不断反问自己,困在自问的迷宫里,寻不到答案的出口。
微生明景开始不理解自己。
他觉得他可能成了母亲口中的另类与疯子。
他困惑不解,迷惘无助,快要将自己逼疯。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林挽苑成了储妃,而不是景王妃。
贵夫人震怒,微生明景却顿感轻松,卸下了身上数年的重担。
那一刻,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景王妃。
微生明景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景王妃。
他想让鸢尾成为景王妃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以一个杀手的身份。
以往微生明景总害怕待鸢尾太好,怕她恃宠而骄,更怕被窥破心事。
现在没了顾虑,又总觉得待鸢尾不够好。
他开始教她用清晨的梅露煮茶,送出自己最喜欢的古琴商幽,教她弹琴,与她合奏。
她总是学得很慢,弹错时也忍不住笑意。
但微生明景想,没关系。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教她。
花开时,他带她去雪山看十年开一次的花。
花谢了,他带她一同泛舟游湖,赏月夜山河。
世间美景何其多,总有可栖之处,可赏之物。
回到景王府,他亲手种下满院的木鸢花,期待来年花开,给她惊喜。
他想,等她再长大一些,他便娶她。
可微生明景的母亲,晟国现下最为尊贵的贵夫人,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高贵的皇子,怎么能喜欢上卑贱的孤女?
贵夫人派人抓走了鸢尾,将她打得只剩半口气,扔了回去。
贵夫人以最残忍的方式,试图教会微生明景,让他看清楚,这就是他玩物丧志的下场!
微生明景在墙角找到了鸢尾。
她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骨头尽断,满身血污。
他不敢碰她,跪倒在她身边轻声喊:“鸢尾?”
角落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颤抖地伸出手,感受着她微弱的鼻息。
微生明景眼中滚出泪。
他想起小时候曾养过的一头幼鹿,母亲当着他的面杀死那头幼鹿时,他甚至不敢哭泣。
他的小鹿死了,如今鸢尾也要死了。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想反抗这一切的想法。
微生明景发疯似的寻找一切能救她的方法。
当他拿出蛊符时,心中竟生出几分异样的快感,自语道:“母亲,你当不了王后,大概率也当不成太后了。”
这是他的退路,现在他不要了。
他只想救鸢尾。
蛊符没入鸢尾身体时,微生明景期待的奇迹发生了。
躺在冰床上的人惨白的脸恢复红润,碎掉的骨头一点点连接,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鸢尾活了过来。
却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微生明景。”她从冰床上坐起身,“谢谢你的蛊符。”
她依旧虚弱,神情却陌生至极,像冰霜般的雪莲。
微生明景的笑一愣,鸢尾从不会直呼他的名字,更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他担心地抓起她的手:“你没事吧?”
她应该脆弱得如菟丝花一般,只能依附他而生存。
鸢尾冷冷抽回手:“没事。”
她想,微生明景曾将她骗去废弃的仓库,置她于死地。
现在她骗他一次。
他们两清了,再无关系。
微生明景全然忘记了曾经伤害过的小宫女,他只当鸢尾突然醒来,还不适应。
他满心欢喜准备娶她,一切准备妥帖,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冬至前夕,鸢尾悄无声息离开了。
连他送的商幽琴也没带走。
他翻遍每一处角落,甚至不惜跑去宫中与贵夫人对峙,怀疑是贵夫人派人抓走了鸢尾。
可一切都是徒劳,他再也找不到她。
微生明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鸢尾是来骗他蛊符的。
说不定连名字也是假的。
但他很快又推翻这种想法。
谁会用命去赌不确定能到手的东西?
愤怒时,他恨不得找到她后立马杀了她。
伤心时,又颓然万分,恨不得拿一切去换她回来。
微生明景等了八年,终于在秋猎场中看见苏了桃。
他急切地拉住身旁途经的宫侍,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那边坐着的女子,是谁?”
宫人低头答:“回王爷,那是王上新纳的苏夫人。”
*
苏了桃一曲弹完,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微生明景终于放下心,他认定苏了桃与鸢尾,确实是两个人。
因为鸢尾不能在众人面前泰然自若,也从不能将琴弹得如此好。
她学东西很慢,什么都只会皮毛,无一精通。
“不知苏夫人,可愿再奏一曲?”
微生明景似乎被琴音打动,举起酒杯,释然般向苏了桃遥遥一敬。
“当然可以。”苏了桃笑答,“景王爷还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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